锲子
天地之初，无光无色，一片混沌。
静寂中匆匆流淌过千万年的时光。
在某个不经意间，光生影随，明暗渐分，万籁随风飘送，唤醒世间的千种万物，在黑的土、蓝的天、红的血中，开始了红尘的爱恨轮回。

　
 
1~3
 
 一
世界一分为二，形成明暗两界。

如同它们的名字一样，两界势不两立。虽然为了世界力量的均衡，表面维持着互不侵犯的勉强的和平，但两界之间的敌对意识却是从不曾消退过。

明界有两个统治中心--帝都与神都。帝都由明帝统领，神都的最高位则是大神官。明帝与大神官的共同治理，造就了明界千百年来的安定繁华。

在神都，大神官之下便是统管神都内务的大祭祀，以及居于特殊地位的圣女。

神都的圣女，不仅具有祈福避祸、占卜吉凶的神力，还能够在月圆之夜，借助水晶球的力量巡视整个明界，确保明界的安定、和平。

因此，七年一次的神都圣女的挑选是相当严格的。能够被选中成为神都圣女的人无疑是相当出色的，当然也是十分幸运的。我，就是这样的。

在圣女馆养成的习惯让我早早的醒了过来，披上晨缕，拉开落地的窗帘，金色的晨光顿时洒了满屋。

蓝的天，白的云，绵延的绿草地，以及点缀其间的万紫千红，小鸟欢快的鸣唱，远处的小溪闪耀点点波光……明界的早晨如往常一样美丽而安宁。深吸一口清新的空气，我闭上双眼，沐浴在晨光中……

“啊，圣女，您已经起来了吗？”负责照顾我的女官--晴子捧者一束百合走了进来。

“早安，晴子！今天的天气很好呢！”我回头，对她灿烂的笑着。

帝都圣女的工作并不繁重，除了在满月之日的圣巡外，每天必须要做的就只有晨祷和夜祈了，而其余的时间圣女可以学习、休息，也可以外出。

在顺利完成今天的晨祷后，我婉言拒绝晴子的陪伴，一个人离开了神殿。换上自己最喜欢的紫色长裙，将挽起的头发放下，我在微风中惬意的走着。

我来圣都已经有十来天了，可是圣女的继任仪式以及其他的一些烦琐的事，让我根本没有时间好好看看这个我即将生活七年的地方。好不容易离开那个生活枯燥无味的圣女馆，我对这个明界最美丽的地方可是充满了好奇与向往。

这时，一片紫色的美丽映入我的眼中。

淙淙流过，闪耀粼粼波光的小河边是连成一片的薰衣草花田，美丽的，温柔的，深情的紫色一直延伸下去，几乎与清澈的蓝天相接，风中飘散的尽是迷人的香甜。

薰衣草是我最喜欢的花，但如此美丽的花田我却是第一次看到。我忘情的冲入花海，希冀这无边的紫色能将我淹没。

“小姐，你很喜欢薰衣草吗？”纯净温和的声音和着花香飘来。

寻声望去，在紫色的海洋中站着一个有着奇怪朝天发的男子。修长挺拔的身材，穿着白色的上衣和黑色的长裤，俊朗的面容，一脸几乎与阳光融为一体的灿烂笑容。

想到自己刚才的失态全落入了这名男子的眼中，我不禁微微红了脸。

“啊，小姐，我吓到你了吗？”男子温柔的笑中带着些许歉意。

“没有，是我自己太忘形了。”我整整微乱的卷发，朝他笑笑，“这片薰衣草花田真是很漂亮呢！”

“多谢夸奖！这是我引以为傲的杰作呢！”男子爽朗的笑开。

“你是花匠？”我找了块干净的空地坐下。

“怎么，不象吗？”他在我旁边坐下。

“有一点呢。神都真是个好地方啊，连花匠都如此的俊秀不凡！”我真心称赞。

“哈哈~~~~~说得真好！我也是这么觉得的。”自大的话他说来一点都不害羞。

“呵呵~~~~”这个人真是有趣。

“不过，如此漂亮的小姐我也是头一次见到。”他侧头看我，“你是刚来神都吧？”

“是呀！才来了十几天，不过今天才有空出来。”对别人当面称赞自己漂亮，任何女孩子都会很高兴的，何况对方还是个大帅哥，当然，我也不例外。

“十几天？今天才有空出来？你不会就是新任的圣女吧？”他有些惊讶的微微睁大双眼，他的眼睛是如天空般纯净的蓝色。

“你说呢？”我回他一个微笑，有些惊讶他居然如此轻易的看透了我的身份。

“啧~~~想不到新任的圣女是个如此漂亮、可爱的女孩啊！我们真是太幸福了！”他一脸陶醉的表情。

“前任的弥生圣女也很漂亮呀！”我有些失笑。

“可是她一点都不可爱！”他似乎与弥生圣女很熟。

“呵呵~~~~”我不禁笑了出来，干练的弥生圣女确实与可爱这个词不太搭配。

“对了，圣女馆是个什么样的地方呀？里面的女孩子是不是都像你一样可爱呀？”他突然转了话题。

“你问这个干嘛？”我瞪了他一眼。

“哈哈~~~~~我只是好奇嘛！”

在蓝色的天空下，紫色的薰衣草中，我与这个刚刚相识的陌生男子愉快的交谈着。

虽是初识，但他给我的感觉却好象是早就交好的朋友一样。我喜欢他说话的声音，他蓝色的眼睛，他温暖的笑容，和他身上和着熏衣草香的淡淡的阳光的味道。

神殿的钟声响起。

“啊，我得回去吃午餐了。”我有些不舍的站起来，整理着长裙，对他告辞。

“那么，再见了！”他没有动，只笑着对我挥了挥手。

“再见！”我笑着转身，向神殿走去。啊，对了，我转过身，“喂~~~我叫彩子，希望能跟你作朋友！”

“我们已经是朋友了！”男子笑着大声说。

我满意的转身，继续往前走。

“我的名字叫仙道彰！”温和的声音随风传来。

仙道彰？！

弥生圣女说的那个人？

我惊讶的停住脚步，回过头去，仙道的背影早已融入那片迷离的紫色。

二

五天前，圣女继任仪式结束后，我按照神都的惯例，留在祈祷的神殿内，聆听前任圣女--相田弥生的教诲。

在讲完神谕后，弥生圣女突然对我说：“我们圣女是必须忠贞而诚实的，但有时候……”我静静的等她说完，她却沉默了。

“如果--有个叫仙道彰的人来请求你帮他圣巡的话，请答应他。然后，不管你在圣巡中看到的是什么，都请你告诉他‘暗夜的枫红依旧’。”弥生圣女好不容易又开了口，却是一个让我有些茫然的嘱托，而且，她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哀伤的神色。

我答应了她，心中却是一片茫然。

“暗夜”，我在圣女馆时似乎有听老师提过，如果我没记错的话，那里应该是暗界的禁区。明界的人怎么会跟暗界扯上关系？这个叫仙道彰的……

我没想到我会怎么快就遇见他。而且从他刚才和我的交谈中听来，他跟弥生圣女是熟识的，那么应该就是他不会错了！

我靠在窗边，晴子正在屋里收拾用过的餐盘。对了，晴子说她已经在神殿呆了十年了，也许--

“晴子，你认识一个叫仙道彰的人吗？”我装做不经意的问到。

闻言，晴子的动作明显的顿了一下，这当然没有逃过我的眼睛。

“你知道啊！那能告诉我关于他的事情吗？”我将期望的目光望向晴子。

“这……”晴子有些为难的低下了头。

“晴子，告诉我嘛！”我知道她是个心软的姑娘。

果然，禁不住我的苦苦哀求，晴子将她知道的，所有关于仙道的事，全都和盘托出了。

那仙道果真不是一个普通的花匠。他曾经是田岗大神官最喜欢的学生。

十年前，十六岁的晴子刚来神殿时，十七岁的仙道就已经是神都最出色的候补神官了。外表出色，天赋过人的他不仅身受大神官的器重，周围的人也都十分的喜欢他。甚至还有传言说，仙道将会是下一任的大神官。

可是，仙道本性却是淡泊不羁的，大神官的位置在他看来似乎还不如钓鱼有吸引力。他的懒散与不求上进让田岗伤透了脑筋。

听到这里，我不禁暗笑，仙道这人果然很有趣。真想看看传闻中脾气非常火暴的田岗大神官对仙道束手无策的样子。

实在看不惯仙道的散漫，田岗终于忍无可忍，一气之下将仙道踢出了神都，勒令他到明界的其他地方去学习、历练。一来让他多磨练磨练，增长见识；二来也求对仙道的懒散眼不见为净。就这样，仙道在众人不舍的情绪中离开了神都。

大约两年后的一天，仙道兴高采烈的回来了。他一回来便去见了大神官，可这次的会面并不愉快，即使在神殿外也可以听到大神官的怒骂。之后，田岗还命人将仙道软禁了起来。

几天后，仙道运用高超的魔法突破侍卫的阻拦，跑出了神殿。及时赶到的大神官却没有出手阻拦，只是对仙道说：“不要去！否则，你会后悔的！”

仙道灿烂的笑着，说：“永远不会！”然后对田岗行过礼，转身走了。

大神官站在原地，对着仙道远去的背影喃喃自语：“你会回来的……”

果然，不到一个月，仙道又回来了，而且满脸惊慌痛心的表情。晴子说她从未看过这样的仙道。

仙道又去见了田岗，这次的会面出乎意料的平静。之后，仙道静静的来到了神殿外的小河边，晴子怕他出事，也跟了去。

仙道在河边屈膝坐下，背影里满是孤寂。晴子不忍，走上前去，准备安慰他。仙道却突然抬起了头，笑着说：“我没事！”

看到仙道的笑，晴子却差点哭了出来。那个笑容里有的只是痛苦，那双眼睛里盛的全是心碎。

第二天，大神官发布告示：仙道因触犯明界禁律，被剥夺法力，逐出圣殿。但是，其终生不得离开神都。

在众人的惋惜与猜测中，仙道离开了圣殿。不久后，他成为了圣殿附近的花匠。

大概又过了一年，也就是七年前，相田弥生继任圣女来到了神都，然后，她成了仙道的好朋友。

晴子说完便离开了，留下我独自望着窗外的天空发呆。

那时，仙道的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大神官为什么要那么做？

仙道触犯的明界禁律是什么？

弥生圣女嘱托我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枫红”指的又是什么？

还有，晴子说的仙道那时的笑容--纯粹如天空的眼睛染满的却是心碎的颜色，那样一个如阳光般的男子为什么会流露出那样的表情？

我不禁迷惑了……

三

在神殿里冥思苦想了几天后，我还是决定去找仙道，不为什么，纯粹的想跟他聊聊。

午后，我走出神殿，外面的阳光依旧灿烂。

仙道不在薰衣草的花田里，但听晴子说他家就在神殿附近，于是，我沿着花田继续走下去。

午后的阳光暖暖的，风轻悄悄的，阵阵花香更是薰得人醉……

在紫色海洋的尽头，有一幢白色的小木屋，屋前站着一个男子，朝天发--

“仙道~~~~~”我开心的叫到。

“啊……彩子？！”他先是有些惊讶的睁大了眼，然后眯着眼笑开了去。

我走近木屋，发现木屋外爬满了雪白的蔷薇，所以，从远处看屋子是白色的。

“你怎么来了？”仙道从屋里搬出一张椅子。

“怎么，不欢迎？”我不客气的坐下。

“不是啦！”仙道挠挠头，“你怎么会找到这儿来的？”

“女人的直觉！”我故作神秘。

“哈哈~~~~~~~我还以为你会说是圣女的神力呢！”仙道笑着，端出茶具，“来尝尝我自制的花茶吧！千金难求哟！”

“恩，真好喝！”我浅啜一口，香气扑鼻，唇齿留香。

“那是当然，我这茶呀……”仙道有点得意忘形了。

“你种的蔷薇好漂亮啊！我好喜欢哦！”我指着那些蔷薇花，藤蔓上雪白的花朵娇艳欲滴，芳香迷人心魂。

“你不是喜欢薰衣草吗？”自夸被我打断，仙道却并不在意。

“是呀，薰衣草是我的最爱，蔷薇排第二！”这些花真是越看越可爱。

“原来如此。蔷薇也曾经是我的最爱呢，美丽又多刺，有够迷人的。”仙道的唇边浮起一丝微笑。

“曾经？那现在呢？”我不解的眨眨眼。

“排第二！”他故意学我的语气。

“那么第一是什么？”我继续追问。

“第一啊--”他突然变了语气，“彩子，你知道‘枫’这种植物吗？”

“没有听过耶。”我想了想，摇头。

“那你知道‘暗夜’吗？”仙道又问。

“‘暗夜’？！那个传说中的暗界的禁区？”相较于我的激动，仙道只是平静的点了点头。

“‘枫’是只生长在‘暗夜’的一种树。从外表看来，它与其它的树没什么区别。但是它的树叶是手掌的模样，而且，树叶一年四季都是红的，像血一样娇艳，似火一般热烈。”仙道似是陷入了无尽的回忆中，“我一看见它，便被它迷住了。”

“枫”，“暗夜”，“……一年四季都是红的……”，这就是弥生圣女说的“暗夜枫红”？！但是--

“仙道，你到过‘暗夜’？”我问到，语气却几乎是肯定的。

“是的，大约在十年以前吧。”仙道依旧波澜不惊。

“十年以前？”不就是晴子所说的--仙道离开神都出外历练的日子吗？可是……“你怎么会进得了‘暗夜’的？那里对暗界人来说都是禁区呀！”

“我也不知道，也许是命中注定吧，让我在那里遇见他……”仙道笑着，话却没有说完。

“他？谁呀？”我的好奇心被挑起。

“枫树的妖精！”仙道的声音变的十分温柔。

“枫树的妖精？”

“是呀，一只美丽的妖精。”温柔的声音加入一抹深情。

“那她长什么样啊？”我语气微酸的问。美丽？仙道曾说过我漂亮、可爱，却不曾说过我美丽。

“他呀--头发像子夜一样漆黑柔亮，眼睛像天空一样清澈纯粹，脸庞像蔷薇一样美丽迷人，声音像流水一样纯净动听。”仙道的脸上满是柔情。

“听你这样一说，还真是绝色大美人啊！”我几乎可以想象出那份美丽。

“是呀！不过，你若说他美丽，他可是会揍人的。”

“揍人？好粗暴的女人！”我无法想象那么一个绝世美女居然会做出如此粗暴的动作。

“他是男人！”仙道笑着纠正我的错误。

“男人？！”我更震惊了。

“没错！”仙道笑得更开心了，“怎么样，想听我传奇的经历吗？”

我忙不迭的点头。

然后，在这蔷薇飘香的暖暖的午后，仙道向我讲述了--十年前，他遭遇的那场浪漫的致命邂逅。

　
 
4~6
 
 四
仙道在被忍无可忍，终于暴走的大神官踢出神都后，踏上了漫漫长长的修行之路。

虽是以历练为名，这一路行来，仙道却过着比在神都还悠闲万分的日子。

无庸质疑，凭仙道那出色的外表，随和的个性，还有那迷死人不偿命的笑容，他到哪儿都是如鱼得水、宾至如归的。而且，没有了田岗一天到晚的督促与叫骂，仙道更是随心所欲、轻松自在了。所以，他不仅没有像大神官期望的那样变得勤勉，反而在旅途中将他那散漫的性子发挥得淋漓尽致。若是远在神都的田岗知道自己的苦心安排会起这样的反效果，恐怕会气得吐血而亡。

就这样，仙道悠悠闲闲的在明界的各处进行着他那所谓的历练。不知不觉，一年的时间过去了。

这天午后，心情愉悦的仙道正在一条小河边垂钓。暖阳、微风，和着花香，薰得人醉，握着钓杆，一只手支着下巴的仙道不住的打着哈欠，昏昏欲睡。

忽的，一股突来的大力将鱼杆快速的往水里拖去。仙道猛的惊醒，本能的握住鱼杆，用劲，心里不禁念到：好大的一条鱼。

那股力量实在来得太快太猛，仙道的整个身体已被拖得向前倾去，为了稳住自己，他的一只脚不得已踩进了水里。

这时，一股奇怪的力量从水中窜出，紧紧的束缚住仙道的全身，然后将他往水里拖去。仙道拼命挣扎，却没有任何用处，自身的魔法也像被什么压抑住一般无法施展，只能眼睁睁的任自己落入水中。

须臾，冰冷的河水没过他的头顶，视线变得模糊，呼吸变得困难，徒劳的挣扎中仙道渐渐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仙道逐渐清醒了过来。

一睁眼，只见满目的血红在一片暗黑中刺目的绚烂着。

天空的灰色，土地的黑色，不知名的连绵成片的红色--单调而强烈的色彩搭配，满是让人心悸的感觉。只一瞬间，仙道几乎就可以肯定，自己现在不是身在明界--明界没有如此纯粹而热烈的红色。

慢慢的从地上坐起来，仙道发现自己幸运的没有受伤，就连身上的衣服也是完好无损的。不对，自己明明是被奇怪的力量拉进河里才失去意识的，就算昏迷得太久，衣服在自己醒来前就已经干了，但也不会像现在这样连一点湿过的痕迹也没有吧。

我在做梦？但狠掐自己胳臂的疼痛让仙道推翻了这一假设。

那么是我已经死了？这个地方就是地狱？依目前的情况来看，这种解释最说得通。

片刻的沉思后，仙道站起身来。

“看来真是这样了。”挠挠头，微笑的低语，“我还以为祸害真的会遗千年呐。”仙道为他找到了正确的答案而满意，丝毫没有因自己的英年早逝而难过。

“如果让人知道，我是钓鱼时落入水里淹死的，恐怕没人会相信吧！哎，果真是天妒英才啊！”完全没有悲伤的情绪，仙道整理好衣服，走下自己所在的小土坡。既然已经身在地狱了，也就应该对这个自己即将生活的地方来个大概的了解吧。

一路走来，天空灰得压抑，黑色的土地上没有花香、没有草绿，空气中充斥着令人恐惧的静寂。在这片暗色中，唯一的亮色便是那片刺目的红。

仙道走近了才发现，那眩目的红着的是一种树。树身与普通的树没什么差别，只是那树叶却是手掌状的，而且还是他从未见过的绯红的颜色，似火、似血，深深的吸住人的视线，强烈的刺入人的心底，就连魂魄也似被勾走一般……仙道被深深的魅惑了。

站在大树底下，仙道抬头望去，密集的红色中似乎夹杂着一抹白色，那是什么？

还来不及细想，耳边传来“卡嚓”一声，那抹白色急速下坠。出于本能，仙道伸手去接，然后，感觉手臂一重，一个温暖的物体落入了他的怀中。

仙道低头，明亮的蓝眼撞上一双半启的黑眸--纯粹到没有一丝杂色的漆黑透亮，却让仙道想起了自己最喜欢仰望的明界的那片天空，一样的清澈，一样的纯净……

然后，那片黑色的天空又似化作了海洋，将仙道的人，仙道的心，全吸了进去，即使灵魂也被淹没，不能也不愿浮出海面……任身边红叶飘飞，那默默的对视却是成了天长地久--

正当仙道陷入那片魅惑不可自拔时，胸口忽的一阵刺痛，怀里一轻，白色的身影飘落到一旁。

“哎哟！”仙道抚上胸口，痛得龇牙咧嘴。

“你是谁？”绝对零度的问句。

仙道定睛看去，树下漠然站立着刚刚还在仙道怀中的温暖--欣长瘦削的白衣少年，一头及腰的黑发随意披散着，美丽但略显苍白的脸，黑亮的双眼在细碎的刘海下若隐若现，一脸冷漠的表情。这一眼，仙道想到了蔷薇，美丽、迷人，却也给人扎手的痛，说到痛--

“喂，你怎么出手伤人呀？”下手还挺重。

“你怎么进来的？”仙道的抱怨换来的还是冰冷的问话。

“你恩将仇报呀！”仙道已顾不上回答，“要不是我好心接住你，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来，你会像现在这样没事儿吗？”

“白痴！”又没人叫你这样做。

“你--”仙道气得说不出话来。这小子，亏他长得那么美，个性还真是气死人。

“算了算了，大人不记小人过，我原谅你。”在得到一个冷眼后，仙道无奈的摆摆手，决定不跟小孩子一般见识。

那少年没什么反应，只拿眼角的余光冷冷的扫过仙道。

“喂，我说，我叫仙道彰，初来乍到的，如果刚才有什么地方得罪了，还请见谅。”突然转变了态度，露出引以为傲的笑容，仙道开始自我介绍，顺便套近乎。“你刚刚问我是怎么进来的，我想我应该是淹死的。很可惜对吧，我还那么年轻，又那么英俊……那个，这里就是传说中的地狱吧？不过，跟我想象中的差了很多呐。”

“地狱？”少年皱眉。

“是呀！你应该就是管理这里的死神吧？”仙道打量着眼前的少年，“啧啧，若是让人知道死神长成这样，恐怕很多人都要争着去死了。”

“白痴！”什么死神，这人是疯子吗？

“我叫仙道彰，不叫白痴。”仙道笑容不变，“你可以叫我仙道，当然，你想叫我彰也是可以的。”

“这里是暗夜。”不是什么地狱。“白痴！”少年不想再与仙道纠缠下去，冷冷的丢下两个字，转身走开。

“什么--暗夜？！”那个暗界的禁区？！不会吧~~~我怎么会到这儿来了？仙道吃惊的睁大眼睛，“等等，那我不是还没死？”他总算发现自己还健在的事实了。

“啊！等等我呀~~~~~~~”还来不及庆祝自己的“重生”，仙道匆忙追上那渐行渐远的身影。

五

“干嘛！”少年勉强停住脚步，语气冰冷，满脸的不耐。

“不好意思，我真的不知道这里就是暗界的禁区！我也不是故意要闯进来的……虽然我是明界的人，但我绝对没有恶意……也许你不相信，但是我真的是被一股奇怪的力量拉进来的……那个，总之，我……而且，我现在也不知道怎么出去……”

仙道语无伦次的解释只换来白衣少年的冷冷瞪视。

“那个，请问你……恩，知不知道怎么离开这里呀？”仙道小心翼翼的开口询问。

“不知道。”简单的否定扼杀了仙道的希望。啊，不会吧。难不成自己要被困在暗夜一阵子了--不，也许更糟，也许会被困一辈子也说不定。

不理仙道失落的呆立，少年绕过他继续走。

“啊……请你等一下！”仙道再一次的呼唤让少年彻底的失去耐性，一双美丽的眼睛似要喷出火来。

“我现在不知道该怎么离开暗夜--当然，我不是说要赖着不走，我一定会想办法尽快离开的，只是……现在我实在是没有办法，所以--”仙道努力露出最完美的笑容，“可不可以请你先收留我……”

“不行。”冰冷的声调说出冰冷的话语。

“我不会白住的，我会帮你做点杂事什么的，我……”

“不行。”话又一次被冷冷的打断。

“啊~~~为什么？”仙道做出夸张的哀怨表情，“人家在暗夜人生地不熟的，想说你是人家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再怎么也算有缘啦。而且出门在外的，大家应该互相帮助嘛……”

不理仙道表情丰富的聒噪，少年转头走了。

“喂，你……你就真的这么无情呀！你这人也太冷血了吧，亏你还长得那么美……”

话还没说完，拳风夹杂着杀气迎面袭来，仙道险险闪过，已离去的白色身影早已飘回到眼前。

“你干嘛呀？！”被骂了几句就要杀人灭口吗？

“不准说我美！”冰冻的声音第一次有了波动起伏。

“为什么？你本来就很美呀！”有人偏要自掘坟墓。

“你--”少年显是气急，漂亮的眼眸危险的眯起。不过，这次袭向仙道的不是拳头，而是一个银色的光球。

“啊！”等到觉察已是躲避不及，为求自保，仙道出于本能的抛出一个金色的光球，撞上银色的那个，一起在眼前爆开，化解了自己的危险。恩，魔法似乎又能够施展了！

“你会魔法？”少年眉头微皱。

“哈哈，略懂皮毛而已。”仙道尽量笑的和善。

“一对一。”少年的手中又凝结出银色的光球。

“什么？不会吧？！……”还来不及说什么，仙道就被迫加入了一场激战之中。

“喂~~~~饶了我吧……我真的不行了……”一场激烈的魔法对决耗去了仙道大半的体力，一向懒散的他已经很久没有如此激烈的运动过了。

而那个少年也已经体力不支，正扶着膝盖喘气，那张本来略显苍白的脸庞在剧烈的运动后呈现出诱人的粉红，坐在一旁的仙道见了，不禁想到了粉色的蔷薇--一样的美丽，一样的迷人。

察觉到自己的想法，仙道感觉有些好笑，自己怎么老用蔷薇来比喻这小子，若是被他知道了，绝对又会是一场大战。不禁摇摇头，对一旁已站起身来的人说到：“你也真够厉害的呀！”绝对由衷的称赞。

“我输了。”少年直视仙道，平静的说，“但下次，赢的会是我。”

“呵呵~~~是吗？”还真是不服输的孩子呀！少年的坦率加深了仙道对他的好感。

“跟我走吧。”对傻笑的仙道丢下一句话，少年兀自走了。

“什么……啊！”终于回神的仙道急忙站起来，快步跟上。

“你终于肯收留我啦！”仙道满心的喜悦，这小子果然还是心软的，“不过，你不会吃亏的。我会帮你做事的……”

“每天一对一。”

“什么？！”仙道不禁瞠目，“这也太……”

少年冷眼一瞟，意思是：不干拉倒，你看着办吧。

“好吧。一对一就一对一吧。”哎，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啊。

少年走得很快，仙道则在后面不紧不慢的跟着。

“喂，我已经说了我叫仙道彰。你的名字呢？”

少年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随风飘来，

“流川枫。”

六

仙道跟着流川来到了流川的住处--一间建在那种火红的树下的小木屋，屋后是一条潺潺流过的小溪。

“这里好像只有这种树的样子耶！”一路走来都只见眩目的血色，“喂，流川，这种树叫什么呀？”

“枫。”前面的人依然没有回头，快步走进了小屋。

“枫？那不是你的名字吗？”仙道不禁抬头望向那绚烂的颜色，感觉眼睛有些刺痛，“枫吗？还真是有一点像呢。”

流川的小木屋分成三间，流川住最大的那一间，屋里摆设很简单，只有一张大床，一张桌子和两张椅子。

仙道进来的时候，流川已经躺在了床上，似乎又要睡着了。

仙道坐到椅子上，朝床上问到：“流川，有吃的吗？我好饿哦！”

没有回答，白皙修长的手指了指放在桌上的罐子。

仙道揭开盖子，发现里面是红色半透明的半液体状物体，舀了一勺到嘴里，爽口的甘甜。可是，怎么看也不像能填饱肚子的东西。

“流川，这是什么呀？”

“枫糖。”

“果然是甜品啊。”仙道放下勺子，“有其他吃的吗？”

“没有。”声音已有些不悦。

“不会吧？！你都不饿吗？”

床上没有任何回应，流川已经睡着了。

无奈的看着床上熟睡的人，仙道知道自己只有自力更生了。

幸好屋后有条小溪，幸好小溪里有鱼，幸好捉鱼是仙道的拿手好戏，所以仙道可以快乐的解决自己的生计大事了。

取下烤得金黄酥脆、香气四溢的鱼，仙道正准备大肆享用，忽然想到还在屋里睡觉的流川也还什么都没有吃，想到那苍白瘦削的脸，那抱起来没什么肉的身子……哎，仙道叹口气，抵制住食物的诱惑，拿着鱼进了屋。

“喂，流川，起来吃东西！”流川熟睡的脸像婴儿一样纯真可爱，让仙道不忍打扰，但是为了他的身体着想，也只好--轻拍流川白皙的脸，“流川，起来吃点东西再睡！”

流川无比可爱的睡脸，手中皮肤嫩滑的触感，烤鱼充满诱惑的香味，仙道觉得自己快被折磨死了。

砰！

响声伴着痛楚落到了仙道的脸上，流川半睁着眼眸，迷糊的吐出威胁的话语；“扰我睡眠者死！”

“哎哟！”仙道被一拳打到了地上，“流川你，你怎么睡着了都这么暴力呀！”

“你要干嘛？！”已经清醒的流川坐起身来，语气满是不悦。

“我叫你起来吃东西！”仙道揉揉被揍的脸颊，慢慢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一脸的委屈，“真是好心没好报！”

看着仙道有些红肿的脸，流川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算了，算了。”仙道也不忍见流川为难，将幸免于难的烤鱼递上前去，“来，吃吧。”

“这是什么？”流川不接，只抬头看着仙道。

“烤鱼呀！放心吃吧，我做的烤鱼可是神都一绝哦！”仙道时刻不忘吹捧自己。

“鱼也可以吃吗？”流川似是不解的问到。仙道听了差点没晕倒。

“你没吃过鱼？”点头。

“那你平常都吃些什么？”

“枫糖。”

“只吃枫糖？！”点头。

“一直都是？”答案还是点头。

这下仙道快抓狂了，这小子只吃那种东西居然也可以长这么大！

仙道看着眼前平静的人，觉得有些不可思议，这小子以前到底过着什么样的生活呀！心头涌起从未有过的浓浓的不舍与怜惜。

“没吃过不要紧，以后我都会做给你吃的。”仙道暖暖的笑着，“来，先尝尝吧！”

被蓝色的眼睛吸引，被温暖的笑容淹没，流川顺从的接过烤鱼，小小的咬了一口。

“好吃吗？”有些急切的问。

“恩。”还是平静的答。

“那就好。慢慢吃，小心刺哦。”笑开了眉眼，细心的叮咛。

流川坐在床上慢慢的吃着，仙道站在一旁幸福的看着，一派安静和谐。

“恩，什么味？”仙道吸吸鼻子，向窗外望去。

“啊，我的烤鱼！”终于醒悟到窗外冒着黑烟的那个是什么，仙道惨叫一声，飞奔而出。

“哇~~~~~我的鱼~~~~~~”仙道看着自己刚从黑烟中拯救出来的两条“黑碳”，欲哭无泪，“我还一口都没有吃耶 ~~~~~~”

“喂！”清冷的声音传来，仙道抬头，流川正站在门口，“你过来。”

说完，身影又消失在了屋里。

仙道最后看了一眼还在冒着黑烟的鱼的残骸，跟了进去。
 

七
“哇，怎么有这么多！”仙道随着流川来到小屋的地窖，然后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满屋各式的水果、蔬菜，以及面包、肉类，还有上好的红酒。仙道走上前去仔细一看，除了红酒年代久远，其他的都很新鲜。

“这些都是哪来的？”这附近不像有卖这些东西的样子，就算有流川也应该不可能会买。

“牧绅一送来的。”

“牧绅一？”谁呀？不过这名字倒是有些耳熟。

“他每月会来一次。”

“就送这些过来？”

“恩。”

“但你从没碰过这些东西？”

“恩。”不出仙道的预料。

“为什么不吃呢？”就算枫糖再好吃也会腻的。

“不想，也不会。”完全孩子气的回答。

“哎--”仙道有些无奈的抚着额头。这小子真是的。那个叫牧绅一的也真可怜，看得出来他很喜欢流川，对流川也是颇费了一番苦心，只可惜有人是完全的不解风情啊。真不知道那个牧绅一每次将完全没动过的食物换下来，换上新的食物的时候会是什么样的表情和心情。

肚子饥饿的鸣叫换回仙道的神智，提醒他目前他的处境也好不到哪儿去。

快速的选好几样材料，仙道对站在一旁的流川笑到：“马上给你做最好吃的料理哟！”然后忽略流川满脸的不情愿，让他帮忙把料理的素材全搬到上面的厨房里。

厨房里全是积尘，看得出很久没被使用过了，不，也许是从来就没用过。

简单的整理了一下，仙道便开始大展身手了。不一会儿，惹人垂涎的饭菜上了桌。

“来，流川，尝尝吧。全是我的拿手好菜哦。”明亮的蓝眼睛里全是温柔。

不忍见仙道失望，流川叉起一小块牛排放入嘴里。

“好吃吗？”温柔的询问。

“恩。”

“那就多吃点吧。”见流川喜欢，仙道十分的高兴，也开始大吃起来。

一顿饭吃完，天黑了，灯亮了。

“哎，好饱哦！”仙道满足的站起来收拾桌子，差点被饿死的他终于在饱餐一顿后又活了过来。

“啊，你去哪儿？”流川正拿着干净的衣服向外走去。

“洗澡。”这人管得真多。

“洗澡？在哪儿洗？”不会是--

“河里。”果然！

“不行！”仙道放下手中的盘子，快步走到流川的面前，“绝对不行！”

不行？自己一直都是在那里洗的，为什么不行？流川不打算理仙道，径自越过他继续向外面走去。

“流川！”仙道一把拽住流川的手臂，“你不能到那儿去洗。现在的天气还很凉，河水也还冷得刺骨，到那儿去洗会着凉的。而且天都黑了，河边说不定会藏着歹徒，你一个人去会很危险的。”

“不要。这里没有其他……”

“好了，就这样，”仙道不理流川的解释，自顾自的决定，“你等一会儿，我马上帮你烧水洗澡。”回给流川一个灿烂的笑，仙道便去忙了。

流川靠在门边，看着眼前忙碌的身影,感到有些迷惑。自己为什么要乖乖的听他的话，如果自己硬要去，仙道是拦不住他的。可是，当仙道亮着那双深邃的蓝眼睛对自己笑时，拒绝的话就怎么也无法出口了。

想着仙道明亮的眼睛，明媚的微笑，温柔的话语，流川感到心底有股陌生的情绪慢慢散开，淡淡的，柔柔的，暖暖的……

“啊，好舒服。”从浴室出来的仙道擦拭自己还在滴水的头发。忙完所有的事后，洗个热水澡果真是人生的一大快事。

走到床边，流川早已睡着了。

“这小子还真是幸福呀。”对着那张可爱的睡颜轻笑，仙道轻手轻脚的上了床。

“你干嘛？”清冷的声音突然响起，仙道转头，意外的撞上流川清醒的黑眸。

“睡觉呀！”流川还没睡着吗？

“别的地方去睡。”冷漠的语调。

“流川，你不会这么无情吧？！”仙道哀号，“我累了一天了呀！”

“下去。”不变的冷漠。

“流川，你让我去睡哪儿呀？你这屋里有第二个可以睡觉的地方吗？”仙道开始动之以情，“而且，我睡不好，明天怎么帮你作饭，怎么陪你一对一呀？”

“哼。”流川什么也不说，转过身去，算是同意仙道与自己同床共枕了。

“谢谢。”仙道笑笑，在流川的身旁躺下。

窗外的月光洒进来，满屋的银辉，温柔、幽静。

仙道静静的躺着，双眸不由的望向窗外，墨黑的天空中，一轮银亮的圆月孤寂的挂着，月光冰冷的洒下，遍地的枫红在清幽的月色中更显魅惑。

仙道静静的看着，银亮的月光刺痛他的眼，也刺入他的心。冰冷的月，火红的枫，全是寂寞的颜色，如同自己身边的人，美丽的，冰冷的，寂寞的……

这一夜，仙道失眠了，看着月光，看着枫红，想着那个在不经意间已深入自己心底的人。

旁边的流川却睡得很香、很甜，他第一次感觉到，人的体温是这么的温暖，就连梦中也是一片漾着温柔的水光的蓝……

八

望着灰蒙蒙的天空，仙道几乎怀疑昨夜清幽、冷漠的月色只是自己的梦境。哎，真是怀念明界那片湛蓝的晴空啊。

流川靠坐在一旁的枫树下，虽然依旧是一脸的冷漠，但仙道知道他还在为刚刚一对一时输给自己而不高兴。

“流川，”仙道用温柔的笑化解两人之间的沉默，“暗夜的天空一直是这样的吗？”

“怎样？”流川不解。

“灰蒙蒙的，没有任何的生机。”

“天空还有其他的样子吗？”对流川来说，灰色的天空再正常不过了。

“恩，天空应该是蓝色的才对，纯粹到透明的颜色，感觉就像你的眼睛。”

“我的眼睛？！”流川不禁一愣，自己的眼睛是黑色的呀。

“我知道颜色不一样，但那种美丽清澈的感觉是一样的。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有这样的感觉了。”仙道的看着流川的眼睛比他的笑容还要温柔，“真想让你看一看那片天空，就像你的眼睛一样，真的很美丽。”

望着仙道深邃的眼睛，流川觉得自己可以想象仙道所说的那片天空，应该就像仙道的眼睛一样，蓝的纯净，蓝的温柔，蓝的深情……

午饭过后，流川在屋里午睡，仙道则到外面去找寻离开暗夜的途径。

暗夜，传说中暗界的禁区，仙道也曾幻想过这里会有可怕的境域，恐怖的怪兽，或是惑人的迷咒。可事实上，除了一片黑土，便全是火一样的枫红，也不见人烟，只有一股说不出的荒凉、寂寞。

仙道使出魔法探询出口，力量却全都被反弹了回来。毫无疑问，暗界的周围有强大的结界包围着，以仙道目前的能力，要破除这层结界也不是不可能，只是得拼尽全力才行。但这种近乎同归于尽的自杀行为不是仙道会选择的。

“哎呀，真是难办呀！”仙道习惯性的挠了挠头，“果真是传说中的禁区啊！”

仙道回到流川的小屋，流川正坐在椅子上等他。

“我失败了。”仙道一脸的笑容，并没有该有的垂头丧气，“所以我可能还会多打扰一段时间。”

流川不说话，脸上也没有出现不悦的神情，仿佛早已预料到仙道的失败，一脸的平静。

“你该不会早就知道出不去吧？！”仙道有些不满，“知道为什么不告诉我？”

“你不会信的。”流川依旧平静的看了他一眼。

“那倒也是。”仙道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不管别人怎么说，若是没有亲自尝试过，自己始终是不会相信的。

“流川，你从来就没离开过暗夜吗？”

“恩。”

“你想过离开这儿吗？”

“我会离开的。”流川的答案有些奇怪，眼中也仿佛有火苗在跃动。

仙道还来不及细想流川的话，便又想到了另外的一件事。

“流川，暗夜的人烟是不是很稀少呀？直到现在我也只看到过你一个人。”仙道很奇怪，今天在外面走了大半天，也没看到过一个人。

“暗夜里只有我一个人。”流川淡淡的说出爆炸性的答案。

“只有你一个人？！”仙道难以置信的睁大双眼，“不可能吧？！你上次说的那个牧绅一呢，他不是也住在暗夜吗？”

“他在暗界。”

“在暗界？可是他每个月都会送东西来----”仙道感到迷惑，“等等，那不是说他可以穿越结界，自由进入暗夜。”

流川点头。

“那除了他，还有人来过吗？”

“你。”仙道就是除了牧绅一之外的那个唯一。

“但是我不是自己进来的，而且现在也出不去。”那个牧绅一到底是什么人呀？

“流川，你刚才说你会离开暗夜，你有什么办法吗？”

“打败牧绅一。”流川的眼中又有火花点燃。

“打败他就行？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

“那你跟他交过手吗？他应该很厉害吧！”

“总有一天，我会打败他！”流川的话中是难得的激动。

仙道却陷入了沉思：人在暗界，却无视禁令与结界自由进出暗夜这块禁区……只要打败他，流川就可以离开暗夜……名字是牧绅一……仙道猛的抬头：“那个牧绅一不会就是暗界现在的帝王吧？！”

“好象是。”流川依旧一付波澜不惊的神色。

仙道吃惊的望着眼前白皙俊秀的面容，传说中暗界的禁区居然没有恐怖的阴影，就只住着一个美丽寂寞的少年。如果没猜错的话，牧绅一应该是深爱着流川的，爱到为了独占流川而划出一个只有自己能够进出的禁区。

想到这里，仙道不由的很生气，牧绅一不应该选择用这么一个只有单调色彩的囚牢来禁锢这份美丽，流川的生活应该是自由的，那双清澈的黑瞳映照出的应该是湛蓝的晴空，而不是无望的死灰色。

轻轻执起流川白皙修长的手，仙道的眼睛里满是蓝色的深情：“流川，我一定会帮你离开这里的。”

望着仙道温柔的笑，流川无法抽回自己的手，仙道的话让他有点莫名其妙，但仙道手心的温暖却慢慢的传遍全身，连心也不再只是寂寞的冰冷……

九

仙道是一个随性的人，淡泊的人，一个绝对随遇而安的人。

被困于暗夜，仙道并不十分难过，既然出不去，那就好好在这儿住下去吧。

虽然暗夜是荒凉了点儿，这里的天空也不是自己喜欢的蓝色，但是看看身边的流川，仙道便第一次有了想陪在某个人身边的愿望。每次看着流川清澈倔强的眼睛，望着流川修长灵动的身影，想着流川冰冷寂寞的过往，仙道的心底总会涌起一种渴望，他想陪在流川身边一段时间，也许，一辈子也行……

仙道每天都变换不同口味，做好吃的料理给流川。然后幸福的陪着流川慢慢的吃，温柔的替流川擦拭嘴角的残渣，宠溺的看流川满脸的不情愿但又十分诚实的说饭菜好吃的可爱模样。

仙道再也不准流川到河里去洗澡，虽说天气渐渐转热，仙道也认为水太冷了；就算知道暗夜只有流川与自己两人，仙道也认为太危险了。仙道每天不辞辛苦的替流川烧热水洗澡，然后轻柔的替他擦拭湿润的长发，温柔的笑着，欣赏流川被蒸汽熏得粉红的柔嫩双颊，和那一副困极却又无奈的强打精神，半闭着星眸，一脸朦胧的可爱表情。

仙道收拾东西，整理房间，把流川简单冰冷的房间布置得温暖。但他还是坚持与流川同床共枕，理由是床太大，两个人睡才够温暖。并且以一对一作筹码，将这个计划最终付诸实践。然后又厚着脸皮，得寸进尺的将流川抱在怀里入睡，说是要将温暖进行到底。可怜的流川在挣扎数个晚上后，还是败给了仙道的章鱼神功，从此将自己失陷于某人的怀抱。但从此以后，流川每晚都睡得很好、很温暖，就连梦境里也是一片温柔的蓝。

仙道每天陪流川一对一，其勤快、认真的程度若是让田岗大神官看了，必将老泪纵横，大叹死而无憾了。仙道喜欢看流川赢了自己的时候，微微勾起嘴角，得意的神情；仙道喜欢看流川输给自己的时候，先是不服气的嘟着嘴，然后亮着漂亮的眼睛说，仙道下次我一定会打败你。

但仙道也坚信只有单调的魔法对决会让人生失去意义，于是先以一对一胜者的奖励为借口迫使流川陪自己去河边钓鱼，然后死缠烂打的将钓鱼这一活动定为同一对一有着同样地位的例行之事，并且每次都要流川陪自己前往。结果一般是，仙道一边钓鱼，一边看着流川靠在自己肩上的美丽睡颜，心满意足的微笑。

仙道描述明界的一切给流川听，雪白的银翅鸟划过的湛蓝的晴空，被天空映蓝的河流，与天空几乎相接的草地、花海，神殿里端庄圣洁的女官，德高望重却是脾气火暴的大神官，跟自己同是候补神官总是被自己牵连的好友越野……

然后仙道故作神秘的对流川说，以前自己认为明界什么都有，但现在发现少了两样东西，不等流川反应就大笑着说，是美丽的枫红与更美丽的流川枫。接着快速的逃开，躲避流川袭来的拳头或是光球。

仙道喜欢拉着流川在晚上躺在屋外，一起看天上那轮雪白银亮的圆月，轻轻诉说自己的梦想。

流川说：“我一定要打败你，还要打败牧绅一，离开暗夜，去外面的世界。”

仙道问：“去哪里呢？”

流川想了想，说：“不知道。”

仙道笑笑：“去明界可好？”

流川想了想，说：“好。”

仙道笑得更是温柔：“流川，你以后想做什么呢？”

流川的眼睛变得很亮，坚定的说：“我想要挑战所有的人，成为天下第一。”

仙道轻抚流川的发：“你这个人还真是简单呢。”

“那你呢？”

“我？”仙道抬头望着天空，“我想在明界的蓝天下，悠闲的钓鱼，听听鸟语，闻闻花香，感受自由的空气……”

“哼。”流川不予置评，躺在仙道的身旁，渐渐进入梦乡。

仙道收回自己仰望天空的视线，温柔的看着一旁俊美的睡颜，轻轻的低喃：“这个梦想，如果有你陪在我身边，也许会更加的完美。”

仙道总是满脸微笑的看着流川，看他白皙美丽的脸，看他黑亮透澈的眼，看他鲜活生动的模样，看他沉静可爱的睡颜……

每多看流川一眼，仙道觉得自己的心就多了一份柔情与温暖。

而流川，也已习惯了仙道无微不至的呵护与陪伴，看着仙道明亮的眼睛，明媚的笑容，他就有一种温暖的幸福感浮上心头。

幸福的时光总是过得很快，转眼一个月的时间过去了，本该出现的牧绅一却没有露面，只是派人送来了食物。

牧绅一派来的人叫神宗一郎，是个眉清目秀的男子。当他看到仙道的时候，明显的吃了一惊，因为牧告诉过他暗夜只有流川一个人。

但他很快又恢复了平静。他没有问仙道的身份、来历，只是十分恭敬的对流川说，暗界发生了叛乱，牧分身乏术，无法前来探望流川。但他让流川不用担心，叛乱很快就会平息的，牧很快就会来看望流川的。

对于这个消息，流川只点了一下头表示知道了，而仙道听到牧无法来暗夜找流川，心中却是一阵不自觉的欣喜。

神完成牧交代的事后便离开了，临走前颇有深意的看了仙道一眼。

仙道知道自己的存在，很快便会被牧知道，而等待自己的命运，也许就是凶多吉少。但仙道并不畏惧，反正这是迟早都要面对的，而且流川还在自己的身边。

仙道坦然的等待着与牧的会面，这一等却是半年。

“枫，起来了！”语带宠溺的意图唤醒床上的睡美人，熟练的闪过飞来的拳头。很早以前，仙道就已自觉的将称呼改的亲密无比。

噪音烦人，拳头落空，流川不满的嘟着嘴坐了起来，揉着朦胧的眼睛，明显还未清醒。

“好了，快起来。你答应了我今天要陪我去钓鱼的。”仙道爱怜的摸摸流川的头，微笑着将准备好的早餐端了出来。

流川满脸不情愿的下了床，依旧一脸的迷糊去洗漱。

好笑的看着跌跌撞撞的身影，仙道的目光中全是自己都没有察觉到的温柔与深情。

正当仙道带着温柔的笑，习惯性的为嘴里塞满面包的流川擦拭沾在嘴角的奶油时，一个人走了进来。

这人的到来，与其说是让仙道与流川看见，倒不如说是他的气势让他们感觉到了他。

仙道转过头，顺着流川发亮的眼光看去，一个皮肤黝黑，身材伟岸的男子正站在门口。那简洁但依旧华丽的服饰，那不经意散发出来的逼人气势--牧绅一？！应该就是了吧。

但与这位暗界帝王的对面并未让仙道惊惶不安，这时候，他心里想的居然是，暗界莫非真是个黑暗的地方，连帝王都是如此的黑？！

而一旁的流川更是面无表情，只看了牧绅一一眼便又继续与嘴里的面包搏斗。

“小枫，近来好吗？”牧似乎对流川的冷漠早已习以为常，只是用着与外表决不相符的声音温柔的询问着。但他落在流川脸上，准确的说是放在流川脸上的仙道的手的目光却是犀利无比的。

感受到牧的瞪视，仙道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但牧的目光从仙道的手上，来到了他的脸上。

“我叫仙道彰，明界的候补神官。大概半年前误入了暗夜。”仙道站起身来，笑着介绍自己。

“误入？”牧绅一皱着眉。

“是的。”仙道笑得灿烂。

“你跟我来。”牧对仙道说，在看了一眼流川后，转身向屋外走去。

“啊，看来今天的钓鱼恐怕要取消了。”仙道挠挠头，不好意思的对流川说，“你吃完了早餐东西都放着，我回来会收拾的。”

说完，转身跟着牧出去了。

　
 
10~12
 
 十
一如既往的灰色天空，美得触目惊心的漫天枫红，匆匆吹过却是加深静寂的恐惧的风。

牧与仙道站在枫树下，对视，无话。

牧眯着眼打量着仙--俊朗的面容，自信的笑容，面对自己也是镇定而不见丝毫的慌张、惶恐。若非有恃无恐，便是天生的冷静无畏了。

仙道斜椅着枫树，面对暗界的帝王依旧是一派轻松自如，牧的气势似乎没有对他产生丝毫的压力。

“听神说，小枫现在要吃枫糖以外的食物了？”牧停留在仙道脸上的目光一派犀利。

“啊？是的。”没有料到牧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个，仙道有片刻的怔忪。

“你做给他吃的？”牧的表情里满是不快。

“是呀。”仙道恢复了闲适，“你应该知道枫自己不会做。你送他再多的食物，不亲自看着或是陪着他吃下去，也是没有任何意义的。而且，你不知道他很寂寞吗？”一想到流川吃着枫糖的寂寞过往，仙道的口气就变得很冲，丝毫不在意自己面对的是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男人。

牧没说什么，抬头望着枫红。

良久，“没想过他也会寂寞。”牧轻轻的叹气，那双眼睛看着自己时总是晶亮的燃烧着，那个人对自己的态度总是冰冷的，所以牧从来都以为他不需要人陪。

哼！仙道十分的不满。牧与枫相处了这么多年，难道就看不到枫美丽身影后的孤单，冰冷双眸中的寂寞吗？不对，这一切不就是牧造成的吗？是他将枫孤独的囚禁在暗夜。

仙道恨恨的瞪着牧，对方却似浑然不觉。

长久的沉默，只有枫红轻轻的飘落。

牧忽的叹了口气，说：“我会让你离开暗夜的。”

又是一句出乎仙道意料的话。

“你不杀我吗？”仙道笑着说，“我可是明界的人，还是神都的候补神官。虽说是误入，但我毕竟是闯入了暗界的禁区，而且我还与枫单独相处了大半年的时间。”

“不错。你说的理由确实可以置你于死地。”牧的眼中杀机一闪而逝。

“所以……”仙道却还是无畏的笑着。

“我可以放你走。因为小枫不会想看到你死。”牧的直觉告诉他，半年了，这个男人也许已经以某种形式进驻到了流川的心中，或许还是自己最不愿意见到的形式。如果可以，他也想除掉仙道。

“是吗？恐怕理由不只是这么简单吧。”

仙道意有所指的笑，牧心下一惊，这人果然不简单。

“听你的部下说，暗界发生了叛乱。能让你大半年都抽不出空来暗夜看望枫，这次的叛乱一定很让你头疼吧。”

“你想说什么？”牧很镇定的问。

“明、暗两界自古就是相互敌对的，但为了这世界力量的均衡，几乎从未有过冲突。但若是明界神都的候补神官死在了暗界，形势也许就说不清楚了。但至少，这结果不是刚发生了叛乱的暗界所能承受的吧。”仙道轻描淡写的说出利害关系。

“你的意思是，我因为这个所以放过你。”

“难道不是吗？”

“你以为，就算你死在这里会有人知道吗？”

“呵呵，难道暗界的帝王不知道神都的圣女有占星与圣巡的神力吗？”

“哼！谁都知道，擅闯禁区--暗夜是死罪。”

“是吗？这恐怕只是对暗界的居民而言吧。而且，谁也都知道，想要擅闯暗夜几乎是不可能的。”

牧的脸色越发阴沉，而仙道则是微笑依旧。

半饷。

“不用再说什么了，我马上让你离开这里！”牧转身欲离开。

“谢谢。”仙道保持姿势没动，但他的下一句话成功的阻止了牧的脚步，“我要带枫一起走。”

“你--”牧转过身来，不再压抑怒火，咬牙切齿道，“你当真以为我不敢杀你？！！！”

“你当然敢杀我。”仙道笑得云淡风清，语气却是不庸置疑的坚定，“你应该也知道，暗夜这个囚牢并不适合枫，他应该在更广阔、更美丽的天空中飞翔。”

“你想带他去明界吗？”

“哪里都行，只要离开暗夜着个囚笼！”

“我不会同意的！”

“无所谓。我们会自己争取的。”

“不要逼我杀你！”显然，牧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他的左手有深紫色光球凝聚。

“试试好了。听枫说打败你就可以离开暗夜了。”仙道也开始积聚魔法。

魔法力量的积聚在空气中形成旋涡，飘飞的枫红被卷入其中，激烈的盘旋，仿佛被撕裂一般。

仙道凝神闭气，他知道胜负就在一瞬间。

然而，牧却突然收回了力量。

仙道十分不解，他望向牧，发现牧的脸上浮出一抹诡异的笑。

“我不会跟你白费力气的，你是不可能带着小枫离开这里的。”

“为什么？”仙道看着牧脸上有恃无恐的笑容，心中浮起一丝不安。

“这些枫叶很漂亮吧？”牧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枫红，“这可是明界和暗界的其他地方都看不到的美景呀。”

仙道不安的沉默着。

“知道为什么只有暗夜才有枫红吗？”牧看着仙道，却不等仙道的回答，“因为它只有在暗夜才能存活……小枫的名字很美吧，不，不仅是名字，他的人也像这枫红一样美。你认为他的名字只是一种巧合吗？”

“你到底想说什么？”仙道有些按捺不住了。

牧脸上诡异的笑容加深，说出令人震惊的事实：“小枫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就是这枫树的精灵，他和这些枫树一样，都只能在暗夜才能生存。一离开这里，他们必死无疑！”

“你骗人！你对枫说过，只要打败你，他就可以离开这里了！”仙道不禁有些慌乱。

“是的，打败我就可以破除这里的结界。但是，他一离开这片土地，等待他的就是死亡。”牧的声音越发的冷酷无情。

“我不信。”仙道无法相信，禁锢流川的囚笼竟会是他生命的源泉。

“不信？哼！告诉你，若不是这样，我也不会将小枫一个人留在这里，将他带在身边会更加的安全。那样的话，他也就不会碰上你了。”牧的话中也有一丝的无奈。

一切的线索与事实在仙道的脑海里萦绕盘旋，他知道牧说的都是事实，但他不想承认。

“离开暗夜，否则我会杀了你的！还有，别试图带小枫走，你也不想害死他吧！”牧冷酷的说完，转身向小屋走去。

身后，枫红飘飞，仙道的身体顺着树干慢慢滑落。

十一

仙道在树下坐了一整天，天快黑了才回到小屋。

屋里没有点灯，流川坐在桌旁，一双眼睛在黑暗中亮着。

“啊，枫，怎么不点灯呢？”仙道语气轻松的开始张罗一切，“牧什么时候走的呀？……对不起呀，在外面睡过了头！你中午吃了些什么--”

“仙道……”

“啊，你晚上想吃点--”

“仙道！”流川的声音加重，仙道只得转身面对他。

“有什么事吗？”一脸强装的笑容。

“你要离开暗夜了吗？”流川的语气和他的眼睛一样平静无波。

“恩……你知道了啊。”仙道笑着，心中却是一片难言的苦涩。

流川抬眼看着仙道，深深的一眼，“牧让你明天天亮进屋外的魔法阵，他送你离开暗夜。”然后，转头，望向一片漆黑的窗外。

“枫……我……”仙道想说些什么，但终究什么都没出口，只是转身进了厨房。

晚上的一顿饭很丰盛，两人却吃得格外的郁闷。

流川虽然和平时一样，面无表情，也不说话，但仙道可以感觉到他浑身散发着比平时冰冷许多的气息。

“流川，”不想两人的最后一顿饭不欢而散，仙道试着开了口，“饭菜还合胃口吗？”

流川点了一下头，依旧是面无表情。

“那个……流川啊，我走了以后，你不可以再吃枫糖了。”仙道不放心的叮嘱，“我教过你做简单的料理的，以后……”

“没有你我不也活到了今天。”流川冷冷的打断他的话。

“是呀……”仙道讪讪的低下头，心里十分的难受。

晚上，仙道给流川烧水洗澡，然后，习惯性的为流川擦拭一头长发。

“枫，以后一定要记得，擦干了头发才能睡觉。”仙道还是忍不住叮嘱。

这一次，流川没有反驳，只轻轻的点头。任仙道擦着自己的头发，他也意外的没有昏昏欲睡，一直清醒着。

仙道洗完澡出来，流川已经躺在床上，面朝着里面睡着了。

仙道轻轻的躺下，望向窗外的一轮冷冷的圆月。他来到暗夜的第一个晚上，似乎也是这样的月光--苍白的，冰冷的，孤独着，寂寞着，就像自己身边的人。

仙道今天在外面想了一天，最后还是决定离开暗夜。并非是害怕牧会杀了自己，只是因为仙道向往自由。在暗夜的半年来，虽然有流川的陪伴，但禁锢的生活终究不是他所愿意的。仙道还是喜欢在一片蔚蓝的晴空下生活，而不是天天面对着一片死气沉沉的灰色。

对于流川，仙道有着深深的愧疚。自己曾想将他从寂寞中拯救出来，却是做了一半，便又不得不扔下他。对于流川，仙道也有着深深的喜爱与眷恋，但他心里更向往的却还是自由。

仙道不想将流川独留在暗夜，但是却无法带他离开；仙道想带流川去看明界的天空，可是他知道这是奢望，不可能实现；仙道想要和流川一起生活在同一片蓝天下的美丽向往，也已在残酷的现实前灰飞烟灭……

仙道知道，这一夜将会是两人的最后相处，从今以后，就是天涯遥距，明暗殊途……

这一夜，仙道没有像往常一样拥着流川入睡，只是呆呆的望着窗外的枫红、月光，想着自己与流川相处的过往，直至天明。

所以，仙道并不知道，身边自己以为早已入睡的人，也是一夜的无眠……

清晨，灰色的天空并未因即将的离别有丝毫的改变。

仙道和流川来到屋外的枫树下，地上有一个很大的六芒星图案，就是牧布下的魔法阵。

“枫，我……”想了一夜，仙道有很多的话想对流川说，却又不知道如何开口。

流川也不说话，只拿那双美丽的眼睛看着仙道。

“枫，每天记得要吃饭，不要再吃枫糖了。头发擦干了，才可以睡觉。千万不要去河里洗澡，又冷又危险的。每天练习魔法不要太累，要注意休息。不要在树上睡觉，睡觉一定要记得盖被子……”仙道不放心的叮咛，流川静静的听。

直到魔法阵开始发出深紫色的光芒，催促仙道的进入。

“枫……”仙道还在想着自己还有什么没说。

“你走吧。”流川终于开了口。

“我……那么，再见了。”仙道想笑着说再见，却只挤出一个不太灿烂的笑脸。然后，他转身进了魔法阵。

仙道的进入，催动了魔法阵，紫色的光越发的强烈，周围形成空气的旋涡，将飘落的枫叶卷入其中。

仙道的身体被光芒逐渐的包裹，但他拼命的睁大双眼，将流川美丽的身影收入眼底，刻在心里。

流川一动不动的看着仙道，眼睛里似有什么闪过，却始终是面无表情。

仙道的视线已开始变得模糊，他知道自己马上就要离开暗夜，离开流川了。

“仙道，等我离开暗夜，我会去找你，然后，打败你！”流川冰冷的声音忽的响起。

下一刻，仙道坠入无底的黑暗。心却因为流川的那句话，微微的刺痛着，就像是将什么重要的东西遗落了……

十二

仙道从黑暗中醒来，一睁眼，发现自己身处当初误入暗夜的小河边。

目之所及，是自己熟悉的万紫千红；身体感觉到的，是让人心旷神怡的和煦微风；抬头仰望到的，是自己怀念了许久的蔚蓝晴空……

感受着四周美丽而真实的景致，仙道终于有了回到阔别已久的家的感觉。但是，预期中的欣喜若狂却没有浮上他的心头。

是在暗界呆太久，感觉变迟钝了吗？仙道自嘲的想着，意图用笑容掩饰自己内心那股莫名的失落与空虚。

抬头望去，一只雪白的银翅鸟划过一望如洗的碧空，久违的灿烂阳光正温柔的洒下。

仙道心中又响起在坠入黑暗前，最后听到的流川那冰冷的声音--

“仙道，等我离开暗夜，我会去找你，然后，打败你！”

仙道的眼睛忽然湿了。

“果然是太久没有看到阳光了，真是好刺眼，刺得眼睛好痛啊……”仙道轻轻的闭上眼睛，任被阳光刺痛的泪水静静的滑落。

半年的时间，也许有什么东西已经改变了……

仙道那所谓的修行还在继续着。他还是轻轻松松的游走在明界的各地，还是用他那温暖的笑容令所有人着迷，还是有时躺在草地上看着蓝天，有时在河边悠闲的钓鱼……那段在暗夜生活的过去似乎没有对仙道产生任何影响。

其实，只有仙道自己知道，每个梦境里的月光满天，枫红遍地；以及，午夜梦回时，那一抹白色灵动的身影，那一双漆黑清澈的眼睛……

其实，那一番思念又何止是在梦里……

每当看到人群里闪现的披着长发的白色身影，仙道总要跟上前去。然后，在确定那不是自己心中所思念的容颜时，浮起一抹苦笑嘲笑自己。是呀，那个人是决不可能离开暗夜，来到这里的。

每当坐在河边钓鱼，仙道总会习惯性的向自己的肩头看去，可那里除了风，就只有偶尔的落英。那纯真可爱的睡颜，那靠在肩上温暖的柔软，都已只是梦境与记忆里的情景。

每当仙道坐在饭馆、酒店里品尝佳肴时，他想得最多的是，那个人按时吃饭了吗？都吃了些什么？

每当仙道躺在草地上仰望那片最爱的无限的碧蓝晴空时，他脑中闪过的却是流川那双美丽清澈，带着些许冷漠的眼睛。

……………………

仙道每做一件事，想到的都是流川。

就算只是走在山间的小路上，仙道也在不自觉的找寻枫一般强烈而纯粹的红，但遗憾的是，他看到的全都是一些温和而暧昧的颜色。

这样的感觉，仙道笑着接受。他知道，流川之于他，已经是生命里不可能也不愿意忘怀的记忆，即使有一天不会再想起，那也是因为早已刻在了心底……

大约半年后，仙道来到了母亲的故乡--陵南城。在这里，他遇到了一个许久不见的朋友--舞者麻里。

夕阳的余辉染红大地，然后渐渐的退去，倦鸟都已向巢里飞去。

城里一间小酒馆里却是热闹非凡，一场婚礼正在这里举行。

美丽的新娘穿着漂亮的洁白长裙，甜蜜的微笑着。身旁是笑得有些腼腆的新郎--这家小酒馆的主人，一个忠厚老实的男子。

仙道坐在靠窗的桌旁，啜着甘醇的葡萄酒，微笑着望向人群中一脸幸福的麻里。

麻里是明界最出色的舞者之一，但她向往自由，总是过着漂流的生活，从不肯在一个地方停留。两年前，麻里去到了神都，在一次表演后与仙道结识了。一个月后，麻里又离开神都开始了她新的漂泊之旅，两人再也没有见过面。

所以，当仙道昨天在街头遇见麻里，并被她邀请参加婚礼时，他整个人都差点呆住了。

“仙道。”双颊微红，漾着满脸笑意的麻里，越过人群，来到仙道的面前。

“祝贺你啊！”仙道微笑着举杯，“麻里，你今天真是漂亮，把太阳都给比下去了！”

“呵呵~~~~~~~你还是那么会说话！”麻里在桌旁坐下，“你刚才在想什么？一脸的严肃。”

“我……在想……你居然也会想要定下来。”仙道低语，双眼盯着杯中红色的半透明液体。

“他是一个好人啊。”麻里的眼光，停驻在人群中被人拼命灌酒的新郎身上，“我很爱他。”

“但--所有人都知道，你总是习惯漂泊的，就像风一样，任何人都捉不住你。”酒的颜色又让仙道想到了枫红。

“是呀，但是他抓住了我。”

“不再向往自由了吗？我记得你说过那是你的梦想。”

“梦想啊……呵呵，那也是会改变的。遇见了爱情，我的梦想就是陪在他的身边。”麻里幸福的轻笑，“现在要我离开他重新过回以前的日子，我也不可能会真正自由的，因为心已经遗落在他的身上了。连心都不自由了，还有什么梦想与幸福可言。”

仙道喝了一口酒，没有答话，似在想着什么。

麻里继续笑着，“我一直在想，以前的自由与漂泊，也许就是为了找寻爱情，为了和他的相遇。即使会被他束缚住，我也觉得很幸福。”她的眼睛里全是幸福的甜蜜。

“那恭喜你了。”仙道的嘴角勾起一道淡淡的弧度。

“那你呢？”

“什么？”

“你的幸福。”

“我的幸福？”仙道有些怔忡。

麻里没有等到仙道的答案，因为她可怜的新郎已经在向她求救了。

看着麻里的身影融入人群中，仙道转头望向漆黑一片的窗外。

我的幸福吗？

仙道告别喧闹的人群，踏出小酒馆，已是一轮圆月高挂。

他慢慢的走着，仰望着黑色的天际。明界有很美的晴空，但是，这里的月光却远不如暗夜的美丽。

仙道又想起他在暗夜的第一夜与最后一夜看到的苍白、凄迷的月光，又想起他拖着不情愿的流川躺在小河边赏月的情景，又想起他和流川诉说的各自的梦想，又想起他在熟睡的流川耳边的低语----

“这个梦想，如果有你陪在我身边，也许会更加的完美。”

然后是麻里的幸福笑语--

“梦想啊……呵呵，那也是会改变的。遇见了爱情，我的梦想就是陪在他的身边。”

“现在要我离开他重新过回以前的日子，我也不可能会真正自由的，因为心已经遗落在他的身上了。连心都不自由了，还有什么梦想与幸福可言。”

“我一直在想，以前的自由与漂泊，也许就是为了找寻爱情，为了和他的相遇。即使会被他束缚住，我也觉得很幸福。”

月光在仙道的眼中慢慢变得朦胧。

“怎么连月光都变的刺眼了啊。”凉凉的液体滑过脸庞，落入心底，在心中珍藏的记忆里划出层层的涟漪……

“原来……是这样啊。”仙道轻轻的笑了，他的心终于看透了早就明白的事情。

其实，他的幸福他已经找到了，他的梦想也已经在某个时候改变了……

第二天中午，仙道去向麻里辞行。

“这么快就走了吗？”麻里十分不舍。

“有些事得赶回神都去办。”仙道一脸开朗的笑意。

“什么事这么急呀？”

“有关幸福的事！”仙道的话让麻里意外的睁大眼睛。

“你也找到了吗？”麻里轻轻的问到。

“是啊！”仙道的表情很幸福。

“是什么样的呢？”麻里有些好奇。

“美丽、纯真的红色，而且还很可爱。”仙道的答案让麻里一头的雾水。

仙道微笑着，挥手告别麻里，向神都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