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枫循了那作过标记的青瓷碎缝望下去，幽室里灯光灿亮，一室悠然，下面那君臣四人正自侃然倾谈。流川紧紧指缝里细润的药丸，目标便是山王皇帝桌上那只青玉的汤碗。

为什么这个时候我不在寝宫里歇息，而要在这里做这么白痴的事！流川枫在心里大翻白眼。

该杀的藤真！

只是一瞬间的走神。

回神时，耳边颈旁已多了一个人轻暖的呼吸；身体蓦然一紧，被人环在怀里。

一惊之下，往下看去，屋里那四人言笑自若。

流川愤愤然扭头一瞪。

果然，那双幽蓝暗邃的眸子里满满的狡黠得意的笑。危险的笑。
掌心一阵发痒，直想拆了身后这人的骨头。

如果可以的话。

只是屋里除去山本皇帝不懂武功的三人，那泽北、诸星、土屋哪一个是善善之辈，这种当口自是连呼吸也粗重不得的，又岂容你妄动。

这点分寸，流川还是有的。

又想一想藤真小辈的奸笑和香扇长公主的泼辣，头一阵疼。

偏是身后那人不识趣的不依不饶起来。

温软湿润的唇在流川脸颊和颈侧逡巡流连，火热的舌尖也开始不急不慢的舔吮那珠玉般的耳垂。

那人熟悉的气息周身的弥漫起来，流川的身子和神经都有些虚软。
身后束着嚣张发式的人轻松制住这非常状况下流川坚决而又显然无力的挣扎，指尖已然顺利挑开熟悉的领口，长驱直入。

神志有刹那的恍然，喘息几欲窜出紧咬的唇齿；指缝里的颗粒被人取走。

该杀的仙道彰！

白痴——
流川在心里恨恨地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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说起流川枫，湘陵都城里也满满的名气的。老皇帝安西一生风流无数却十子八夭，最后只得了四儿藤真、七女彩姬和老幺的“十一”流川枫；幸而个个光鲜摄人，冰雪聪慧。谁成想，子承父业之时，那两位皇子却是双双敬谢不敏，无意金尊；那老四打小牙尖嘴利诡计多端也就罢了，这向来“乖巧”的老幺竟也齿白唇红，一劝“不要”，再训“白痴”；也难怪那安西心伤之下老羞成怒，一怒之下挂印出走，着实让三位皇子皇女懊恼了一番，用脚趾也能想出那老不朽的父皇是打定主意猫在哪里逍遥快活兼看笑话了。

然这兄妹姐弟三人也无愧于“天才”二字，竟也得了个绝妙法子：猜拳行令，输者为王。

结局是流川枫一锤定音，倒桌不醒；藤真建司右手剪状，饮恨赌场；安西彩子横扫千钧，替兄行道。一香扇正中某人昏睡之头，一声娇喝中气十足：“不准睡！”

藤真建司愿赌服输继了大统，虽无大功，却也年收颇丰，太平天下；既是玩笑照开，坏事照做，便也不再勉强，只是将流川小弟当初那“诈赢”的一锤记恨在心里就是了。

这流川并不似兄姊那般博览好学，平日里还是单纯认死理儿的小孩习性，可这样的人却对那医学药理、七音五律如入无人之境，这是自恃甚高的藤彩想破头也理不出所以然来的。如此，又兼是那样的体态容貌，那样的冷傲性子，又那样的高贵身份，不免就成了民间闲嘴里招摇的段子，文人骚客把酒赏茶时聊论的雅谈。

“灵素十一，广陵天下。”

那十一王原先的封号反而上不得桌面了，听的彩子直笑的拿扇子敲流川的头，敲得那流川恼的直骂白痴。这些原本也是入不了那小孩儿的耳的，研医、试药、普曲、调音、吃饭、睡觉，直恨不得一辈子就这么清静悠闲得过下来才好。

本来，那人要是不来凭空搅乱的话，这等愿望在十一王这里也是足以遂愿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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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话说仙道彰，来的着实大张旗鼓。起头的是一章秋试的考卷。那藤真支着胳膊肘，很有耐性的看着殿下老官儿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唇边勾了一丝玩味的笑意，眼睛却精光闪闪。“圣上，这若非残卷，老臣敢说此人才华实乃人中龙凤，这满朝文武实实无一人堪比，若不为国所用实为天大损失啊……”话虽夸张的令人不快，却足够钩起殿上那魔君的兴致了。

中秋赏月，家人小聚之时，便不慎言及了此事。“此等狂妄之人我倒不信收不了他……”话一出口便自觉恁的耳熟，暗自叫声不妙，抬头果不然彩子正嗑了核仁儿微点着头抿嘴儿朝自己乐，登时玉面绯红，水眸薄怒，早已在心里将那远在他方的无辜某人剐了千遍万遍，再扭头看，躺椅上装睡的流川，肩头微颤，分明已忍笑不住，一时当不住怒从心起，恶向胆生。

藤真着恼却也情有可原，这中间着实夹了一件糗事。数年前得了个塞北傲龙堡意欲谋反的信儿，藤真那时登基甫始，少年气胜，暗自北上，只带了名惟命是从的侍从。那堡主全名牧绅一，原也是少年俊杰，豪名在外，经营着牧场钱庄，虽说家富半壁，却并无那些阴损无聊的念头；藤真也便只是想给点颜色瞧瞧，便甩了随从，换上红妆，混了进去，本想大闹一场全身而退的，谁想闹是闹了，确是万万走脱不得，那牧老奸巨猾，将计就计，着实将藤真轻薄羞臊了一番，让这刁钻任性、有苦难言的少年皇帝吃了一个不小的暗亏。而那藤真就更是奇怪，本是信誓旦旦要将那人碎尸弃野以慰狼犬的，岂料回朝之后竟绝口不提此事，并于此之后每月离宫私访，再不间断；而那傲龙堡更是改了往日的脾气，进献无数的禽畜金银，甘愿臣服。

是而心照不宣，流彩有此一笑。

只是第二天，流川便得了个谋国英才招抚栋梁的令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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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面见那人时，那人正在抚琴。

纱帽官袍远远摆在一处，秋毫无犯，各不相关。那清幽的雅厅里此时青带蟒袍的官、跑腿的小厮，唱曲儿的、看热闹的泱泱了一室。本是嘈杂的，却莫名其妙就远远便听了那琴、那音，萦萦绕饶，玲玲袅袅，没来由便是刻入脑髓的样子。

花草芬菲，音清弦润。

便忍不住抬了眼望过去。熟稔如此却分明陌路。

那人的眉眼幽静而凝淡，虽深藏机关；那人的声音低魅而清远，却不掩张狂。

“难办呀，原是只作了半张题的，还是不行吗？”

笑意无奈而盎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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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彰，未知何处人氏，灵隐高僧膝下承欢长大，博古通今，聪慧绝顶，无所不能。身份：讲学者，游历者，寻欢者，无为者，游手好闲者。

颇为中肯的自我评价。

京城，只是游历中的驿站，也是好奇，因为有有趣的事，和有趣的人；既然恰逢秋试，便顺道混得殿去，作了1/3柱香的半张考题而已，这许多的麻烦倒实在在其聪明绝顶料事如神的预想之外了。难道这京城竟是要偷偷摸摸的离开不成？实在是不够体面的说。温润的眼波有意无意荡开了去，已夹带了些许不耐的锐利，“我说，各位大人，朝堂上想也不是很闲的，就不必再浪费时间了吧。”

话音甫落，只听的清清冷冷的一声，不知从何处渺渺的传了来，“哼，你以为这由得了你吗，仙道彰。”

琴音停，抬头，便望进了那样的一双眼，便瞧见了那样的一个人。

世间万物挣挣扎扎，是再也不肯与原先一样的了。

仙道这边先自心如擂鼓，痴了半晌。

暗道一声不妙，这京城原是不该来的。

这一留一停，一顾一盼，竟成了一生一世的代价？

那冷人儿惜字如金，撇一眼长指清弦，语调里也听不出厘头，
“一对一，赢了我，放你走。”

扭头转身之间，便没见那白痴危险十分的笑。

“果然，是由不得我呢。”

两人两骑，扔下已然石化的一干闲杂人等，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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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对一比的是什么，不得外人而知。只知仙道次日突然入朝，官拜大学士，算是允了一份职高禄丰的清水差事。

再次日，仙道闲闲斜倚在十一王府的紫木椅上，乐得合不拢嘴儿，“真是便宜那些说书唱曲儿的，又该那些闲人忙活一阵子了。”
直看见十一王两眼冒火，暗自恨道，忙活的何止是他们。

“十一王，在下收有一柄天山紫晶凝聚而成的长萧，可有兴合奏一曲。”
……

“流川，瞧这风筝，能载人上天的那种哦，想试吗。”
……

“枫，不想再呆在这的时候，告诉我一声，可陪你出去的。外面有趣的很，你肯定舍不得睡。”
……

“枫枫，以后你做大夫，我当先生，如何？”
……

“也无所谓的，在一起，总是会很好吧。”
……

“枫，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跟我走吧。”

……
……
……

烦躁，愤懑，青涩，羞赧，习惯，希愿，喜欢……

聒噪，危险，……好色、白痴！

……
……
那个人就这样顺天应地，顺理成章，天经地义起来。

天经地义，好像打在娘胎里便与自己一起。

疑惑、百思不解
……
……

又算了，怎样也都这样儿了。

这样也不是不合自己的意。

只不愿就这样和他走了。他流川枫是什么人，让他走他就走，岂非输给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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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见着他说着笑着，眉宇间多了自己不熟悉的什么，却是再也不说一个“走”字了。

见了，心尖儿便没来由的有点儿疼。

正自烦躁，那藤真偏又来生事。

闷闷的听着。
“这件事交给你，这是山王皇帝手下三位将军的武功生平，你拿去看……你的轻功和用药我信得过……只准成功……如果办砸了，……”瞥了眼身旁偷乐的彩子，看着心不在焉的流川，藤真奸笑中。

哼哼，仙道，这次的人情你可怎么还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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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便有了天黑月高的这时在山王皇帝屋顶上自认为很白痴的流川枫。

紧紧拥着他的那人好像打定主意他不会在这节骨眼上别扭一样，手口并用，大行骚扰之术。

这白痴！以为他怕了他么……

……
……

呼吸如抽丝，咬了嘴唇。

他的唇已厮磨着，纠缠上来。

芳香，醉人……

……
……

嗯，好甜……

???

这是……

!!!

三日醉！！！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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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船上。

辞官退隐的大学士仙道彰，被逐出宫的十一王流川枫。

“那个，流川，人家已经知错了，不要不理人了好不好。”

混蛋。

“枫——这全是藤真的馊主意，找机会我一定替枫枫报仇。”

该死！

“枫~~~~~~~~~你再生气，我就跳海给你看~~~~~~”

大白痴！！

“枫，我……嗯！……”

……
……

哼哼，我就不信堵不住你的嘴，看你再聒噪。
某人很得意的想。

呵呵，果然又这样来堵我的嘴，上当了吧。
某人很欠揍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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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的是

东边路、西边路、南边路。 五里铺、七里铺、十里铺。 行一步、盼一步、懒一步。霎时间天也暮、日也暮、云也暮，斜阳满地铺，回首生烟雾。兀的不山无数、水无数、情无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