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香屑
作者: echo,收录日期:2006-04-04,907次阅读
一请你寻出霉绿斑斓的铜香炉,点上一炉沉香屑,听我说一支关于我的故事。你这一炉沉香屑点完了,我的故事也该完了。
我记得,那是一个很冷的初冬下午。
直到越野把我拖进那家极小而狭长的银饰店,我都没搞清楚越野为什么在我那么不耐烦的时候还居然兴奋的起来。本来嘛,他给女朋友选首饰关我什么事,干嘛要拖我一起来耗时间!不幸的是这种想法仅仅保持了两秒钟,因为我从稀薄的黑暗中找到了那个店主。
就算我常被人称为帅哥,我仍认为“帅”这个字早已被世人糟蹋得一钱不值了。所以,我要告诉你的就是,那年轻的男孩子,真的很美丽。
那男孩子跟我差不多大的样子,夜一般黑的头发,瓷一般白净的肤色。店里的灯光像液态的琥珀,稠密而厚重。而他就这么安安静静地坐在店的深处,像一株清净的莲花,无瑕,而且纯粹。
越野跟他打招呼,说想帮女朋友挑一枚戒指。他就轻巧的取出两只方形的木盒。柔滑的黑丝绒上面,点点银光如繁星一样闪烁。很冷的下午,幽深的店,迷幻的音符,惊艳的男孩子。我开始有点恍恍惚惚。
越野的事完得很快——在我看来似乎太快了一点。心开始无端地沉沉往下坠。但越野的一句八卦问话很有效地阻止了这种下坠:“喂,仙道,你要不要我也送你一枚?”
要在平时的话越野会马上被我肢解掉,但现在,我发现自己居然也很八卦地笑着答了一句:“好啊,求之不得呢。”
于是,那男孩子又垂下头,开始帮我选。他这次是为我选的,只为我一个人。我莫名其妙地有点喜悦地想道。心底的一点微小的幸福仿佛是那些嵌在黑丝绒上的异星一样开始闪烁。幽暗的心情中,这一点银亮的光芒明显得几乎眩目。
我几乎是带着一种神圣的敬仰心情看着一枚枚戒指经过他修长纤细的手指。因为我无从决定让哪一枚跟我走,所以他亲自试给我看。可惜正是因为这样我更加无从选择。任何一枚戒指在他的指上都那么完美,仿佛每一枚都是只为他而生的一般。
最后,男孩子想了想,从自己的无名指上摘下了一枚指环——我相信那一定是他自己的爱物,而他却把它放在掌心里托到我面前,说:“看看这一枚怎么样好了。”
我 拈起那枚指环,仔细地看了看。那是一枚青铜的尤物,凝重而不失明快的造型竟是从未见过的独特。我把他小心翼翼地戴上,在沉厚的灯光下,青铜独有的冷冽光泽让我忍不住地觉得,这枚指环应该属于我。
我相信一定不止我有这种想法。因为在抬起头的一刹那,我瞥见那男孩子眼中闪过的一丝微光。直到多年以后,每每回想起这一幕时,我仍然固执地把这一丝表情理解为:欣喜。
越野已经在付钱了。而那男孩子则从越野递过来的钱中抽出几张,安静地重新递还给越野。
“可是,你只收了一枚戒指的钱啊。”
越野难得会那么和颜悦色地说话。
“哦,另一枚是送他的。”
安静的声音优雅地在店中流淌。不过,我却真的被这句话弄的有点受宠若惊了,于是,我十分煞风景地脱口而出:
“为什么呢?”
“……因为,你是唯一一个,除了我以外,能够适合这枚指环的人。”
直到踩在大街的地上,我仍怀疑我刚才是不是做了个梦。
为了拼命说服自己刚才经历的真实,所以,不住地抬手,对着那枚指环发呆。
“拜托你不要在大街上对着手笑得像个花痴好不好?!要不就干脆跟我保持至少十米的距离,免得人家以为我是疯人院守门的!”
“……越野,你是怎么知道那家店的?”恍惚中,懒得跟他计较。
“你没听说吗?你这个有名的采花贼居然不知道那家店的店主是个远近皆知的冷美人?”
“……”越野那张臭嘴实在让人想不揍他都难。
“听说为了看他一眼而特意跑到他的店,几乎将店买空的人多得可以绕地球一圈,但他从来都是那样,冷淡而礼貌地拒绝。听说从没有人看过他笑哦。”
“是吗。”我淡淡地接口。心里却说不清是什么感觉。
“是啊。有人说他就像一块冰晶,绝美却冰冷。当别人试图接近他时,他就在那人面前消失了,无影无踪。”
“……我想让他笑。”我凝视着指环,轻轻地说道。
“仙道,你该不会是想‘那个’他吧?!”
“你偶尔也用用你那个生锈的大脑吧。我有女朋友你又不是不知道!”
是的。我有女朋友,前两天跑来向我表白的武园高中的校花。
但是,假如“女朋友”是唯一的阻碍,或者说,假如我没有女朋友,那又当如何?
还好以越野的智商不足以问出这么深奥的问题。可是,我却开始思索了。
二
只过了两天,我鬼使神差地又去了那家小小的店。
如愿以偿地看到了那个男孩子。他穿了一件白而宽的衣服,以一种纤尘不染的纯净在店的深处静静地绽放。尽管已是第二次光顾,却仍不禁惊叹于那份纯美。
“你好。”我微笑着对他点点头。
“……”寒星一样的眸子,笔直地看向我。
“还记得我吗?”
说实话,在这句话脱口而出的那一刻,我觉得自己真是傻得无可救药。每天上他的店来的人多得数不过来,他又怎么可能在众人之中独独记住自己呢?
“……当然。”
他仔细的看了我一眼,然后很肯定的答了一声。
“今天来看什么呢?”他一边说,一边从椅子上下来。
“给女朋友买耳钉。”有时候女朋友这种东西作为借口还是蛮好用的。
他仍如两天前一样轻巧地取出几个缀满银光的盒子,然后,他安静地回到琥珀色的光晕中,看着我仔细选耳钉的模样。
微微俯下身,命令眼睛只注视那些耳钉。急切地想打破这种寂静,因为怕心底的热会烧灼到脸上。
“还没吃饭吗?”情急中,只找得出这句不怎么样的搭讪。
“啊。”淡淡地答了一句,眼睛不急不徐地流连。
尽量的拖延时间,后来实在觉得不应该这么赖在这儿了。
“就这两枚吧。”
两枚方形的莱茵石耳钉,一枚蓝如海水,一枚红似火焰。
男孩子安静地接过来,轻轻地在后面缀上耳座,放进透明的小袋子中递给我。于是我看到他的左手无名指,一枚青铜的指环完美的贴在上面。我本能地低头看自己指上的那一枚。一模一样。
“……你戴指环很好看。”我说的是真话。
“……你也是。”还是那样淡漠的语气。一种礼节性的客套。
但我还是很高兴。出了店门以后,回想起刚才那句淡淡的“再见”,忍不住的一阵快乐——他说的是“再见”,就是下次可以再去的意思吧。
想入非非…
不过,自己是去送钱给他,他当然欢迎啦!
我的那一天就在这样忽悲忽喜的心情中度过。那男孩子像一朵隐藏在黑暗中的恶之花一般左右着我的思想。我并不觉得自己喜欢上了他。我想,只是一种,对于美丽最本能的渴望吧。
三
一星期的煎熬终于结束,又可以到那家店去了。
“?!他没在吗?”
几乎是喊出了这句话,我茫然无措地站在店里,对着一个很丑的男孩。
“是啊,他有事出去了。需要什么吗?”
“他什么时候回来?”
“这个就不太清楚了。”
同样淡漠的语气,在我听来却那么讨厌。包括沉香色的灯光。我觉得今天真是倒运死了。
“哦。那我走了。”
我怅然地往外走。快到店门时,一阵清爽的微风伴着优雅的低声拂到我的脸上。
“有事吗?”
“……”说不出话来,感觉像在看小说。
“?”
“你……回来了?”很白痴的一句废话。早知道就不说了。
“……”看白痴的眼神。
“那个……其实也没什么事……顺便过来看看而已……”
他静静地看了我一会儿,然后说:
“进来坐一会儿吧。外面很冷。”
我直到现在才发现,我其实是个很容易被摆布的家伙。
比如现在,我就乖乖地跟着他走进店的深处,走进昏黄的光柱中。直觉告诉我此刻似乎应该说点什么,但是偏偏什么都说不出来。
“……能跟你……作朋友吗?”鼓了无数次的勇气,我开了口。
正在脱外衣的手停了停,然后,转过身,仍是那样淡淡地对我说:
“现在不是已经是了吗?”
“可是,我连你的名字……”
“流川枫。”
回去的路上,感觉星星都在向自己微笑。
“流川……枫……”
真是个美丽的名字呢,就像拥有它的那个人一样纯净。已经是朋友了哦!我一个人在冷冷的街上雀跃不已,却弄不懂那么兴奋的真正原因。
四.
从那以后,我逃课的目的不再是打球﹑睡觉﹑或是别的什么,而是那片淡漠的黑暗,沉厚的灯光和那朵只存在于黑暗中的恶之花——不知为什么,我喜欢这么称乎流川,尽管流川的纯粹跟“恶”这个字是可以作反义词的。
经常对着手上的青铜指环发呆。送人戒指,这应该是很暧昧的吧。但流川的淡漠让我忍不住怀疑自己那么动心是不是不太正常。
慢慢的我发现,其实流川并不是如人所言的那么冷漠。他是个安静而礼貌的孩子,只不过,对于“喜欢的东西”和“不喜欢的东西”,他通常会清楚地表现在脸上。所以,他并不热衷与敷衍那些仰慕他的人——除了我以外。当然他对我也并不是敷衍。经常在他的店里流连不去,连我的女朋友都开始有点不高兴了。
不过,为了能让流川笑,女朋友之流又算得了什么呢?
傍晚的时候,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
茶清冽微苦的味道缓慢地在空气中蔓延开来。深黄的灯光温柔地倾泻。流川的心情也好像很好的样子。他照例坐在那张腿很高的椅子上,握住茶杯暖手。我们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很舒服的气氛。
“流川,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
“……”
我知道,这算是默许。
“这种指环,”我抬起手,“怎么会有两枚呢?”
“……”
“?”
“……”“
“……不想说也没有关系。”
“……”
“……”
“……我母亲她……”
“?!”吓我一跳。
“她去世的时候给了我这两枚指环。她说……我注定会遇到一个人……只有那个人能够戴那其中的一枚……”
“……”是真的开始受宠若惊了。
“所以我想,也许因为你是我唯一的朋友吧。”
“……”有点失落。
流川不再开口。茶的绿雾一蓬蓬地晕进他的眸子里面。
我看看表,已经不早了。于是,拿起靠在墙角的伞。
“我走了。流川你还不回去吗?”
“……我没带伞。”
看了看手中的伞,对他微笑:
“一起走吧。我送你。”
与流川并肩走在冷寂的街上。轻微的脚步声在瑟瑟的雨声中时断时续。刹那间闪过脑海的是一个很土却无比真实的想法:希望永远走不完这条路。
抬起头透过透明的伞面看路灯,发现很美,于是捅捅身边的流川,让他看伞面上晶莹的水珠。
流川的眸子,明亮得像其中的一颗水珠。
感觉到身旁轻微的战栗,我突然有一种想要拥住那个身躯的冲动。用力的甩了一下头,觉得自己莫名其妙。
“到了。你回去吧。”
蓦地停下脚步,怔怔地看着流川。
“……好吧。那,早点休息。再见。”
“恩。”
五.
坐在店中对着一个大大咧咧的人,我是愁容满面,流川是紧锁眉头。
“好啦南烈!该走了吧!”
“急什么呀仙道!下午不是没有课吗?”
“好啦你!!……对了,你不是说……你昨天下午告诉我说有个漂亮美眉今天要跟你约会啊!”
“搞错没有啊,你昨天下午不是翘课了吗?我到哪里去告诉你呀?!”
吓出一身汗。
“唉呀总之你快走啦!!听话听话……”
“真是……哎呀你别用推的嘛!不过,仙道,我总算知道你翘课的真正原因了哦~~~果然是~~~”暧昧的眼神,溜倒流川的脸上。
“我明天再来哦!!”
“好啦!快走吧你!”
看着那个疯疯癫癫的人走远,我叹了口气,反身走回店中。
“对不起哦——”低声道歉。
“……以后,别带乱七八糟的人来,否则连你也别来。”
冰冷的声音。我从未听过流川这样跟我说话。心剧烈地缩了一下。
“流川,真的很对不起,我没想到他会跟来……对不起……”
一边说,一边考虑把南烈剁成十八块还是三十六块。
“……算了。反正这种人,我见得多了。”
“你原谅我了?”小心翼翼地窥测流川眸中的表情。
“……”淡漠。
“真的原谅我了?”不放心,又加一句。
“……”还是淡漠。
“真的吗?”不敢确定……
等我看到流川额上暴跳的青筋时已经晚了。
“哇!好痛!!”
“大白痴!”
流川他……的确……很可爱呀……
“怎么今天仙道没来吗?”
一副老熟人的嘴脸,南烈一头撞了进来。
“……”一看见那张脸就火大。
“哦是了,我怎么忘了,他有跟我说过今天是他女朋友的生日……”
“……”无聊。
就这样南烈开始一个人滔滔不绝。流川冷漠如昔,到实在被南烈逼急了时才勉强回答他一两个字。
“我要关门了,请回。”忍无可忍,决定回家。
“哦对不起,怎么坐了那么久……”讪讪地站起来,“流川……你是叫流川对吧?你怎么回去呢?”
“……”关这家伙什么事。
“不如我送你吧。”眼放绿光~~~
“不用了,多谢。”说完后,径直走出店门。
最终还是懒得跟那个人拗。于是,一言不发地坐进了那个人叫来的车,心里满是鄙夷——不就是一暴发户么?
“流川,你很讨厌我吗?”
那还用问。
“你一定很讨厌我吧。”
明白就好。
“其实……我很希望能跟你做好朋友的。”
听起来还算诚恳。
“因为,从我第一次看到你的时候……”
“到了。”打断那人的唠叨。
“……那好吧。再见。”
“恩。”打开车门。
回头要走,被身后的人叫住。
“流川!”
又干嘛?!
“我还可以到你那儿去吗?”
“……随便。”
本来嘛。如果南烈安心要来,自己总不可能把他打出去吧。
六.
那天当我迈进店门时,就敏锐地觉察出,流川不大对劲。
“喂,生病了?”
“没……没事……咳咳……”
咳成那种面红耳赤的样子,还说没事!
“要命!我刚好有事要出去,学校要派我做交流访问学生,到英国去,下个星期才回来得了啊!”
“你……你不在关我什么……咳咳……什么事……”
“得了吧,不把你牢牢看住了,你会吃药才是怪事!”
“白…白痴……”
“把你放到谁家去呢?……伤脑筋……”
流川一直都是一个人住。而他也还算争气,并不常生病。但这也无形中让他成了一个不会照顾自己的孩子。所以,在他生病时把他留下,这无异于把他杀了。
“不…不用了……咳咳咳……”
越野这几天跟他女朋友打得火热,让他单独照顾流川估计是不可能的……福田么…那张脸恐怕除了他自己没多少人受得了……鱼住?得了,比福田好不了多少……
“喂,我说……不用了啦……”
想来想去,很不情愿的想到一个人:南烈。
“你…你有没有在听啊……”
南烈虽不大老实,但让他在这几天到我家来帮忙照顾一下流川,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反正我是和越野合住,我不在时还有越野,谅南烈也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我在想些什么!!总之,目前只好这么安排。
“流川,我让南烈来我家照顾你好不好?不要担心,越野在家。”
“我…我不要……”
“好啦你别那么倔了!我一个星期后回来。假如你到那时还没好,我就跟你算帐!”
就是这个决定,让我后悔了一辈子。
因为我犯了一个致命的错误——事前我并没有通知越野要他看好南烈和流川。所以,南烈轻易的通过了越野这一关,把流川从我家接到了他家。
流川昏昏地半躺在车座上。一路轻微的颠簸,然后,觉得车停了下来。
这里是?
一座很大的房子。暴发户的感觉。
迷迷糊糊地感到有人把自己弄进了一个房间。很软的床。随即,听到一个苍老的声音:“来,喝下这些药去吧。睡一觉就没事了。“
这老头是谁?不过,看上去并不像是坏人——或许是管家吧。
实在没力气拒绝,于是,乖乖地给灌了下去。
重新倒回床上。头越发痛了起来。“吃过药了,”心想,“一会儿就好了。”
不想却越来越不妙起来。现在不止头痛,整个身体都像在火上灼烧,无法抑制地急速喘息着,心脏像是要炸裂开来……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然想起了南烈第一次到自己店里来的情景。他在走的时候…回头看了自己好几眼……为什么会突然想起这一幕来呢?是因为似乎又感觉到了那种猥亵的目光正在自己身上巡探……黑夜更浓,那种目光似乎越来越近……一刹那,感到毛骨悚然。
挣扎着想要坐起来,却又力不从心地倒了下去。
有人在这房间里。
流川整整昏迷了五天。一直高烧不退。
在另一间屋子里,那个管家老头子正在给南烈换药。
“哎哟!你轻点儿!!他倒真是贞烈啊,都病成那样了还有力气反抗……哎哟!!叫你轻点儿!!不过,他的味道还真是令人欲仙欲死啊……就算被弄得再惨些也值得……喂,杉本,你给他的药到底是不是那种啊,怎么好象没用?!”
“是那种没错。少爷,请把绷带递给我一下。”
“他还没醒吗?”
“是呀少爷。要不送他上医院吧。”
“不行!那样的话他不是就可以逃走了吗?”
“那……要不让深口医生适当地给他输点液,否则……怕以后会不好办……反正深口是少爷的私人医师,应该有法子堵住他的嘴……”
七.
流川醒来时,已是第八天中午。
努力支起身体,睁大眼睛一遍遍地看这间屋子。
蓦地,用力跳下床,扑到坚硬的门上。那道门上有一个小小的窗一样的洞口,可以看到那天的那个老头正在外面打盹。
不顾一切的用力打门,将老头惊醒。
“……?啊,孩子,你终于醒了啊!”
“……”颓然倒在冰冷的门上,浑身无力。
“你可终于醒了……少爷他……对不住你……”
开始老泪纵横。
流川定了定神,取下左手无名指上的那枚青铜指环,努力将手探出门外,递给那个老头。
“请你……帮我……把这个送到陵南高中一个叫……仙道彰的人手里……告诉他……我在这里……”
“放心孩子,我一定会帮你的……我们少爷……他实在……”
不愿回想,所以,打断。
“请你……务必把它……交到仙道彰那里……谢谢……”
“少爷,这应该怎么处置?”
杉本必恭必敬地站在南烈面前,手中托着那枚指环。
“他说让你送去给仙道?”
漫不经心地拈起来,戴上后觉得,不论怎么看都只是一枚普通灰暗的廉价货,于是,褪下来扔到杉本手里。
“过来,我告诉你怎么做……”
“流川!我回来了!!”
放下包,我冲着内室大声喊。
“啊,仙道!”
越野这小子难得今天乖乖待在家。
“流川呢?”张望。
“南烈说把流川带到他那儿去会比较好照顾一点,所以我就……”
来不及听完越野的话,一种不详的预感驱使我立刻转身冲了出去。
南烈那小子……会在学校吗?
“仙道彰先生是吗?”
我回头,一个老头子站在不远处,对我微笑。
“哦,是的。请问您有什么事吗?”我认识他吗?
“我是南烈少爷家的管家杉本次郎。”
“您好。”
“今天来打扰,是想帮流川先生和少爷给仙道先生带句话。”
“!?”果然与流川有关!
“流川先生跟少爷去了新西兰。他让我把这个交给你,让你忘了他。”
在摊开的掌心里,我看见了那枚青铜指环。
“这……你……你一定搞错了!!流川他……”
“那么我走了。再见。”
手中的指环嵌进了掌心,却不觉得痛。
青铜冷冷的感觉,不再带有流川的体温。
其实,当时如果我仔细看看那枚指环,就可以发现凝在花纹凹处的血迹。青铜的色泽,血液染在上面乍眼的确看不出来。但那凹处全变成暗红色的了,细看是可以辨认出来的。
但是,我,没有。
八.
后来我才知道,流川那时是怎样的盼望着我去救他。他被南烈囚禁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小房间里,就连窗户上都钉满了钢条。每当南烈妄图再次碰触他时,他总是亮出一块锋利如刀的碎瓷片。
“放我走。”
回答他的总是铁门关上的冰冷声音。
“放我走!”
“你给我乖乖地呆着!”恼羞成怒的声音,因为被刺破的手。门砰地关上了,只留下一地破碎的死寂。
渐渐的,心开始缓慢地坏死。
“大哥哥,你怎么会被他们关在这里啊?”
稚嫩的童声打碎了窒闷。流川抬起眼,一双亮亮的眼睛出现在门上的小窗里。
“你做错事了吗?”
有吗?
“我以前做错事的时候他们也会把我关在黑屋子里,不过,几天后他们就懒得理我了。”
这孩子……是谁?
“……所以,他们过几天就会放了你的。到时候我们一起玩吧!”
“……他们不会放了我。‘
“你在说什么啊?这几天很孤独的话我会溜出来陪你的!”
“……恩。”
“我要走了哦,要不他们又该骂我了。再见!”
听着那个小男孩的脚步声越来越远,许久冰封的心开始有了松动。
“为什么他们那么久都还不放你?”
困惑的童声在门口响起。
“……”说不出话来。
“…是因为我表哥吧?”
“?”
“就是他们喊的少爷。”
哦,南烈。
“爸爸不要我,所以我很小的时候就被丢在这儿了。但他们都不喜欢我,因为我没有妈妈。”
“……我也没有。”
“大哥哥,你别难过……”着急的声音,“我们一起玩就不会孤独了呀!”
“……恩。”
“我叫小汰,他们都这么喊我。”
“小汰?”
“恩!我……”
“小汰----”远远地,有人大声呵斥。
“哦,来了!”慌忙地答应,又回头,冲着门里说,“大哥哥,我要走了,再见!”
“大哥哥,这个送你!”
轻轻落入掌心的,是一片艳红如血的枫叶。
“外面真的好美,但你出不去,所以我想把秋天带进来给你!”
已经是……秋天了么……
“对了,我本来还想带一只会唱歌的小鸟给你的,可是我太笨,老抓不住它……对不起哦,大哥哥!”
“……小汰,谢谢你……我已经得到那只小鸟了……”
九.
“哥哥,你有特别想得到的东西吗?”
“……有。”
“是什么呀?”
“……自由。”
跟一个八九岁的孩子说这些,不知他听不听得懂。
“你很想出去吗?”
“恩。”
“……你出去后,就不能跟我玩了吧。”
“……”不愿骗这个孩子,但也不忍伤他的心。
“外面……有你特别喜欢的人吧。”
“喜欢?”
突然觉得,这个孩子,真的很早熟。
“是呀!就像大哥哥你,就是我特别喜欢的人呀!”
“恩。”只有听这个孩子说这句话不会让自己害怕。
“好了,大哥哥,我要走了。再见了!”
“再见。”从小窗中伸出手去,抚摩那孩子的脸蛋。
“……大哥哥,我希望…你得到自由……”
“……恩。”
“小汰!怎么回事?!谁把你打成这样?!”
“没事的大哥哥,一点都不痛!真的!”
“他们为什么打你?!”
“……”
“我求表哥放你,结果就……”
“……小汰,听话,以后再也不许这么做了。”
“可是你……”
“有你跟我玩,我……已经……不想出去了……”
“真的吗?大哥哥,你会一直留在这里跟我玩?”
“……真的。”
小汰不知为什么到现在都还没来,但愿不要是又“闯祸”了……
(外面有你特别喜欢的人吧。)
喜欢的人?
正在发呆,突然听到门锁轻微的响动。心慢慢地提了起来。
在自己紧张的注视中,门,那道禁锢了自己整整半年的门,豁然洞开。
一个小小的孩子,微笑着站在门口。
纤弱的身体上仍遍布伤痕,但那双小鹿般温柔的眸子却闪烁着快乐的光芒。
“大哥哥,你得到自由了哦!”
这孩子,是怎么弄到钥匙的?!
“杉本老头在打盹,我就把钥匙偷出来了!”
“小汰你太胡闹了!!被他们发现你会被打死的!!”
“……我只是想看你开心嘛……”
“……”不忍再责怪他。只是,自己怎么能一走了之?
“你快走吧!等会儿杉本醒了我就救不了你了!”
“可是……”
“好啦大哥哥!你可别自己没走成还害我挨顿打!”
“小汰……”
“来,走这边不会被发现!”
很久没有体会奔跑的感觉了。
“好喽,我得回去把门锁好了。再见了,大哥哥!”
“小汰…对不起……不能跟你玩了……”
“你高兴就好啦!”
再一次地凝视这个小小的孩子。或许,他会因为这次的举动被那些禽兽打死。
“小汰……我…下次一定陪你玩……所以……不论发生什么,一定要等我来……我们去一个…没有悲伤,也没有痛苦的地方,好吗?”
“恩!大哥哥,说话要算数哦!来,打勾勾!”
十.
流川不在的这半年多,我仍坚持每天去他的店。
我那时想,多傻,人家已经让我忘了他了,还这么死缠不放。
可是,习惯无法改变。一边对自己的没用摇头叹息,一边不由自主地又朝那个方向走去。
?!
今晚……好象不太对劲……
平时那个很丑的男孩在这个时候早就关门回家了,但今天,店里依稀有灯光透出。
小偷?!
我心一紧,拔腿就朝着店门狂奔而去。我不希望有不洁的手玷污了曾经属于流川的东西。很讽刺吧。在我心中那么纯洁无瑕的莲花,终究还是脱不了世俗铜臭。南烈是很有钱的,我知道。
气喘吁吁地一头冲进店里,四目相对的那一瞬间,心跳停止。
“你不是跟南烈共赴新西兰了吗?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我痛恨自己当时那种含讽带刺的语气,但我忍不住。
“谁告诉你的?”不停地收拾东西,空洞淡漠的语气。
“是真的吗?”我是真的愤怒了。
“不是。”很肯定的回答我。
“……那么,告诉我,这半年多的时间,你去哪儿了?!”
“……你没必要知道。”
“我有权知道!我是你的朋友不是吗?”
“……我不想说。”
“……哼,好,这就表示,你对你现在的生活很满意是吧?!”
“……”
“南烈是怎么疼你的?”
“……”
“从此以后攀上了这根高枝,这小小的店当然也看不上眼了吧!”
“……”
“南烈对你……”
“够了!!”
我呆住,看着突然爆发的流川。
“你想知道?!好,我告诉你!他把我锁在一间屋子里整整关了半年!他趁我生病时……把我……”
完全怔住,呆呆地看着流川。
“你满意了吗?!我的指环你没看到吗?为什么不管不顾?!”
“我……”
面对完全偏离轨道的事实,我手足无措。
“我一直在想也许你会来,结果呢?!”
怎么会是……这样……
“…算了。发生的都已经发生了。我只是……恨自己罢了……”
没有再说什么,我做了一直以来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我拥住了流川。
“别碰我!我……很脏……”
微微放开他,直视他的眼睛。
“流川,先把门关了吧。然后到这边来。”
“枫,把衣服脱了。”
“!?”
“听我,脱衣服。放心,我不会伤害你。”
云石一样美丽的身体,缓缓地呈现在我的眼前。
“枫……”我走上前,紧紧地搂住他,“你很干净……很纯洁……你没被弄脏……现在的你,跟我第一次见到你时……一模一样……”
我把吻轻轻的落到那个完美得近乎圣洁的身体上,感觉唇下的阵阵颤栗。
“枫……让我爱你……好吗……”
十一.
早晨的阳光照进来时,我醒了,流川不在身边。
其实我们什么也没做。我只是像那样轻柔地拥着他,用这世界上最轻柔的声音对他说话。我怕伤害他,我不要他痛。
(有人说他就像一块冰晶,绝美却冰冷。当别人试图接近他时,他就在那人面前消失了,无影无踪。)
醒来的那一瞬,我明白,我已经失去他了。
听说南烈家的一个小孩不见了,那孩子好象叫小汰。
这就是我的故事。属于我的一炉沉香屑也慢慢点完了。但是,我会等他回来,直到世界的终结 。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