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飞 1-4

作者: 程茵,收录日期:2006-03-24,819次阅读

序---
“无穷官柳,无情画舸,无根行客.南山尚相送,只高城人隔……”
已过而立之年的仙道彰倚在画舫的栏干上.看着这华丽的船体慢慢地划过平静沉闷的湖面,快靠岸了……深秋里的冷雨,将这湖面涂得一片阴沉.使得岸上来往匆匆的行人,湖边早已枯萎的垂柳,以及船头船尾轻轻说着话的侍女们,一切的一切,看上去都如同久经风霜的古画一般.罢了,罢了,又是一个冬季,他这样想.
船刚刚停稳,侍女们纷纷起身,回船上拿出各自的乐器,那是仙道彰亲自调教出来的,每晚都为自己不眠的夜演奏上几只新曲.调子是他写的,由这城里很出名的曲娘儿相田姑娘唱来,每每听着都使他不能自已.不!一夜比一夜还要强烈地摇撼着他的身心.

为了不使自己太醉,仙道彰站起身,走出舱外,雨渐渐小了很多.握着手里的酒杯,一动不动.很快,弥生走了出来,问他是不是不太舒服.仙道笑笑说不要紧,只是舱里有些闷,出来透透气.

“真的没事?”弥生有点担心却又不敢多问.
“不要紧的,谢谢你弥生”仙道很认真地微笑说.于是她转身回去了.船舱里传来新近写的一首《踏莎行》“无穷无尽是离愁,天涯地角寻思遍”仙道扬起了脸,望着天上被冷雨洗过的月,惆怅不已.他想起了在自己的过去的生命中失却的许多东西-----流逝的岁月,死去或离去的身边的人们,无可追回的忧伤.

夜完全沉了下来的时候,仙道叫来弥生让大家都回去休息,而他却仿佛依然置身于那片夜色中,呼吸着深秋的凉意,感受着秋雨的轻柔,谛听着秋夜的声音.想起了那是十几年前的一个秋天,他刚刚十七的时候.

弥生临走时又来到他的身边,问仙道要不要自己陪他一会儿.
“不用了,谢谢你.只是有点伤感.”仙道依旧微笑着说道.
“这…你?我…我能理解你”说罢,她低下了头,仙道很想抬头看看她美丽的侧脸,说些道歉安慰的话,她已经欠身离开,留给仙道一个也很美丽的背影.
“你也早些回去,我走了!”


第一章

即使在经历过十几年岁月的今天,我仍可真切地记得城外那面湖水的风景.连绵温馨的霏霏细雨,将夏日遗留下来的尘埃冲洗无余.远处片片的山的影子在秋风的吹送下蜿蜒起伏,逶迤的薄云仿佛凝结似的紧贴着湛蓝的天空.凝眸远望,直觉双眼隐隐作痛.秋风吹过山林,也微微吹起了他乌黑的发丝缕缕.耳边不闻任何的音响,身边也没有任何人.只见有两只小鸟被我们的脚步声惊起,蓦然像山的方向飞去.枫一边移动他的步履,一边听我讲述飞鸟和鱼的故事.

记忆这东西真有些不可思议.实际身临其境的时候,几乎未能意识到那片风景有什么撩人情怀之处,却没想到十多年后的今天仍历历在目.那是心里想的,更多的是我自己,或者身边一个什么美丽的人儿,在那个年龄,无论看到什么想到什么,终归会像风车一样始终不离自己这个固定的点.更何况倘若我还怀着恋爱的心情,而那种心情又能把我带到一处神秘而微妙的境地,所以我根本不会懂得欣赏什么所谓闲情逸致.然而,此刻在我脑海中首先浮现出来的,却就是那天的景色,远山,云层,天空……而且是那么清晰,清晰得只消一伸手便可触及.令人惊愕的是那片景色很空很空,没有小鸟,没有枫,也没有我.一切都消失去了哪里?难道,我所记忆的,不过是空不见人的背景而已?!

当然,我永远不会忘记枫的样子.那冷冰冰的清俊的面容和一样冷冰冰的有力的手,那乌黑得像女儿家一般的长发,穿索在黑发里的雪白的发带会随风掠起,那双纯净得可以看透一切又似乎深邃得什么也读不懂的眼睛,以及在我说我和他就像那对飞起的鸟时,他冷冷地说出的那句:“白痴”------随着这些记忆的累积,他的样子总会突然清晰地涌现在我的眼前.我喜欢枫的侧脸,可能因为常跟他并肩走路的关系,枫不爱说话,可他愿意听我说话,这就给了我很多的机会,可以一边闲聊一边仔细地看他的侧脸.偶尔他也会转过脸,说一句白痴,不过少年的我总把那当作是甜蜜的昵语,每次听到都觉得很幸福!因为那时候,我又可以看见他纯净却又深邃的双眼,就那么定定地看着我,我也看着他,一直地……

为了使枫的样子不断地在我眼前浮现出来,我的生活里沉思的时间越来越多,回忆的越来越多,时间也越来越久.也许真的是老了,少年的时候任何时间即使再有兴趣也总是很快便淡忘了.想想,我当时跟他说什么来着,对!那个挺老套的飞鸟和鱼的故事,开始只不过猜想以枫的个性一定不知道所以说来逗他开心的.

“知道吗?枫~跟你说一个很感人的小故事”我期待他会开金口问一句:“什么故事”之类的也好.
他只是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说话,呵呵,于是我自作主张想必是枫在等待下文的表示吧.
“从前有一只鸟,一直在天上飞,因为它的家族有个特性,一旦不飞了就是它们生命终结的时候到了,直到有一天,鸟儿飞过一片海洋,它无意中底了一下头,看见了一只正在海面浮游的鱼,那一刻,它们相爱了.鸟儿便舍不得继续飞去.”我还沉浸在自己的故事里~~~

“那 鸟 死 了 吗?”突然枫一个字一个字地说.
“你猜?”我没想到枫会这么认真,还在努力地开玩笑.
他不说话.
很久过去了都没有说话.,
我开始有点不安了,开始后悔不应该说这个莫名其妙的故事,一向自以为能说会道的自己也开始不知道如何收场,确切地说是我根本不了解枫的想法,所以惶恐,甚至害怕他下一秒会问出怎样一个问题来而让我无言以对.

“枫~其实只是个古老的传说而已,既然是传说就是传来传去的话不能当真的,不会有这种事的,鸟又不是人,怎么会有感情,就算是人也不会看一眼就要生要死的啊,呵呵……”我也不知道当时有多尴尬.
“为什么不会?”拜托!枫为什么这么开不起玩笑?!虽然我仙道彰上知天文下知地理的,但是也不是什么都会回答的,但是既然枫问了,我还是------
“其实即使是相识很久相知相许的爱人也不一定能互为生死的啊!毕竟大部分人都会觉得跟爱情比,生命还是更重要的,何况真正爱一个人也是希望他快乐地活着啊,没必要去死啊~”我努力在用一些自己也不知所云的还算高深的话去回答,想必他听得烦了也便不再多问了.
“如果我是那只鸟,我宁可掉到海里去,就永远可以跟鱼在一起了!”枫竟然还抬头看了看天.
“哈哈~~~”我当时真的很想笑,我想说鸟掉下去不就死定了,枫真单纯,但是为了被少骂一句还是说“有仙术最好,可以一直定在天上掉不下去,或者鸟变成鱼,鱼变成鸟,那样就可以在一起又不用生离死别的了,对吧,枫?”
“白痴!”不会吧?这样还白痴?我这么智慧+幽默感的回答……

之后便不再说话,我实在也想不出讲些什么可以挽回刚才的尴尬,心里将那个故事骂了个千遍万遍的.
“嗯~彰,你真的喜欢我吗?”快走进城里的时候枫突然问道.
“那还用说!”哇~枫第一次这么叫我,我当然也是第一反应这么回答.
“那么,答应我两件事?”
“好啊!十件也依得!”我当时笑得忘乎所以了.
枫却很认真:“两件就够了!第一,以后不要再说这种很白痴的故事和白痴的话了.不要老是为这些笑的像什么似的,因为一点也不好笑!”
“哦~好!”我随即收敛了自己的笑容,其实我倒也真的觉得不好笑.“那第二件呢?”
“希望你能记得我.记得我今天听你说过这样一个很白痴的故事.可能一直记得?”
“当然!永远!”本来又想笑的,但是突然想起来硬是忍回去了.

走进城里的时候我们分了手.枫先离开的,我看见秋天的夕阳照在了他的肩上,一闪一闪地跳跃着.晚上惯有的管乐声,吵杂声渐渐响了起来.我站在那儿,突然觉得今天跟枫的距离近了许多,虽然他越走越远.我看见他穿过前面那条闹市,向左拐进去.我也跟了上去.
“什么时候去看海吧?枫~”我冲着他的背影大声喊道.
枫停了下来,等我走近了,我们一起走完了后来的路.真的到家了-----
“真的能永远记得今天?”枫第一次这么主动跟我道别.
“是的,永远不会忘记!”我也格外地认真“我怎么能忘了枫呢!”

现在想来,我当时真的很白痴,自以为聪明,也许是聪明,可是我在枫在面前真的会不知所措,我真的不够了解他,不知道是不是也没有自己所以为的那么爱他.但不管怎样,记忆毕竟是我现在唯一牢牢握住的全部.于是我拼命地回忆那一个又一个的画面,为了信守我对枫的诺言,证明我永远没有忘记过.

PS:很混乱.偶第一次写文,又实在很缺乏想象力,不知道怎么描写那些精彩的武打动作(虽然偶自己很爱看武侠的仙流~)也不太写得出来具体的时代特征来(水平有限,怕穿帮~)只是想表达一点纯情感的东西,偶心里真实的对仙流的感觉~
以仙道的第一人称来写,以后就不再注明了!
唉~写的实在有点虚,希望大家不会觉得太沉闷!

第二章

很多很多年前-----其实也不过十几年以前,我离开了家乡来到京城拜师学艺.那时我才17岁,对未来还一无所知,离开家也是初次.尽管武馆的田冈师傅是父亲的旧识兼好友,可毕竟路途遥远,从我自小长大的江南水乡去到北方,母亲尤其放心不下我,一直跟父亲哭着定要将我送去京城方是安心.我倒没觉得如此怎样,不过是去到另一个地方生活而已,不过我仙道彰出了名的好脾气,又是大孝子,自然也要母慈子孝一番,便一路上陪着母亲坐在马车里听她老人家跟我嘱咐来嘱咐去.到了京城的时候,我的膝盖险些伸不直了,只能僵直-----
去到田冈的府第,虽不能算得上富丽堂皇,也可以称做是别有洞天.最令我惬意的是府里的景致跟江南倒有几分相似,想必少不了有我以后玩赏之处.田冈世伯人很豪爽很干脆,虽然我不喜欢他的大嗓门,倒也很适应他待人处事的作风,不似以往听人说到的京城人惯有的虚荣傲气.于是母亲终于展颜,也觉得父亲做得很是妥贴.我在这儿既不会生活得不惯,也可以见见大世面学到本事.既然是拜师,总有些惯性的礼节,三拜九叩的,父母又意思性地给了师傅一些银两说是为我生活所用,师傅虽然再三说不用那么客气,但还是收下了.
晚上设宴,父亲与田冈世伯多年未见,自然有许多话要说,看得出来,师傅很是高兴,大概是因为上午问了我一些习武的常识又点拨了几招,觉得我的功夫底子很好,开玩笑,想我仙道彰在家乡也算是个闻名人物,12岁就在比武擂台上技压群雄,加之从小父亲又请了老师叫我功课,我15岁之前早已成就为一个文武双全的翩翩公子.只不过因为性子太过倦怠,只钟爱些诗词歌赋,闲书杂谈,对于什么国家大事,天下兴亡的并不关心在意,父亲认为此不成大气,所以便想到了在京城赫赫有名的武林世家田冈世伯,决定送我去京城历练历练.我本是不想远行,习惯了一种生活的环境,不太喜欢改变,即使身边的一株草一滴水都不想改变,呵呵,这样的想法让父亲知道了大约又要气得不行了,责怪我胸无大志了.最终抝不过他老人家,为了表示反抗,我特意在临行前把头发剪了,以我天生硬朗的发质梳成绝无仅有的朝天发,当晚父亲自然也气得不轻,但是怕我真会死活不去京城,只好忍住没有发作.
师傅家除了徒弟人丁很是冷清,师母早年过逝,师傅倒也是个痴情之人,以他今时今日的家世竟也没有续弦.他只说是为了尽心地抚育发妻留下个唯一的血脉.也就是师傅唯一的孩子-----我的师弟越野.开席好一会儿之后,才听见一个声音越来越近地说道:“彰哥哥来了吗?爹~~~”他来了!我们很小的时候见过面,那是师傅带他去我们家作客,那时候我才8岁,他比我小一岁,个头却比我矮很多,所以很是依赖我,在江南的那段日子里,我一直带着他到处玩耍,也会教他一些自己学来的杂七杂八的有趣的武功.所以那段儿时的记忆很单纯地印在了我,应该说越野会更珍惜一切吧!因为记得师傅带他回去的时候,他像个女孩子一样大哭不已,要不是我把自己当时最心爱的一对玉蝴蝶饰佩拆了一半给他,他是死活也不肯跟师傅上马车了.

越野长高了很多(呵呵,当然我长得更多~)清秀的容貌更加有男孩子气了,不像小时候那般太过秀气.看得出来已然是个开朗活泼又充满活力的少年.他一进门,那一半挂在他腰间的玉蝴蝶就赫然映入我的眼帘.真是个重感情的孩子!他非常高兴,一个晚上都在跟我讲京城的人文轶事,包括好吃好玩的地方,看来以后在京城不愁没有导游了.

散席之后越野硬拉着我说:“晚上让彰哥哥住我那儿吧,我还有好多话没说完呢!”
“傻小子,你彰哥哥这次要在京城长住,又不是要走,你还是让他与父母多说些话才是!你们往后有的时间玩闹~”师傅好劝歹劝越野终于答应让我随父母一处住了.临走还跑过来说了一声:“明天一早起来我去找你!”

武馆的一天是从早练开始的,有固定的当值弟子敲钟喊众师兄弟集合,我从后院住的厢房的二楼可以看得很清楚,武馆人不算太多,他们都穿着一样的短衫,唯一的区别在于腰带.还好还好,是蓝色的衣服,是我喜欢的颜色,我可不想这种千人一面的衣服毁了我英俊潇洒的形象啊~带着大家练习的是一个大约20上下的大汉,身材魁梧,大概比我还要高出半个头多的样子,因为背对着我,我看不清楚他的样子.不过很快就会认识了.

正想着,越野的声音传了进来:“彰哥哥,去用早膳啦~伯父伯母已经过去了!”
“好!”我带着笑迎向门口,一路走越野一边兴奋地跟我说:“今天真好,因为爹同意我陪你们用膳可以免了半天的练习,真是高兴啊!”
“好啊~原来你陪我吃饭就为了翘练习啊!”我故意有点生气的样子.
“不是的不是的”没想到这么多年,越野还是这样,一急就脸红.算了,以后在人家的地面儿还得让他多罩着点,所以就拍拍他的肩:“开玩笑的啦!知道你是好心,是对我好!”
眼角的余光看见越野的脸又红了一下,没去多想,想是这小子还在想刚才的事吧!

匆匆用过早膳,师傅,越野和我一起送父母出了门,因为走的是侧面的门,没有经过早上看到的那个练功的校场.母亲自然又是一番不舍,师傅一再安慰会好生待我如亲子一般,还答应一旦我想回去便备马送我回去,叫母亲不必太过挂心.越野也说:“伯母,你放心吧!彰哥哥就交给我了,我会好好照顾,不让爹对他凶的!”孩子一开口,母亲倒真有些不好意思,大概也觉得师傅宽厚仁爱,越野也很是懂事,便放心地上了马车,父亲上了马,最后道别.

直到看不见他们的一丝背影,我回头对师傅说:“师傅,今天就开始练习吧!”
“唉呀!难得休息一天,爹!你就让我带彰哥哥四处走走吧!”越野软磨硬磨,师傅最终答应下午给我们半天时间出去遛遛,上午先去见见众师兄弟,学学常规之类.
来到那块很宽敞的校场,大家已经结束了晨练开始做各自的练习,先前那个大个子远远跑了过来,这我才看清楚他的样貌,实在是只能用五官还算端正来形容,不过既然是大弟子想必有他过人之处,我仙道彰倒也不是那种以貌取人的人.师傅让他把大家召集过来有事要说,当然,就是把我这个文武双全,年轻有为的江南才子介绍给他们了!

于是,我知道了那位大师兄叫鱼住,二师兄叫池上……因为田冈的武馆与别家不同,是按各人的年纪来排次序,我便成了老七.大家便七师弟七师兄地叫开了.
“对了,越野!”田冈正色说道:“以后师兄弟一起练习,你也要叫彰儿为七师兄才是,按儿时的称呼不太得体!”
“是!”越野满不在乎地答应着,随即回头对我笑笑,喊了声:“七师兄好!”
午饭过后,越野早就坐不住了,拉着我就往外跑,师傅站老远大声地喊:“早点回来!明天就要正式练功了,别太晚睡!”

“七…彰哥哥”越野想到现在就我们俩便又改了口:“以后有你跟我一起真太好了!平日里都没人陪我玩,鱼住师兄跟爹一样凶得很,池上,植草又是性格沉闷无趣之人,真是把我憋死了,现在就不怕了!至少有你陪我说说笑笑”
“是啊~以后要是翘练习也算我一份,反正我也不怕挨训!”这倒是真话,要知道当初我就是受不了每天如一日的读书才让父亲烦得请了一个又一个的教书先生,最后没办法只好让我自学成才.至于挨训我更是身经百战,从小被父亲训到大,依然成长得这么开朗活泼人见人爱……呵呵呵呵,想起来我还真是抵抗力很强啊!

京城的大街很是热闹,与家乡的热闹不太一样,这儿处处充溢着争斗的味道,似乎每个人都是带着各自的目的来这儿的,以期能有所成就.也许父母也是这么想的,所以才将我送来京城吧!就算是吧,对我而言意义倒真不大,我从来没想到自己要有怎样的成就,只不过换一处地方游历罢了.由此出发,不管是江南的柔情或者北方的豪气于我都是无可无不可的.当时只觉得这样很好,自以为抱着这样一个无所谓的态度生活才是人生的快乐之所在,十几年后我才领悟到那是因为我根本找不到自己的位置!

PS:唉~总算努力地,牵强地,别扭地…写出点近代来了,武馆!(还好不是精武门~~~)
仙道彰的新生活就这样开始了:)

第三章

除了越野,师兄弟基本上都出身贫寒,都是些大大咧咧的粗重汉子,虽然我和大家很快就混熟了,却也没有一个可以彼此了解的人存在,即使是越野,也许他的脑海里还始终是那个儿时的我,那个早就离我远去甚至根本不是真正的我的那个影子而已…后来以遵守馆规为由我搬出了师傅家里的厢房,跟师兄弟住去一起,越野自然很不高兴,不过这小子还真是有够粘人,竟然没出几日也搬来了。师傅也没阻拦,以为是我吃苦耐劳的精神感染了他,反而为他的宝贝儿子终于“长大”了而高兴了一番!
和我住一间房的是武馆里被大家称为怪人的福田师弟,因为当时实在没有人愿意同他一起住,他那间房一直空着一张床,我就便搬了进去,可能因为我觉得自己也有些古怪(虽然大家都不觉得~)倒也没觉得他怎样。福田很少说话,也许正因为这点师兄弟们都觉得他不能亲近吧,不过我内心也是个不爱热闹的人,尤其是每日练习回去,那种安静绝对可以让我得到充分的休息和思考的环境,为此我心里竟是特别感激他的,谢谢他的沉默!

久而久之,福田对我并不像对其他人那样,偶尔提早结束练习时,我们也会说说话。
“你最喜欢练什么武功?”看的出来,他对于学功夫一直是很热衷且执着的。
“什么容易学学什么啊~呵呵”我倒是真这么想的“你呢?”
“我想学攻击性最强的武功,可惜…师傅总是说我底子差不肯教我。”他每次说到这儿都会真的很难受的样子,本来就不敢恭维的五官都挤到一起去了,看得我也挺难受的。
“也许师傅觉得你还有很大潜力,所以希望你打好基础再好好培养你吧!”我也只能这么劝慰他。他很相信我的话,尽管每次我都这么劝他,但他听了心情都会好起来,虽然还是沉默着,但是看的出来,五官舒展了很多。我不禁有些感叹,这世间果然是很多很多种希望的,每个人的人生目的也是不尽相同。

他还问过我:“你为什么武功那么好,师傅总是夸奖你呢?你是不是很小就开始很努力地学啦?”他总是很羡慕似地说这话。
“是吧!”我不愿意用天才之类的话去打击他“父亲很早就给我请过很多老师,只不过一直不成大气,这才来师傅这儿正式求学的!其实我也不想来啊~”
一不留神把真话讲出来了,真惹得福田一脸惊讶“你不喜欢练武吗?”
“不是特别喜欢吧!”我心里也在琢磨,我到底比较喜欢什么。
我的话使他困惑起来,五官又开始挤在一起了,我突然觉得有些烦了,便倒在床上背过身去,好在福田没有打破沙锅问到底的习惯,醒来的时候已是次日早上。

第一次跟枫见面是来京城两个月之后。在熟悉了这儿的环境之后,我常去城南的一家酒楼喝酒,那儿的老板是个20左右的年轻姑娘,第一次见她就觉得印象深刻,在南方很少见到这样的女孩,和她的名字彩一样,明艳干练,爽快泼辣,让很多达官贵人都是又爱又怕的,这样的方寸正好,使得酒楼的生意既红火又安定。几回之后,我跟彩很谈得来,常常不顾师傅的责怪在她那儿小酌到很晚。我们很少问一些彼此的事情,只不过是淡淡地聊些人和事,这大概也是彩愿意陪我坐到很晚的缘故,这样的谈话可以让她放下白天的负担,至少不用伤感的时候还强颜欢笑。而枫-----正是她唯一的弟弟。
(众大:好老套咯!偶…逃走了~逃走了~~~)

平时很少看见枫,据彩子说是因为她这个宝贝弟弟最大的嗜好就是睡觉,所以大白天地也不吃不喝地在房里睡觉,以至于都很少有人知道彩子还有个弟弟。我自然是例外,因为晚上枫常常和彩一起吃晚饭,也就是和我一起啦~虽然他吃饭时从来不讲话。可毕竟----我们算是熟识的人了!有时候越野非要缠着跟我一起去那儿吃饭,我只好带着他同行,四个人一起吃晚饭便成了常有的事。不过越野似乎很不喜欢枫,总是对我说,那姐弟俩真是不像之类的话,我当初脱口而出的:“那你以后就别跟我一起去了~”他楞了一下,很安静地回房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伤害了他,总之之后他真的不再跟我一起去彩子那儿了。

虽然外面已经传的满城风雨的,说什么陵南武馆的高徒被彩老板相中了夜也留宿的,连师傅都实在受不了一再警告我少去为妙。不过我是真的很喜欢跟他们姐弟在一起的感觉,反正我仙道彰也不是那种在意闲话的人。我们三个人在一起,总是彩子话最多,她会说很多白天的轶事给我们听,偶尔也和我猜猜字迷什么的,而枫却习惯他的沉默,不过我们都很明白,他其实有在听,而且很认真。因此,每次那样的相处,我都会觉得自己现在的生活还是妙趣横生的,算是很快乐的人生。我们就这样不知道相处了很多个晚上,每当彩子离开的时候,我和枫都会变得格外的沉默,可能我根本和他一样也是不善言辞的,还是我们之间没有任何话题可谈呢?所以-----当彩子真的离开我们的时候,不仅是作为弟弟的枫,连我也变得彷徨起来,似乎不知道怎样面对以后的生活。

一场突如其来的瘟疫,感染了整个京城,人们终日惶恐,酒楼的生意自然就淡了下来,本来这倒给了我更多的和彩子姐弟相处的时间,可是师傅因为也精通医术,所以常带着师兄弟去给人看病诊治,我也不得不随着一同去帮忙。大约有半个月左右没去彩子那儿,一天晚归的时候,突然有的小师弟跑出来对我喊着:“七师兄,有个人来找你!”我一楞,难道是母亲听说了经城的事担心我,派人来看望?!走进一看,一个白色的背影站在月色中央,显得很是单薄。
“枫?”我有些吃惊,还是受宠若惊?“你怎么来啦?”
“姐姐病得很重!”枫转过身来的那一幕我永远也不会忘记,第一次看见他的眼里充满着复杂的情绪:急切,关心,还有慌张……
“走~我跟你去看她!”我想都没想,拉着枫的手就往外跑了出去,把后进门的师傅和师兄他们吓了一跳,我只听见越野在后面大喊了我一声。

我不知道彩子已经病了那么多天了,听枫说是姐姐不让他去找我,大夫开的药也不肯吃了,病自然一直不见好。我走到她床前的时候,她很轻地在问:“是枫吗?晚饭吃过了没有?”
“是我!”我有些莫名的难受,彩子睁开眼睛,没有说话,只是看了我身后的枫一眼。枫低下了头,我第一次看见他竟然跟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那么不知所措,那一刻,我觉得他真的很可爱。为彩子很详细地把了脉,我心里有些堵得慌,不知道彩子为什么不早些喊我过来。
“没事的”彩子的病容使得她不再像往日一样光艳照人,却叫人更加怜惜。“我知道自己也染上了,好在小枫没事!”看见了她的泪光,我忍不住叫她多休息别说话,“师傅医术高明,我让他来帮你看看”
“不用了,我知道自己的病!”彩子很用力的抬起手,我紧紧地握住,看着她,温暖着她,希望能这样将她永远地拉住。“彰,帮我照顾小枫!一定!”
枫一直没有说话,我没有回头去看他,只是很温暖地用笑容告诉彩子,我一定会照顾枫----她唯一的弟弟。

可以说,这是我第一次真正地面对生离死别,以前一直以为自己很释然很看淡生死,现在才知道完全不是那么一回事。也许我可以很坦然地面对自己的生命,却没有办法无动于衷地面对自己所喜欢的人的离开。以彩子的去世为界,我再也不敢也不能那么随意地去把握生命了。我重复着回忆,过去的历历在目的日日夜也,原来在活得好好的年轻生命中,也还是会有那么可怕大事情发生,也许我们每个人都是以死为中心旋转的。


第四章

大概就是从那以后,我跟枫开始比以前熟悉了起来。
他关了酒楼,搬去了湘北武馆,听他说彩子之前就准备让他去那里学武的,将来也好涂个生计,总不能跟着姐姐过一辈子。只是因为怕他懒散惯了,怪舍不得送去吃苦的,总想着能照顾他一天是一天。湘北的四弟子宫城一直恋着彩子,自然也没把枫当外人看,以前也一直喊着让枫过去,他会好好照顾弟弟的,谁料到红颜多薄命!
宫城着实是个重情重义的人,因为彩子去了之后一直是他帮着打理酒楼的事,又尽心尽力地将小枫安排到自己的武馆里,湘北的安西师傅倒也是个仁厚的长者,见小枫一副练武的好材料本就欢喜,加上宫城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的哭诉,二话不说便收了枫为门下弟子。
倒是我,像个旁观的人一样,一天一天看着宫城,看着安西,看着许多以前跟彩子熟识的人,他们都出于对彩子或多或少的同情与怜惜,便将这种情绪都转而投诸到了枫的身上,我实在不知道我还能为他做些什么,唯一能做的-----也不过是每天多抽空过去帮着他答谢那么多来关心问候的人罢了,的确,依枫的个性,大概没有几个人会在他那儿得到什么回应。
枫终究还是离开了那个家,他跟姐姐一起生活了十多年的地方,也去到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里去了,他也要开始学着没有人照顾,也要学着跟人打交道,并且,以后,永远,孤独地生活下去……我想,其实我也是一样的吧!
作为陵南的弟子,我不太方便经常出入湘北,本以为真就这样与枫远离,陌生了,没想到他后来倒是常来找我,虽然每次都是以比试武功为由,要我跟他切磋,但对此我还是非常开心的,甚至是兴奋。有时会有一种莫名的优越感,似乎别人都觉得冷漠不可接近的流川枫对我有着别样的情绪,我为能够得到这种“荣幸”而感到自己的不平凡。每一次他都是默默地跑来,在门口等我,后来每个师兄弟都知道了这种习惯,都会帮我带话“你的枫弟弟又来了”好在大家都了解我跟彩子的交情,都以为枫是出于旧日的交情才把我当亲人一般来往,惟独越野是很不高兴的,以至于我什么时候看见他脸色不好,就知道枫在门口了,对此,我也只好一笑了之,唉~还能说些什么呢?!每次枫来找我,都少不了一场比试,说实在的,我真的无心跟枫比武,因为我根本无心练武,不过既然小枫喜欢,我自然也会表现出一百个愿意来,他真的很认真,每一次都有明显的进步,看到安西的确是老江湖好眼光,枫~的确是练武的好材料!
不过,我和枫的关系也不是毫无进展的。我们非常地适应彼此,我从不会觉得枫的沉默很闷,他也不会介意我的玩世不恭,他对我有着一种依赖,我也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我们有时候也会上街到处走走看看,多半都是枫一直走,我在他耳边说着说那,他偶尔也会点头或者停顿表示回应,看见以前彩子的熟人我会比枫更热情地跟他们打招呼,开始大家都为彩子的弟弟能依然有个稳定的生活而欣慰,后来不免有些游手好闲的公子哥沸沸洋洋地说些闲言闲语。怪只怪小枫长得实在出众,再加上练武的关系,一身素白的清俊少年走在街上不免引人注目。好在我仙道彰从来都是不介意别人说些什么的,我想,小枫也是一样吧!
秋天来临,城外的枫树红得格外漂亮,所以我常带枫去看,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会回避谈及过去,包括酒楼和彩子,从这一点上来说,我们还是常常像以前一样寡言少语,最习惯的就是两个人默默对坐,我看着枫,枫看着别处。他也挺喜欢听我说些武馆的琐事给他听,尤其是福田的趣事。

有一次,福田晚上回来,突然问我:
“仙道,你知道…知道…应该怎么…怎么…和女孩子说话吗?”我觉得有趣,便告诉他可以跟女孩子聊些什么什么的,他听得头头是道,不断地嗯啊嗯啊,最后却又很伤感似地说:“若是我有仙道你这般的样貌,也便不用如此烦恼了!”
“看来你对跟女孩子相处真的很有办法嘛!”枫冷冷地抬起头看着我。
“哪里有啊~”我可不想枫对我有什么不好的想法“我平时大部分的时间都拿来跟枫相处了,哪儿有跟什么女孩子相处啊!”
枫轻哼了一声,不再说话。我倒也的确没什么好说谎的,因为我来京城至今,除了彩子倒真没和什么女孩子相处过。也许我就是这么一个看似多情温柔其实心肠颇硬的人吧,心上有了一层厚厚的膜,没能进去的人,终究无法让我对她专情。
秋风飒起,枫单薄的背影让我莫名地怜惜,很想去给他一些温暖,枫却突然回过身来:“我们回去吧!”心里有些一沉,我开始怀疑自己傻傻的喜悦,以为枫把我当成了他的家,也许根本是我一个人的想法罢了,他所想的所依恋的依旧是从前那个跟彩子一起的家,而我,仙道彰,一个半途中走进他的生活的男人,又算什么呢?!

冬天的时候,我感觉到枫的冷漠更胜从前。而他的眼神也显得格外的透明,一种让我读不懂的透明。他常会盯着我看好久,好象并没有什么缘由,而又似乎有所寻觅,每当这个时候,我真的很有一种无可名状的寂寞的心绪油然而生。
我想,枫也许想问我什么,或者向我倾诉些什么,但是又无法清晰地告诉我。也许,他根本在心里就没有办法完全地把握这种心情,所以不能用言语表达。如果可以,我真有一种将枫紧紧搂在怀里的冲动,只那一刹那,我还是放弃了,因为我真的怕那样会伤害到枫!
很快地,在京城过了一年,过了年去,我也十八岁了。我整天除了练武就是跟枫在一起,越野已经很少像以前那么来找我了,师兄弟都说我话变得少了,问我是不是想家,我笑笑,心里想着,大概真的被枫给传染上了吧!渐渐地,大家都跟我有些疏远,就连师傅,连懒得去管我,他也和我谈过几次,无非是叫我不要老跟枫泡在一起,免得惹来闲话,让父母担心。那时候,在我认识的人中,也只有一个人从不因为我跟枫的事而另眼相看,我同他熟识起来也就是这个原因。

(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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