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11有奖征文]不期而遇

作者: vita,收录日期:2006-04-06,778次阅读

1
虽是被重重保护着的医院,留下很多甜言蜜语后的仙道还是轻易出现在流川面前。但即使这样也没有引起流川的好奇心,仙道只好用枯燥乏味的老一套说。
“嗨,流川。”
“有事?”
他没有转过头,不会被时光剥蚀般的冷漠腔调。看见自己为数不多的热情被量上大于十倍的冷漠反弹回来,仙道只是笑了一笑。
“我给你带来了位朋友,他想见你。”
“我为什么要见?”
“说不定你会喜欢他呢?”
“说不定我会揍他呢。”
“你干吗每次都是这种态度啊……”
“因为你每次都是同样的理由。”
流川冷笑着打断了他,闪现着某种恶意的讥讽目光落在仙道身上:但却并非以小学生表达爱情的方式呈现,说清楚一点,那眼神表示着我虽不喜欢,但要说到憎恨,你仙道还不够格呢!对你的苛刻,一半以上也只是意识上的恶作剧而已。
仙道耸耸肩,点上一只烟,在流川的办公桌上坐下,等着讨厌烟味的某人发难。可流川还是如石棺一般,直勾勾的眼神使得他觉得难受不堪,可在那么遥远的距离里,一切表达也只能压缩为一个勉强的微笑吧。他递出手中的烟盒。
“也想来一只吗?”
流川只扬了扬眉,没有接受亦没有拒绝。
“你的头还能动吗?”
“能啊。干嘛?”
“10点方向,有道门。”
他顺着流川的手指处看了看,发现了一幅日历,上面仿佛是一张莫奈的画。可是池塘也好,睡莲也好,却不能让他动半点心思。
“啊,日历上的画很好看嘛。”
他以快活的语气说,但流川的回答却似是很不屑的。
“若你还有这点视力的话,应该看出我不欢迎你。”
虽然并没有咬牙切齿的感觉,但字字句句里都隐含着像金属磨擦般令人感到不快的声音。听到流川这么说,仙道内心一阵伤痛,可表面上却是挂着腹语术玩偶最佳人选的表情,仍然用一副满脸无辜并且开朗的声调说。
“欢迎也好,不欢迎也好,难道我会关心这种问题吗?”
仙道朝他凝视了一会,以令人心碎的温柔摸着流川的肌肤,脸上泛起的红晕暗示着他多么想要拥抱他,却因为尊敬他而等待他的准允。曾与仙道的这种表情直面而过的,没有一个不为之神魂颠倒。他期望这次也同样见效。可是流川的脸却只为黄昏所照射出来的光芒映照着,仿佛是用白磁和黑曜石所塑造的雕像,眼神中不存任何质疑与信任。
心被这表情敲出了罅隙,以看不见的坚定进程前行着,慢慢波及了仙道的周身。他的笑容如同从麦管中吹出来的微蓝色皂泡,渐渐因死的重量而倾斜着,最后消失了。
2
本来仙道是参加藤真的葬礼来着。可毕竟天气很理想,天空带着几乎只在初夏时才可见到的接受了祈祷的澄蓝,披满了大地的碧色植被,也随着偶尔叹息的风轻轻摇动着。牧师受了此种熏陶,语气也就变得如同在情人胸口喃喃般温柔了——所以,即使提前预定了阴郁的态度,从来没有能力将极乐与哀号分开的仙道也自然无法在这样万里无云之时带着悲哀来参加葬礼。
所以他决定把如同钥匙圈般随身携带的微笑展示之后,便迈步子走人。
可正如人们时常所说,你最不了解的正是自己,所以你的牙齿才时常会被获得的物品崩掉。仙道彰以为自己听不到那些背后变了调的鄙夷声音,看不到那些人的目光追逐着自己,感觉不到自己形象在他人眼中的扭曲:但当仙道穿过人群之时,他才发现不理会他人的感受并非自己性格中的部分,而只是伪装的成功而已——潮涌般感受的还是来了,带着所谓决堤的席卷。女人们刺耳的号哭,男人们无关与己的评价,全部都是藤真健司好人缘的例证。
“所以我才说,我讨厌葬礼嘛。不过还好,我的耳朵已经进化到了需要助听器才可交流的地步。”
他这么想着,极尽伪装之能事,继续向人群之外前进。可这样粉饰的平坦之路也没有多长,突然一根平却极锐的东西扎在背上,间发不容之间,又发出第二击。
“你把藤真还给我,你把藤真还给我。”
仙道连忙快速地向前赶了几步,待保持平衡后方才回头以惺惺对惺惺。大约有八公分的鞋跟在眼前挥舞,嘶叫着的女人正被几个人夹着,不住地踢蹬。
“健司啊,你到底交了些什么样的朋友啊?”
他苦笑着摇了摇头,踉踉跄跄地走,连说借过的声音也不大灵光。这个时候一个有些面熟的男人礼貌地和他打了一个招呼,带着他走出了喧闹之所。
“抱歉,仙道,人们只从个人角度去定义道德,却不关心别人经历了什么。你受伤了吗?”
“一点小伤,没什么了不起的。”
“不过,若是在平常,这样的力量与速度都无法伤到你吧。”
这个家伙,非要逼着我承认自己无能吗?仙道苦笑了一下,说,“连玩笑和过分都无法区别的人,不想和他们打交道!就当作明星被崇拜者强吻了吧。”
男人笑了,收起笑容之后,他微微地改变了语气。
“仙道,有件事我必须问清楚。”
“无所谓,你问吧。”
反正又不一定要回答。
“我听说,你和流川仍然有联系。”
“啊,”看着男人眼中闪着求实的光芒,仙道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对你说的那个人消息一定很灵通。”
“意思是说……你和流川枫的确在一起?”
“这没什么好惊讶的。”他带着轻蔑的微笑说,“我们曾经在一起很长时间吧。”
“但是,你已有了藤真了,而且他有病。”
“正如你所言,健司的死是因为ALL,而与我和流川的事并没有因果关系。”
仙道颇感兴趣地看着男人的脸变成青色,又很有些佩服地看着他瞬间把怒火强压下去,并且还能用镇定的声音说,“对不起,我失态了。我只是想知道你是怎么想的,这也许有些冒失。但是活着的应该给已经安息的人一个交代吧。”
看着进退维谷的男人的脸,仙道微微地歪着头。
“给死去的一个交代,这话倒是没错……不过,我死了以后会慢慢给他说的,如果现在就被阁下通晓,我的恋爱运将来可能会不太光明了。”
目送着远去的沉默背影,他也没有再说什么,显而易见,对那个架着眼镜的男人而言,健司是一个重要的人物,说不定健司还是他希望用一生去保护的人呢。
而现在被流川盯着的自己,倒不至于率直、单纯到把困境都当成是真情的款款流露。是说自己是因宿醉之后而痛苦好呢,还是说成是因为没有办法和过去脱节而迷惑好呢?仙道为此犹豫着,流川可不会欣赏诸如生命化为灰烬般碎心泣血的忧郁,也对尘封的故人往事毫无敬意。难不成真要告诉他,“我是因为嘲笑那种希腊理想式的爱情,而特地来找你做爱的?”
但是实在找不到来自灵界或天界的告喻,他只好用手挠了挠自己那有着可笑发式的头发,直面自己不适合扮演诗人的命运。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来是因为……”
话音到此截断,他挑了挑眉,看着流川伸手解他的皮带。
3
流川在半小时之后醒来,眼前正睡着仙道:他仍有柔和浑圆的鼻尖和和缓内倾的侧面,但眉毛却比以往更加弯曲,并且仿佛仍嫌不足的继续弯曲下去。与过去那位洋溢着意气的仙道彰相比,眼前的此人更象是一幅模糊的翻版。
流川没有注意到其中差别,他只觉得一切都是理所应当的。对他来说,10年前的一切并非是青春留下来的遗物,而是在博物馆里和现今生活毫无交集的远古化石。可是他从来没有想过,为什么眼前这个不属于此时的男人会仍然存在着。
但他确确实实走了神,没有注意到仙道如同透视师般令人不悦的眼光。等到被仙道忍不住的喷嚏所惊动时候,那双像是闪烁着阳光般的黑色瞳孔中方才浮现嘲讽的光芒,斜睨着仙道。
“干嘛,白痴?”
“看我看得出神了吗?”仙道问,故意孩子气地点了一只烟,吐出一口,挑衅地等着白痴两字出口。
“哦。”流川说,“你想让我翻滚到床上吗?”
他的嘴角拱出一个带有讽刺意味的幅度。
“就算我兴奋了,以你的能力,能再来一次吗?”
正如他所预想的,仙道傻傻地盯着他,烟也忘了吸,大约三秒半左右,才采取了往常的应对措施。流川决定下次让他呆五秒钟。
“有时候奇怪,为什么流川你只有在贬低他人时候才发言流畅无碍呢?”仙道苦笑着说,“但是反驳别人时候没原则可不好吧。”
“你在乎原则吗?”
他抢着问道,仙道淡蓝色的眼眸里,一种讶异的神色轻轻闪过。
“我吗?这个,这个……若是能赢,偶尔耍点无赖也无所谓吧?”
“那还指责什么?”
他以高贵而漠然为特征的声调问道。仙道则咧开嘴笑了笑,把烟蒂捻灭了,将嘴唇压在心目中那个冰冷漂亮的形象之上,手开始不安分地慢慢滑动,透明的指甲轻轻刮着,仿佛要在那永远烙着岁月印记的皮肤上留下痕迹。这样的触摸不知是让他恶心,还是让他激动。但即使胸中的情感胜过了多年的总和,他还是习惯地把仙道的手打走,对于所谓的爱抚嗤了一声。仙道似乎习惯了,只是耸了耸肩。
“喂喂,偶尔也给人点可乘之机嘛。”
“不行。”
“为什么不行?”
“你只会凭添麻烦。”
“怎么可能,我们可是老搭档了。”
你的搭档已经死了。流川心中这样想着,却没有说出来。没有必要再旧火之上添新柴,他以极罕见的自省控制着自己,拎起白大褂。可正被流川活化了精神的仙道却不明白,情感的控制和爆发就像处于天秤的两端。只要随便加上一根鸿毛,天秤就会倾向于某一边。面对反应冷淡的流川,他以小调的形式哼唱起来。
“你要到什么地方去,我的爱人?”
“我要去看四床的病人。”
与其说他放弃了让这段美妙的时光持续下去的机会,不如说流川只是淡然地说明了事实而已。单纯以方式来说,流川宁可用性命去夺取所珍惜的,也不会毫无原则地欺骗。这也正是他之所成为不同于其他人的原因之一。
可现在的仙道却没有办法分析其中的微妙之处,只是以被泼了冷水一样的面孔冰冷地说。
“四床……不是已经没有病人了吗?”
“你以为一张床上只会死一个人吗?”
流川冷淡地对以毫无技巧甚而尖锐的答词,开始系第二颗扣子。仙道重新笑了起来。
“要我等你回来吗?”
“无所谓。”
仙道犹豫了半晌,终于向他伸出了手,可他把头扭向了一边,在他人眼中象只不信任人的动物。真是,一点都没有改变啊。仙道傻傻笑了起来,眼神则从东晃西,南摇到北,不知道是不是要摆到人间的鸿蒙之中。
“我们都错了吗?”
“你做事从来没有对过。”
流川说,向外迈出一步。仙道转过头看在窗上敲击着雨珠,那种纠缠不清的液体,如此迅捷地打在透明物上,却做出不愿凋零般,拽出了一条时长时短的尾巴。
4
将达摩克斯之剑取下又悬起,其恐惧比一直没有将它拿下要大的多。听着流川的皮鞋和地板发出实实在在的碰撞声逐渐减弱,仙道只好骑着摩托车向着来路跑回去。在经过户内的温暖后,十一月的天气给了他的肺叶一记冰冷的震撼。
“哎,与本分不相称的梦即便短期内在闭着眼时瞧见了,也不见得是幸福。但是寒冬腊月的,这样把别人赶出来,他还真是残酷呢。”
他苦笑着说,又打了一个喷嚏。残酷,这两字似曾相识啊。残,酷,舌间轻缩回颚,弹了一弹,再微吐出一声。一缩一伸,时光便爬了上去,把散在的回忆给聚集再释放了起来。
“流川枫啊,就算称他是一个冷酷之徒也难以形容出他冷酷的程度。所以分手是你一生最明智的选择了。”
原来的聚会之上是越野还是谁曾经这样形容过他,当时自己是什么反应已经想不起来了,只记得被自己握住手的健司静静地承受着他的视线,从他的掌中把手指一根一根抽了出来,用讽刺与感慨的语气说。
“好不容易才挣脱流川的监牢,却又自愿被关到藤真这一个牢笼里去,你还真是好生是非呢。”
“那有什么办法,生命本来如此嘛。”
“哎呀,好烂的借口。”藤真健司微笑着说,“和小说中一模一样呢。”
“那是当然了。人一生中所能发现的,只不过是上百部小说的拼凑。而整个的人生呢,就不过是一本被别人认为是故弄玄虚,刻意荒诞的刁钻小说。拥有和消磨,象化石和石油一样并存——有些时候自己也不过就是信封上的那个收信人而已,所以呢,你怎么会认为有另一个人是生命中的主角呢。”
你怎么会以为,有一个人,会与你相伴一生?
“那可不一定哟。”藤真健司笑了起来,“也许等到时间把一切琐枝末节清除之后,真心才会显露出它原有的状态。”
他不以为然。可是,过去的一切,此刻却在微微地浮动着,甚至有些轻轻巧巧地悬在雨丝之中,一来二去的,竟起伏出一个大致的轮廓,像副长长的画卷。
从时候起呢?无聊的少年,挥霍的青年,都是充斥其中漂亮的图案。而时间,正是那画卷的留白。一片又一片的留白飘动着,滞留着,好象流云般,也许是潇洒的一瞥,也许会自犹自怜的降下雨来,也洗不去落寞。
可是随着那雨的降下,视线却日趋清晰——他突然发现一直有一位黑发少年站在身旁,意气飞扬,发丝流泻下来,闪亮好似流苏,一绺,一绺。
他一阵心动,伸手上去,却无一物。再一眨眼,只看着雨珠,在叶子上面闪闪地滚着。
滚过,不可沁入。
“原来是那个家伙嘛。”
他微微笑了起来。
“真是的,说也不说一声,就一直住在里面不出来。”
他的笑容如阳光般大度地懒散在四处,可声音却被囚在最深的嗓间——并不是不想说出来,但在灼热的关系之中,言语没有任何荫蔽。
如果,灵魂的吐诉反而象是屏了息的攻击,那还不如就这么等待着,反正前面的一切已经介绍了发展的年轮,再也不会存在什么错综复杂的命运。
即使因某种原因分开,也会在某个地方不期而遇。又何必去强求呢?
他懒洋洋地靠在柱子之上,和每个人一样,等待着雨停,等待那个不期而遇的时间来到。而在他旁边,同样躲着雨的男人,也正透过眼睛看着他,看着从鞋底防滑的纹路之间流出的肮脏的雨水,看着头顶之上沼泽一般的阴霾。他的眼光一同他手中的那把如戏剧道具的刀般,发出泛泛的银光。
5
半小时之后,流川发现办公室里已空无一人时,他并不失望。可当他疲倦地躺在床上时,却没有任何睡意。
他不知道是为了什么,很多东西是他不愿去理解的,也懒得知道。生命的空白点、模糊地带、微暗范围,都只做为飘过视野的色彩,并不需要去思考,更不需要去记忆。就象夏季的篮球场上,在忍受了絮絮叨叨,自以为是,带着柠檬清香的嘴唇之后,他以为他会狠狠揍他,可当他没有将其击打出去时,而当他在医院里再次与他相遇时,他也不会为此花心思去想是否有不妥之处。
海洋消失在沙里,植物枯萎于石中,皱纹穿梭在脸庞。剑锋被锈的铁斑慢慢吞噬,陨星被苍白的寂寞渐渐泯灭,被释放到异域于错误纬度之上的蝴蝶,在陌生的植物之间扑动一会,翅翼也就缓缓沉了下去。如果一切都如此迅速,那么又怎会有什么真谛可言。如果人们对生活的了解只限于对道听途说的依赖,那又有什么有资格吮吸他的目光呢?
仙道的笑脸依稀是在时间的裂缝里遗漏的标点,将一切连缀成句。可却象只萤火虫一样,茫然之间便完成所有的聚合。生命在这样时而显露时而隐没的引针中,接缝出一件薄薄的织物。
流川有点被魇住了,不是什么都没有,所以才不会嫉妒,不会在意,不会冷漠吗?那现在在他心里沸腾律动的却又是什么?黑暗填全了留下的脚步,保存了光不能弥补的东西,那又有什么不好?
细雨厌倦地落下,犹豫一阵,又会继续下去。世人所遇到的,感叹的,都和这雨是一样的:当他们找到一个时间,准备开始安抚自己的时候,心门就会哗啦啦地被打开,咆哮而黑暗的时间便夹杂着肆虐如鞭的风闯进来,把那些可爱可怜的哭喊掩没下去。
然后,用狭隘来忍受心中的虚空,冷漠变成了一切,感情只是颊贴着颊,亲热话对亲热话。各种漂亮的词语解释了所谓的欢欣与痛苦,只需要他轻拍着膝默认即可。
那么简单的事情,如此痛痛快快,符合他的原则,可又为了什么,不能忘记呢?
正这么想着,老天却要与之相配似的,突兀着炸开,颠落了一道电,放出毫无异彩的光,划亮了他的脸。流川呆呆地望着,真空状态的思维陷入漫长的劳累,仿佛浇不熄的眼中焰火也暗淡下去了。殊不知自己的嘴角迸出了一个人的名字。
他坐了起来,半晌之后,才意识到那是更大的滴水在彻底地抽打着窗沿罢了。
“因为今天的话说得太多吗?下次只和白痴说三句好了。”
他这么想着,慢慢地阖上眼。不一会便睡着了。


我们彼此客套寒暄
并说这是多年后难得的重逢
我们的老虎啜饮牛奶
我们的鹰隼行走于地面
我们的鲨鱼溺毙水中
我们的野狼在开著的笼前打呵欠
我们的毒蛇已褪尽闪电
猴子——灵感,孔雀——羽毛
蝙蝠——距今已久——已飞离我们发间
在交谈中途我们哑然以对
无可奈何地微笑
我们的人
无话可说


End

评论
vita的作品 1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