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是

作者:,收录日期:2006-04-17,871次阅读

C国·帝都。

正是初春时候,夜色芬芳,宴会如往常般豪华,女眷华丽的裙摆在乐声中起伏,侍从手里金色的香槟折射出大厅里璀璨灯火。

“Like a dream.” 年轻的主人一身墨绿军服,对众人举杯微笑,脸上自信的明亮眼神,吸引住了大厅里所有人的目光。他正是帝国最年轻的少将藤真健司,翌日即将奔赴战争的最前线,这里是帝都军部特别为他举办的饯行酒会。

少将府一侧。
喧哗笑语从大厅里远远地传来,流川脚步稳定,顺着明亮宽阔的走廊,例行巡视。走过少将最偏爱的蓝色客厅,似乎若有所感,微微停了一下,朝里侧过身。
客厅里光线昏暗,一盏泛黄的落地灯在靠近门的墙角亮着,宽阔的开放式露台边,立着一个挺拔的身影。此时大厅里响起低沉的乐曲,钢琴声音一颗一颗.夜晚的月色星光淡淡的洒下来,那人穿着简单的白衫黑裤,静静地站在那里。他的侧面,完美得不像真的。花园里潮湿的嫩绿的春天气息扑面而来,微风轻轻吹动低垂的窗帷,乐声流淌进来,那人端起手中的酒杯,缓慢地饮着。

流川停了停,慢慢地转身退了出去。

大厅里,笑得花枝乱颤的女人眨着眼睛追问,"咦?他没有来吗?——健司?"整个大厅都好像静了半秒钟,然后喧哗才重又响起。藤真沉默地微笑着,不置一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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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清晨,流川作为藤真少将的一等侍卫官,随军队开往C国和J国的交战前线。这场战争已经持续了很多年,只是规模时大时小罢了。近期战事日渐升级,C国的兵力和补给却严重不足,流川几次看到长官身边好脾气的花形上校对着通讯器怒吼,最后一次的内容是,"仙道彰呢?给我接仙道彰!什么?不在?帝国参谋总长不在帝都能在哪里?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一只白皙的手放在花形肩上,安抚着濒临失控的上校。
"帝国不会罔顾前线这些精英子弟的性命的,首席执政派我来也不是来送命的,"藤真认真地说,"镇定一点,花形。"

但是情形越来越糟糕,士兵成批成批的死去,有战斗力的战车数目急剧减少,而藤真总是坚定地出现在战场上,微笑着,从不抱怨;凭借他出色的指挥领导能力,C国打出了几次经典的以少胜多战役。但是,战局还是无可避免地朝着对J国有利的方向发展了。

是年四月十六日清晨,C国敌前总指挥部战略转移,途中遭遇殂击,几乎全军覆没,只有极少部众突围成功,主将藤真健司及副将花形均于此役牺牲。战役发生重大转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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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在灌木丛里匍匐着前行,右肩上染开一块血迹,已经有点麻木了,只是机械性地朝着那个预定方向爬着。转移应该是失败了,其它人不知道在哪里,敌人的武装直升机还在头顶盘旋着寻找突围者,而自己的每一下前进都牵到胸肩相连处的伤口,那里因为几乎没时间处理,所以一直不断地在渗血……不知道前进了多久……视线已经有点模糊了……战场上的声音渐渐远去……流川无知觉地昏了过去。

再有意识的时候,他已经是在一个人的背上。那个人背着他在爬行。
"放我下来。"流川说,声音已经嘶哑。
那人下意识地偏了偏头,他的脖颈碰触到流川低垂的脸,全是温暖的汗水。
流川看不见那人的脸,但他能感觉到他笑了笑,然后继续向前爬着。
"放我下来。"流川再一次说,心里已经暗暗的有点火了。他们现在已经基本上出了敌人的警戒区,被发现的可能性很小。
那个人停了下来,只有两秒钟,反过手臂轻轻拍了拍流川的右臂,然后继续前进。流川才发现这只手臂已经完全失去感觉了,伤口处包扎着白色的绷带,看样子血已经止住了。
"就算只有一只手我也能自己走的!"流川几乎咬牙切齿了。
"过了前面那个坡就让你休息。"那个人温和地开口说,声音干净清爽,充满让人服从的力量。

前面那个,是不太陡的山坡,长着半高的树木,但是背负着一个人半爬行着前进,也是相当艰苦的。流川慢慢有点欣赏起这个人来,这一路他虽然只是做着单一的爬行动作,但是非常实用和简练,没有哪怕一丝多余的体力浪费,而且非常有技巧。流川有点明白他为什么能在敌军这样的大肆搜索下还有时间处理好自己的伤口然后背着一个完全昏迷的人前进了几公里的路。远远听着战机的轰鸣声,流川知道,翻过这个山丘,他们就算脱困了。

到了坡顶,那人停了下来,在自己和流川的腰上一阵悉悉索索,解下两条绳子。流川知道就是这两条绳子把自己的上身固定在了背负者的身上。那人转过身,对流川微笑了一下,然后抱住他,说了句"护住脸",就飞快地从坡顶翻滚了下去。流川的头,被死死地按在他的肩颈处,他的另一只手护着流川受伤的右臂。几乎一眨眼的功夫,他们终于算是安全了。

从逃命的紧张状态里放松下来才发现,身体像散了架子一样地疼痛着,而有些部位已经连疼痛的感觉都没有了。流川沉默地看着眼前这个和自己一样穿着C国普通士兵军装的男人。

"藤真少将呢?"男人问。
果然。
"阵亡了。"流川有点生硬地答。
男人沉默了很久,很久。然后极慢极慢说,"我来晚了。"流川不说话,看着他。他很快打起精神对流川一笑,"这里基本已经安全了,你休息一下就自行归队吧。"说着从行军包里拿出药品和干粮,平均分成两份。流川安静地接受了。他没有再说什么,站起来朝着战场的方向走了两步,背对着流川挥了挥手,然后很快就消失在茂密的树林里了。

流川看着他的背影。那么挺拔而隽秀的男人,似乎本来就是不应该出现在这样恶劣的战场上面的人。他还记得那天夜里他看见他的白色衣领和侧脸,记得在宴会散了的深夜,蓝色大厅里,音乐的声音和月色一样悠扬,那个墨绿色的身影孤独地旋转着,做出拥抱着一个人的姿势,喝着同一个杯子里的红酒,发出缓慢的叹息的声音。那一刻那人脸上的微笑,只是为了此时此地,这个人的这一句话吗?"我来晚了。"

流川慢慢地合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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稍事休息后流川很快向预定的总部转移地进发,慢慢的其它突围人员也陆续到达了目的地,凭着大家身上带着的仅有的一些简单设备,建立了战地指挥部,开始向各部发出简单的指令,也向帝都报告了遭遇的狙击和主将的阵亡,出人意料的是,帝都并未于第一时间做出反应,也没有提到继任主将的人选。指挥部外,广阔的地平线上一片平静,但是每个人都神情紧张,大家都清楚,平静只是暂时的,决定性的转折就在眼前了。

流川弯腰走出指挥部的临时帐篷,外面夜空的星光异常灿烂,从黄昏忙到现在,总算有了一点头绪,他向外走了几步,忽然发现有一个人和他一样仰头望着星空,走近一看,原来是他。

流川走到他身边,在黑暗中静静坐下。夜风吹过,树叶沙沙地响,丛林里传来野兽活动的声音。流川低着头,长长的黑色浏海遮住了眼睛。
良久,流川问,"回去?"
那人没有回答。
过了很久,他径自站起身抻了个懒腰,一边转过头对流川大大地笑了一个,说,"不,我喜欢上这里了。"说着很四海似的拍了拍流川的肩膀,"今晚跟我共用一个帐篷吧!"也不理流川的反应,当先迈开大步向营地走去。(其实……当然……是流川的帐篷。)

可想而知,在当天晚上,那应该是一个非常拥挤的帐篷,但是两个当事人却都睡得香甜。直到第二天清晨,一个不速之客的到访——
"仙道,你,你你……"个子矮上一点的清秀男人明显因为连夜赶路,累得都快断气了,只用一只手指着流川旁边那个一脸无辜的男人。
"你晚了我十七个小时哦,越野。"仙道一抬腕表,笑嘻嘻地说,趁越野还没喘过气来,一拍他的头,"快去帮手吧。"说着领先朝正在建设中的指挥部走去,越野在他身后小声说,"可是我比上次快了两小时咧。"一边说着就快步追了上去,留下还没太清醒的流川一头雾水地站在原地。

营地上的人们在安静而有序地工作着,这里都是帝国的精英人物,各个方面的能人,曾经一度汇集在藤真的身边,因帝都的支持不力而无用武之地。流川专心地使用便携式的设备,试图寻找敌军动向的蛛丝马迹,那边仙道已经快速地取得了跟帝都的联系。流川注意到,有几个人在看到仙道后眼睛一亮,随后微笑着默默走到自己的岗位,所有人的情绪都仿佛受到了那个无声地工作着的男人的影响,整个临时指挥部充满了镇定的气氛。
那个笑容自信得像太阳一样的男人。流川抬眼望了他一眼,仙道可能察觉了,转头对着流川,笑得眉毛弯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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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的肩伤慢慢好了,只是因为要睡在潮湿的营地上,所以半夜总是很疼痛。指挥所也慢慢确立了自己的威信,最明显的表现就是己方并未因为藤花一役而产生大的混乱,而J国也一反战争初嚣张攻势的战术,改为缓慢的推进,这也为指挥所的恢复元气争取了时间。

五月三日,午后四时左右,丛林里余热正在散去,仙道背着行军囊出现在流川面前。流川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呃,我得走了。"仙道说。
"…… ……"
"保重。"仙道微笑,转身。
"请问阁下是帝都军事参谋总长,仙道彰吗?"流川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嗯。是我。"仙道老实做答。下一秒钟一张纸递到眼前,上面褐迹斑斑,挺秀的字迹写着,"兹特派一级侍卫官流川枫在帝都军事参谋总长仙道彰阁下至前线视察期间,任阁下之勤务。"署名是,战前指挥司令 藤真健司。

仙道慢慢折起那张纸,抬头看着流川,"对我来说,这里能做的事已经结束了,下一个我该去的地方是真正的敌前,你在那里得不到发挥,你该在的地方是这里。"
"你该在的地方不是帝都吗?"流川平静地发问。"这是我的调令,我是军人,命令就是一切。"流川缓缓地补充道,"我的伤已经痊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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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正的敌前,枪林弹雨冲锋陷阵热血沸腾,那里的仙道彰,完全是另一个样子。流川看着眼前这个吊儿郎当叼着劣质土烟靠在木墩上的男人,也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可是,哼,谁知道他眼睛里看的是什么!那头依旧嚣张的朝天发,总是在阵地战的时候冲在最前面,都快成了发起冲锋的标志了。C国前线的长官已经不需要发出命令,全军一看到这个刺猬头跳出战壕就会漫天扑地的冲上去。有那么一刹那,流川几乎觉得自己很命苦,因为出于保护仙道彰的目的,他,流川枫,不得不成为了冲锋的第二号标志。而自己面前这个以智谋震惊了整个世界,使宿敌J国多年来不敢于大举进犯的人物,却在关系帝国生死存亡大战的关头,做着这么不可理喻的事,流川终于明白多年流传于帝都的关于参谋总长的传说,其实,就是事实。

他说,"这才是战争。"
值得他用全身的每一个毛孔,每一个细胞去感受的战争。
历史证明,仙道彰并不嗜战,但他也从不逃避战争,他的战争观,在几百年内一直是人类史的研究课题。虽然我们可以说,明白的人很少。

流川感觉到,两军交界处已经渐渐平静下来,小规模的冲突不断,但并没有任何迹象表明J国在集结兵力准备大的战役。战场上流传着关于和谈的消息,而仙道总是不理不顾,睡得一只眼大一只眼小。

但是战场总是风云变幻。五月二十九日,J国突然发动袭击,受袭的是仙道与流川所在军团。
那是一场凌晨时分发起的攻击,慌乱的士兵措手不及,几乎无法反击,损失极为惨重。仙道和流川边打边退,躲避在一个小型工事垛后面,暂时喘了口气。
"那些人吵了你睡觉,很气吧。"仙道揉了揉流川的头发。
流川皱眉看着他,清澈的目光透过了黑色的浏海。
"冷冰冰地小孩。"仙道很委屈似地嘟着嘴。流川动了动唇刚要讲什么,下一秒钟,一枚小型的氢光弹,毫无预警地在他们身边爆炸了。仙道屏着气把压在身上的流川拖到烟雾之外,一看,流川的脸色煞白,嘴唇紧抿着,仙道大叫,"哪里?是哪里?"流川不开口。仙道从地上捡起AV8微型炮筒,扛起流川就走。

"这是一次临时安排的小型偷袭。"越野追上了仙道和流川,在仙道身边急促地说。"现在敌军正在慢慢撤离战场,半小时后将小规模投放生化弹。"越野语气严肃地说,"也许,有人知道你在这里。"
头顶传来战机的轰鸣声。"是U7战机,我刚刚通知了最近的航空港,还好来得及。"越野面露喜色。战机缓缓下降,仙道示意越野先登机。"把流川递给我!"水平静止的战机激起强大的气流,越野不得不大声朝仙道喊。
仙道朝越野微笑着,转头对战机驾驶员做了一个不容置疑的手势,在越野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的时候,机舱门已经关闭,战机快速地升空,离开了战场。

"那个人是谁?怎么不上来?"战机驾驶副手问道。
"那是帝国的最高军事统帅啊,"资深驾驶员答。"他的命令,是所有的C国军人都要服从的。"
"即使过了好几年,样子还是没怎么变呢……他背着的那个人,看样子,是经受不住战机的速度的吧。"驾驶员心里暗暗想。

战机呼啸着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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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在A5战区发动了一次突袭?"立在窗前的高大男人面无表情地问着身边的下属。
"——是。"
得到回答,男人凝神望着窗外广阔的花园,沉默了很久。

"神,"男人开口,停顿了一下,"一场真正的战争,如果失去了对手,并不是胜利。只是结束。"牧绅一,J国首席军务大臣一字一字地说。
神的脸色无法控制地变了。
这是警告,绝非叙述。
"这些话我只说一次。"牧起身向外走,一边开门一边说,"还有,没有我的密码,任何人都无法开启生化武器库,你是知道的吧?"

神紧紧盯着牧身后关闭了的房门。
只差一步。如果牧晚得到消息十分钟……他只需要十分钟……因为在这个帝国里,还有一个人知道生化武器库的密码……最高长官。
千载难逢的机会,得到了最有力的配合,但是却失败了。

对于任何军人来讲,胜利就是一切。但是牧不同,他的眼睛永远注视着战争的背后,神清楚地知道,这一回,那里有着一双同样别有深意的眼睛。那就是被称为"天才"的仙道 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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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在开车。
一辆老旧的小型战地运输车,是仙道在战场附近的供给所找到的,那里现在已经空无一人了。
仙道记得最近的医务点在战地右后侧,但是经过敌人的突袭,战场已经被冲得支离破散,判断哪一区是哪国控制很难,同时战场上又充满了双方的散兵游勇,这辆老爷车很容易成为觊觎目标,这样带着重伤的流川,实在很危险……不过说起来,流川的身手超乎常人的敏捷,他是知道的,但是那次爆炸那么突然,能做出那样的反应,实在只能归结于条件反射了。仙道挠了挠头,看着眼前布满大大小小弹坑的战地,侧头一看流川,脸色白得,好像连颜色都要失去了,眼睛却居然还睁着,一眨不眨地看着仙道。

他一直都清醒着,仙道是知道的,其实仙道倒希望流川能昏迷过去,那样也少遭些罪,这样一声不吭的流川,"让我很有压力的嘛。"仙道在心里想。转头看见流川的目光,用眼尾扫了过来,竟然还是那么凌厉。仙道的眼里有了一丝笑意。哦,他差点忘记了,流川他是个军人,更是个男人。这就是战场,死是平常的事情。

为了争取时间,仙道没有更多路线可供选择,只能近乎直线地前进。多次你来我往的战役,使这片土地到处是旧的工事,还有难以完全避过的弹坑,非常的颠簸。流川披着仙道在车子后座找到的黑色军装上衣,坐在副驾驶的位置,因为伤口面积太大,几乎无法妥善地包扎。仙道一边看着路,时不时看一眼流川,他黑色外套的胸前已经湿了很大一片,也显不出来,暗红色的血液顺着袖管流下来。

车开着开着,突然从一个山坡背后转出一小股敌军,竟然一出手就是精锐部队才能配备的S6型冲击管,仙道情急之一下一个急转,冲击都打在了仙道一侧的车门上,还好这辆车旧是旧,配置还是一流的,超强防弹——仙道得意地朝流川比了个V字的手势。流川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旁边伸手按住控制杆向反方向一转,同时脚下一踩加速,运输车"呼"地一声从那帮刚准备第二波攻击的人身上冲了过去,幸免于难敌军的也惊逸四散了,算是逃过一劫,毕竟他们这不是战车,真拼起来铁定没胜算,只有走为上策。

开出没多远,那种灼灼的被凝视的感觉消失了,仙道转头,看见流川微闭着双眼,正慢慢地朝自己倒过来。是失血过多吧,又一直撑着。仙道看了看流川露出来的白皙的手腕上已经有点干涸了的血迹,转头专注地看着前面的路,轻轻地哼起了一首士兵们唱的老歌,我最好的儿郎……死在我最宽广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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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方传来战机群的声音,而且明显是追踪自己这辆车来的,仙道的神情难以察觉地放松了一点。机群里有四辆战机降低了飞行高度,在军车前后左右极慢速地飞行着。

还好越野赶在了敌军的前面,流川,你真的命很好呢,仙道低头看了看靠在自己肩上的流川。医务点已经就在眼前了,越野应该已经遣人做好了准备,就等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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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医疗点流川得到了很好的照顾,越野含着泪握着流川的手说,"就凭你做了本来应该是我做的事,我也不会亏待你的,何况你还救了我们家阿彰。"仙道在旁边傻笑,流川在翻白眼。

两国开始和谈。边境无战事。

一日,流川看着仙道那么大个子,却整天在医疗点里晃来晃去,很是碍眼,终于忍不住问,"你怎么还不走?"
"讨价还价,不是我做的事。"仙道很是欠揍地答。
流川低头想了一阵,"会结束吗?"他抬头看着仙道。
"你跟我吗?不会。"
"砰"——某人被踢出了病房。


但是仙道终究还是离开了。六月七日,仙道彰应C国人民议会的强烈要求,起程返回帝都。随行人员有帝国军事参谋总长的第一秘书越野 宏明,以及第二秘书流川 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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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成功了。"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牧,脸上出现了难得一见的一丝笑容,慢慢地在唇边绽开。

"我还是很奇怪,如果一开始流川枫的目标就是仙道彰,您为什么安排他到藤真的手下呢?"神不解地发问。

"呵呵,"牧发出低沉的笑声,"那是因为,藤真健司这个人啊,无论有什么最好的东西,都会送给仙道彰的。"

"说起来,一国战前总司令部的转移,怎么会那么容易就泄露了呢?我当时真以为是藤真放出来迷惑我军的假情报。"

"仙道彰对开战的态度,你是知道的,C国的主战派对他已经失去耐心了。藤真嘛,是主战派的旗帜,有些人,注定是永远不能做朋友的。他是很骄傲的男人啊,否则也不会那么痛苦了。"牧有点讲得入了神。"他只是用一种后世永远猜想不到的方式,来达到既不放弃自己的理想,同时又永远不再与仙道彰为敌的效果。"

"可是他怎么想到仙道会神不知鬼不觉地到了前线呢?"

"神不知鬼不觉?"牧好笑,"山高水远如你我,都一清二楚,何况是对仙道有这个恶习了如指掌的藤真。"牧也叹了口气,"仙道的这个习惯,还真是危险呢。"

说着仙道,微合上双目,牧却想起了藤真。在J国与C国尚能维持表面和平的时候,他曾经见过他一次。那时的藤真意气风发,正是英雄少年,现在却已经灰飞烟灭了。牧又想起了藤真给流川的那纸调令,那正是指挥部转移的前夜,四月十五日凌晨时分,藤真下达的最后一道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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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蓝色的海。
过于人工化的海岸线,海鸟都没有一只。
远远地停着一辆不起眼的黑色卧车。

仙道对流川挤眉弄眼。
流川面无表情。
仙道放弃地耷拉着头,“流川君,你穿成这样子站在我旁边……能不能拜托你离我远一点?”
流川一身军事参谋部黑色制服,冷着眼睛从上到下打量仙道。
本该参加军事会议的人,现在脱了制服打着赤脚挽着裤褪,手里拿着长到夸张的钓鱼杆,眉眼间还一副委屈的样子。
流川慢慢握起拳头,又慢慢松开。

"流川,你来。"那人好像忽然又改变了主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
流川不置可否地走过去坐下。仙道转过头望着海。
"你觉得自由吗?"仙道侧了侧头,问。
流川抿紧唇,定定望着仙道。
仙道却淡淡地笑了,"你的眼睛里,没有一点渴望。"顿了顿,"可是你明明又是这么执着的人。所以,"仙道似乎有点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连我也有点好奇了呢。"
流川眼神一闪,神情分明是说,"白痴。"
仙道却乐了,指着流川大笑,就差没手舞足蹈。流川看着,看着,嘴边忍不住泛起一丝极难察觉的笑意,但还是一言不发,理也不理他。
仙道慢慢歇下来,抬起双手朝两边扯了扯流川的脸,也不管流川怒目相视,一个人微笑着说,"笑吧,流川,我们是为了这一刻才活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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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坐在副手席上,看着皆是一身黑色制服的两人旁若无人地走进正在开会的会场,全场整齐的起立行礼声音。越野觉得自己眼皮在抽筋,不是因为这两人站在一起的气势太惊人,而是他今天才发现,原来在这世上面对此等阵仗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人不止仙道彰一个,实在是太……太!无!耻!啦!!!!!!!!!!
越野浑身发抖的同时,仙道已经在寂静无声中走到首席,优雅地对全场鞠了一躬,坐了下来。全场陆续落座,仙道朝原本正在发言的秀本将军无声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会议继续。

会后。
"还有多少时间?"仙道微蹙着眉头,手指一下一下地敲着桌面。
"一个半小时。"越野几乎是恨恨地答。哼,谁让你切断了一切联系还现在才回来!
"头疼呵……"仙道自言自语。参谋部已经下达了战线后退的命令,自己当时也有协力参与建立的临时指挥总部所在地马上就要成为敌军占领范围了,虽然临时指挥总部早已得到通知撤到防线以内,但是有一些不能拆卸的装备,不知为何竟然没有就地摧毁,据说是因为没有得到最高指示,现在才发现遗留设备里面,包括有本国机密的电子密码仪。

"必须是临时指挥总部的成员才能在这么短时间内在那片丛林里找到指挥所的地点,当然,还要熟悉密码仪。"仙道沉吟着。
流川垂在身侧的小指极轻微地动了动。
"流川,"仙道抬头看着他,眼里充满坚定的目光,"看来非你不可了。"
流川也望着他,目光空白。抬手敬礼,转身。

"流川,"仙道的声音不容抗拒,在身后叫他。
流川回转头看着他,仙道的眼睛是清澈的,他微微笑起来了,竟然有一点点温柔,说,"启动密码,是我的名字。"
流川觉得胸口微微一窒。转身迈步走了出去。

"你刚刚干嘛那么恶心巴拉的样子?"过了半晌,室内只剩下两人时,越野心有余悸地问。
这时大厦天台上传来小型飞机起飞的声音,仙道似乎凝神听了良久,好像才缓过来,问,"你说什么?"
"没什么。"越野一边回答一边控制不住地掉鸡皮疙瘩。
仙道没说什么,回头看了看越野,一点一点地微微笑开了。
越野静静地看着眼前的这个男人,看着他沉默的笑容,是那么的温柔,有一点点哀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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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盛开着硕大的花朵,有一种让人觉得糜烂的美。

"得到最新情报,C国有重要设备遗失在A7战区,据估计可能包括密码仪。"神一丝不苟地报告。
牧挥了挥手,"这些小事无关紧要,仙道知道该怎么办。"
"地区司令让我向您汇报,至多再有半个小时,我军将占领该地区。"神笑吟吟地。
"这样啊,"牧好像替仙道烦恼着一样,"那仙道该有点烦了。"
"不过,呵呵,"牧沉吟了半晌,忽然又轻轻笑了一下,"仙道他,是个什么也不想要的人呢。"忽然天外飞来一笔地说了一句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话。
"什么都不想要吗?莫茨比战役我国军民死伤几百万,他眼睛眨都不眨一下,什么都不想要?"神质疑地,"我看不见得吧。"
牧没有回答。
什么人,能够看得到仙道彰的动摇呢?
沉默而苦涩地笑着。有一些人的疼痛,永远只会有自己知道吧。

"那流川呢?"神轻轻地问,"他为什么把他留在身边?"
"流川?呵呵。那其实是个单纯透明的孩子啊。你怎么会认为仙道彰这样一个人竟然可能看不透他呢?"
神的面色极其震惊!"那你……?!!"

抬头看着牧恢复成面无表情的侧面,神默默地退了出去。
窗前,留下了那个永远寂廖着的背影。

"进来。"夜色黑暗,男人似乎略微有点疲惫的声音响起。
门被推开,神走了进来,对黑暗里的牧报告。"我军已经得到了C国的密码仪,包括启动密码。"神停顿了一下,看看牧没有任何反应的样子,继续说道,"在仪器所在地还俘虏了一名没来得及撤退的敌方军部高级人员,军事参谋总长的第二秘书,流川枫。"
牧低着头,没有任何动作,空气沉默,很久很久。

就在神打算退下的时候,牧抬起头微笑了,"呵呵,"他的笑声隐约干涩,"他,把他送回来了。"
游戏结束了吗?还是你已经动了真心,却无法面对?
轮到神沉默地垂下了眼睛。
没办法面对牧的哀伤。哪怕只有一点点。也不要在那个坚强男人的眼底,看到那么一丝无能为力也无法掩饰的哀伤。
牧开口,"我想见他。"
一边墙上的显屏慢慢亮了起来,里面出现现时的流川的样子。
牧似乎吃了一惊,回头看着神。
"如果你看见了他,会下不了手。"神不紧不慢地说。在心里补充道,其实我也——
但是流川他的任务还没有结束,保得完好无损,怎么送他回去?

想起见到流川的样子。
是那么美丽的眼睛呵,因为已经有了感情。
那一刻,里面闪过的是,得偿所愿,是这四个字。
是呵,流川是这么直接的人,因为直接,所以无法欺骗。即使对方是仙道。
原来这是一场,双方都心知肚明的分别。

"启动密码呢?"牧背对着神,缓缓地问。
神犹豫了一下,轻轻吐出了那个字。脑海中浮现出满身是血的流川倒在地上,几乎声不可闻地,轻轻念着这个名字的样子。自己当时就在隔壁监视讯问,还要助手提醒才想起派人用这个字去试,试它会不会就是密码。
神抬起头望着牧。眼前微笑着的牧,看着屏幕里面合着双眼的流川,目光闪动,低声地喃喃着,"他爱上了你……你也,爱上了他……"
一片寂静。停了半会儿,牧极缓慢极缓慢地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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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等到神来安排,流川已经越狱潜逃,去向不明。
正在组织营救的越野则得到报告,于边界发现昏迷不醒的流川

仙道面无表情,牧则是沉默。

流川恢复得很快,在此期间,他没有讲过任何一个字,哪怕是对亲自来探望的越野。"冷若冰霜啊!"越野出来后搓着手叹道。
战争如常进行,在小规模战场上,双方各有胜负,没有任何迹象表明J国已经得到C国的密码仪。

不久,越野自作主张将流川接回参谋总部,继续担任第二秘书之职。仙道事后知道,刚要开口就看见越野满面警惕外加威胁的凶狠表情,叹了口气,放弃地举了举双手。

他常常看见他。沉默的瘦削的身形,穿着和自己一样的黑色制服。他怎么能不知道呢?什么都写在他的眼睛里面,清澈的,坚定的,不犹疑,不挣扎,被自己看着的时候,定定地回视,脸上会慢慢浮起一丝红晕。


八月二十三日,C国军事参谋总长仙道彰在帝国遭行刺,凶手被当场击毙,仙道彰安然无恙,没有任何国家或组织宣布为此次行动负责。

"固执的越野,"仙道哀怨地在心里念着,那个男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强硬了,硬是取消了自己今天的一切行程,还临时更换了住所。
仙道翻身起来,一边到床头摸了一颗烟,啪地点着了,一边推开门走了出去。
旁边好像有一间小厨房,不知道能不能找到酒,越野这小子,管得越来越宽了……仙道扁着嘴,无辜地睁大眼睛,在黑暗的走廊里努力辩认着。
好像是这里了,要是白天没记错的话……仙道一边想着,一边推门。
咦,不是……仙道踮起脚要退出去。
"扑"的一声,头部受到攻击,仙道一个趔趄,差点跪倒。声音控制得不大但力度不小,看来对手不弱。门在背后被关上了。仙道缓一缓神,刚要反击,对方已经毫无章法地扑了过来。

是非常窄小的地方,似乎是个储藏室,仙道迷糊地想着。好像开着窗吧,外面也没有月亮,只有夜风凉凉地不停吹进来。毫不掩饰的喘息,从喉咙深处发出的短促的呻吟,在这个夜里,在这个黑暗的窄小空间里,两个人像发狂的野兽一样互相撕咬着,用尽所有的激烈疼痛和绝望去占有,或是给予。

有一种冰凉的东西一点一点地从仙道心里流出来,流了一地。他仰面躺在黑暗里,看着那个模糊的轮廓,细的腰身和修长的腿,背对着他,扶着墙壁,一点一点地走出去。
剩下很长的夜,还有仙道左手边墙上的,照明开关。
也许仙道一生都没有笑得这么苍凉,仅仅一个真像,都面对不了。

他一直记得他细细的头发抓在手里的触觉。在那天夜里,他的肩上留下两道月牙儿般对称形状的伤痕。伤口很小,但是很深。他常常想象他尖尖细细的牙齿深深地咬进去的,那个画面。


九月七日,仙道再度乘机前往前线。乘机前临时安排第一秘书越野留守帝都,同时全权授权越野行使指挥权。
"仙道,如果密码仪真的落入J国手里,你此次出行极为危险,你身系一国之安危,不可以如此冒险。"面对着难得严肃的仙道,越野也正颜以对。"就算你一定要去,也没理由要我留下,这是从无前例的。"
仙道根本答都不答,伸手放在越野肩上,凝神微笑地望着他。
越野的眼睛一点一点地湿了。猛地行了军礼,转身下机,头也不回。
"还真无情呢,"仙道嘟囔,侧头看流川,其他的秘书处的人都已经随着越野依次向仙道行了礼下机了,只有流川站着不动。
流川的面色苍白如冰,一言不发。
机门缓缓关闭。
越野甩了甩头,过了五秒,发现流川没有下来。
"也好。"望着升空的飞机,越野喃喃自语。

九月七日下午一时三十二分,C国军事参谋总长仙道彰的座机在靠近CJ前线的PW山区被J国精确制导导弹击落,仙道彰及机上随同人员二十三人全部罹难。据分析家分析,J国可能事先破解了C国的密码仪,所以掌握到了仙道彰的行踪。至于真相如何,无人知晓。

越野宏明继任参谋总长。
一周后,J国首席军务大臣牧绅一因故辞职,神宗一郎接替。
越野和神主持两国谈和,重新划分边界。和平降临。

一年后,神在恢复和平的边区城市视察,街边树荫下,并排坐着一对普通的情侣,一个枕在另一个的臂弯里,好像睡着了。
神看着看着,不知想到了些什么,眼睛慢慢地红了。默默地微笑着流了一滴眼泪,神自言自语说,"像这样温柔简单的幸福,他们一秒钟都没有得到过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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越野元帅四十多岁的时候,曾经向国会请了长假,前往靠近边界的PW山区,随行的有极富经验的山地搜索队。
半年以后越野回到城市。那时他的身体还非常好,一个人在城市里面散步,走到路边一个简易篮球场,稍微有点累了,就坐在场边看人打球。那天天气很好,阳光明媚,空气里是男孩子欢笑呼喝的声音,越野觉得自己也年轻了好几岁。
忽然他看见一个头发黑黑的少年,眼睛细长细长,跳到空中的时候,浏海在额前飘呀飘的。

越野在那个小球场边一直坐到夜色深沉。
回想起很多往事,好像一日之内,重新活了一遍。想起了自己和神,在那场事故后,都变成坚决强势的人物,所以和谈才会异常的顺利。在谈判桌上,看着对方的眼睛,总能从里面找到自己,找到坚强的悲伤。
二十年以后,才觉得心痛如绞。
越野用尽所有的力气抓着旁边的扶手,眼泪大滴大滴地落进脚下的泥土。
"和平呢,是我唯一能为你做的事啊,彰。"
越野的脑中闪现出少年脸上仙道式阳光般的笑容。
泪流满面的脸上,安慰地笑了。

若干年后帝国第一元帅越野宏明逝世,享年七十六岁。
元帅遗嘱要求葬于PW山区第二峰山腰处,遗言说,"我应该在那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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