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纪深爱过 1-2 (上)

作者: july117,收录日期:2006-07-17,856次阅读

仙道彰第一次见到流川枫,是在相亲的饭桌上。
相亲的对象是仙道的爸爸和流川的妈妈。
四十多岁的男人和三十多岁的女人。
“这是小彰。”
“阿姨好!”仙道习惯性露出笑容,眼光却落在女人身旁的男孩身上。
那是一个苍白沉默的少年。
从进来到现在不发一言,低眉垂眼,薄唇抿的紧紧的,仿佛隔绝世外,与屋里的人格格不入。
仙道的目光不时飘落在他身上。
少年额前的刘海很长,垂落下来,如重重帘幕遮住了双眸。
墨一样漆黑的发,衬着一张脸白的惊心动魄。
他紧紧咬着嘴唇。
仙道边对大人微笑,边在心里琢磨,他的嘴唇会不会咬出血来。
“ 小彰很懂事啊,”女人笑得很慈爱,“这是我家小枫。”
“ 你好!”仙道对他笑。
少年慢慢抬头,发的帘幕摇摇晃晃,眸子黑如点漆,幽暗如深潭。他飞快地看了他一眼,不带任何表情。
流川妈妈有些尴尬:“小彰,对不起,小枫这孩子,不太爱说话。”
“没关系的,”仙道爸爸赶紧说:“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兄弟之间不必那么拘礼。”
他们要结婚了么?
仙道闻言心里惊讶。父亲何时决定的?为何此时才告知自己,难道是怕自己反对?
眼光不经意地飘到少年的方向。他的表情依然如前,没有震动惊讶,好像已经神游天外。
“上次我和理惠见面商量过了,婚期定了下来。这次是全家人见面,小彰和小枫,你们不反对吧?”仙道爸爸说。
“当然不会啦,”仙道笑着说,“爸爸和理惠阿姨结婚,我也很高兴呢。”
“小彰真的很懂事。”女人感动地说。
仙道笑笑,心里却苦涩。
大人们的事永远轮不到小孩子来说话。
而且父亲的婚姻没有必要儿子的同意
现在这样问,只是想表演家人都赞同,皆大欢喜。
所以,仙道彰才更要配合卖力演出,皆大欢喜,他从来不做煞风景的事。
“小枫,你也赞成妈妈结婚吧?”
所有的目光都看向他。
少年慢吞吞地说:“那是你的事情。”
有点赌气。
几秒钟的尴尬静默。
女人马上淡淡地说:“小枫不反对就好。”
流川枫的意见在大人眼里成了孩子气,在此时此地尤其显得不合时宜。
于是没有人再期待他说话,他不发一言最好。
少年被判出局,孤单地坐在一旁。
仙道对他投去一个同情的目光。
饭局过后,大人意犹未尽,相伴到公园散步。
夜色中男人和女人手牵手走在前面,模样亲密,开始他们的第二春。
仙道和流川默默地跟在后面。
仙道故意落后,前面那对人看不见人影了,他找了个长椅坐下来。
流川一直跟在他身边。
“坐下。”仙道排排身边的位子。
流川一声不响地坐他旁边。
“他们结婚,你有什么想法?”仙道说。
流川看着他,不知道他这样问是不是来套话的。
仙道靠在长椅上,仰望着夜空,“你别害怕,我不会出卖你的。其实我也有和你一样的想法。结婚,那是他们的事情,就算他是我至亲的人,我也不能去阻止,毕竟他是他,我也只是我。”
仙道的语气中充满了许多的惆怅,明明是少年,却有着成年人才有的灰色心境。
流川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觉得身边的这个人和自己同病相怜。
流川的目光亮若晨星。
仙道忽然觉得脸上有些发热。
他故意扬扬眉,嬉笑的说:“你看什么?难道你不担心有个后爸和哥哥虐待你?”
“哼!”
流川扭过头去。
仙道仰头看夜空,今晚,天上的星也很多很亮。

他们真的成了兄弟。
仙道彰随着他爸爸搬家了。
流川家的房子大,他们住进了流川家。
仙道有了自己独立的卧室,和流川的卧室相邻。流川妈妈特意让流川领着仙道参观了两个卧室,以显示自己一视同仁,并未厚此薄彼。
仙道只是笑笑。
仙道一眼就看到流川的卧室里的篮球。那个篮球上有乔丹的签名,全世界也只有那么几只。
仙道吹了声口哨。
“你会打篮球?”流川说。
“会呀,”仙道拿起那个篮球,在手指尖上转圈。
流川目测仙道的身高,比自己还要高出不少呢。
“你篮球打的不错吧。”
“还可以。”仙道轻描淡写地说,又把篮球放回原地。
“我们比一比。”流川说。
“这个,”仙道看他一眼,流川目光里充满了狂热,仙道突然懒散散地,“刚搬家,很累,过几天再说。”
流川抿着唇,深深地看着他,默不作声。
仙道在心里笑一声,你多等几天吧,不必要这么快就遂了你的愿。

大人度蜜月去了。
两个少年守在家中。
仙道在做饭。
他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己照顾自己,做饭对他来说只是一桩小事。
可是流川不同,他根本没进过厨房,不知道锅炉刀叉为何物。
那天回家,仙道看见流川在泡面。
第二天回家,流川又在吃面。
仙道才知道流川不会做饭。
于是仙道义不容辞地承担起了填满流川肚子的责任。
“仙道,”流川斜靠在厨房门口,看着仙道在忙碌,“我们今天去打球。”
“你没看见我在忙么?过会儿再说。”仙道看流川一眼,丢给他一个笑,继续忙碌。
“你不能推辞了,先答应我。”流川走到他身边,按住他切菜的手。
“流川,刀会割手的。”仙道动了动手指,另一只手却压得更紧。
流川的手放在仙道的手上。
忽然就感觉到了另一个人的温暖,通过手传递过来的,还有皮肤的触感,温润如玉。不仅仅是体温,手感。他就在身后,吐气如兰。
厨房里的温度突然高了。仙道觉得自己出汗了。
是炉火大了吗?
为什么我会感觉很热?
炉火烧得很旺。火苗扭着腰肢在跳舞,一朵火苗,另一朵火苗,交互缠绕,燃烧,来吧,我们一起跳舞,我们在一起,不寂寞……
“流川,放手!”仙道的声音低沉。
“你答应我今天去练球。”流川的手固执地叠在仙道的手上。
仙道回头,就看到流川的面孔近在咫尺。
流川的高度只到仙道的肩膀,流川站在仙道身后,下巴就搁在仙道肩上,仙道扭转头,碰到了流川的黑发。黑发轻轻搔着仙道的脖子,引发一阵麻麻酥酥的痒。流川的脸上有着孩子似的隐隐期待和不达目的不罢休的决然。
“好吧。”仙道终于妥协。
流川轻轻笑了,愿望成真了心满意足的笑。笑得像孩子一样的天真,也有孩子似的无伤大雅惹人怜爱的狡猾。
仙道有一刹那的失神,然后轻轻地笑了。

仙道今年十六岁了,他是陵南高中篮球队的队员。
流川枫十五岁,在富丘国中上学。
不论是在经验,还是在技巧上,流川都还不是仙道的对手。
一个小时以后,流川承认了自己的失败,他是个好胜的人,但是也是一个勇敢的人,他敢于承认自己败了,敢于挑战比自己强的人。
仙道心里得意,终于挫败了这个高傲的少年。
但是仙道面上淡淡的,说,“不要紧,过一年,也许我就不是你的对手了。”
“那当然!”流川又抿紧了唇,狠狠地如同发誓一样说:“仙道,你等着,我一定会打败你的。”
仙道被流川激起了少年的狂热和激情,他扬一扬眉,说:“好啊,流川,我一定等着你。”
一个有关篮球的约定,说得如同情人的誓言。

在流川枫心里,从来没有承认过仙道彰为哥哥,事实上他也未叫过一声哥哥,但这并不能证明他们不和睦,感情不好。然而如果说他们亲密如亲生兄弟,那也是不可靠的。他们之间到底如何,只怕当事人也说不清楚。很多年以后,当流川枫静静回忆这段时光,那个少年的背影就在岁月的流光中清晰地重现,仿佛在一池清水中,他俯身低头,清水明鉴,照出的是他深藏的心事,多年恍如一瞬……
仙道彰的父亲再婚,而且娶的是一个富有的寡妇,闲言碎语就多了起来。
周末仙道彰父亲回东京参加家庭聚会,回来以后神色间隐隐有怒气。
“爸爸,怎么了?”仙道彰问。
仙道彰父亲向楼上看了看,小声问:“理惠她在吗?”
仙道摇摇头。
父亲放心了,点燃一支烟,吸了一口,仰靠在沙发上慢慢地吐出白色眼圈,好像吐尽了心中怨气。
“爸爸,您不是戒烟了吗?”
“理惠不喜欢男人抽烟,就戒了。”
“戒了还抽?”
“戒烟是为了投其所好,知不知道?”父亲轻飘飘地说,冷冷地笑,“可是我又不甘心。”
仙道彰立时感到寄人篱下的悲哀以及莫大的屈辱,父亲的脸在烟圈中模糊扭曲,无所谓的冷笑像针刺进仙道彰心里。寄人篱下,凡是小心翼翼,陪着笑脸看人脸色。可是屈辱呢?他觉得父亲的屈辱加诸在他的身上,可是父亲的屈辱从何而来?是父亲自己招来的。娶了富有的妻子,又不甘心处处受制肘,只在背后弄出一副被逼上架委曲求全的面孔来,殊不知如果放他自由了,他倒是不肯走的。
仙道受到了深深的刺激,于是一向温和自持的仙道冷冷地说:“何必作出这副不情不愿的样子?用自己所有的换了没有的,总得要牺牲的。在结婚前,你不就是下定决心了吗?为何现在才来自怨自叹,不是晚了?”
“哦?”父亲看了仙道彰一眼,嘴角弯起,无奈地笑:“你也看不起我?我和你母亲离婚,你恨我攀附富贵?”
仙道讥诮地笑:“婚姻,就像买卖货品一样,双方事先看好了,都要心甘情愿。这是你教给我的。你还说,在人前,万万不可张扬出丑,即使是强迫卖笑,也要笑得心甘情愿。”
父亲注视着仙道彰:“不错,我是说过。既然是放弃了,何不弃得高高兴兴?再拿捏做样,就是犯贱了。昨天回东京,你大伯他们劝我出资买下公司的一部分股份。”
仙道彰不屑地哼了一声:“他们现在又来打主意了,我们落难时怎么不见他们的人影?”
“他们的心思我也知道,不会再次上当了。何况,我虽然娶了一个有钱的妻子,但是自己手头并没有钱。”
“爸爸,我出去一会。”每当父亲谈起钱,妻子,仙道就觉得心头好像针刺。
父亲在烟雾缭绕中挥挥手。
下着小雨。夜色的漆黑如浓墨,在雨中慢慢漾开来,淡化柔和变成沉沉的水晕。
仙道彰漫无目的走在街头。心头的郁结比墨还浓比山还重,如何化的开?
他好看的眉,轻轻皱着。他是个喜欢扬眉的男孩,而且他那么斜着眼,扬一扬眉,有说不出的风致和气魄。
他也喜欢笑。他笑的时候,嘴角弯弯,眼睛弯弯,如风吹花开,动人之至。他不仅喜欢笑,他也善于笑。他知道在什么场合对着什么人,该怎么笑,嘴角应该上挑多少度,脸上应该配合什么样的表情,这时,笑是他的武器。他的笑,有时是他的语言,他藏在心里没有说出的话。更多的时间,笑是他的面具。他的真实思想感情藏在温和无害的面具后面,掩盖了阻挡了他的本来的面目。他们都在仙道彰的笑容面前止步,没有人能够深入他的内心。他们以为仙道彰就是他们所认识的了解的仙道彰,其实谁也不了解他,他们知道的只是仙道彰著名的笑。
仙道彰还有一个著名的标志:朝天发。脱离了地心引力的头发以奇怪的姿势竖立,好像发怒中的刺猬,宣告着一种的隐而不发的嚣张和张狂。 朝天发,温和平易的笑,是仙道彰身上两种极端矛盾的象征。温情与叛逆,妥协与挣扎,人的心都是两瓣,我们除了示人的那张脸以外,还有不为人知的侧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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