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如此吹过，给你的世界 上-下A

作者： 寻找绿色的虫师，收录日期：2006-07-17，841次阅读

1
迪万国境内的哈利沙漠素有“空无所有之乡”或“无人烟地区”之称。狂风吹起的沙子可以形成连绵不绝的沙丘，沙色红白不一，有的鲜红似火，有的白净如雪。只有在沙哈利沙漠的西部谷地还点缀着几片如同翡翠一般的绿洲。地下水在这里聚集形成了蓝色深泉，草木葱茏，有游牧民常年驻扎。在绿洲的尽头处，探入严酷沙漠的腹地，竟然还有一小片白色建筑物。
迪万第四国家研究所，正是驻扎在毫无人类气息的荒漠之中。

每个月的17号，是从中继站送来供给的日子。
两辆军用卡车，分别装载研究器材和后勤用品。
流川枫作为迪万第四研究所的最高长官，签收检查的工作一般不用他亲为。但是每次供给送来的日子，他都会亲自来到交接处验收经过重重检查运进的机械器材，然后在交接单上签上他的名字。
阿拉比半岛上哈利沙漠的10月，气温已稍稍降下，不如前一个月般的酷热，但中午的太阳依然不减猛烈且毒辣的威力。
巨大的遮阳帐篷，筛掉了大部分来自上方的热量，夹着细沙的南风在夏季结束之后已经转换成了带有遥远海洋气息的北风，阴凉之处偶尔会有丝丝清爽之意。
流川坐在帐篷中间的折叠椅上，军装一丝不苟地穿戴齐整，身边是两名荷枪实弹的守卫士兵。他认真地阅览文件，看完之后放到旁边不同的位置，像是分了类别和轻重，一会儿回办公室里再处理。他神情专注，丝毫不受外界环境的干扰。
“车来了！”一声惨叫从远处传来。只见一匹奔跑的骆驼载着一个白色的影子呼啦拉的不知从远处哪个沙丘里窜了出来，跑到帐篷不远处才停下。一个身形高大的男人从骆驼上利落地翻下，直冲到帐篷里喘气。
流川没有抬头，目光留在文件上。他身后的两名士兵也没有动静，依然保持站立的戒备。

冲进帐篷里的男人穿着当地游牧民族服改成的棉布上衣，研究所科研人员统一的深色裤子，头上还不伦不类地披着一块没有绳结的白色披巾。
“啊，要死了，热死了。”男人抢过流川面前喝了一半的清水咕噜咕噜灌下去，白色的披巾随即滑了下来，露出尖尖的发稍。
喝下水的男人立刻恢复了活力，长喘了一口气，“流川，如果这次食物配给里有白兰地，我就赢了，我可是盼了半年了啊。”
旁边站立的卫兵嘴角露出可疑的抽动。
“我对你所谓的打赌不感兴趣，仙道博士。”流川表情没有变换。“你此时应该在研究所继续你的工作。”
从外表年龄来看丝毫不像博士的仙道，笑着摇着手指，“这可是生活的乐趣，乐趣。”
流川不为所动，放下手里的文件站起来。远处，一辆军用卡车，在沙石路上笨重地开了过来。
仙道眼中放光，重新把披巾盖在头上，准备往外冲。当然，他没有忘记眼前这个研究所最高长官的存在，优雅地做了一个舞池上邀舞的手势，“长官，您先请。”
流川的脸上隐隐暴出一根筋，忽视掉眼前碍眼的存在，径直走去检查车辆的供给品。
仙道哈哈一笑，在后面跟上。

车厢打开，里面装的是研究用的配给器材，流川认真地根据名单进行核对。旁边忽然探过来仙道失望的一张脸，“呀，怎么这次是器材车先到？！”
流川不动声色地遮住器材名单，隔开仙道，“你超出职能范围了，请退后。”
仙道毫不在意地退后一步，笑眯眯地说：“这么紧张？真是负……，”后面的责任二字在他看到后面驶过来的车时吞了进去。
“乌拉！”他冲进晃眼的阳光中，正如每次都会上演的戏份，车上的人仿佛认识仙道一般，向他招着手。

2
“椰枣，面粥，炒面…………”越野的脸色惨淡一片，“怎么又是这些，不是上午才送来供给的吗？”他眼睛瞅到左边的走廊，那是军官食堂的入口，“他们什么时候都比我们这里好。”
仙道把炒面放进面粥里搅拌着，又加了一些牛奶和驼乳，兑了一些凉水，变成了一碗形状和颜色都十分诡异的食物。他一边搅拌着一边说，“你不用想着和他们比较了。因为这次的食物车比预计时间晚到，我们的流川长官要极其负责地对食物进行再检查，所以这边晚上才有蔬菜和鱼。忍耐一下吧，越野。”
“魔鬼——！”越野悲愤地无效抗议，不再对此说什么。
在普通食堂吃饭的是研究所内普通技术人员和普通士兵，只有高级科研组长级别以上的专家，才可以和校级干部一起在军官食堂用餐。
仙道作为研制科第一研究组的组长，而且是特邀远从威叶外聘而来的远程控制专家，自然是享有去军官食堂用餐的资格。但他声称不喜欢那里的气氛，尽管食物更加丰富干净营养，也从来不去。

越野描了一眼仙道碗里的杰作，倒了一下胃口，“这次打赌是谁输了？”
仙道还没有回答，一位年轻的研究人员端着食物盘走过来，他走到仙道旁边的餐桌坐下，笑眯眯得对仙道说：“这次送来的酒是什么？我赌的可是朗姆。”
仙道停下搅拌，勺子上粘着粘稠的液体，回，“我赌的是白兰地。”
年轻的研究员有一头棕色的发质很好的短发，他的眼睛不同于仙道的海蓝，是氤氲深沉的深绿，在秀气的白皙脸孔上，十分漂亮。
他笑着指了指仙道碗里的诡异食物，“如果猜错了，就吃掉它。你倒是先做好了，不错，说答案吧。”
两只恶魔，越野在心里评价。
仙道放下勺子，“这次送来的是灌装啤酒。我们谁也没有猜对，藤真。”
这位名叫藤真，每月17号必然出现在普通食堂的第四研究组组长挑挑眉，大笑，“那你做这个干吗？”
仙道把碗推到藤真面前，“我无聊。而且，你不觉得它们混合之后的颜色很好看吗？”
越野彻底趴了，他再一次无法理解仙道的思维模式。
没想到藤真还真得欣赏起来，“啊，颜色调得不错。”
刚刚在军官餐厅用完餐的流川从他们身边经过，扫了一眼，走了。
仙道捂嘴偷笑，他看见流川的嘴角动了动，知道他一定是念了那句，一群白痴。

3
虽然身为第四研究所最高长官，流川所拥有的个人空间并不奢侈，可以说和他多年前在迪万皇家军校升至高年级后的寝室并无多少差别。
有限的空间，和几乎为零的装饰品。
在灰蓝色统一装修上添加了些许色彩的，是一盆放置在桌角的仙人球和浅橘红的台灯灯罩。
流川就在橘红的光线中书写每日的例行报告。黑色墨水的字迹排列整洁，字母R的拐弯短促有力。在等待笔记干燥的时刻里，他偶尔抬头凝视眼前空白的墙面，围绕着身体的光，似乎能缓慢地让视觉变迟钝。
闭上眼睛，至少是闭上人类的第一层眼睑，沙漠的声音会渐渐进入耳朵。细小沙粒的聚集与离散，发出的庞大的声音。
流川在它们的声音里呼吸。

仙道的脚步就这样穿越了沙粒的喧嚣出现，轻微却清晰。和呼吸有一样的节奏，流川从不会听错。
他转过走廊的拐角，距离墙壁大约一米，越来越近，走过流川的门口时则会几乎难以察觉地放慢速度。随后保持一贯的节奏，逐渐淡去。
流川等待世界归于寂静。
他将报告存档，整理桌面，关闭台灯，在光线的余温中离开房间，逆行走过仙道刚才的路线。
直行，右拐，左手的第七个门，名牌：A.Sendoh。
流川的目光从金属名牌上扫过，一步步穿越走廊。
走廊的尽头通向普通资料区，里面有一个小型图书馆。沿着图书馆侧面的环形楼梯往上走，盘旋而上，有小片被研究所人员戏称“观星处”的地方。
其实也不过是五六平米的半弧形平台，高度只有不足两米。但得益于小片透明天窗，这里作为研究所中窗户和空间比例最大的地方，的确让人有躺下观察星空的冲动。

普通资料区没有设立夜班人员，晚间十一点主体电源关闭，声控的地灯自动开启。流川穿过无人的空间，昏暗的地灯在不远处盏盏亮起，像黑夜里的航道灯。待他走向“观星处”，底层的光点们早已逐一消退，流川的脸上却逐渐有光线投射上来。
沙漠晴朗的夜里，月色是不可思议的存在，清冷又强大。
流川注视发光的球体，莹白色光泽里，阴影也格外清楚。天文学者曾经猜测，这些阴影都是久远时光中干涸的海洋。
在白色如雪的沙漠中，有一个黑色的人影正在从远处缓慢地接近。流川知道那是仙道。他熟悉仙道的散步习惯和路线，就如同他对他脚步声的熟悉。迪万与威叶两国的微妙平衡，浮于表面合作下的暗潮汹涌，和作为军人本身对危险的直觉，都让流川从仙道到来研究所的第一天起就格外留意他的一切行踪。
流川注视着仙道在稀疏的植物中穿行，投下长长的影子。
在仙道抬头时，感觉到了身体的凝滞。
仙道并没有注意到流川，他只是抬头仰望他们之间，在空中独自旋转了几十亿年的星球。

4
第一组和第四组，因为合作开发远程导弹动力装置，已经合作了差不多半年的时间。
最近此项项目的开发，取得了重大进展，程序操控和引火器的协调系数，大大提升。
已经合并了有一段时间的工作间，工作人员正在紧张有序得忙碌。
仙道手指飞快得敲打着键盘，一排排的程序在电脑屏幕上滑落。
越野在旁边看得来不及惊叹上一个奇迹，下一个震撼就接着来了。在此次合作项目开发上，仙道生活上的懒散，暂时还无法渗透，或者是说，因为是合作项目，背负着他人的责任，所以仙道不能渗透。
成品的图纸已经有了初步的模型，现在是最后的测试阶段。
仙道忽然停止了工作，猛地站了起来，在旁边协助他的越野急忙后退两步，问，“怎么了？”
仙道拿过越野手里的刚刚打印出来的草稿图，笑笑，“没事，你帮我看着，我出去一趟。”说完也不等越野答应，就出去了。
“喂，喂，第四组的程式送过来怎么办？”越野在身后叫。
仙道挥挥手，说，“你放心，不会那么快送来的，他们也在疑惑临时发生的变动。”

走过层层设置的守备关口，仙道来到流川的办公室。
流川正在披阅文件，看到仙道进来，停住笔。
“怎么回事？”仙道把手里的图纸摆在流川面前。
流川扫了一眼，上面表明符号的部分，少了原计划中的零件。
“需要向你解释吗？”流川冷淡的脸上出现淡淡的嘲讽，“这是命令，你只需要执行。”
仙道笑笑，拉了一张椅子坐下，“我可不是军人啊，而且还不是迪万人。”
流川拿起一份文件，准备继续看，“在这里，必须服从命令。”
仙道摘下工作牌扔在桌子上，“那简单，我离开这里就行了。”
流川猛地拍桌子，眼中冒火。“你当这里是什么？”
仙道靠着桌子，用手托着下巴，笑眯眯，眼中挑衅，“哦，你想囚禁我吗？流川。”
流川看着仙道没说话，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一把手枪。
仙道目瞪口呆得看着流川拿枪指着他。
“留下？离开？”流川平静得指了两条路。
仙道举起手后退，“OK，OK，我立刻回去工作，怎么你这人都开不了玩笑啊，我就是想问问，是不是原本制作给希吉拉的导弹，现在改成给威叶了？”
“站住！”流川眼中露出杀气，“是谁告诉你？”
技术人员，只能负责制作过程，至于前后的环节，是绝对不能向他们透露的高度机密。
仙道心想，我只是猜猜，你怎么就肯定了。
“因为里面具有监控性质的隐性零件没有了，而且还增强了穿透威力。加上供给里新到的零件，只有威叶本国才有那个技术制作。”仙道用手指指指自己，“我是威叶人，这种对自己国家有利的事情，我不会乱说的，流川你不用紧张。”
流川放下枪，“说完了就回去工作。”
“Yes，Sir。”仙道学着军人的样子敬礼，拿起桌子上被流川揉皱的图纸，忽然说了句，“流川，你真可爱”赶在流川发火前，出去了。

仙道踱步在走廊，看见迎面走来的熟人，说，“你也发现了？”
“嗯，很有些奇怪，”那个人是藤真，他手里也有一份图纸，“虽然知道这种事情不方便过问，但是毕竟是亲手制作的，所以不由自主地格外多操心。”
仙道把手里的图纸晃了晃，藤真了然。
“怎么，你刚刚去过？”藤真问。
“是啊，”仙道摸摸鼻子，还被枪指过，“总之，就是国家外交变动什么烂事，我们做好本职工作吧。”
藤真点点头，说，“你没有为难流川吧。”
仙道掉了下眉毛，“你怎么不问他有没有为难我啊。”
藤真轻笑，“有人可以为难到你吗？”

5。
在研究员的集体申请下，流川特批了一次酒会来庆祝研究进展。晚上九点到十二点，普通食堂准备了冷餐和零点，可惜翻遍全研究所，含酒精的饮品也只有迪万产的灌装啤酒，但这丝毫没妨碍到大家的情绪。
不出十分钟，食堂里的气氛就火热起来，拼酒划拳的声音此起彼伏。
流川出现时，立刻有研究员走上去敬酒。不过没人敢跟流川真刀真枪地拼酒，大家都知道他有千杯不倒的海量，毕竟是在野战军里滚打过的人。应酬了几杯后，流川转向第四组组员聚集的角落，看到坐在桌子一角的藤真。他抬手示意，喝干杯中酒，藤真则微笑回礼。
这一次的研究进展，说起来，至少有有一半要归功于第四组。
藤真歪头跟右手边的组员猜拳，眼光若有若无地留意着流川的身影。
黑头发一向没有表情的最高长官，在酒精和昏暗的灯光中轮廓似乎柔和了一些，但举杯时依旧姿势严谨，和身边晃荡松散的研究员是相当鲜明的反差。再热闹的场合流川也不多话，不过也不会冷场，人群时不时地哄笑，叫嚣起来。
在嘈杂的声音中，流川的眼神始终保持着惯有的清冷明静，但是藤真知道，这双眼睛从十几分前开始，就在寻找一个人。
瞥见不远处的第一组的组员正逼某个可怜的家伙惩酒，藤真微笑一下，凑了过去，伸手拍拍其中一人的肩膀：“越野，怎么都没看到仙道？”
越野已微有醉意，面色泛红：“那家伙……嫌吵，不知道跑到哪儿透气去了。组长，我……来敬你！”
酒精从舌尖转到喉咙，这酒淡得一塌糊涂。
藤真回味着啤酒中暧昧不明的苦味，抬头迎向流川的目光，面前人的眉头似乎皱起又松开，终于还是面无表情地转身而去。
看着流川消失在门口，藤真绿色的眼睛里隐约透出清锐的光亮。

流川方才踏入普通资料区，随即有不成调的歌声传到了过来。
虽然演唱者的嗓音平平，节奏破碎，可以说统统不成样子，流川也轻易就分辨出了威叶民谣的影子。
威叶民谣多数节奏欢快，适合跳舞，由风琴伴奏，在迪万也有几首被广为传唱。
踩在节奏里，地灯开启的黑暗空间，流川不由嘴角上扬。
只是愉快的心情并未持续很久。
越来越清晰的威叶语，在流川的耳朵附近神气活现地跳跃着：
“姑娘啊，小山羊，威士忌和朗姆。”
“沙漠啊，小狐狸，白兰地和苦艾。”
“流川？”感到低气压接近的仙道，忍不住冷颤了一下。
流川在楼梯上停下，没有踏上平台，扫了眼半躺在地上的家伙，“白痴啊，懒刺猬，杜松子和茴香。”
仙道不敢相信地眨眨眼，“原来你喜欢杜松子？”

是酒精作用，还是月色令人陶醉，白日里拔枪相向的两人竟然从对方的气息里嗅到和谐的气味。
若没有设计图，没有国家利益，没有军人职责，会怎样相遇，又会露出什么样的表情？
可惜没有那些的你，并不再是你。
“流川，在威叶的时候我喜欢呆在海边。坐在这里看沙漠，我会把它想象成海。神秘莫测，无所畏惧。”
“璃珠。”
“是啊，第一次走进沙漠就听人说起过璃珠的神奇。很想去亲眼看看呐……”
“下个月第三个周末，你有假期。”
“哎？”
“批准你动用骆驼，和一名向导。”
“……”
“傍晚出发的话，一天之内是可以来回的。”
“……喂，你这个家伙……当真了？”
“想去就去，罗嗦什么。”
“……”
“……”
“谢谢长官。”

后来，仙道真看到了璃珠——哈利沙漠的奇迹，一汪圆形碧蓝色的泉眼。从附近的沙山上俯瞰，不知不觉已秉住了呼吸。
不知何时，被谁遗落的泪水，竟在时光中不愿干涸。
那时他想起很久之前，曾经和流川并肩走过灰色的走廊。
空洞的节能光源让狭长的空间丧失了质感。

仙道打了个酒嗝，神色温柔地说：“晚安，流川。”

6。
如果不是大家亲眼看到优雅热诚极有责任心和个人魅力的藤真组长，被流川直接下令的士兵用绳子给绑起来的话，没有人相信他是间谍，而且并不是藤真具有四分之一血统的国家威叶，而是遥远且邻近的希若拉，隔着浩瀚沙漠的国家以丰富的自然资源而著称的古老国度。
组长这个称呼，是属于藤真的，玩笑里经常说这是藤真的专用名词，这代表了大家对他统一的尊敬。但是现在，人们眼中的尊敬之意，已经完全消散不见了，转变成了深深的敌视鄙视和不齿。
藤真的真实身份被揭穿，他不是迪万人，他是希吉拉人，他是希吉拉派来的一个卑鄙无耻盗取资料的间谍。
人的观点，真是脆弱，只不过是短短的一个晚上时间。仙道漠然得想，看着藤真被押着从他身边走过。

藤真一向洁净的脸上粘着砂土，眼角肿了一块，动作微有不自然，神情却依然如常。
他被押着走到一片空地，旁边的士兵，一脚踹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殴打。围观的人传出叫好的声音。
仙道冷漠得在远处看，他旁边站着越野，再远处，一栋房子正在冒着火舌和黑烟。
那是藤真摧毁的仓库，里面存放着刚刚研制出来的最新型导弹的实验样品，
这个项目的后期，是藤真在负责，资料随着那场大火，再也无法追回了。
事件发生在昨晚，昨晚他们刚刚开了庆功宴。
流川命令放弃抢救，炸毁了周围的建筑，清出了一片空地，阻隔蔓延，任由里面的火自生自灭。
藤真趴在地上，努力地抬头，他的鼻子在滴血，修长的手指发青，指甲里塞满泥土。
流川走过来，冷眼看他，一拳打中旁边踩着他手指的士兵。
“禁闭10天。”流川下令，那个晕倒的士兵被拖走了。
藤真微微咳嗽，吐掉口里的淤血。
流川蹲下来，“你最后的遗愿，我尽力办到。”
藤真闭上眼睛微笑，“让我死在月色下的沙漠里吧。”

7.

藤真没有如愿死在他所希望的地方。在行刑前，军部上层发来了急电，命令流川立刻将藤真押送到X市，之后全部由他们经手。
同时，他们还会派一名军官，全权监管此事。
派来的军官流川认识，是他在迪万第一军校里的同届院生，樱木花道，流川的朋友。
说朋友也许不全对，他们更接近于半竞争半好友的关系。
据说当年流川自愿调到这个沙漠科研所时，樱木二话不说从另一个城市跑过来，专门找他打了一架，打完后拉着他去酒馆大喝了一场，回去立刻关了禁闭，因为假条没批就跑了出去。
巧得是，樱木也认识藤真，感情虽然没有流川深厚，但是也不是说普通的一般认识。
所以，把藤真交给樱木，流川很放心。
此次事件，仙道少有得沉默，没有发表任何意见。
大家私下都认为他在为藤真难过，毕竟从表面上讲，他们的关系还是很不错的，甚至有人怀疑，这件事情，仙道也拖不了关系，不过这也只是猜测。
流川依旧冷漠了张脸，继续处理日常的事务。

樱木来得很快，在藤真事件发生的第三天，他就带着一小队兵来到沙漠中流川所属的科研所。
樱木按照规矩首先递交了文件，敬了军礼，他的军阶比流川低了一级。
流川检查文件，盖上印章，命令卫兵将藤真带上来。
樱木拍着流川的肩膀，进了营房，他动作大大咧咧起来，脱下军帽甩到桌子上，抓着红色的发尖嘀咕，怎么会这样。
樱木依然把藤真当作朋友，没有因为他忽然成为间谍的身份而改变。
朋友就是应该和国家和身份和利益无关，这个是樱木的观点，他坚信并照做的信念。
流川一直没有说话，扔了一瓶水给樱木。
“挺够意思的嘛，谢啦。”樱木拧开瓶子咕嘟咕嘟得灌。
“他，打算怎样？”流川忽然问。
“嗯？”樱木咽着水，想了下才明白流川指得是藤真，他抹掉嘴角的水珠，没有去看流川。
过了一会，樱木说，“大概是要套问出有用的情报，死不了吧。”
这话说出来，连樱木自己都觉得虚假。
两个人都沉默了。
士兵报告，犯人已经收押完毕，可以启程。
他们两人的好友，在士兵的口里，变成了两个字的统称，“犯人”。
樱木烦闷得几口把水喝完，大力捏扁瓶子，砸到垃圾桶里。
士兵似乎吓了一跳，以为自己无意中犯了什么错。
“走了。”樱木抓起军帽戴在脑袋上，走前没忘敬礼。
“放心，他在路上绝对没事，我保证。”樱木临走时承诺。
流川点点头，表示感谢。

8.

藤真被押运走之后，研究所继续往日的运作。
第一小组和第四小组的科研项目全面停滞，因为藤真毁掉了无法修复的部分。
动力引擎，藤真最擅长的部分。仙道所专攻的只是系统调控，对藤真负责的那部分亦表示无能为力。
项目就这么被弃置了，仙道所研究的部分，继续加以改良，应用在新的远程导弹，这是新的计划。
藤真临走前，他向流川做了一个私人要求，他希望把上一次供给运来的私下储备的红酒送给仙道。
藤真最后说的那句话，流川想自己大概永远都不会忘。
“本来是想送给另一个人的。可惜流川君一个人的时候，不喜欢喝酒啊。”
两年之前从绿洲来，利索地跳下卡车，抬起头露出绿色眼睛的人是藤真。
从不烦躁，遇到难题就气势更盛，偶尔会皱眉头的人，是藤真。
每月同仙道打赌，会说威叶语，喝朗姆酒，微笑着承认自己是希若拉人的都是藤真。
打昏了守卫，把他们藏在安全的地方，以免被爆炸波及到的依旧是藤真。
当真实早已被细砂掩埋，流川只准备相信自己的心。
捂着额头，看见一杯红酒摆在他面前。
不用抬头也知道是谁。

“嘿。”穿着白色麻布衬衣的仙道，没等流川回应就径自拉开一把椅子坐下，“流川，我有个请求。”
“不管你在想什么，都先停止。即便远不是精品，一杯红酒也需全心对待。”
在对方闪烁不明又透着关怀意味的眼神里，流川端起杯。
红色液体在灯光下流转出柔和的光，散发着沙漠中稀有的香气。
“敬，哈利沙漠。”仙道的声音里并没有丝毫调侃。
流川任凭酒精的热度穿过喉咙，身体里隐约有什么东西被温暖地包围住。

“流川，如果有一天，威叶和迪万的同盟关系破裂，我想我们都会做出不得不做的事。”
仙道在离开前，还是微笑着将这句话说了出来。
流川竟也露出一丝笑意：“那也不错。”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