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雪 1-3
作者: 苏白,收录日期:2006-07-17,1041次阅读
1
虽然在飘着小雪,但久违的阳光终于露出了影儿,因此这一片空旷无际的平原看来就不是那么冷硬苍凉了,反而多了一丝温情和轻快的气氛。一条覆盖着白雪的古道延伸到远方,越远越高,越远越细,最后淹没在风烟中。古道的尽头,是湘北和山王的交界处,现在遥望去,只见浅蓝天空下一座座高耸入云的山峰,皑皑白雪长年不化,在阳光照耀下,时而晃出一道道炫目的光。
此时,古道上出现了一个移动的小黑点,待得近了,才看清是一人一马。黑色的老马,瘦恹恹,鼻子里“呼呼”喷着白气。马上的人低垂着头,身体一颠一颠,好像睡着了。他穿着一身黑衣,衣上覆了一层薄薄的雪,想是从很远的地方来,走了很多的路,人马俱疲,但他握着缰绳的手,仍然修长秀气,坚定有力。
塞外一月,依旧苦寒。日头西移后,阳光凉薄下来,雪停了,风带着雪沫儿呼的席卷过来,砸的人生疼。老马一个趔趄,轻嘶一声,马上的人醒了,揉揉眼睛扬起脸来,看一眼天空,翻身下马,拉了缰绳继续前行。
一株桃树,凋尽了翠绿叶子,留下灰暗的枝条光秃秃向空中伸展。桃花客栈的小二斜靠在柜台上,看着门外暗下来的天,百无聊赖。
达达的马蹄声近了。
小二惊醒似的跳起来,点燃油灯。一阵风呼啸而过,油灯闪了几闪,灭了。小二把手拢成一圈挡住风,然后跑去把一扇扇的窗次第关上。
正要关门时,一只脚斜里伸出来,抵在门槛上。小二吃了一惊,跑去端了灯过来,高举着在陌生人脸上照了几个来回。
黑衣黑发的年轻人,脸上略带些风霜,眼睛却像江南二月的溪水,清亮彻骨,犹 带着一丝寒冬未褪的凛冽。
“住店吗?”小二问。
年轻人点点头。
小二打量他,看年纪不超过二十岁,清秀面孔,揣度他应该不是盗贼匪类,就道:“进来吧。”
年轻人系了马,进屋提起茶壶,捡了个大碗注满,送到老马面前。老马欢快地嘶叫,凑过来咕噜咕噜饮水,年轻人说了声“慢慢喝”,然后给自己倒了一杯,正要送到嘴边,忽听楼上传来一阵咳嗽,低沉的声音断断续续,像要把心咳出来,继而声音消停,好长一段的寂静。
年轻人朝楼上看去,昏暗的光从最左边的屋里透出来,窗上印出黑色的剪影,修长清瘦的身姿,手持书卷;可是背对窗,看不清面容,年轻人也就不再理会,仍去喝茶。
蓦然一阵暴风骤雨似的马蹄声,越来越近,转瞬就到了门前,夹杂着呼喝声,门开了,一伙人走进来。小二拦不住,被推得后退几步几乎摔倒。六个人俱穿着紫色衣服横刀挎剑,一个獐头鼠目的中年人道:“我们是住店的,快收拾几间干净的房。”
小二道:“本店客满没房了,各位大爷到别处去吧。”
另外一个清秀青年,外披一件紫色斗篷,下摆金线绣一条小蛇,看来是这伙人的头领,朝店里扫了一眼,目光落到年轻人身上,不动声色地打量了几个回合;年轻人一如先前依旧悠然地喝茶。
来人听说没有房间,叫他们到别处去投宿,心想这边塞荒无人烟,方圆百里内哪还有别的客栈,就觉得小二话中带刺,纷纷变了脸色。
那人又道:“叫别的人都走,本大爷今天就住定了。”
小二一脸为难:“这都是客,把已经住下的赶走,我们这店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那领头的青年忽然问道:“这店里住了几个客人?”
小二道:“小店开在这荒地,平时几乎没人来,就只预备了两个客房,现在都住满了;万一有商队经过,都是在这大堂里歇一夜的。”
青年看楼上,一个人影手持书卷对楼下的争吵不闻不问,心里有了底,又拿着马鞭指着角落里的年轻人,道:“他呢?”
小二忙道:“这位客官早来一步,正好还有一个房间,你们来晚了就只有睡地下了。”
中年人见小二顶嘴,想给他个教训,一掌推出,打到小二胸口,小二呆立当地也不知闪躲,这时那青年头领长鞭一甩,蛇一样缠上中年人手腕,训斥道:“一之仓,我早告诫过你不要多惹是非,再这么下去我可饶不了你。”
一之仓似是十分害怕那青年,当即唯唯诺诺地道:“大师兄教训的是。”这派以入门时间规定长幼顺序,他年纪最大,入门比青年晚,因此叫那青年师兄;青年不过二十岁左右,但威严犹盛,在他面前,其余人都屏气凝神,可见对他十分服气。
年轻人坐在角落里也未抬头,却将刚才的情景看在眼里,他暗中捏了一只茶杯,是准备出手救下那小二的,此时他将茶杯放回桌上,不由暗自猜度这些人是哪派的,那青年斗篷上绣着小金蛇,中原没有哪个门派用这么诡异的标志。
这时听得青年头领道:“你去对楼上人说,房间归我们了,给他点银子,打发他走。”他平素锦衣华服,出门在外也是住最好的客栈,哪能在这肮脏的地下将就一夜,因此一意已决,不管是拿银子还是强占,都要把这两间房弄到手。
一之仓应了一声,上楼去了。
年轻人心想楼上那人好似患病不住咳嗽,一个文弱书生,将不会是这些人对手。
正思虑间,那人走过来抛出一块银子,道:“这是赔给你的,将你的房间让出来。”
他说话一派居高临下颐指气使的模样,年轻人也不着恼,仍然低着头,却衣袖一挥带起一股强大的力道,那银子直直飞起来,朝他面门打去。
青年头领没想到有人会跟他动手,还把银子当暗器使,猝不及防,而暗器来得又快又急,情急之下他身体向后仰,一侧头,堪堪避过,再去看时,只见银子深深嵌入了柱子中,银子不像那等尖利之物,它边缘圆滑钝厚,要想随意嵌入而不把柱子震裂,不仅需要力道,而且要讲究巧劲把握好分寸,年轻人露了这一手,那青年头领脸色一变,一双眼就盯着了他,他长长黑发垂下遮住大半边脸,只看得见紧抿的薄唇如剑锋,凌厉之间,又有让人忍不住去碰触的诱惑和快意;如绝世名剑,越是美丽锋锐不可碰,越发有沦陷人心的巨大魅力。
青年头领忽然笑道:“阁下好身手,不知是哪一派的?”
年轻人不待回答,忽然听得楼上一声响,他原本就关注着楼上动静,此时一抬眼,看到一之仓跌坐在门口,原来他强行踢开门,突地眼前一花,脑门上就挨了一下,然后一股力道卷来,他迈进门内的一条腿还没落地,就被甩出门外了。
青年头领却一直注意着年轻人,年轻人抬起脸时,一双宝石般的眼睛,纵是疲倦和风霜也掩不了璀璨,青年看见这双眼,就愣了一愣。
其余人就要奔上楼去,青年见自己人吃亏,沉下脸也不阻拦,任他们上去报仇。
突然那小二在一旁说道:“楼上客人脾气很古怪的,在这里住了几个月了,最不喜欢被打扰,每次吃饭都是送到门口,他来接了去。”
青年头领听得小二这么说,于是又喝道:“都给我回来。” 他心想江湖上行藏古怪之人多身怀绝技,自己手下再多但武功不济也是徒然,又想到刚才和自己动手的年轻人,看来这店里是卧虎藏龙了。
2
众人听说楼上住着一位神秘客,又见一之仓一个回合就被打出来,不由得好生奇怪,都想看看这怪客的模样;可是房门紧闭,咳嗽声声,楼上人并未露面。紫衣青年冷笑一声道:“原来是见不得人的缩头乌龟。”他话中带刺,明显有挑衅激将之意;可楼上人也未应答,只见一方人影在窗,那人自去伏案翻书,悠然自得。
一之仓捂着头道:“大师兄,我们这……该怎么办?” 紫衣青年激不出人来,正自懊恼如何挽回面子,可一之仓哪壶不开提哪壶,青年怒道:“丢人现眼的东西,快下来!”一之仓跌跌撞撞地下楼来,众人见他手指缝里流下黑色液体,以为中了有毒的暗器,纷纷上前看视,原来是墨汁,那人先用内力将之凝成固体,后来墨汁融化,一之仓等人才以为是中了暗器;这种手法比方才年轻人把银子打入屋柱里又高了一筹。紫衣青年和年轻人暗暗心惊,紫衣青年暗自猜度这神秘人是何种身份;年轻人刚才还为楼上人担心,此刻见他武功竟似高于自己,也就放心了,却又想到假如二人决斗,不知谁胜谁负,竟在心里琢磨起对方的武功来。
此时那店小二却嗤笑一声,一之仓道:“你笑什么?”店小二翻个白眼道:“我想笑就笑,难不成还要请示你?”他之前几乎被一之仓一掌打中,此时见了他狼狈模样,心里大乐;一之仓见他盯着自己挤眉弄眼,知他暗中嘲弄自己,但对方伶牙俐齿,他碍于紫衣青年不好发作,暗想找个机会将他教训一顿。
紫衣青年此时踌躇两端,自己人被打了,做大师兄的当然要出头,不然难以服众;可楼上人的武功看来不在自己之下,万一铩羽而回,自己威信就扫地了。他手一挥,一支黑色小箭从衣袖里激射而出,直击二楼,“嗤”一声破窗而入。年轻人坐在角落里,此时猛然抬头,他认出这支箭,箭名“白羽黑煞”,黑色小箭,长约5寸,尾部三根细长白羽,出自苗疆丰玉教;箭内装有机关,会爆出细如牛毛的毒针,如发射暗器一般,令对手防不胜防,而且箭上涂毒,无法空手去接,假如用刀剑拦截,一触即爆。
紫衣青年对素未谋面的陌生人使出如此歹毒的招数,年轻人看不过去,正要出手,忽听见破空之声,小箭竟直飞回来,比去势更加迅疾。紫衣青年不敢用手去接,又怕随时会射出毒针,他自己能够闪避,但手下人无法避过去。就在此时,年轻人短刀出鞘,对着小箭直劈过去。紫衣青年急急喝道:“快住手!”年轻人置若罔闻,刀光一闪而过。
突然眼前人影晃动,一个紫衣老者站立大堂中,两根手指拈住箭尾。紫衣青年等人又惊又喜,上前拜倒:“徒儿见过师傅。”老者年约五旬,花白头发,面目清癯,道:“都起来吧。”说话间,小箭突然裂开,断为两截,老者眼中精光暴涨,继而面色一沉,怒道:“为师再三告诫过,在外不可惹事生非,你们为何又惹上这等强敌?”紫衣众人讷讷,不知师傅为何突然发怒,一时说不出话来。
这时听得一个清亮的声音道:“师徒相见应该高兴,北野掌门为何要生气呢?”话音未落,一个披着白色狐裘的贵公子站在门口,身后跟着两个侍卫,他神色平和,却自有一股威严之态。
老者迎上去道:“小王爷有所不知,假如这孽徒及得上小王爷一成,老夫也能早日达成心愿,含笑隐退了。”
那小王爷听了,也只微微一笑,想来是平日里听惯了,丝毫不放在心上。他眼光一扫,将这客栈情形尽收眼底,见丰玉众人还跪在地下,他走到紫衣青年面前,扶起他道:“想必这位是南世兄了,小王经常听师傅赞许南世兄武功不凡,以后还要请世兄多多指教。”他说话间,眼睛却瞟着那穿黑衣的年轻人,方才年轻人出刀时,他立于门口,看那一刀初现即没,隐隐带着风雷之声,他倍感好奇,不由暗自猜测年轻人身份。
紫衣青年南烈看了师傅一眼,老者道:“既然小王爷求情,你就起来吧。”南烈道:“谢师傅开恩。”又回了一礼道:“谢小王爷。”起来立于师傅身旁,南烈虽然行事毒辣,却是心高气傲之人,竟对那小王爷正眼也未看一眼。
老者道:“小王爷请看。”小王爷接过那支断箭,突然脸色大变,老者道:“断处切口齐整利落,而且断箭之人熟悉机关,一剑斩落在机枢处,使其失去作用,无法发射毒针,但箭身没有立刻断裂,而是断在飞回来时,此人剑法精妙,真正可怕 。”说话间老者和小王爷一起抬头,只见楼上灯光已灭,漆黑一片。
小王爷道:“也许是世外高人隐居于此,断箭而不伤人,用意在警告不可再去扰他清修。”
那老者却接过那断箭细细打量,道:“用剑如神者,天下之大,屈指可数……看这用剑手法,极像一个人,但又不大可能……”众人正等着他说下去,他却皱眉凝神,缄口不言了。
小王爷知他正在思索间,也不去打扰,摆手叫店小二生了火盆,烫一壶酒过来,众人围了一圈坐下,小王爷和南烈有心请那年轻人过来,又怕他拒人于千里,不给面子。店小二颇为乖觉,又给那年轻人送了一壶酒过去,年轻人自饮自酌,南烈和小王爷也就不再过去相邀了。客栈外面风雪飘飘,众人几杯酒过后,暖和了许多,盼着老者再说那用剑如神之人。老者却朗声吟道:“秋水东来,一剑飘然,惊才绝艳,天外飞仙。”丰玉众人面面相觑,以为师傅喝了几杯酒,诗兴大发,吟诗作对起来。小王爷笑道:“古时有诗品评人,只是不知这诗评的是谁?何人有如此风采,当得起这么高的赞许?”
老者也笑道:“小王爷猜得不错,这诗说的是一个传奇人物。在东海陵南岛,曾出过一个绝世天才,十年前的秋天他携剑东来,以一人之力挑战中原各大门派,所向无敌,而且他还是个英俊潇洒的美男子,微微一笑,可令天下少女心碎。十七岁,与牧绅一决战于泰山观日峰……”老者似想起当年盛况,无限惋惜地叹息一声,再不言语。
南烈是苗疆第一高手,武功不凡,极为自负,见师傅如此称许旁人,心中不服,道:“那人真有师傅说的这么好?为何在江湖上从未传过此人名号,大概也是昙花一现。”
小王爷却并不言语,只望着渐要熄灭的炭火,听着风雪微笑。
老者又道:“当年我作为评判赴泰山,亲眼目睹那一战,两人都是当世人杰,绝代高手,打了两百多招,未分胜负。可是此后,他突然绝迹江湖,仙踪渺然。中原各派把此次失败引为耻辱,禁止再提起此人,而且江山代有人才出,时间久了,也就成为湮没的传说了。”
小王爷心有戚戚焉,道:“只恨晚生十年,不能亲眼一见那绝世风采。”
角落里的年轻人开始不大在意他们说了什么,当听到泰山一战时,也不由得屏气凝神,想象着那惊天动地的一战,在心里悠然神往。
3
那丰玉掌门说起昔年江湖事,众人听得心驰神往,这时南烈道:“师傅说了老半天,还没说那人叫什么名字呢?”老者道:“那人姓仙道,单名一个彰字。”
小王爷道:“仙道彰突然从江湖中消失,其中可有什么缘故?”老者道:“老朽也不甚清楚,当年众说纷纭,大多都是谣传。”小王爷突然来了兴致,追问道:“小王倒想听听,在这雪夜里听些野史逸闻也是不错的消遣。”老者道:“大部分的传言是说仙道彰受伤,至于是什么伤,怎样受伤的,说法都无稽的很,不听也罢。”说完吩咐弟子打尖歇宿,似是不想再提起这个话题。
小王爷不再勉强他说下去,看南烈一眼,似是无意中说道:“听说近来湘北出了一位暗器高手,对各门各派的暗器机关无不精通,南世兄以后见到此人,可要小心为上。”南烈脸上一红,认定他暗讽自己的暗器被人轻易破去,心下恼怒就要上前理论,可看到小王爷笑语盈盈,神态自若,不知怎的,一腔怒气就烟消云散了。他猛然想起楼上那人能轻而易举就破了自己暗器,莫不是事先就识得?这是丰玉机密,外人何以晓得?
他一念至此,就要提醒师傅,回头一看师傅眉头紧锁,似有心事重重,又想到自己能想到的事,师傅也一定想到了,师傅没有声张,一定大有用意,因此也就退回来闭口不言,转而对小王爷道:“多谢提醒。”小王爷微微笑了一笑,道:“南世兄不用客气。”
北野作为一派掌门,自是没有年迈到昏聩地步,只是此次为了一件要紧物事而来,故不欲多树强敌,他又推测楼上那人有可能是十年前名震天下的仙道彰,更不想在此时节外生枝,因此故作不知,却暗中布置了弟子追查。却说南烈被小王爷一言点醒,暗想师傅既然推测此人是仙道彰,那就不是湘北那位暗器高手了,他一转眼看到年轻人,脑中闪过年轻人出刀的场面,心念电转,突然想到此人出刀时毫不犹豫,若不是胸有成竹,又怎能如此?此地是湘北边界,莫非此人就是那个精于暗器的湘北高手?他脑中转了这许多念头,就附到师傅耳边说了一通,谁知那丰玉掌门只是摇头,道:“不可妄动。”南烈心道:“师傅到底年老了,做事怕得罪人,若不显些厉害出来,倒教别人小看了我丰玉教。”
炭火渐渐熄灭,只剩下一两点红星闪了几闪,油尽灯枯,小二不知躲到何处睡觉去了,也不来点灯加油,屋里暗下来,屋外的风雪好像更大了。南烈叫上两个弟子去屋外走了一遭,抱了一捆柴禾进来,折下几段扔进火盆里,灰烬中爆出几点火星,烈焰奔腾而起,屋子里立刻明亮暖和起来。年轻人离了大堂,上楼歇息去了,南烈看着他的背影冷然一笑。
年轻人和衣躺在床上,半梦半醒间鼻端嗅到一阵似有若无的清香,他心中一凛,一跃而起,突觉全身无力,又跌回床上,一运内力竟是经脉阻滞,半分力也使不出来。他瞟一眼屋中的火盆,心下立刻明白了。他进屋时,只道是小二点的火盆,没甚在意,当时心里却奇怪这小二是何时点燃火盆的,为何下面没见到一丁点火光;现在前后一想,那南烈到屋外走了一遭,就是在这里动手脚了,又在楼下燃起烈焰,掩盖楼上火光。自己一时大意,竟着了他的道儿。
他暗暗咬牙,勉强站起来,将一壶茶水倾尽,只听见“嘶嘶”声响,火灭烟冒,灰烬中竟然爬出几十条黑色小虫,蠕动身体攀上盆沿,爬到地上向年轻人所处之处群行而来。
年轻人额上冒出汗粒,竟对那近在咫尺的小虫视若无睹,一心运功逼出毒烟。这时有人轻笑道:“别费力气了,你越运功,毒发作的越快,”年轻人转头一看,只见南烈正站在窗前,笑道,“你还是先想办法避开这些宝贝再说,它们是最喜欢吃肉吸髓的。”那一群黑压压的虫下颌上生有尖利的倒钩一样的东西,这般黑压压蠕动而来,让人顿生恶心之感。
南烈道:“在苗疆之地有一种伽南树,树心中空,散发出一种温暖甜腻气味,毒虫喜欢在树心里筑巢,分泌的毒汁也渗透到树中,年深月久,不知道汇集了多少毒虫的汁液,因此这树制成的毒药,比任何毒药都厉害,那些在树心里筑巢的虫,不是被别的虫咬死,就是被毒死,只有一种能活下来,”他笑指着那些面目狰狞的小虫,道,“它们喜欢聚集在火堆这些高温的地方孵化,若是你不用水浇熄火焰,它们会乖乖待在那里,不会出来。”
年轻人手一扬,一蓬金针打了出去,前面的小虫被钉在地上,可是后面的仍然不依不饶爬过来。南烈道:“你暗器使得不错,不过你又能杀多少?”
年轻人并不理他,冷哼了一声,突觉得肋下入针刺一般痛,不由得弯下腰去,额上冒出粒粒汗珠。南烈闲闲地道:“我早告诉过你,越运功死的越快。”
年轻人内息混乱,气血翻涌,嘴角溢出血来,南烈微微有些惋惜,摇头道:“只要你说出你的来历,为什么知晓丰玉暗器,我给你解药,放过你。”
南烈和年轻人本无仇怨,只是他败在年轻人手下,心中不忿,因此使出下毒这法子,也是想要年轻人向他低头求饶;可年轻人也是倔强性子,宁死也不肯低头,心想今日栽在你手中,死就死了;若是不死,日后必定找你报仇,让你尝尝比这多几十倍的痛苦。南烈见他神态大为不屑,越发激起自己争强好胜之心,道:“那你等着做虫儿的口中食好了。”
他本想用威胁逼人就范,谁知年轻人出手如电,突然点了自己身上三点穴道,暂时封住毒气,把全身功力集中在一处,尽全力一搏,刀光一闪,仿若月光飘进屋里,向南烈当头罩下。南烈冷笑道:“来得好!”剑出鞘,紫云闪动,强大的刀势如海浪翻滚,直逼南烈而来,他踉跄后退几步,才硬接下这招,心里对年轻人也不再小觑,若非内力不继,刀势后续无力,他也不可能这么轻易接下一招,他手腕一抖,剑花朵朵刺向年轻人,他是志在必得,因此招招指向年轻人全身大穴。
年轻人挥刀,风过,花落。南烈抽出长鞭,左手舞动,缠向年轻人腰间,年轻人身在空中,避开南烈长鞭时内力用尽,他一提真气,肋下剧痛难当,全身真气涣散,直直栽下来。南烈长鞭一卷,想将他带回,却是鞭长莫及。突听得一声轻啸,屋中人影闪过,南烈知道来了强敌,一剑一鞭挥出漫天剑气鞭影,可来人如入无人之境,在半空中接住年轻人,越窗而出。南烈剑气如影随形,追击过去,却一招落空,窗外风雪漫漫,再无影踪,只余剑上飘着一幅削下的衣角。
房外的丰玉弟子见人突然消失,均有些莫名其妙,南烈叫道:“大家快追!”率先奔出去。
丰玉掌门虽然一直在和小王爷正把盏谈国事,楼上的一举一动却没逃过他耳目。南烈下毒擒人,他早已知晓,也暗中默许,此时他对小王爷道:“丰玉教中有事,老朽不得不去看看。小王爷请了。”小王爷听他言语,明晓他是拒绝旁人干涉,就笑道:“北野掌门请便。”转眼间,丰玉众人走的干干净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