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过年华的时间线 1-3

作者: 零零九,收录日期:2006-07-19,708次阅读

1。
雨水打在阳台的棚子上,叮叮咚咚地敲了整夜。

仙道醒过来时有一瞬间以为回到了湘南离海不远的公寓。
缓了几秒,手机清脆的铃声渐渐敲开混沌的意识——“Silent night~~~Silent Night~~~”
愉悦的圣诞福音即刻让他清醒了大半。

这里是东京——窗帘透出模糊的早晨的天光。手机屏幕闪闪烁烁,仙道眯着眼也还是看清了来电人。
“嘿,早上好!”上司的电话,总要显得精神点,同情着自己从被子里慢慢爬出。
“嗯……稍等。”从床头抄过纸笔,迅速纪录,“新闻发布会,下午三点。”
“这些资料请发一份传真给我吧。”
“几点的飞机?摄影师方面……”
“好的。渡边君也会来么?”
“没问题,这是我应该做的。”
“圣诞快乐!”


窗外青灰色天空下的城市慢慢地醒来。书房传真机兀自接收文件的声音反而让屋子显得更加安静。
仙道利落地收拾好行装,走去厨房冲了杯茶,顺手从冰箱里端出块篮莓味奶酪蛋糕。
赤脚站在床边,拿起电话,按下长串号码,停顿十几秒。

“流川,你大概上飞机了吧。下午我不能去接你了,忽然要去北海道。……等你到东京的时候大概能看到这条新闻。晚饭在冰箱里,我晚上回来大概也要先去社里……好啦,快回来吧,有点想你了。”


2。
“中村健太郎,6岁,议员中村正的长孙,议员中村英夫的长子,现怀疑遭人绑架。
不可靠消息称,中村昨天下午五点左右在札幌大通公园失踪。
当时和他在一起的是中村英夫前妻,他的亲生母亲佐佐木晴美。
绑金不明。”

初步推测的绑架原因:
“中村正十二月初反对在东京郊区建设“Mulholand”的提议赢得了不少追随者,Mulholand集团几十亿日元的投资计划持续推后。”
“中村英夫个人生活混乱,据称与前妻在抚养金上争执已久。”


传真资料并不长。被东京难得顺畅的交通早早送到机场的仙道,已在侯机厅前后翻看了三遍。
只觉得头痛。
政治丑闻或是绑架事件,都算不上是陌生的题材,但在早晨看这些,实在是过于闷气。
而且——假期泡汤了。


一阵细微有节奏的哼唱声打断了仙道的沮丧。仔细去听,发觉声源是坐在右手边大约十二三岁的女孩,能听见断断续续的歌词“明天”“美好的”“少年”之类。
正对面的大屏幕上看起来在播放某个MV。
仙道被女孩的情绪感染,也认真地看了下去。
MV的画面很模糊,一直没有人物露面。不断出现的画面有海面和一只掠过麦田的手。
是它最后的十几秒钟让仙道摒住了呼吸——

镜头从城市的上空降落。早晨没有醒来的城市,微弱的路灯一片片熄灭,空气就露出浅浅的黛色,仿佛披上一层轻薄的灰。继续下落的视角掠过树的枝桠,民居的屋檐,能看到院子里草地上一只浅黄色拉布拉多已经醒来,兀自转着圈。视角又落到街上,很低,看不到人的脸,但能感觉到慢慢有了生气,店子们在开张,穿运动鞋晨练的人跑过去,单车的轮子……

然后镜头慢慢淡出,熄灭。

伴随着身边女孩哼唱的旋律,仙道在画面里感受到一种异常的情绪,暖洋洋气息和凛冽感柔和而成的东西让他嗅到不多见的“熟悉感”。
“请问这是谁的歌?”仙道侧过身问女孩。
“夏树。”女孩的声音清亮。

“就叫夏树么?”好像没有听说过。
“嗯,没有姓氏,也不是什么秋天的树。”
“歌的名字呢?”
“少年的时间线。”
“有趣的名字。”
“是夏树自己写的歌。她说是写给十六岁的。”

“你是记者么?”隔了几分钟,女孩忽然好奇地问。
仙道一愣,随即微笑:“为什么这么猜?”
“你的行李看起来不是回家,圣诞前夜也不会有太多人出公差。”
“没假期的工作有几种:警察,医生,还有记者。”
“你不像前两种。”女孩耸肩。

“聪明的小姐,我能知道你的名字吗?”
“高桥夏树。”



3。
十天前,流川得知James Grisham的死讯。 在三十分钟体育新闻里,消息占据了不起眼的一分钟。
他的死因,生平,八卦,和流川的队友关系,被系数谈及,新闻做的详尽而紧凑。即便是坐在电视面前的流川,一时间也想不出有什么需要添加进去的内容。
他在客厅里继续坐了会儿,待新闻结束,起身走去厨房。

在空间宽敞,设备齐全的厨房里,仙道微微低头,认真地盯着锅中的晚餐。翻炒中,食物发出节奏散乱的噼啪声响,往外冒着香气。夕阳透过落地窗,一路延伸过来。绕过仙道的身体,越过他的头发,跌落在流川身上。
一团淡橘色的,有温度的光。
流川感觉到胸前的热度,停滞几秒,随即侧过身,让光一路滚到屋子的更深处。转过头时,仙道已盛出两人份的晚饭,从逆光中一点点走近。
故意凑上前闻了闻盘子里的食物,眉毛挑起。
“哼,还算像。”

几个星期前,两人去新开张的西餐店,流川点了意粉中的基本款:肉酱spagatti。结果水准平平,远不如初到底特律时,小公寓出门下坡走三分钟的Cafe Amici做的地道。那咖啡馆极小,满当当也只能挤下六张桌子。
仙道托腮想了想,虽然最后一次吃已是五六年前的事儿,不过勉强还记得,复制出来应该不是太难吧。
于是特地去搜罗食谱,采购原料,决心击败流川“才不信你有这天赋”的表情。

仙道布置好桌子,示意流川坐好,然后变出一个锡口玻璃瓶装的干酪粉。
“Cheese?”Cafe Amici女招待的意大利口音,还不算太难学。
“嗯。”热腾腾的意粉铺上薄薄一层干酪粉,香气更浓。
“Pepper?”亮出转动尾端能磨出黑胡椒的木制长管。
“嗯。”
仙道利落地撒上黑胡椒,自己坐到了对面。
看着流川卷起一叉面,送到嘴里,咀嚼,吞下。

“很不错。”流川点头,想了想说,“但不是你去那会儿的味道。”
“哎?”仙道睁大眼,露出不服气的表情。
流川低头看盘子:“Amici换过一次厨师,之前那个,你没赶上。”
倒是……跟James一起去吃过。

初到底特律不久的一日,训练完雨势正猛。流川那时候不开车,James见状说那带你一段。开到流川的公寓直呼肚饿,两人便钻进小馆子。James身高过了两米,女招待微笑着撤掉一张桌才坐得松快些。
James自小在底特律长大,对球队有不可撼动的情感。选秀被挑去太阳队,坐了一年多板凳。凭借一场地区赛5分钟出场中的出色发挥,终被活塞的教练看中。
“我看过你在北卡的球赛,你很不错。”James对流川说,“当然现在的Ken几乎是无法阻挡的,他是中部最好的后卫。”
“他很强。”语调平整而笃定,“但我会超越他。”
James笑:“期待合作。”
在那次谈话后的第四个月,两人在正式比赛中合作。
一年后,流川作为后卫进入首发阵容。

而这些,都已是十年之前的事了。

橄榄油和干酪的余味留在嘴唇上,流川几乎听到咖啡馆外大雨不断地倾倒下来,而身边的,那些有温度,橘红色的光渐渐变深,仿佛渗透在屋子的深处。
流川看向仙道的眼睛,遗落在胸口的光似乎也慢慢地渗透身体,在心脏的附近环绕。
“仙道。”
“嗯?”
“我要回趟底特律。”


从那天起,流川开始做一个梦。
在梦里,他站在树叶的光影下,感觉着夏天的热度和树影带来的清爽。抬头透过树叶的间隙,能看到近乎白色的天,光线炙烈。两边葱绿色的树木他打量了几秒,叫不上来名字,但隐约地嗅到它们散发着模糊的,仿佛蒿藜的气味。
走了几步,发觉脚下的砂石路踩上去有好听的声音,干燥有节奏的,而眼前的树影那么长——仿若没有尽头。

醒来后,流川在清蒙的光线里看到仙道熟睡的面孔。
那些细节无一不熟悉,睡着之后眉稍的弧度更深,显得更安静。
后来,目光停留在仙道右眉骨上长度约三厘米的疤痕上。
似乎就听到那家伙从医院拆线回来,一头贴过来,用莫名其妙开心的语调嚷嚷:“流川,快来看,是鱼的形状哎。”
此后钓鱼去,也时不时念叨着这条鱼的存在。

渐渐地,睡意重新涌上流川的脸。从窗帘上散开的光斑像是在海底看天时路过的水纹。
在意识模糊前,他侧过身,握住身边人的手。
有一瞬间,似乎真的看到那条鱼从仙道的眉毛上轻盈地游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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