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戒 1-3
作者: GAGA,收录日期:2006-08-09,974次阅读
第一章
七月的天气似乎一直很闷热,我很不喜欢这样的天气,我很怕热,躲在空调屋子里整个夏天都不用出去是我长久以来的梦想。
我住在神奈川的一个小镇,离湘南海岸不远。镇上人口虽不多,但倒算是一个小型的旅游城市,每年夏天的时候,就会有许多人蜂拥而至,潮水般的来到这个小镇,跑到湘南海岸来游泳、晒太阳。远处一看,海滩上黑压压的一群人影,乱得要命,和平时的这里很不一样,不过这里的阳光倒的确很值得人来晒一晒的。
我是三年前冬天搬到这里的,刚搬到这里的时候的确为这里的景色着实兴奋了一阵子,觉得这里真的是个很浪漫的地方,很适合恋爱。可惜的是我并没有恋爱的对象。找了许久的工作都没有找到,毕竟二十几岁的大男人大学都没有读完怎么可能顺利的找到工作,简直是白日做梦。可是我真的不想离开这个地方,我想每个人的人生中都有使你一见钟情的东西,虽然大多数人一见钟情的对象也是人,但或许,我是个例外,就好像我的特殊身份一样,我是个GAY。
所以我爱上这个地方,非常的喜欢,不想离开,你要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是有一些事情能让人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都能坚持下来的,我觉得这个小镇和这个海岸都值得我这么做。
这里没有人认识我,也没有人指责我,在这里过一辈子,于人于己,都是一件好事。
找不到工作的确会令人烦躁,所以烦躁一阵子以后,我决定自力更生,在湘南海岸开了一个冷饮店,同时出租一些遮阳伞、沙滩桌之类的东西,再卖些泳具,赚一赚夏天的钱,日子倒也能过得很充实。
所以我虽然讨厌夏天的闷热,但也不得不指望着夏天过活,其他的季节我都会去跑一些长途,赚一些车费,倒是饿不死。可是每天都在期盼着夏天快点儿到来。
我住的公寓离湘南海岸很近,开上我的很旧的小型卡车,一会儿就到了,那辆卡车也是从附近一个大叔那里淘换来的,几乎花掉了我全部的积蓄。
在搬到这里一年半年的某一天的下午,我正坐在家里看电视的时候,听见楼道里一阵乒乒乓乓的响声,象是要拆房子一样,我是绝对不允许别人拆掉这里的,于是怒气冲冲的开门冲了出去,刚要大吼,就听见一个很是阳光的声音对我说:“对不起啊!吵到您了吗?”
我听到这个声音一愣,原因是我没找到声音的发出者,因为我的面前是大包小包一堆东西,摞得很高很高,肇事者此刻正弯着腰拾掉下的一些零碎东西。等他直起身子的时候,我发现他的个子很高,然后就看到了他的脸。
很英俊的一张脸。
眉毛平直微微有些下弯,眼睛很亮,很深邃,鼻子很傲气的挺着,嘴角是微微上翘着的,头发是根根向天的直立,搭配起这张脸,倒是恰到好处。
他看见我没说话,就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说:“对不起啊,刚搬来的……”
我只是问他:“搬家公司呢?”
他冲我耸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样子,两只手伸进裤兜,把裤兜翻了出来给我看,没有任何东西掉下来。
我明白他的意思,没钱的确令人苦恼,我有过相同的经历,一年半前我也是这么搬来的,只是我没有想到原来这个世界上还会有和我一样穷困潦倒的人。
“我帮你吧!”老实说我很同情他,顿起英雄惜英雄之意。
他先是呆了一呆,然后很自然的笑了,说:“那么麻烦了。”
我们把他的东西搬进隔壁的房间,然后整理了一下,让这间屋子好歹有了单身公寓的感觉才收了手,累得要命,汗流浃背。
然后我说:“不介意一起喝一杯吧?”
他摇摇头说:“我怎么会介意?”
结果就出现了已经晚上十点多还有两个大小伙子跑到公寓附近的一间小居酒屋里喝酒的局面。
于是我知道了这个男生的基本资料,姓名:仙道彰,在附近一所大学里上大四,父母亲都在东京工作,比我小两岁等等。当然他也知道了我的基本资料,比如我叫远藤透吾,是个自主创业的青年,父母都在大阪,比他大两岁等等。
我没有告诉他我是GAY的事情,这件事情,连我自己都不愿想起,所以更不愿意别人知道。
我问他:“你是大学生难道父母不给你生活费么?”
他只是笑笑,说:“养不起,被赶出来了。”说完就低下头一阵笑,笑完抬起头对我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这使我顿时觉得这个人实在很有意思。
第二天起的很晚,睁开眼睛已经十点多了,脑子里想着要不今天就休业一天吧!干了这么久还没有休过一次业,满脑子都是赚钱赚钱赚钱,甚至没有一天用来想一想自己的事情。不过想是这么想,结果还是连忙起床,刷牙洗脸穿衣服,呼啸着开车直奔湘南海岸。
十点多钟的时候正是湘南海岸最热闹的时候,也是太阳最毒的时候,这个时候我的冷饮店开门带来了不小的轰动,人们哗啦一下子向我这边涌来,使我觉得很有成就感。等人潮渐渐散去的时候,我的面前出现了一个朝天发的男孩,正在很仔细的挑选冷藏柜里面的冰淇淋,倒是嘴角还是上翘着的,看样子又显得很是悠闲,我看到他左手的无名指的指甲上面有一个用紫色的指甲油涂成的枫叶形状,歪歪扭扭的,只大致能看出个轮廓;左手小指上带着一枚乳白色的尾戒,阳光洒在上面,有些耀眼。
然后他似乎愣了一下,就只是一下,他便连忙打开冷藏柜,从里面拿出一根蓝色包装纸的冰棒,抬起头问:“老板,多少钱?”
我冲他笑:“第一次来的顾客,免费。”
他看见我也是也是一愣,听见我这句话又是一笑,露出一排整齐的洁白的牙齿。
“你怎么有空跑到这里来了?不去上课么?”我问他。
他一边撕着包装纸一边说:“远藤老板,今天是周末好不好?”
于是我恍然间想起今天是周日,再看看海滩上面的人,比平时多出一倍。
“当大学生就是好啊!还有休假,象我这样为了生计四处奔波的人可没那么幸运了。”偶尔向别人抱怨一下也是好的。
他一边吃着冰棒一边笑,很无奈的那种,然后忽然间两只眼睛一亮,问我:“透吾,你这里需不需要员工?”
对于他的问话我的反应很是吃惊,反问他:“你觉得我这里请的起员工么?”
他有些失望的低下头,咬了一口冰棒,很是哀怨的叹了口气,使我觉得他不去演戏实在可惜。
我说:“不过如果那个员工要求不高的话倒是可以考虑了。”
然后我看到他的眼睛又是一亮,嘿嘿的笑着,说:“你看我象要求高的人么?”
“的确不象。”
于是我们达成了协议,等到他放暑假的时候就来我这里打工,我给他百分之三十的红利,这样我也可以再去跑一下长途,两不耽误,可以多赚一些钱。不过还有一个条件是他打工期间我要负责他的伙食问题,这又使我觉得这个小子不去做生意实在浪费。
那天我们又闲聊了一会儿,基本上都是我问他问题,不过很奇怪的是,到最后成了他问我的局面,我想知道的没知道多少,倒是我,除了GAY的问题,其他的几乎全部招供,让我觉得很是奇怪。好在买冷饮的人又逐渐多了起来,还有租泳圈太阳伞的人,我忙的团团转,也没顾的上他,再闲下来的时候,抬起头一看,他已经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暑假很快就到了,这就意味着仙道要开始他的打工生涯,我要开始跑长途运输,而来湘南海岸的人也会变得多了。
我跑的地方经常是很远,好几天也回不来,我把伙食费给了仙道,叫他自己解决,他呵呵的笑着收下了,说:“谢谢老板。”
跑长途对于我来说几乎是一种折磨,因为我喜欢睡觉,晚上在高速公路上跑的时候,不得不放一些摇滚的卡带来听,声音开得很大,大的震的我的耳朵生疼,我想如果我停车的话外边的人也许会以为我是流动式音像店。但是我不得不这样,这样的疼痛能保持我清醒,也就能保住我的小命。
这次跑的是大阪,老实说我并不想去,那里有太多我不愿意见到的人,可是没办法,为了赚钱,这也是无可奈何的事情,我别无选择。
我没日没夜的跑了几天,有时候停下来歇歇的时候给仙道拨个电话随便聊聊,问问他生意怎么样,赚了多少钱,我说:“你不要打击我,告诉我好的消息。”
电话那端的仙道笑得象个无赖,说:“老板哪!你等着回来收钱吧!”
到了大阪交了货,虽然一直留意着避开以前认识的人,可是还是没避开,遇上了以前的一个大学同学,一个女孩子,长得很漂亮,冲我说:“哎呀!这不是透吾么?”
我冲她点头笑笑,也没说什么,帮着卸货。她又在那边闲扯了几句,见我不理她,倒也识趣的很,乖乖的闭上嘴,最后退到一边干自己的事情。
临走的时候她把手机号码告诉了我,说以后常联系,我当着她的面记在了手机里面,她又问我的号码,我说我要换号码了,等换了新的告诉你。她信以为真,乖乖的走了。我上了车,第一件事就是把手机掏了出来,把她的号码删掉。我的手机里只有工作伙伴的号码,还有仙道的,别的人,没有,以前的人和事,我不想在里面留下任何痕迹。
回去的路上好走了许多,只是天气越来越热,我的衣服已经全部被汗水弄湿,整个车厢里说不出的闷热,就算开了窗户,吹的风也是热风,胃里恶心的紧。突然间就很想念湘南的海边,凉凉的海风,潮湿的气味,多么惬意,心里很愤愤不平的想着仙道这小子真是命好,在那种环境下工作,要多舒服有多舒服,哪象我,累得要死,赚的也不多。
不过仔细想想这也是我拱手让人的,自己也没什么话说,全当是洗桑拿了。
快到的时候我给仙道打了电话,他说:“庆功吧!居酒屋等你了,老板。”语声里还是阳阳光光的,很爽的样子。
我到居酒屋的时候已经是晚上9点多,进了门就看见仙道冲我招手,走了过去坐下来,点了些吃的,又要了酒,松了口气。
他掏出一个信封,递给我:“点点吧!看看我的工作能力你能否满意。”
我点了点,的确不少,如果换做是我的话,肯定没有他赚的多。我抬起头问他:“小子,爽了吧?有钱赚,有比基尼美女看。”
他嘿嘿的傻笑着,喝了口酒,说:“一般啦!”
我说:“你这样很不地道,你知不知道你老板我都快死在路上了?”
他用左手拿起酒杯,四个指头的指肚按在杯壁上,小指弯着,微微的翘了起来,低着头微微的笑,没有说话。
“不要在我面前玩深沉,小鬼。”
他很无辜的抬起头说:“哪有?我本来就是这样。”
这回换我冷笑。
他很无辜的耸耸肩,夹起一块儿寿司吃了起来。
我突然觉得被什么东西反射的光刺到眼睛一下,眯了一下眼,再睁开时发现那个东西原来是仙道手上的尾戒。
于是我问他:“谁送的?”
他咽下嘴里的东西,抬起头很不解的问我:“什么?”
我用下巴指了指他小指上的尾戒,笑得很诡异。
他“哦”了一声,说:“这个呀……”然后仔仔细细反反复复的看了几遍,闭上嘴不说话了。
“说话啊!”
“自己买的。”
“我信吗?”
他抬起头来对着我笑,又是很无辜的那种:“我还没说完呢!是别人付的钱。”
我再度笑得很诡异:“就是让你涂上指甲油的人?”
他看了看自己左手的无名指,说:“是我自己涂的,他不让我涂的。”
我知道男孩子如果有了心上人就会在左手的无名指上面涂指甲油,所以我问:“长得很好看么?”
他点点头说:“是。”
“性格很温柔?”
他难以置信的看着我,然后突然哈哈的大笑起来,到最后捂着肚子笑了起来,说:“温柔?怎么可能!”
“难不成是野性派啊?”
“野性是有的,但不是你说的那种…”他总算开始好好的回答问题了。
“那是哪钟?”
“他很倔强,也很执著的,认准了的事情决不撒手。”他说这句话的时候,嘴角也是带着笑,但不是我平时看到的那种笑容,似乎又多了什么东西在里面,不过这些我都在他的眼睛里找到了答案,那就是温柔。
“很要强嘛!这样的人真的很少见了。”我喝了口酒说道。
他点点头说:“是啊!”然后就看着小指上的尾戒发呆,过了许久才深吸一口气,开始吃起饭来。
我没有再提起这个话题,我们瞎聊着奇闻趣事,11点多的时候回到家。
以后的日子一直是这么度过的,他帮我照看店里,我继续跑长途运输,每一趟我回来的时候,我们都会到居酒屋喝酒,一来二去的,倒是跟居酒屋老板熟识的,我们去吃饭的时候,免费给我们两碟儿小菜。仙道每次都很有礼貌的说:“谢谢大叔。”有教养的不得了。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我给仙道结了工资,这小子很是兴奋的接过钱,美的不得了,说实话我第一次看到他这样,平时的他都是很温文尔雅的,突然这么欣喜若狂实属罕见。我说:“注意形象,你那一副云淡风清的劲儿哪儿去了?见钱眼开!”
他很无辜的说:“别这么说,我好歹也是热血青年啊?!没有未老先衰好不好?”
“拿到工资不打算孝敬一下你的老板么?谢谢他对你的照顾。”
他嘿嘿的笑着,说:“那当然,赏个光吧!”
我说:“老是去居酒屋很没意思的。”
他皱眉想了想,然后说:“包在我身上了。”
结果我一个下午没有看见他,后来才知道这小子花了一下午的时间去邻近的镇上的大型超市疯狂大采购。
晚上六点多的时候,听见有人敲门,开开门发现这小子站在门口咧着嘴对我笑,很谄媚的样子,说:“老板,请您屈尊到我家来吧!”
于是我在他家享受到了他亲手做的大餐,别说,味道还真的很不错。难以想象如今的社会居然有男孩子自己会做饭而且做得如此美味的,仙道从厨房里一盘一盘的把菜端到桌子上,嘴里报着菜名。我心里寻思着哪个女人嫁给这样的男人可真是福气。
吃饭的时候我问他:“你怎么会做饭啊?”
他笑着说:“锻炼出来的,锻炼出来的。”
我贼笑着:“有一手嘛!就是这么把人家骗到手的?”
他吐吐舌头耸耸肩,说:“我们在一起的时候我的手艺还没有这么好,只能勉强下咽。”
“那我还真是幸运。”
他点点头说:“是啊是啊!老板你命好啊!赶上我做饭生涯的巅峰。”
我很不屑的哼了一声,然后发现他很修长的手指上有一层薄薄的茧,据我孤陋寡闻的了解,这应该是打篮球留下的。
我问他:“打篮球啊?”
他看看我,又看看手,笑了笑:“是啊!初中和高中时打过。”
“现在呢?”
“不打了。”说这句话的时候他似乎有些小小的感伤,不过很快就恢复了笑容。
“为什么不打了?”
他晃着杯子,冰块碰撞杯壁发出好听的声音,他说:“学业繁重嘛!学生以学业为主。”
“就为这个?!”对他的答案我不置可否。
“老板,学医很辛苦的。”
“不要搪塞我。”
他很无奈的拍了拍自己的左腿:“受了伤,打不了了。”
我忽然觉得我这个问题很伤他的心,刚想说什么,他已经开了口:“别往心里去,透吾,这都是过去的事儿了。”
“别用这种口气跟老子说话,好像你比我大似的。”
他吐了吐舌头,不再说话,乖乖的吃起饭来。
“你今后打算怎么办?”
“好好念书啊!还能怎么办?奖学金我可不能落下。”他又笑了,有些神秘的说,“我打算到美国去读医学硕士的。”
“志向很远大,勇气可嘉。”
他又低下头笑了,说:“不是志向,是未来。”他的声音很低,但是我听见了。
我冲他举杯:“为了将来的高材生,干一杯吧!”
他又呵呵的笑了,拿起杯子和我碰了一下。
吃完饭他刷碗的时候,我在他的屋子里观察,典型的男生单身公寓,一切都简单得要命,然后到厨房转了一圈儿,发现这家伙连洗碗也是笑着的,不知道脑子里想什么。
最后我进了他的卧室,仍旧是很简单,衣柜、床、书桌、椅子、床头柜、电脑、闹钟,别无他物。我正打算走出去的时候,不经意间看到了床头柜上的照片,被放在一个简单的木制相框里。我拿起来看,照片上是一个男孩子,黑黑的头发,长长的刘海遮住了亮亮的凤眼,薄薄的嘴唇抿成一条线,脸部的线条很凌厉,眼睛里面象是烧着火焰,漂亮的一塌糊涂。
照片上的男孩子穿着一所名为湘北的高校的运动服,可他站的地方却是陵南高校门口,看着还真有些诡异。
这两所学校我是知道的,就在离我们这里不远的地方。有一次春天的时候我送货路过湘北那里,校园门口几棵巨大的樱花树上开满樱花,粉白色的连成一片,漂亮的要命。
这个照片上的人会是谁呢?会不会就是仙道的那个“他”呢?
这么想着,就已经很吃惊了,但是心里面竟觉得这两个人在一起该是多么和谐的画面。
仙道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进来的,看见我手中的相片,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问我:“怎么样?我没骗你吧?他很好看吧?”
我对于他这份坦然更是吃惊,不过这也的确是他的风格,我很佩服他,因为我没有如他这般的勇气。
“何止好看!漂亮死了。”
他倚着门框笑了,说:“你如果当着他的面说这句话会被他揍的很惨哦!你信不信?”
“看来是得信了。”
“这是他临走时我给他拍的,总得拍张照片留个念想吧!”
“你不去当摄影师实在是可惜。”
他又哈哈的笑了,说:“过奖过奖。”
“有没有兴趣给我讲讲你们俩的故事?”
他倒是一愣,然后反问我:“你有兴趣听?”
我点头。我又怎么能告诉他,我是想从你们身上获得我所需要的勇气。
他像是看透我似的,微笑着,然后说:“我们呀…真的是很平淡的故事呢…从哪里说起好呢?”
第二章
仙道从书桌上拿了一包七星,抽出一根烟点上,深深地吸了一口,吐出一个眼圈,似乎在思索着如何跟我说,我也不着急,就静静的等着,看着昏暗的灯光下烟头上的火星忽明忽暗,我突然觉得很感伤。
许久,他开了口:“他叫流川枫……”
我和流川刚认识的时候,我上高二,他上高一,那个时候我们陵南要和宿敌湘北打友谊赛。我们教练对这比赛很是看中,也很有自信,只是说湘北新生里有一个超级新人叫流川枫的,很厉害,让我多留意。那个时候年轻,觉得多厉害他也是个新人,能厉害到哪里去?也就没往心里去,只表面儿上应了,哄的教练安心。
后来比赛的时候我迟到了,也没怎么的,到了场上就和流川对上了,他这个人真的很不一样,就是那种他随随便便往那里一站,你就能感受到他强烈的存在感和气势,被他那双眼睛盯着,感觉浑身上下都燃烧起来了。
那场比赛他们输了,不过这样我们就认识了,我当时只是觉得有了一个不错的对手,那种感觉很兴奋。后来又打了几场比赛,县大赛的时候我们输给了他们,输得心服口服,湘北是以第二名的成绩打进全国大赛的,比赛前他来找我一对一,我告诉他篮球不是一个人的赛事,他没说话,我也不知道他听懂没有。后来听说他们把日本第一的山王打垮了,说是流川表现相当出色,最后那几球传得很妙。我一听就笑了,这家伙果然听懂了。
再后来我们俩就开始经常一对一,就是离湘南海岸不远的那个小公园里面的小球场,我们每次都会在那里打到日落西山才回家。这家伙成长的真的很迅速,我很难想象还有比他进步还迅速的人了。我说:“流川啊!不愧是受过少年队训练的人了啊!打起球来就是不一样啊!”
流川就给我一记白眼儿,再附送我一句白痴。
他有一个习惯,我估计他自己都不知道,他说白痴的时候啊,尾音微微的上扬,听起来特别好听,我一直怀疑自己是不是变态,怎么会喜欢听别人骂自己白痴呢?不过他骂白痴的声音,真的非常好听。
流川这个人是一个很奇怪的人,外表看上去酷得要死,就是因为他这个酷劲儿,他们学校那些小女生迷他迷得神魂颠倒,茶不思饭不想,他的亲卫队要是排起队来可以把他们学校门口的那条小马路排满。
可实际上他是一个很热血的人,我一直以为这家伙是不会有感情细胞的,后来才知道,是这家伙语言能力有问题,不会表达而已。他很喜欢小动物,尤其是带毛的,什么猫啊、狗啊、兔子啊、松鼠啊,这些带毛的生物他都喜欢。可是我对这些东西就比较过敏了,闻见它们的味道就不自主的打喷嚏,一个接一个的,一串儿一串儿的打,流川每次都等我打完了,然后很精确地告诉我一个数字,就是我打了多少个喷嚏。
他们家养了一只猫,黑色的毛,俩眼睛黄澄澄的,是我们俩有一次打完球回家路上捡的。当时那只猫好像是腿受伤了,结果躺在路边等死,幸亏它命好遇见流川,遇见别人估计直接扔垃圾箱里去了。流川看见这只猫就走不动道儿了,我知道他老毛病又犯了,他就走过去,蹲下身子摸着那只猫的毛,动作很轻,表情温柔的要命,我一直觉得这家伙只会和动物沟通不会和人类沟通,他和人说话的时候都是没有表情的。他扭过头问我:“它会死么?”
我说:“不会,只是腿断了。”
他又扭过头去看那只猫。再扭过身来的时候,那只猫已经在他怀里了。
当时他离我很近,我闻到了猫身上的味道,不停的打喷嚏,流川就眨着眼睛等我打完,冲我说:“我把它带回家。”
我说:“它身上有细菌怎么办?”
他就恶狠狠的瞪我,说:“你身上没细菌?”弄得我实在是没话说,他就是这样儿,认准了的事情绝对不会半途而废,这点我跟他不一样,我没有他那种执著劲儿。
结果那天他就真的把那只猫带回家了,我也跟着去了,那是我头一次去流川的家。白色的小别墅,欧式的风格,简单利落,我家也不算穷了,房子也不算小了,可是和他家比起来就都不算什么了。
进门前我就想好了一大堆敬语,例如“叔叔好阿姨好”之类的话,不过都没有派上用场,他家里一个人也没有。门是流川自己开的,一只手抱着猫,另一只手玩儿命的在他的包里翻腾,好不容易找出来了,开门又费了半天劲,把钥匙插进去左转转右转转就是打不开,我问他:“流川啊,我们是不是走错门儿了?”
他就狠狠的瞪了我一眼,说:“我自己家我认识!”听语气是挺不爽了,我哪里还敢继续往枪口上撞?老老实实的闭上嘴,看他开门。
后来总算是开开了,一进门我就惊呆的连话都说不出来,眨了半天眼,流川说:“呆子,不要眨了,没走错门。”
他们家真的很大,装修的也很精致,家具也很漂亮,但这些我都猜到了,我惊讶的只是这个家里居然没有一点儿家的味道而已,有点儿像样板房。
流川用下巴指了指沙发对我说:“坐。”然后自己扭身带着猫进了卫生间,我坐在他家的真皮沙发上,两只眼睛四处看,然后听见卫生间里传来哗啦啦的放水声,又过了不久,这个家伙就抱着那只被洗得很干净的黑猫走了出来,很不客气的冲我说:“电视柜左面倒数第二格里面有吹风机,拿出来。”
这家伙真的是不懂待客之道,但是他的无敌铁拳是远近闻名的,我没有必要去尝试,乖乖的把吹风机拿出来,递给他。
“把电源插上。”他说。
我又乖乖的把电源插好,笑眯眯的看着他,问他:“主人,还有什么吩咐么?”
他看着我,嘴角轻轻一扯,露出一个极淡的笑容,说:“没了,坐着去吧!”
我从来不知道原来这个家伙也是会笑的,而且笑起来竟然如此的好看,他笑起来的时候,会露出两个极淡的酒窝,整个人看起来柔和了不少。我就坐在那里看着,看着他给那只猫用吹风机吹干毛,看着他用梳子仔仔细细的给那只猫梳理吹干后的毛发,看着他拿来纱布和药水,给那只猫换药包扎,看着他从厨房用碗盛了一满碗的牛奶给那只猫喝……心里盘算着这只猫何德何能,居然受到这般的礼遇,简直就是VIP中的VIP。
那只猫倒是很通人性,给它包扎的时候连动都不动,也不喵喵的叫唤,很是乖顺,喝奶的时候发出满足的声音,我忽然觉得很有趣,就想去摸摸它的毛,但是刚一靠近,我就又开始打起喷嚏,一连串儿打了七个,才停了下来,很是尴尬的看着流川。
流川看着我,亮晶晶的眼睛里有了些许的笑意,问我:“过敏?”
我点点头说:“是啊,带毛的生物我闻了它们身上的味儿就过敏。”
流川看看我又看看那只猫,冲我说:“七个。”
“什么?”
“打了七个喷嚏。”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表情相当认真,这让我觉得很想笑。
然后他看了看那只猫,对着那只猫说:“aki,你不用怕他了,他怕你。”然后他扭过头看着我,眼睛里都是调侃的意味。
我当时就想谁说这小子不懂幽默,他比谁都懂才是真的。我很无辜的说:“aki?我怎么听着这么耳熟?aki?…akira?!”我总算反应过来,冲他吼:“小子,你使诈!太过分了吧?”于是我看到他蹲在地上轻声的笑,有些得逞的意味。
我突然觉得心跳的很快,一下一下的,每一下都很重,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就跟着他一起乐,说:“你这小子…故意的啊!”
结果我们俩在他家宽阔的真皮沙发上看了一下午录影带,一开始是流川提出来看录影带的,我噔的从沙发上蹦了起来,说:“啊,原来你这小子也是正常人啊?原来你也收藏这个啊,想不到啊想不到…”
他被我说的一头雾水,眨巴着两只漂亮的眼睛看着我,很是不解:“白痴,你看不看?”
我连忙点头说:“看啊看啊,凭什么不看啊?”
然后流川转身往楼上走,我颠儿颠儿的跟了过去,结果流川推开他卧室的房门,我就傻了眼,屋子里整齐干净的象是没住过人,迎面一个很大的书架,上面满满的一堆篮球杂志和录影带,多的难以用语言形容。
我很感慨的说:“行啊,你小子,有一手啊,藏品很丰富嘛!”
他听了很不屑的“切~”了一声,然后自顾自的去挑录影带。我跟了过去,很是认真的找了起来,忽然发现录影带的侧面标签纸上写的全是英文,多亏我的英文还算可以,看得懂,才知道原来是我会错了意,这满满当当一书架的录影带全是NBA篮球赛的录影,弄得我很是无语。我苦笑着对他说:“你小子就不能看一些男生应该看的东西?”
他听了,歪了歪头,认真的想了想,长长的刘海随着脑袋的动作晃了晃,最后秀气的眉头皱了起来,问我:“我看的难道不是么?”
他经常会问出一些问题使我无法回答,所以对于这个问题,我只能一笑而过。这个家伙对于这方面的事情未免也太过于大条。
原来他着一大堆录影带全是他在美国的老爸给他寄过来的,一场不落,我说流川你去开个出租店吧!一定会很赚钱。
流川就翻了个白眼给我,说:“懒的理你。”
所以就有一个问题一直困扰着我,到底是我早熟还是这个家伙晚熟?这个答案到现在也没有一个确切的定论,因为流川他对于有些事情还是很有见解的,经常语出惊人,弄得我这个被大伙公认少年老成的人都自愧不如。
我们两个就倚在沙发上看录影,哇啦哇啦的一堆洋话,这家伙看的极是认真,两只眼睛都不带错眼珠的盯着电视屏幕看,我也跟着看,看久了觉得没意思,就开始看他,然后我发现这家伙的侧脸比他的正脸还要好看,从侧面看起来,他的鼻子有些傲气也有些调皮的挺着,嘴唇的厚度刚好符合美男子的标准,薄薄的凌厉的线条,侧面看起来,他的眼角上扬的更加明显,眼毛很长,忽闪忽闪的,眼角眉梢看起来居然格外的妖娆。
我知道用妖娆来形容一个男孩子是非常不恰当的,但是当时的他给我的感觉,却只有这个词最为贴切。
到最后这个家伙似乎是累了,但是还是想继续看下去,问也不问我一声,一头倒在我腿上,他的头很硬,撞到我腿上生疼生疼的,我呲牙咧嘴的一阵哼哼,这家伙象是没听见一样,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看录影。
我们两个一直从下午看到晚上,到了晚上的时候,唯一能发光的物体就是那台电视机,流川的头枕在我腿上看得很入神,说实在的我已经没什么心情去看什么录影带,我的手指缠上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又黑又密,我一圈一圈的缠着,松开的时候,手指上留下一些深深浅浅的痕迹和清凉的薄荷味道,好闻的很。我低下头看,电视机发出的光照在他的脸上,一闪一闪的,忽明忽暗,看起来竟有些虚幻。我觉得脑子有些发昏,不太听使唤,我努力的控制自己,可是我的身体似乎越来越热。
然后我想开口说话,张开嘴发现自己居然口干舌燥,暗笑了半天,总算说了出来:“我说,流川,现在都八点了,是不是该吃饭了啊?”
他扭过脸来看我,头仍旧枕着我的腿,眨着眼睛看了我半天,才会过神儿来,一个鲤鱼打挺儿坐了起来,穿上拖鞋就直奔厨房。我想站起来帮忙,可是刚一站起来就一屁股又坐了回去,两只腿麻的要死,揉了半天,才缓过劲儿来,一瘸一拐的晃到厨房,看见流川正跟那忙活的热火朝天,问了句:“我能帮点儿什么忙么?”
他回过头来看了我的腿一眼,没有回答我的问题,只是问:“你腿怎么了?”
“被某人枕麻了,快废了…”
流川“切”了一声,说:“滚到沙发上去!别在这儿添乱!”我吐着舌头又晃了回去,背对着厨房靠在沙发上,大声喊:“流川啊!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你可别把我毒死,我爹妈就指着我过活…”
于是我听见流川喊:“去死!白痴!”
那天晚上我们吃的是咖喱饭,味道不能说是很好,但也勉强说的过去,不过我还是很佩服这小子,原本以为他除了篮球什么都不会,没想到还会做饭而且英语水平也出乎意料的很高。
我说:“流川,行啊,还会做饭。”
流川很轻蔑的看了我一眼:“也就你不会。”
我很不服气地说:“别小看我啊!本少好歹也是新好男人。”虽说底气多少有些不足。
流川“哼”了一声,一脸鬼才相信的表情。
我说:“不信啊?那你等着瞧好了。”我承认我当时的笑容很欠扁,结果流川忍无可忍的说:“闭嘴!吃饭!”
流川的说话方式向来是言简意赅,该说的有必要说的一个字不漏,不该说的没必要说的一句话不说,这种说话方式我很喜欢,一句话就直捣中心,省去了罗里罗唆一堆废话。
吃完饭我负责刷碗,总不能白吃人家一顿,世上没有免费的午餐。我洗碗,流川就大爷样儿的靠在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看起了电视。
结果那天我就住在了他们家,我问他:“你爹妈怎么不回来?”他说:“在美国。”我又问他:“那就你一个人住啊?”
他说:“保姆每天来做饭。”
“咦?那今天怎么没来?”
“回乡下探亲。”然后他白了我一眼,“少说废话!关灯睡觉!”
他总是能一句话就让我闭嘴,我爹妈都没有这样的功力,结果这小子居然轻而易举的做到了,实在是不让人佩服都难。
我们睡在流川的双人床上,钻进被窝,我说:“流川你一个人睡这么大的床真是奢侈。”
他说:“你个白痴!滚下去,这是我的床。”
我说:“不行,做人最忌讳浪费。”
他没好气儿的说:“滚下去!老子不管那套!”
我瞪大眼睛看着他,说:“哎呀呀,不能说粗话的…”
他眯起眼睛看着我,眼神冷的足以去做冻猪肉,我被他那个眼神看的浑身发毛,连忙解释说:“你们家这么大,我一个人睡害怕。”
他歪着脑袋眯着眼问我:“你是不是男人?”
我耸耸肩说:“男人也是有忌讳的,人无完人,好了,我要睡觉了。”说完我就一下子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一副打死我我也不起来的架势。流川使劲推了推我,嘴里喊着:“喂!喂!”
我发出打呼噜的声音,流川又用力推了推我,说:“姓仙道的,躺好了!你把老子的地方占上了!”
我哈哈一笑,往左面挪了挪,露出脑袋,拍了拍床,笑的灿烂:“来吧!投入哥哥的怀抱吧!”
流川冷哼了一声,也不理我,一头倒在床的最右边,我们两个人中间足以并列放五个水杯。我说:“你干吗离我那么远?”
流川闷哼了一声,并不理我。我知道他的耐性真的快要被我磨没了。所以就没有再说话,我躺在床上愣神,根本睡不着,倒是流川,几乎是一沾枕头就睡着了,发出微小的鼾声,睡的很是沉稳香甜。我就躺在他的旁边听他呼吸的声音,一呼一吸之间,我似乎也被拉入了那个节奏,不出一会儿,也就睡着了。
第二天我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十点多,除了庆幸今天是个礼拜天学校没课之外我实在没有别的想法,发了一会儿呆,就发现睡在旁边的流川早已不见踪影,心里一阵不敢相信,这家伙是出了名的能睡,上课也睡,下课也睡,骑车居然也睡,可是现在却不见了人影,我除了震惊之外还是震惊。]
我起床下楼之后看见流川坐在餐桌前吃早饭,还是睡眼朦胧的样子,看来也是刚醒不久,我走过去在他对面坐了下来,说:“起的很早啊!难得。”
流川眨眨眼,打了个哈欠,继续闷头吃饭。我低头一看早餐居然还是咖喱,就问他:“怎么还是咖喱?”
流川回了句:“我只会做这个。”
他的回答弄得我很是无语,算了,对于这小子,期望值还是别放太高,有的吃就不错了,哪还能挑肥拣瘦的?
吃完饭这家伙果然拿出了篮球,冲我说:“嘿!付房钱吧!”
我很无辜的看着他,说:“你这里的房钱价格还真是公道啊!”
结果那天我们又在公园里的小球场打了一天的球。
第三章
我的身边有很多队友,各式各样的,都是些很有意思的人。比如长相很恐怖的鱼住,说话不给人留情面的越野,还有那个无敌聒噪的小学弟彦一,他每次看到我时的神情十足的追星族看到自己心怡的偶像时的神情,然后总会在我耳朵边儿眉飞色舞手脚并用唧哩咕噜的说一大段不之所云的话,语速快的惊人,说话都不带停下来的,往往是等他说完,我都不知道他到底说了什么,这个不能怪我的,不是我不听,是我实在听不懂。和流川熟识以前我多少还能听明白点儿,和流川熟了以后,基本上彦一的长篇大论我就听不懂了,不知道是不是受到了流川的影响,我开始觉得能一句话搞定的事情何苦在浪费时间,大概是听惯了流川的“几字箴言”,对于彦一这种声情并茂的演讲,我还真的是吃不消了。
我和流川一起在小球场打球时被越野看到过几次,他这个家伙集体荣誉感不是一般的强,从那以后我每次出现在学校的体育馆,他都会冷哼一声,挖苦我:“瞧吧!叛徒来了!”大有我是通敌叛国的奸细的架势,弄得我很是郁闷。
队里的人我比较喜欢池上和福田,两个人都很老实,不太爱说话,凑在一起闲聊的时候总是能说到一起去,不象越野,说了没三句就开始挖苦人。
后来我上了高三,学业重了,爸妈催的紧,动不动就从东京打长途过来问我学习情况,还告诫我说不要再打球了,踏踏实实念书吧!我嘴里应着,心里烦着。我不想放弃篮球,以前也没这么强烈的执念,就只是当社团活动玩玩的,遇到流川以后一切似乎都变了,觉得篮球不知何时已经变成了我的乐趣。而且我总在想如果没了篮球,我和流川还会有交集么?这个答案太模糊,我说不出。
社团的练习仍旧去,毕竟是队长,也该负起应有的责任,越野说“啊,难得啊!你终于有点儿觉悟了!可喜可贺啊!”表面儿上笑着,心里却暗骂见鬼,越野无论什么时候也忘不掉挖苦人,真是,一大败笔。
周末的时候还是回去和流川打球,通常都是他等我,我来之前他就一个人对着篮筐练习投篮。一投一个准儿,我忽然想起来据说全国大赛时湘北对山王那场,流川闭着眼睛就把球罚进了,想想还真是厉害。
晚上回宿舍的之后要挑灯夜战,努力K书本,恨不得一分钟掰成两半花,一半看书,一半睡觉。每天晚上睡前躺在宿舍的床上发呆,困是很困了,就是睡不着,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想着哪天和流川一起去湘南海岸玩玩吧!离得也不远,骑车很快就就到了。可是这个想法只是供我每天晚上睡前想想用的,我没和流川提起过,因为不知道怎么提。
上半学期结束的时候,迎来了我短暂的暑假,队上的人都在商量着结伴一起去爬山,问我去不去,我说我恐高,算了吧!彦一无限哀怨的说:“哎呀!仙道学长不去的话还有什么意思。”我笑笑说:“去吧!爬山很有意思的。”嘴里这么说着,心里却想着湘南的海岸,想着要是能和流川一起去多好。
暑假的第一天流川约我去打球,我去了,打完球我们俩并排躺在草地上,流川闭上眼睛打着盹儿,我就睁着眼看天,脑子里全是湘南海岸,想着想着嘴上就说了出来:“我说流川,去海边玩玩吧!”
流川睁开眼,扭过头看我,墨色的头发被风吹得有些乱,仍旧是面无表情地问我:“什么海边?”
我深吸了一口气,想反正已经说出来了,就全说了吧,最不济是去不成,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湘南,离这儿不远,骑车就能到。”
他想了一会儿,问我:“你喜欢那里么?”
我点头说:“是啊,很久以前就想去了,一直没机会。咱这边都是码头,只能钓鱼。“
他又想了一会儿,坐起身来看着我,说:“仙道,我陪你去吧!”
说实话他这个答案真的在我的意料之外,我睁大眼睛看着他,问他:“你不是说着玩儿的吧?”
他很鄙视的看了我一眼,说:“你以为我和你一样?”
我说:“流川,你看,我在我们学校还是很有威望的,你不要老是鄙视我好不好?我的优点很多的。”
结果他更加鄙视的看了我一眼,说:“看来你们学校的人水准还真低。”
又是一句话,这家伙就把我给毙掉了,要不有句话叫简能胜繁呢!我低下头笑,然后说:“以后谁要是说你沉默寡言,语言能力低下,我第一个提着菜刀去见他,问问他长没长耳朵。”
他不理我,又躺在草地上闭目养神。
于是第二天早晨,我们两个骑着自行车向向湘南海岸出发了。我是早晨六点钟起的床,宿舍楼附近有个很老的公寓,我每天清晨起来晨跑的时候,总会遇到一个大叔,也是晨跑锻炼的,一打听之下原来是那个公寓的,然后聊着聊着倒也熟了。所以那天早晨起来遇到他的时候就跟他借了些去海边玩要用的东西,这个大叔也是个海滩爱好者,用具一应俱全,我挑了个双人帐篷、沙滩桌、太阳伞、折叠椅,又从家里拿了几张毛毯和昨晚疯狂采购的面包香肠之类的吃食,大包小包的捆在了自行车上,临走时大叔笑着问我:“和女朋友去度假啊?”
我愣了愣,然后就笑,也没说话,大叔就叹了口气,说:“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悠闲…”
我骑车一通狂奔,到了公园小球场发现流川已经到了,戴着个棒球帽,穿着件白衬衣和一条蓝色做旧的牛仔裤,倚着自行车站在树荫底下,一阵风吹过,把他的额发吹起来,我就看到他闭着的双眼——靠,这小子这样也能睡的着。
我们到的时候已经接近中午,太阳毒辣辣得照在身上,烤的慌。流川这个家伙除了带了瓶水和泳具其他的什么也没带,我说你这小子真行啊!无事一身轻,两袖清风。他白了我一眼说罗索。然后我们俩就开始搭帐篷,把我借来的东西全都摆好,然后全海滩就看我们两个阵容最强大,一大堆人往我们这边瞧,我们对这些人采取的态度就是无视,我们俩分别钻进帐篷里换好泳衣,然后下水。
我下水的时候,流川就坐在折叠椅上坐着,戴着我的太阳镜,一副悠闲自得的模样。远远看去还真很有加州阳光海滩的味道。我在水里泡了半天,还被浪头打得呛了几口水,嘴里鼻子里都是腥腥咸咸的味道,以前游泳都是在游泳馆,水里总是一股刺鼻的漂白粉味儿,现在总算至身大海之中,还真是意想不到的爽快。
在水里泡够了,我就上岸,边走边冲就冲流川喊:“下来啊!你不是晕水吧?”
流川动都没动,说:“东西你看着?”
我被他说的一愣一愣的,心想这小子原来也有细心的一面,真是不容易。我走过去,说:“行啦!我看着,快活去吧!”
他这才慢慢悠悠的摘了太阳镜,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也不说什么,戴上泳镜头都不回的往海里走。
我坐在折叠椅上,学着他刚才的样子闭目养神,别说,还真是悠哉,我躺了一会儿觉得饿了,跑进帐篷里拿出面包火腿做会椅子上就是一通啃,这个时候跑来一个小孩子,皮肤被阳光晒得黑黑的,也就四五岁的年纪,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手里的火腿看。我笑了笑,又拿了一根给他,小男孩接了过来冲我咧嘴笑,然后美滋滋的跑开了。
流川就是在这个时候走过来的,他看着那个小男孩跑远了,走过来坐在另一把折叠椅上,问我:“你认识?”
我摇头说:“不认识。”
他皱了皱眉头,说:“还挺博爱。”
我实在想不到这家伙哪儿来的这么多词儿,居然懂得什么叫博爱,我就笑:“看他可爱啊!别忘了咱们小时候不也这样。”
他很鄙视地说:“别把我跟你混为一谈。”
我哭笑不得的看着他,问:“流川,我究竟哪儿得罪你了,让你这么鄙视我?”
他哼了一声,拿起桌上的面包就咬了一大口,看都不看我一眼。在我仙道彰的十几年生涯中,这么被人鄙视还真是头一遭。
流川的腰线很细,在男孩子里可以算得上是纤细了,皮肤很白,白瓷儿一样,我看着他,打算做一次反击,我说:“流川啊!你是不是经常喝牛奶啊?皮肤怎么这么白啊?女生看了肯定嫉妒死啊!”
流川看了看自己胳膊,反问我:“有么?”
如果一个圈套想要成功的话,那么就得让对方跳进这个圈套,如果对方绕了过去,所有的圈套就都白费了,而流川,他并不是绕过去的,而是直接跳过去的,让下圈套的我很受打击。这个家伙实在是浪费我的良苦用心,因为他根本没察觉出来这是圈套,更令人是费解的是,在这种情况下,他居然没有中计,这让我再度确定了这家伙果然不是一般人。
我说:“你这家伙…想把人气死啊?!”
他狠狠地翻了个白眼给我,说:“我没让你生气。”
于是在很短的时间内,我明白了什么叫做作茧自缚。流川的这种神奇的能力实在是让我佩服的五体投地。我再想如果每个人都有这种能力,那我真的会伤脑筋了。有些人一辈子只遇到一个就够了,比如说流川。
我们在海边呆了很久,傍晚的时候撤退,我们就去附近的一个小旅店住下……
说到这里,仙道抬起头对我淡淡的笑笑,说:“那个时候这里还没有这么多人,也没有你的小店,最近的旅店夜离海边有几公里……”
然后他又笑了起来,说:“透吾,如果当初我们就认识你的话,就不会被淋成落汤鸡了,到你的店里住下就可以了。”
我们本来打算看看海边的夜景,我告诉流川说:“海边的夜景很浪漫。”流川对此很不以为然,说:“黑成一片有什么好看。”我说:“你懂不懂什么叫罗曼蒂克?浪漫啊!海天一线。”流川很不屑的看了我一眼说:“浪漫当饭吃?白痴。”不过他还是答应了留下来看海边夜景,只可惜天公不作美,傍晚的时候下起了大雨,雨点很大,砸在身上生疼生疼的,无奈之下只能改变计划,流川看到我很惋惜的样子,对我说:“白痴!有的是机会!”我被他那句话感动了很久,现在想起来也很感动,心里面忽然间就暖和了起来。
我们到那个旅店,人很多,都是被淋透的人,吵着闹着要住店,有几个为了所剩无几的房间打了起来,估计老板从来也没见过这等架势,左劝劝右劝劝说了一大堆也不起作用,要知道这个旅店很小很破的。
我本来打算过去帮忙劝一下,顺便要间房间,可是流川这家伙冰着一张脸走过去,冷冰冰的对老板说:“住店,一间。”有的人一句话就可以解决一切事情,比如流川;有的人说了一堆话也解决不了任何事,比如旅店老板。流川说话的声音不大,可是他说完所有人都不说话了,老板估计也是被他的气势压倒,立马给了流川钥匙,流川接了过来就往楼上走,留下我和一大帮人愣了半天神,然后好不容易反应过来,我过去交了钱,跟着跑上楼去。上楼的时候我一直在思考为什么流川只要一间房,这不太符合他的性格,但是我没有想通,这个家伙身上有太多让我想不通的事情。
我们进了房间,流川放下行李就去洗手间洗澡,我站在洗手间门口发呆,听着里面哗啦哗啦的水声,心脏突然一阵乱跳,我的手甚至不自觉地想要去推开洗手间的门,接触到门板,冰凉又有些潮湿的温度从手指传到心里,我突然收回手,伸手摸摸前额,发现一片潮湿,恍然间意识到自己出了一身冷汗,于是又站在洗手间门前发呆,呆呆的盯着门板看,完全没了意识。
流川洗完澡出来,下身缠着毛巾,一边擦着头发,开了门见到我呆站在门前,显然是被吓了一跳,愣了一下,问我:“呆子,站在这里干嘛?”
我被他问得哑口无言,只能冲他很是尴尬的笑笑,好在这个家伙的神经比较粗,冲我哼了一声,抢过我右手提着的行李,一把把我拽进洗手间,说:“滚进去洗干净!脏死了!”我被他拽进洗手间,看见他砰的关上门,心里忽然松了一口气,对着镜子看自己被浇得面目全非的朝天发和湿漉漉的衣服,苦笑了一阵,然后开始脱衣服洗澡。
我站在淋浴喷头下把水流开到最大,发烫的水像针一样扎在身上,钻心的疼,这样的疼痛能让我清醒,我以为。
我洗完澡出来的时候,流川很难得没有睡觉,而是站在窗户边往外看,听见我的脚步声,回过头白我一眼,继续看窗外。
我一边擦着头发一边朝沙发走过去,我不敢跟他离得太紧,我觉得我不能控制自己想去拥抱他的冲动,这点当时的我并不明白是因为什么,只是很迷茫的很困惑的半懂不懂着而已。
我问他:“看什么呢?外边黑漆漆的有什么好看的。”
他没回头,仍旧是往外边看,懒懒的答了一句:“看海。”
我很惊讶,为了表示不信,我哈哈的笑出声来:“这里离海边有几公里呢!怎么可能看得到。”
他没理我,只是轻轻地说:“看得到。”那语气淡得让我以为和我说话的是个天使。我抬起头很困惑的看着他,然后走了过去,站在他旁边往外看。外面确实没有大海,黑漆漆的是夜空,雨已经停了,但没有星星,远处些小的房子发出微弱的灯光,看起来很模糊,感觉上像是夜晚海面上的帆船,一闪一闪的,好看的紧。
流川扭过头看我:“看到了么?”
我笑,点点头:“嗯,确实是,海天一线。”
流川忽然低下头轻轻笑,又是极淡的笑容,小声说了一句:“已经分不出了。”
我又是呆了一呆,哪个是海?哪个又是天?现在的景色,到底是海还是天?抑或是这两者早已结合在一起了呢?
我说:“流川原来你也是懂浪漫的。”
他恢复了面无表情的“表情”,说:“不要以为就只有你懂。”说完就不再理我,自顾自的上床去睡觉。
我看着他,说:“头发没有干,不要睡觉,会感冒的。”
他躺在床上翻了个身,面向我,说:“死不了。”说完就闭上眼睛开始睡觉。
我叹了口气也上了床,躺在他旁边,轻轻问他:“流川,干嘛要一间房?”
他睁开眼盯着我,黑暗之中我仍能感受到他的眼神,很调皮的味道,然后他说:“你一个人睡不是害怕么?”
我听了就笑了笑,伸手去摸他好看的额头,然后触碰到他长长的随着呼吸颤动的睫毛,他的睫毛在我的指尖上轻轻的颤动,那感觉就像是在我的心上颤动,我说:“流川,你说,我要怎么办才好?”说完才发觉自己的声音居然很沙哑。
流川的声音在我听起来竟有些失真,他看着我说:“你说呢?决定的事情,不要来问我。”
流川总是这样,用一句话就能够攻破我所有防线,他对于我来说,是有魔力的,我低头吻他的嘴唇,轻轻的一啄,没有任何辗转。然后我看着他,我说:“流川,你让我那你怎么办?”
他轻轻地挑眉,很挑衅地说:“半途而废么?呆子?”
我开始吻他,很激烈的那种吻,小说里说的那种雨点般的吻不过如此,然后我们就做爱了。
流川一直忍着没有出声,但是我能听见他低低的喘息,一声一声的打在我心上,我的脑海里没有别的想法,我我只想和他融在一起,其他的,我没有思考。我们两个都没有经验,我只是胡乱的瞎闯着,流川却一直咬牙忍着。
第二天早上醒来的时候,流川躺在我怀里,像只大型的猫科动物蜷成一团,睡得很沉稳,我看着他,一边拨弄着他的头发一边拼命的回想着我都干了些什么,想着想着就惊出一身冷汗,想着等流川醒了之后我和他要怎么相处,这件事弄得我很头痛,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我想下床去斟一杯水,刚刚一动,流川就醒了,睁着两只好看的眼睛看我,我一时间觉得舌头不听使唤,最后好歹蹦出俩字:“醒啦?”
流川嗯了一声,翻了个身,好像牵扯到下身的疼痛,眉头猛地皱了一下,他狠狠瞪了我一眼,我只能满含歉意地看着他,刚想开口,流川就说话了:“姓仙道的,把你那种眼神收起来,恶心死了。”
他很难得的说了这么长的句子,我很惊讶地看着他,看着他费力地起身,连忙过去扶他,却被他拍开:“我不是女人。”没办法,我只有过去倒了杯水,递给他,他接了过去咕咚咕咚的喝了。
我说:“你歇着吧!别动,很疼的。”
流川更加恶狠狠地看了我一眼,然后钻进被窝里躺着,我也躺在床上,我说:“流川,对不起。”
流川坐起身子瞪着我,一字一字的跟我说:“仙道彰,你听好了,你不欠我什么,给我记住。”
一直以来我都喜欢流川的眼睛,狭长的,凌厉的,我看着他,我在想我还能做什么,我说:“流川我能抱抱你么?”
流川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给我:“这种问题不要问我。”
我当时笑得像个白痴,一下子抱住他,倒在床上抱得紧紧的,流川抱怨着:“给老子轻点!疼死了!”
我笑着说:“流川!遇到我比的话变多了好几倍!我真是荣幸!”
流川狠狠踹了我一脚,疼得我呲牙咧嘴一阵鬼哭狼嚎,说:“流川你蓄意谋杀啊!你故意的啊!踢坏了你养我一辈子啊?”
流川很鄙视地看我,说:“你以为我养不起?”
我嘿嘿的冲他笑,然后我的下颚抵上他的头,我听见自己说:“流川,我等着你养我一辈子。”
于是流川送给我了他的名言:“白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