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

作者： 藤真潇雯，收录日期：2006-08-10，634次阅读

飞机在三万英尺高空的云层中平稳穿行。

流川这时刚刚醒来，俯瞰着窗外的夜景。即使是三万英尺的距离，他也可以看见明明灭灭的光亮，整个城市都成了一片火海。

今天是盂兰节，刚刚听见别人书的。

今天之前，流川从不知道原来盂兰节是这样的。

没有遇到仙道的时候，盂兰节的祭祀都是家人的事，他在别人祭拜先祖的时候一如既往地呆在屋子里睡大觉。

和仙道在一起之后，流川知道了在盂兰节时应当做点什么。他不是个能记住日子的人，那四年里，仙道总是会笑着对他说：“枫，今天是盂兰节哟！”然后牵起他的手，到公寓后的小巷子里为仙道早亡的父母烧一点纸钱。仙道不曾忘记任何一个盂兰节，结果在仙道的影响下，流传竟然也渐渐学会给祖宗敬点香火。

仙道离开以后，再没有人来提醒他“今天是盂兰哟”，因此流川便在盂兰节的夜晚跟少年时一样独自睡着了。

流川从不知道，盂兰节的夜晚，人们会用如此炽烈的方式来寄托自己的感情。记忆里，仙道总是在无人的巷里，安静地将纸钱一点一点放进火里烧化，然后看风把它们卷起来，在空中盘旋着上升有下落，传说那是亲人们来“领钱”的标志。仙道在火光里忽明忽暗的脸，从那时深深烙进流川的生命。

他一直以为盂兰节是安静的，现在才明白，安静的，只是盂兰节的仙道而已。但他却终于感受到那火海所蔓延出的思念与哀伤，它们深沉如同大海，一旦沉溺便无从离。

仙道离开后，所有人在流川生命里扮演的角色都是电影，他一幕一幕观看，一幕一幕感受，到最后全部都成了仙道，全部都成了他和仙道的点点滴滴。

有一回盂兰节，仙道对他讲：“枫呐，传说在盂兰节的夜晚捧着河灯一直往前走不回头，想念的人便会跟着你，等到河灯里的蜡烛燃尽，你回头就可以看见他了哦。”他清楚地记得说这话时仙道脸上荡漾开来的笑容，而就在自己几乎要溺死在那笑容里的时候，还不忘踹他一脚，骂了句白痴。

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对仙道不声不响的离开耿耿于怀。他们甚至连最后一面也没见上，他不能接受仙道没有向他道别。

这三年来他无时无刻不在告诉自己要忘记仙道，甚至因此离开神奈川，而记忆却随着时间的流逝，在他生命里越刻越深，甚至分不清哪些是自己的回忆，哪些是现实。

到神奈川时已是十一点。

街边有许多卖河灯的小贩，流川随便拣了一盏，双手捧着向他们曾经的小公寓走去。

起风了，小小的火苗摇摇欲坠，他想要伸手去护，想起那句“双手捧着”，犹豫了一下还是停住，只静静站定，怕稍稍一动灯就灭了。

好不容易风挺了，流川小心翼翼地往前走着。街的两旁是连绵不断的火。他好想回头，他想如果回头的话，一定就会看见仙道站在那儿，手踹在裤兜里，嘴角上扬45度跟他打招呼：“枫呐，我回来了哟！”但他不敢回头。仙道一定就在他身后，他害怕一回头，仙道就会消失不见。

河灯里的蜡烛眼看着只剩下一点点，流川停西来，定定地盯着它看，那火苗在流川殷切的注视下扑棱了几下，无声无息地灭了。

流川忽然不敢回头——要是仙道不在，怎么办？但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他知道仙道一定不会骗他的。

于是他“唰”地转过身去。但，

仙道不在那里。

“仙道！”他试着叫了一声，没有人回答，只听见自己的声音空荡荡地向四周扩散。

他楞了楞，有些气仙道骗了他，低头看见自己手里的河灯，忽然间明白，骗他的不是仙道，而是他自己。三年来，是他自己一直拒绝相信仙道已经离他而去的事实。

谁骗了他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仙道已经不在了。

仙道已经不在了。

流川感觉自己的眼前氤氲了，有什么东西在他眼睛里积聚着，他控制不了，如同控制不了自己对仙道的想念。仙道死时他不曾哭，之后也不曾。他始终坚信，那只是仙道跟他开的一个玩笑，而仙道一定就在某个地方看着他，总有一天会回来。

他原以为，仙道一定会回到他身边。可是没有。

仙道在死后的第三个盂兰节，没有出现在他身后。他终于明白，

原来仙道已经不在了。

积聚了三年的泪水终于落下。

盂兰节深夜的街上，流川蹲在地上，把脸埋进手臂里，大声喊叫着，哭得像个孩子。

路人纷纷侧目，悲悯地看着哭泣的年轻人。

所有人都听见他不断地大声重复：

“仙道，再见。仙道，再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