彼岸花
作者: GAGA,收录日期:2006-08-28,808次阅读
序:那一天,我看到后山的花儿都开了……
那年春天天气仍旧很冷,常常有风沙,感觉上冬天仍没有过去似的,对于春天我本来就没有什么好感,说来也奇怪,只是单纯的讨厌春这个字罢了,母亲常说“:有纪,不要总闷在家里,后山的樱花全开了,很美的,去看看吧”
我从没有到后山去看过,从那次以后
编辑部设在东京一条比较繁华的街道上,早上8:00要准时上班,从公寓出来要步行到车站坐新干线,然后到站之后还要步行穿过几条小闹事街才能到达。每天早晨穿过这几条街,都会看到无数张陌生的面孔。麻木的样子,来回穿梭在这个城市中,为了自己的生计奔波着,感觉像一台台机器……
我的办公桌在靠近窗子的地方,窗户上挂着自己买来的窗帘,淡紫色的,上面有浅浅的白色花瓣图案,看起来很淡雅,是我喜欢的风格。工作之余我会冲上一杯咖啡,让古老的香味萦绕在口腔之中,然后我会撩开帘子,透过被擦得很干净的玻璃看外面,看着车水马龙的商业街,看着对面新开的书店搞起了开业促销,看着那些穿着时尚的女孩,有说有笑的从对面的大商场中走出来……勾起一个无力的微笑,不经意看到桌角的像框,古铜色的像框非常好看,那是他送给我的生日礼物,现在静静地躺在那里的是那年春天我与他一起去后山看樱花的照片。照片上我们笑得非常灿烂。阳光透过被我撩开的窗帘的缝隙,毫无保留的射了进来,光线从相框上打了个15度反射到我的眼睛里.......让我有一丝眩晕,恍惚中又看到了他的微笑,灿烂的有如夏天的阳光。
我记得他曾经跟我说过,东京是一个快节奏的城市,他说他不喜欢,他说还没有记住对方的名字和脸孔就要各奔东西,手与手之间刚刚碰触到就要分离,他说他讨厌这样,他说“:宝贝儿,如果哪天我不在了,你要怎么办呢,这样一个冰冷的世界,你一个人怎么呆呢?”
是啊,你走了,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你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呢?
周末几个女同事约我去逛街,她们笑着说:“有纪,不要总穿黑色的衣服,去买几件颜色鲜亮的衣服吧”我摇摇头拒绝了,我一向不喜欢逛街,他在的时候周末也不会拉我去逛街,我们会坐新干线随便到一个不知名的地方,然后手牵手一起走,走累了随便找间咖啡屋坐下来喝咖啡,他会听我说话,时不时地点点头,带着淡而温暖的微笑。
今天是他的祭日,天气不是很好,很阴沉,竟下起了小雨。倒是蛮适合扫墓的,只是我不喜欢这样的天气,因为他不喜欢,他喜欢艳阳天的。
我站在他的墓前,静静地站着,这个日子没有人会来打扰我,连裕二也不例外,裕二曾经很严肃地对我说:“有纪,我是喜欢你的,但是那一天我不会打扰你,那一天你是属于他的。”
我看着他墓碑上的照片,那个让我眷恋的笑容,我说你怎么可以就这么抛下我不管,你怎么可以就这么离开?
在他的墓前呆了很久很久,然后便转身回家了,到了家里洗了个热水澡,热水打在我冰冷的身体上,于是我哭了,泪水混合着热水,我分不清楚。
洗完澡我倒在床上,用被子蒙住头,没什么心情的,我不是一个坚强的女人。
手机响了起来,好听的旋律在我听起来有些刺耳,暗骂自己为什么忘了关机,不情愿的接了起来,礼节性的说:“喂,哪位?”
是总编来的电话,说是有个采访的工作要我去做,说是去采访一个70岁的老人,他是艾利斯号的船长,也是45年前那场海难的幸存者之一,老人的名字叫做:仙道彰。
与他的名字有点像,他叫做明
接下了这个任务,便打开电脑查找相关事宜,艾利斯号是60年前的一艘有名的大型捕鲸船,曾经有着无数光辉和荣耀的传奇,可却在45年前在太平洋上沉船了,生还者不过5人。
第二天,一大早我便出发了,坐上新干线来到神奈川,下了车信步走在街上,神奈川是我的老家,仙道彰住的地方离后山不远,我有些奇怪以前怎么没有注意过有这户人家,现在想想,好像自己对除了他之外的任何事都不会注意。
初春的天气还是很冷,风吹在脸上有些疼,我竖起大衣的领子快步向前走,不想在这里逗留太久,这里有太多我和他的回忆,我怕自己会崩溃。
仙道彰的家是典型的日本和式房屋,看起来应该有些年头了,敲敲门,呆了一会,然后听到了木屐才在地面上有节奏的声音,门被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个穿着和服的中年妇女,头发盘得很整齐,脸上挂着平和的微笑,看起来很亲切。
“不好意思,打扰了,我是XX报社的记者望月有纪”微微鞠了一躬,准备开始我的工作
“哦,是望月君,快请进吧,爸爸已经等您很久了。”女人笑着,好看的脸上有两个酒窝。
我在她的带领下穿过了洒满阳光的庭院,庭院很大,有许多树,我可以很清楚地看到树上有几只鸟,它们看起来很悠闲,唧唧喳喳的叫着,让初春的阳光溢满自己的羽毛。
然后穿过长长的外廊,鞋子踩在木地板上发出“吱呀”的声音,没来由的紧张了起来。
女人来到一间和式屋子前,拉开门,笑着对我说:“望月君,请在这里稍等一下,我去叫爸爸。”
我点点头,女人便退了出去,抬眼看到四周的墙上挂着几幅名画,右边的墙上还挂着一根檀木手杖,风吹进来,卷进了几片叶子。
“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说话的是一位老人,他坐在轮椅上,女人推着他进来,我知道这个人就是仙道彰,他的脸上挂着阳光般温暖的笑容,此刻阳光从他后面照进来,有些刺眼,我想他年轻的时候一定是一个很英俊的男人,他的声音虽然苍老但藏不住那阳光般的温和。
我一下子就喜欢上了这个老人。
他向女人摆摆手,女人便关好门离开了,临走前仍旧带着温和的笑容对我说:“你们慢慢聊。”
他用手转着轮椅,我连忙走过去把他推进了屋里,他微笑着对我说:“谢谢”
“仙道先生,我想要了解一下关于艾利斯号的事情。”我坐在他的脚边,那样的我感觉像是他的孙女。
“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呢!”他依然在微笑着,拿起桌上的一本厚厚的相册,翻开一页一页的让我看。
“那个时候我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小子,接了父亲的班当了船长,本以为可以做成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却没想到会发生那种的事情。”说到这里他顿了顿,“现在想想到还真的是惊天动地了呢!”
我一边翻着相册一边听着。
“那个时候年纪轻,意气风发的,再加上是自己第一次以船长的身份出海,别提多兴奋了,艾利斯号当时已经有15年的船龄了,它获得过很多荣誉,那是我父亲的骄傲。”他笑着指着一张轮船照片给我看:“瞧,这就是它,很漂亮吧?”
我看着黑白照片上那当时被视为传奇的捕鲸船,点点头,说:“是很漂亮。”
“是呢,我父亲把他当作孩子来看待”
看来是倾注了不少爱呢。我继续翻着相册,很多张艾利斯号的照片,有全景、有部分,也有在甲板上照的,使它看起来相当壮观。
“这些照片全是仙道先生一个人照的吗?”
“嗯,那个时候刚刚买了相机,新鲜得很,拉着流川在甲板上跑来跑去的照相,还要被他骂白痴。”他像是想起了什么甜蜜的事情似的,脸上露出幸福的笑容。
“流川?”
他点点头说:“他是我的恋人。”他说这句话的时候,笑容尤其温暖,我觉得心里也暖起来,我想她应该是一个非常非常美丽的女人,他们一定深爱着对方。
他翻动着手中的相册,然后指着一张照片给我看,照片上有两个穿着水手服的男孩,其中一个搂着另一个的肩,笑得很灿烂,那笑容灿烂到打破了时间与空间的界限,穿透了时代的间隔,震撼着我的心。我知道这个人就是仙道彰,只有他的笑容才能如阳光般的温暖,而被他搂着的那个男孩,凭我搜肠刮肚也找不到一个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他的美,那是怎样一个男孩阿!清秀的、干净的、 透彻的、,静静的站在那里,被身后笑得一脸阳光的人搂着,脸上带着幸福的神情。感觉上这两个人自成一个他们的世界,那个世界里什么都有,也什么都没有,而别人只能像看水晶球似的看着,可就这么看着,便也能感觉到温暖的幸福。
我一下子明白了这个男孩就是流川,就是他深爱一生的恋人。
我抬起头,看见他露出与照片上一样温暖的笑容,然后像个孩子一样骄傲的说:“他很好看吧?”
他的样子就像小孩子在炫耀自己最珍贵的宝贝。
我点点头,我问:“您和流川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呢?”
他轻轻的笑了,说:“我们还都是少年的时候,那时我17岁,为了日后可以做一名真正合格的船长,所以爸爸让我在艾利斯号上做水手,爸爸很严厉,他对每一个人都很严厉,若是犯了错误有时候会被罚一天不许吃饭。”说到这里他冲我挤挤眼,像是恶作剧被抓了的神情,然后他接着说:“那年出海前爸爸又征召了几名水手,我就是在那个时候认识流川的。”
“他要要当艾利斯号的水手吧?”
“嗯,他表现得非常好,通过了考核,爸爸对他也十分满意。”
“那仙道先生呢?”
“我吗?”他露出一个暖暖的笑容,“一见钟情喽。”说完就笑了起来。
我被他逗的也轻声笑着,然后他说:“这么说也许你会不相信,不过我第一眼见他,视线就没法从他身上移开了。”
我继续点点头,的确,那个叫做流川的男孩子,那么纯净耀眼,光是看着他的照片,我就已经深深地被他吸引。
“当时我并不懂得什么叫一见钟情,只是觉得很喜欢和他在一起,我们成了好朋友,他还没有真正的出海过很远,我当时已经跟随爸爸出远海过两次,所以我当起了他的老师,给他讲一些我们航海时遇到的有趣的事,他每次都会认真地听着,有时候听到我出糗的事情,他就会骂我白痴。”说完,他低下头看着照片笑了,那笑容有些腼腆,我想他年轻的时候面对流川也曾这么笑过吧!
“听起来好像初恋一样呢!”我说。
“是呢!我也这么觉得,那段时间我们成天在甲板上跑来跑去,有时候一不小心犯了错误被爸爸抓到,就被罚在甲板上罚站,他是个原则性很强的人,可是每次我都会拽着他乱跑,犯了很多错误,结果一起被罚站,这个时候他会生闷气,然后像个孩子似的撅起嘴,看起来特别可爱,这时候我会给他讲笑话逗他开心,然后他会低着头轻声笑,还会骂我白痴。”
我的脑海里勾出了怎样一幅画卷啊!那样的海面,那样两个少年,我埋怨自己地笨拙,因为我实在无法用言语形容自己的感受,也描绘不出那样美的画卷。
“那么,是仙道先生先表白的吗?”
“可以这么说呢!”他笑着点点头“流川是一个不爱说话的人,也不太会表达自己的想法,那时我19岁了,,我们已经相处了2年多,一起出海了好几次,后来那次我们出海回来,晚上开庆功宴,我拉着流川跑到甲板上看星星,那天我们都喝了酒有点醉,我们并排坐着一起说了很多话,然后我就吻了他。”说到这里他又低下头腼腆的笑了。
“那流川君呢?”
“他没有推开我,那个吻持续了很久,然后我们回到了我的房间,锁上了门,我就脱光了他的衣服,在然后我们做爱了。”他看着我笑笑,见我有些吃惊,就摸摸我的头说:“吓到了吧?其实当时我也很紧张,我们彼此都没有那样的经历,那晚他被我弄得很疼,我一直在他耳边说对不起 ,他自始至终都没有说话,那个晚上他真的很迷人。”
他的表情有些沉醉,像在品味玉液琼浆一般。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们都虚脱了,他更是全身无力到站不起来,我又吻了他,我说‘流川,对不起’。他摇摇头说‘我没有怪你仙道。’我记得他当时表情很认真,两个眼睛亮亮的,特别好看,我明白他话的意思,他的眼睛可以告诉我他的想法。
“那他也爱上您了吗?”
“嗯,是啊,当时我就开始抱着他,特别用力,我说‘流川,我喜欢你’。他就轻轻点着头,任凭我这么紧的抱着他,我当时就想要是一辈子不撒手就好了。”他看着我,温和的笑着。
“那仙道先生和流川先生开始交往了吗?”
他点头,说:“是啊,其实也和以前一样,朝夕相处的,那个时候我们以为就可以这么幸福一辈子。”
我又问:“那仙道先生的爸爸知道吗?”
他低下头轻笑了一下,然后抬起头告诉我:“我和流川都不想隐瞒,我们觉得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于是那天我和流川向爸爸坦白了。”
我有些震惊,我在想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尽管他的语气很轻松,像是在陈述别人的事情,然而我的心情却无法平静。
“爸爸听了非常生气,他要赶流川走,我不同意,我们就争执起来,然后爸爸打了我,我至今仍记得那一棍打在腿上是多么的疼。”他轻轻皱了下眉,“我当时疼得说不出话来,趴在地上大喘气,然后一直没说话的流川把我扶了起来,一字一句地对我爸爸说:‘我要和仙道在一起’。他当时的眼神呐……真的让人一辈子都忘不了,那是一种视死如归的表情,我知道他不善于表达,更不会狡辩,但那一句话已经说出了他所有的想法,然后,爸爸动容了。
我有些想哭,我望着照片上那个秀气的少年,我可以想象得出他说这话时的神情,让被看的人无法不动容。
“爸爸也算是默许了,他没有赶走流川,因为流川真的是一名优秀的水手,我的腿被爸爸打骨折了,那天晚上流川扶我到房间里,趴在床边握着我的手哭了,他还是没有说话,我就摸着他的头发。望月君,你知道吗?那样的他真的很让人心疼,他是一个不轻易落泪的人。”他看着我,眼睛里有让人安心的温度。
我点头:“我可以想象得出。”
他笑了,接着说:“我在床上躺了一个多月,那段时间流川几乎是寸步不离得守着我,我知道他怕我寂寞,那个时候我们真的就只有彼此了。”
“仙道先生的爸爸没有来看您吗?”
“有过,有两次,只是来看一下就走了,虽然他默许了我们,但是对我们仍然很冷淡,他始终都无法承认自己的儿子爱上了一个男孩的事实,但是我知道爸爸是爱我的,一次半夜的时候,他来到了我的房间,摸着我的头掉眼泪,我想他是以为我睡着了吧。在我心里他是最好的父亲。”他这么说着,翻动着手中的相片,一页一页的,打开那些尘封多年的记忆。
“后来我好了,和以前一样的活蹦乱跳,只是一到阴天下雨右腿就会特别疼。”说着他拍拍右腿,“这个毛病一直持续到现在。”
我看了看他的右腿,我想那一定会很疼的,甚至超出了我所能想象的范围。
“海上天气变幻不定的,经常刮风下雨,然后我就会疼的说不出话来,好在时间久了,也就习惯了,而且流川总会在我的身边陪伴我呢,就觉得疼痛似乎也没有那么严重了。
我的眼睛湿润了,我了解这种感受,因为每当我悲伤难过的时候,明总会在我身边,那样的我心情就会舒畅起来。
“然后我们的生活步入正轨,出海捕鲸,把捕来的鲸卖掉,换回来许多钱和荣誉,那时我们的船是最有名的捕鲸船,我和流川都很开心,拿到我们自己赚的钱,那种心情真是无法用言语来形容呢!”他笑了起来,好像一个得到糖果的小孩子,“我们会用赚来的钱给对方买礼物。”然后他拿起相册晃了晃说:“这个就是流川送给我的,那时我刚刚买了相机,到处照相,总觉得什么都很新鲜,结果照了许许多多的照片却没有地方放,呵呵,然后流川就买了这个送给我,当时我接了过来就吻了他,结果又被他骂白痴。”他有些无奈但又很开心地笑了,“其实他是一个很细心的人。”
我可以想象得出当时的情景,那会是相当温馨的一幕。
“我25岁那年,父亲把船交给了我,那是我人生的一个转折点,我作为船长的处女航。”
我静静的聆听着,聆听着那个几十年前的真实故事,我趴在他腿上,他抚摸着我的头发
“临行的那一天晚上,爸爸把我和流川叫到他的房间里,他握着我的手说‘一路平安,小心再小心。’我知道他不放心,我说‘放心吧,爸爸,会平安回来的。’然后流川说了一句话‘我会保护仙道的。’当时他的表情是那么的认真,像个小孩子一样,我就想笑,我觉得他好可爱。爸爸也笑了,他说‘拜托你了。’总感觉像是把我嫁出去了一样。”说完又笑了起来,笑得很开心。
“上船之后我搂着他,说‘我可许配给你了,流川,要负责一辈子哟!’他学着当时的表情,然后问我,“你知道他怎么说吗?”
我摇头说:“我不知道。”
于是他又学着流川的样子和语调说:“你放心。”然后他就哈哈笑起来,说:“望月君,他是不是特可爱?”
“是呢 !”我也笑了起来,为那个叫流川的可爱男孩。
他看着我:“谁也没想到这是一个悲剧的开始,我们都实现了对爸爸的诺言,我平安的回来了,而流川,他保护了我。”
我的心一揪,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
“我们在海上航行了一个多月,我和流川都很兴奋,我们在我爸爸呆过的船长室打闹,我们觉得幸福极了,我们凑在一起商量捕鲸之后要换一个好价钱,好好的修一下艾利斯号,那天天气相当的好,我觉得我们肯定会有个大丰收。”
“知道那天晚上,下起了暴雨,船被风吹回得来回晃,在甲板上都站不稳,我的右腿又开始疼,根本没办法走动,于是一切都由流川打理,他忙前忙后,跑来跑去的,浑身上下都湿了,我看着都心疼,我埋怨这该死的疼痛,流川大概能看出我的想法,他只对我说了三个字‘你放心’,然后我就真的安下心来,我相信流川的能力,或许他比我更适合当一个船长。”
“当我正要尝试着站起来走出船长室的时候,流川满脸兴奋的跑进来,特别高兴地对我说‘仙道,你猜我们遇到了什么?’我看着他那兴奋的样子,便猜出了八九,然后他说‘我们遇到抹香鲸了!’”
“抹香鲸?”我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嗯,抹香鲸,它是海洋中最凶残的动物,一只抹香鲸要值几只格陵兰鲸鲸或露脊鲸的价钱,它的鲸油不是用来做灯油的,是做油膏和药剂用的。我知道流川一直期望能捕到一头抹香鲸,那个时候很少有人敢捕抹香鲸,大家对于它都很恐惧,可是我们不怕,当时真的是年少气盛啊,我们满心欢喜地认为可以成功捕获它,割下鲸脂炼成鲸油卖出去,那一定会是一大笔钱。”
“然后流川就扶着我到甲板上,我暂时忘了疼痛,我们趴在栏杆上往下看,我甚至想用相机把它拍下来,只可惜忘记带相机出来。”他有些惋惜的笑了,“望月君,你知道它有多大吗?”
我摇摇头。
他又笑了起来,然后展开着双臂比划着:“这么大,我从没有见过,连艾利斯号都被比了下去,真的,它的脊背被月光照得发白,他喷出的水柱好高好高,那些水花溅在我们身上,很刺激,然后我和流川都决定放下小艇,流川让我在大船上等,我知道他担心我的腿,但是我还是下去了,因为我太想和流川一起捕到一头抹香鲸了,流川明白我的心思,他同意了。”他顿了一下,想了想接说:“我们一共下去了三个小艇,15个人,我们把标枪扎到它的背上,它感觉疼了,他发起脾气,拖着我们在海上走,三条捕鲸索都被它拉了下去,那个力量真的太大了,我和流川用力拽着,不敢放松,我们的三条小艇被拉出了很远,船尾翘得很高,可是没人敢放松,要知道抹香鲸也在较劲呢。他在一千二百英尺以下的海里受到的压力相当于二十支满载士兵的战船呢!”他有些兴奋,好像又回到了当年的那个海面上。
“它终于受不了了,然后它窜了出来,撞上了艾利斯号。那个力量像是要把艾利斯号撞翻似的。但是艾利斯是个好样儿的,它挺了过来,我和流川都紧张极了。我忽然有些害怕,我握紧了流川的手,他也握紧了我的手,我们的手被海水浸的冰凉,然后抹香鲸又撞上艾利斯号,艾利斯这次受不住了,它裂开了,好大好大的裂缝,水都冲了进去,我和流川都知道艾利斯已经老了,它承受不起这番折腾了,但是我们无能为力。我的那些水手朋友们在大船甲板上来回跑,他们怕极了,他们拼命的抓住一些东西不让自己滑下去,流川站在小艇里冲他们大喊,让他们放最后一只小艇,可是太远了,到处都是水的声音,他们根本听不到,他们乱成一团,大船上的小艇一共只有四只,现在三只都在海里了,那一只有怎么够那么多人坐的呢?我突然很这头该死的抹香鲸,也恨我自己,我作为船长却没有办法救他们,我们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艾利斯一点一点的沉下去,流川冲我和其他三个人喊‘快划开!’我这才清醒过来,然后拼命的滑动双浆。因为艾利斯沉下去的时候会有巨大的漩涡,我们会被带下去,我们都用力划着,因为我知道那是我们唯一的生路。”他低下头沉默了一会儿,再抬起头的时候,我看见他的眼眶有些湿润。
“我们总算滑到了比较安全的距离,我们回头看那个巨大的漩涡,还有那些破碎的木板,我们都哭了,然而我们却忽略了一个东西。”
“是那只抹香鲸吗?”
“是的。”他点点头,“它忽然又拼命的往海底游去,我们又要被它拉回那个漩涡,于是我们尝试解开捕鲸索,它缠在了流川身上,我们根本解不开,我拼命的用手撕用牙齿咬,可是没有作用,我当时怕极了,我不想失去流川。我只能拼命的撕扯着,我们的小艇也离漩涡越来越近了。”
我屏住了呼吸看着他,他说:“流川对我说‘仙道,放手吧!’我不同意,我死死的抱着他,说什么也不松手,我说‘我们死在一起!’流川看着我,他说‘没有时间了,仙道,快松手!’我没有听他的,仍旧紧紧地抱着他。我们离漩涡更近了,流川忽然扳住我的肩,他很镇定,像一名船长,他说‘仙道,你听着,我爱你。’”
我终于没有忍住,哭了出来。
他摸了摸我的头,说:“别哭,孩子。”
我捂着我的嘴,可眼泪止不住,我甚至不敢想象那一幕,那样的生离死别。
他淡淡地笑了,说:“当时我震惊了,那时他第一次对我说爱我,也是最后一次,他吻了我,我用力抱着他,然后他使劲推开我,他说‘好好活着,仙道’于是他跳了下去,跳到海里去,我想要跳下去,可是另外三个人却死命拽住我,而且用力将小艇滑开。我只能眼睁睁的瞧着他那么痛苦的被拉下那个巨大的漩涡,我的世界破灭了,我的嗓子喊哑了,我一直在喊他的名字,我崩溃了。”
“后来我们遇到了别的捕鲸船,他们救了我们,带我们回去,我休养了很长一段时间,那段时间我很消沉,爸爸天天陪着我,可我更希望那是流川。”
我已经泣不成声。
“我一直在想他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叫我好好活着,他始终是那样相信我,我不想让他失望。”
“于是我重新开始了,我买了一艘船,取名为‘卡耶德号’,就像流川一样,无所畏惧,从不退缩,我要把他的那份算上一起活下去。”
“从那之后我们的捕鲸生涯很少遇到过再大的危险,即便有,也能化险为夷。我想那是他的灵魂在保佑我们,他一直没有走,一直在我身边,我可以感受到他的气息。”
“我40岁那年便不再出海了,我结了婚,过起了日子,我们生活得很幸福。这些年我活的一直很好,我实现了他的期望,带着他的爱,好好的活了下来。”
然后他很释然的笑了,那笑容里充满了幸福,他说:“望月君,流川还活着,他一直在这儿。”说着他拍拍自己的左胸,笑得灿烂,“我并不孤单,我很幸福。”
那一刻,我笑了,下意识的伸手放在左胸上,感到心脏在跳动,一下一下的,恍惚间仿佛看到了明阳光一样的笑脸。原来,我的明还活着,一直陪着我走向幸福通途。
临别的时候,仙道先生笑着对我说:“望月君,我在后山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为流川立了一个碑,你可以去看看他,我想他一定会非常高兴的。”
我点点头说:“好。”
从仙道家出来以后,遇到了裕二,他说他一直在等我,他说有纪,工作结束了吗?一起去吃饭吧!
我对他笑笑说:“刚刚结束,听了一个很美的故事。”
裕二有些吃惊,他的印象里,我已经很少笑了。
我说:“裕二,我们去后山看看吧!那里的樱花都开了。”
后山的樱花真的全开了,粉红色的一大片,很漂亮。我来到那棵最大的樱花树下,低下头看那矮矮的墓碑,然后带着眼泪轻轻地笑了。
裕二有些奇怪的看着我,他无法理解我的举动,我让他摘了几枝樱花给我,我把它们放在墓碑上,然后我转身离开了。
裕二追过来问我:“有纪,出了什么事情了吗?”
我回过头笑了,我说:“我找到幸福了,裕二,我们一起幸福下去吧!”
裕二愣了愣,然后露出阳光般的笑容,拉起我的手,重重的点了点头,说:“嗯,一起幸福。”
风轻柔起来,一缕一缕的吹来了墓碑上那几枝樱花,露出了墓碑上的字:
“TO MY LOVE KAEDE RUKAWA”。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