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城记 1-11

作者: GAGA,收录日期:2007-02-01,1119次阅读

谨以此文,来纪念我最崇拜的艾菲儿大人,希望在离开仙流界的艾大,能够一直幸福开心。
由于能力有限,水平不高,所以请各位见谅。
.track 1 城市.
我住的地方是一个很小的城市,城市在世界的边缘,一个靠近水的地方。
墨绿色的是水,紫色的是天空,土黄色的是大地,黑白色的是城市。
这是我住的城市,在时光某处停留的城市。
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好好的睡过觉,不是不想,也不是没有时间睡。是睡不着。好不容易睡着了,就会做相同的梦,然后就醒了,醒了之后就不敢睡了。
我想我是不是第一个害怕做梦到不敢睡觉的人?
要说这梦也没什么可怕的,放别人身上估计没半点儿影响,搁我身上也不知怎么着就是这么要命了。梦里面没有女鬼没有怪兽没有死亡,就只有我一个,周围全是黑的,我不知道这个黑色的空间有多大,因为我分辨不出它的边界在哪里,也许它很小呢?然后开始害怕起来,找不着方向,我只能拼命的跑啊跑的,想永远也不会停下来似的,尽管我的双腿像灌了铅般沉重。我觉得我根本没有在动。但我仍旧抬起我的双腿使劲跑,好像后面有食人的兽在追一样。实际上什么都没有,就我一个,想跑可跑不动,连跑步声喘息声都没有,像慢动作。实在受不了了,也就醒了。坐起来大口喘气,然后松开紧抓被单的手。
擦擦额头,恍然间发觉身上都是汗,湿透了,冰凉,是冷汗。舒了口气又躺下,却又不敢睡。然后就开灯下床去洗了个澡,又会想半夜里洗澡的人大概也就我一个吧!洗完了,又躺回床上去,睁着眼盯着天花板,就这么盯着,连眼都不眨一下。当我认为我已经睡着了时,双眼眨了一下,于是发现我还是清醒的,就这么反复着,睡不着了。
城市很破,住这里的都是穷人。他们身上有很多的传染病,是的,很多种我叫不出名字的病。毫无疑问,他们会死,而我的职责是研究这些疾病,来救治他们。
那些可怜的人们称我们为“white angle ”。
white angle,我的天,多么好听的名字。
我的宿舍在城市的中心,一个二层高的小楼,里面一共住着5个人,我、越野、樱木、藤真、还有三井。我们是这个城市仅有的“white angle ”,唯一能保护这个城市的人。
二层小楼里只有我住二层,一间两人住的房间,我对面的单人床是空着的,像是一直在等什么人似的。
墙是四白落地的。医疗机构特有的那种。白,但不明亮,很压抑,发闷,奇怪的是们也是白的。所以金属的门把手就显得非常刺眼。吊顶上是惨白色的白炽灯。旁边是空调通风口,天花板的颜色是米黄色,上面散布着许多黑色的不规则形状的点,看久了会晕,甚至恶心。看起来与周围的白色极不协调,总的来说,这些,我都不喜欢。
一进门就可以看到挂在墙上的黑色钟表,秒针“嘀哒”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有些吵闹与格格不入。但这确实我最喜欢的,因为它是这间屋子里除我以外唯一会发出声音的东西。
我不喜欢吵闹,但我更讨厌寂寞。
每天早晨对于我来说都是一种解脱,我讨厌黑夜,讨厌那个梦,讨厌失眠。
我们宿舍也是我们办公的地方,研究室设在二楼,里面有很多资料和试验用品。那里是藤真最喜欢去的地方。
藤真是一个很有趣的人,不爱说话,脸上总是有着柔和的表情,瞳孔的颜色比起常人来说要浅,头发也要浅一些,是栗色的,但是搭配在一起却很好看。他喜欢有事没事的往实验室跑,去和那些药剂培养皿打成一片。他似乎很喜欢救人治病,他沉浸在自己的快乐之中。
我每次见到樱木的时候,心情就会变得好起来。不是因为别的,是因为他头发的颜色。火红的一团,极热烈的颜色,在这单一的白色空间里显得那么耀眼夺目。四户,是生命的颜色了。
越野和三井是两种完全不同类型的人。越野对这份差事很是厌恶。他不满于现在的生活条件,不满于政府的安排。这些,他全都不满。然而他仍旧去做着这差事,这让他觉得很痛苦。三井是个很厉害的医生,在没有来到这个城市之前,他曾受到政府颁发的“杰出医务人员”的证书,无疑,他是极优秀的。所以他也极自信,他不喜欢泡在研究室里。比起跑在只有瓶瓶罐罐和一些药水的研究室。他更愿意泡在离宿舍不远的一个小酒馆。那里很破旧,酒也不多,但却是这个城市里唯一能喝到酒的地方。三井喜欢在那里喝到烂醉如泥,然后被酒馆老板送回来。酒馆老板是个大叔,脸上总挂着亲切的笑容。他不会说话,每次把三井送回来之后,他总会用手比比划划的告诉我们“大家都感激你们,辛苦了。”我们会微笑着对他说“谢谢,麻烦您了。”
周末是我们休息的时段,我们可以不用研究,不用去医院给病人检查。但是似乎我们一直没有休息过,反而更加忙碌。早上起来,开开窗子看,看到光亮,一寸接着一寸,踏上我的脸和身体。于是我知道,我离黑色远了些。
我们5个人,不知道究竟可以活多久。也许明天就是生命终结之时。可我们仍就要微笑,仍旧要面对那些灾民,告诉他们“不要怕,政府很重视大家,一定能让大家摆脱传染病。政府向大家保证!”
城市里的人们是相信我们的,虽然连我们都不知道可以活到哪一天。

track2 流川
今天的天气非常好,阳光的影子覆盖上这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四户,黑暗,离这个城市远了许多。
早上从床上爬起来,失眠的后遗症就是黑眼圈,整个人都显得没精神。我下楼走到餐厅,见到藤真一个人坐在桌边一边喝着咖啡一边看着医学书。见到我来了,便抬起头对我笑着说:“早安哪,仙道!”
我笑了笑,回应着:“早安,今天天气不错。”
藤真也眯起眼睛朝窗外看了看,光线在他浅色的瞳孔里打了极漂亮的弧度。远远看去瞳孔已经变成了紫色,极尽华丽。藤真转过头来看着我,眼睛在笑,说:“是呢!的确是个好天气。”
他说完这句话,门上挂着的铜铃发出了清脆的“叮铃叮铃”声,我将询问的目光投给藤真,他也很是疑惑的回看过来。最终演变成我们两个用好奇的目光看着门口。
不会是三井他们,今天一早他们三个就一起去医院工作了。不可能这么快便回来的。
门开的时候,我以为我看到了光。眨了眨眼睛发现那是跟光完全相反的颜色,黑色的,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在开门的瞬间带进了一股清新的,犹如朝露的味道。男人的刘海很长很柔的挡住了眼睛,肤色白皙。瘦削的手上拉着一个大大的旅行箱,将它轻轻的,放在地上,向四周大量了一下,然后目光定格在我和藤真身上。
他的目光是带着冰片的箭,见血封喉。
“请问这里是‘疾病研究所’么?”他说。
这个问题自然是问我们的。
我点点头,回答他:“是。”
他低下头,收起那目光,那一瞬间我觉得他在笑,光似乎在他的背后勾画出一个极美的圆圈,地面上他的影子被光拽出去很长,极其瘦削的线条。他拉起旅行箱,直起身,用一个声调的声音说:“编号5211,疾病研究员,流川枫。”
很好听的名字,不是么?
我和藤真点头向他示意。
“编号5207,仙道彰。”
“编号5204,藤真健司。”
他点点头,似乎思考了一下,抬起头说:“我知道你们。”
我看着他,愣了一下,思考着他这句话想表达的是什么意思。他又开口了,他问:“我住哪儿?”
这个问题现实的令我和藤真哑然失笑。
流川,自然而然的住到了我的宿舍,那时这里唯一空着的床位。
房间里一下子就满当起来,其实只不过多了一个人和一个旅行箱而已。可房间似乎就有了灵动的气息,流川是光的化身,我以为。
他脱下大衣,把它挂在衣架上,白色的高领毛衣很配他。他用最快的速度收拾好一切。他在书架上放了许多医学著作,都是厚厚的16开本,硬硬的封皮,看着很有质感。
他收拾好床铺回过头的时候,我终于看清了他的眼睛。黑耀石一般的瞳仁,我想那就是一个黑洞,我是被他的那双眼睛吸进去的,很久以后我才知道。
晚上吃饭的时候,流川又重复了一边早上对我们作介绍时说的话,然后坐了下来吃饭,不再理我们五个人。樱木大呼小叫得说:“你这只狐狸怎么这么没礼貌啊!懂不懂规矩啊你!”流川抬起头回了句“白痴”然后低下头吃饭。
我们拦住要上前和流川打架拼命的樱木,生怕他们会把这房子挑了。虽然担心着,可是也开心着,很久没有这么热闹过了。
后来听越野说流川是因为打了他的上司才被派到这里,原因是和政府领导意见不和。据说政府开了一个会,流川作为杰出医学研究员的代表参加了那个会议,他执反对意见,不可避免的和领导发生了争执。然后揪起那个发言者也就是政府的高级官员,一拳就打在他脸上,说“你该死。”于是第二天,上面便下了命令要流川来这里做医务人员。流川二话没说,收拾好行李就坐上火车来到这里。夜市,如果不是的最高层,似他这般优秀的人又怎么会被派到这里?!说实话我很佩服他,换做是我的话不知道会不会这样做。我是报名来这里的,因为我们有什么亲人,也没有爱人,到哪里都一样。我只是想离那个肮脏的政府远一些而已。越野是被政府点名来的人,越野对此满心怨恨。他不喜欢这里,或者说根本没有人喜欢这了疾病横行的城市。但是越野无力反抗,这种事情,我们左右不了。樱木似乎是因为经常打架,范了很多纪律性错误才被政府派到这里的。他对此没有什么怨言,似乎哪里都是一样的快乐似的。三井为什么也会到这里我不清楚,总之不会是什么好的理由,我想。藤真时已开始就在的,我们来的时候,他就站在门口,笑着迎接我们,然后说“辛苦了。”
真正的white angle ,应该是藤真才对。
于是,我们的5个人团队由于流川的加入,变成了6个人。而我的房间也不再空荡荡。

track 3 时光
我发现时间总是会在不经意间滑走,等你回头时,发现它已经滑出去很远,你已经没有任何追上的可能。
一年的时间,不算多,也不算少。却足够让一个人了解另一个人,喜欢上一个人。
比如,睡在我对面的流川。
我发现他有许多不起眼的的习惯。例如他睡觉的时候总是盖两层被子,他会把床铺的极其平整柔软。再比如他每天早晨一定会喝一杯热牛奶,里面还加了些蜂蜜。他喜欢晚上熄灯后坐在床上倚着墙用手电筒照着看书,这时候的他会带上一副无框的眼镜。他喜欢穿的极其暖和,尽管天气并不是那么的寒冷。
这些小小的细节我每天都可以看到,每天看着,每天记一点,每天爱上一点。等我回头发现的时候,我已经喜欢上了他。这个过程,用了一年的时间。爱情来得太快,我招架不住,只能硬扛着,有些事情,说出来只是徒增烦恼,不说,却对彼此都好。
这一年之中我和流川有着无数次合作。我们一起去给病人做手术,流川有一个专用的药箱,我没有见过它的里面,但我相信那里面一定是摆放得很整齐的。因为他每次工作时,眼睛都不用看那个打开的药箱,手却能准确无误的拿出他需要的药品。看来他记得很清楚。这是他自信的根本,他的确够强大。
我们一起进入重度患者的隔离区,虽然穿着隔离服,但仍摆脱不了危险。我看着他很认真的为那些病人做检查,给他们发放药品。心里没来由的感动了,我知道见到了光。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的梦境里有了流川。在梦里,世界仍是没有边框的黑色,流川则是醒目的白色,带着光亮,在前面无休止的跑着。而我就在后面追着,我的脚印覆上他的足迹,于是我有了光的颜色。
有些事情来得很突兀,就像感情这东西。我没有经历过,所以遇到的时候,才会不知所措。
记不得是哪个晚上,流川突然走过来问我:“仙道,你在失眠么?”
我只觉得时间似乎停了几秒,机械性的笑了笑,说:“是啊,不过没什么关系了,已经好多了。”
他低下头成沉默了片刻,然后不再说话,转身爬到床上去睡觉了。
我很想问问他“你是怎么知道的?”这个秘密我保护得很好,没有人知道,关了灯之后我们看不到彼此,流川往往是看了半个小时书就关上手电筒睡了。所以我更加好奇他是如何知道我失眠这件事的。
在那个晚上过去一个礼拜以后的某一天半夜,我被梦惊醒之后在我的床头柜上发现了一个白色的药瓶,旁边有一张卡片,上面写着“治失眠”三个字。我哑然失笑,看了看还在睡梦中侧着身背对我躺着的流川,心里着实温暖起来,对这流川的背影说了句“谢谢”,然后听到他用极其低的声音说了句“白痴”。
原来,他是醒着的。
于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我抬起头总能对上他的目光,我在看他,他也在看我,扯出一个温暖的笑送给他,翻了个不屑的白眼还给我。还真是礼尚往来呢!
某一天藤真笑着对我说:“仙道和流川很要好呢!真是件好事情。”
我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心里想着有么?我和流川除了同住一间屋子,一起工作以外还有别的交集么?对藤真笑了笑,说:“我都没感觉呢!”
藤真低下头有些无奈的笑了,抬起头是对我说:“恋爱中的人都是盲目的。”他说完这句话就走了,若无其事地去做别的事情。
藤真的眼光很敏锐,只可惜他没看出这是我一个人的单相思而已。
单相思是件很痛苦的事情。更痛苦的事情便是我思念的人一直在我身边。
他是光,光是看得到却拦不住的,我抓不住他。所以只有想着,念着,到生命结束的时候一切也就有了尽头。
流川通常睡得要比我晚一些,他要到图书室去查资料,熄灯之后他才会回到宿舍。他起的一般比我早,他有临睡前上闹钟的习惯。往往是他已经在餐厅喝牛奶的时候我才刚刚起床下楼。他是我们6个人中起的最早的人,我是第二个。所以他喜欢喝热牛奶加蜂蜜的习惯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想到这里就没来由的开心起来。早期喝牛奶的流川是我一个人的,我这么想。
晚上熄灯后他会轻手轻脚的回到宿舍,轻轻的爬上床,生怕吵醒我似的。然后他会拿出手电筒,钻进被窝靠着床背看书。我眯着眼偷偷看他,手电筒昏黄而微弱的光亮在墙上打出一抹淡淡的橘黄,橘黄的中间是流川。
流川的侧面很好看,影子棱角分明。喜欢的紧了,伸出手指想去摸摸他的脸,够不到,就让收支淡淡的影子摸上他的影子,我的影子与他的影子很自然的叠加在一起,那时我们每天的碰触。
流川看书的时候很专心,他不会注意到我这些微小的动作。不过他会看十几分钟书然后扭过头看我一眼,我连忙闭上眼睛作出一副睡得很沉稳的样子。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回头看我,也许是想确定我究竟睡着了没。
他通常看上半个小时左右就会睡觉了。手电筒被关掉的一瞬间,一切又回到了黑色,我看不到他,只能大致看到他的轮廓。
他不知道我喜欢她,他不知道我每天晚上都在偷偷看他,他不知道每天他睡下以后,我对着黑黑的空气用没有声音的声音说:“流川,晚安。”

track 4 E.V.E
周末我起的比流川早,他昨晚回来得很晚。回来之后连书都没看就一头扎在床上睡着了,他很累了,我看得出来。他没有设闹钟,所以早晨他没有按时起床。我醒来之后帮他把被子盖好,然后看着他发了会儿呆,才走下楼去。
今天有任务要去做,所以洗漱完了以后就急忙本下餐厅去吃东西。打开冰箱们右手下意识的就抓了瓶牛奶出来,愣了几秒,失笑。然后用微波炉热了热,有加了勺蜂蜜放在桌子上,找了张便条纸,写上“趁热喝”三个字,想了想又把便条纸团成一团,放进口袋里,然后走出门去。
走出门去往重度感染区走,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然后向后转,又退回到小楼的窗下,忍不住往里看。窗子的玻璃是五彩色的,从外面看去,里面的事物不甚清楚,模模糊糊的。朦胧间看见一个人影走下楼来,心里没来由的一抽,那是我的流川。
他在餐桌前似乎愣了下,其实这些我都看看不清楚,只是冥冥中的一种感觉。其实他走到餐桌前几乎没有停顿的喝掉了那杯牛奶,也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有一刹那的停顿,即便是万分之一秒也好,只要它存在过。我对着斑驳的窗子说:“早安,流川。”忽然间感觉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子这里,于是连忙蹲下身,蹲下身之后就苦笑不止,其实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一切都只是个轮廓而已。从他那个角度那个距离更不可能看到我,我却在这里躲着,躲什么呢?于是又站了起来,竖了竖了大衣的领子,往窗子里看了一眼,果然不见他的影子,他果真什么都没有注意,我却傻愣愣的躲在这里,我停下来的时候,他也不曾回头。一切,都只是空想。
重度感染区在离我们宿舍不远也不近的地方,那是政府建的一幢医院式的建筑,白色的小楼,一共四层。里面住着的是的了"E.V.E"传染病的重度病人,目前没有找到可以医治这种传染病的药物,我们只能一边研究着一边治疗着,他们病人,也是试验品。“E.V.E”这种病是通过体液,飞沫来传染的。这些病人起先都会体温升高,持续低烧,然后会引发呼吸道疾病,咳嗽不止,流鼻血,最后高烧昏迷不醒,神经系统麻痹,然后走向死亡。这个城市住得起医院的病人都住在了重度感染区的医院,而那些住不起的病人,他们分布在这个城市的很多角落,静静的等待死亡。
  政府没有打算为这个城市在建一索高级的医疗机构,这些穷苦的市民也没有欠交税,政府每年只会拨出一点资金来购买药品,而病人们住在重度感染区的医院里是要交一定的费用的。大部分人是没有钱来付医药费的。然而如果没有这些钱,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去购买那些治病用的药品,这是颇为无奈的一件事情。虽然我们已经把出去吃饭外所有的津贴补助都捐了出来,但是仍旧有很多人住不起医院。藤真已经好几次将药品无偿的发给那些没有钱治病的穷人们了。然而有些事情我们无力改变。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进入这座四层建筑之前我们会穿上隔离服,虽然名字是隔离服,但是并不能完全隔绝外界的细菌。我们仍旧随时有被感染的可能。
  我来的时候藤真已经到了,或者说,他昨晚根本没回去,一直呆到今天早晨。我们带着隔离专用的口罩,我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通红的一片,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去休息一下吧!他看看我,眼睛里带着疲惫,点点头走向了休息室了。
  我忙着给几个病人做检查的时候,流川来了,走进来看了我一会儿。我错开眼睛没敢看他。他走进来拿起病人床尾的治疗纪录问我:“情况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硬度,完全是一个标准的医生。
  “一切正常。”我说。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门外一个护士高声叫着:“流川医生在吗?流川医生在吗?5607号病人状况不好!”
  流川本来在翻记录的修长的手一瞬间听了下来,然后将记录扔给我,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他是一名合格的医生。冷静,有能力,关心病人的安慰。有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他不是心理医生呢?如果他是,我想做他的病人。我想问问他,怎么才能让我忘掉一个人呢?
  过了一会儿越野,樱木,三井也就都来了。我们每个人都如上了弦般的机器一样听不下来的工作着。
  上午和流川一起给一个病人做了一个手术,配合的相当好,所以手术很成功。流川的手指修长而灵敏,我尽力控制住去看他的手的冲动,低下头动着手中的手术刀。
  流川的手很符合外科医生的标准。
  中午也没有休息,要给几个病人输液,和越野一起。我在给病人扎针。越野板着脸,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中午不能休息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越野嘴里一边咕哝着“可恶”一边帮病人找手腕上的血管。然后突然“嘶”了一声。把收缩了回来,骂了句“真疼”,接着又低头忙着扎针。
  我失笑,越野不喜欢这里,他憎恨这里。他的心里是极不平衡的。他没有权力反抗所以只能来这里,他没有选择。
  我对他说:“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在。”
  越野撇了撇嘴,然后走了出去。
  对于一个医生来说,不喜欢这个职业是悲哀的:不喜欢工作环境却仍要在这个环境工作更是悲哀的。越野过于要求,所以他只有矛盾与厌恶。
  这种事情,哪有我们发表言论的余地呢?除了认命,你别无选择。


track 4 E.V.E
周末我起的比流川早,他昨晚回来得很晚。回来之后连书都没看就一头扎在床上睡着了,他很累了,我看得出来。他没有设闹钟,所以早晨他没有按时起床。我醒来之后帮他把被子盖好,然后看着他发了会儿呆,才走下楼去。
今天有任务要去做,所以洗漱完了以后就急忙本下餐厅去吃东西。打开冰箱们右手下意识的就抓了瓶牛奶出来,愣了几秒,失笑。然后用微波炉热了热,有加了勺蜂蜜放在桌子上,找了张便条纸,写上“趁热喝”三个字,想了想又把便条纸团成一团,放进口袋里,然后走出门去。
走出门去往重度感染区走,走了几步停了下来,然后向后转,又退回到小楼的窗下,忍不住往里看。窗子的玻璃是五彩色的,从外面看去,里面的事物不甚清楚,模模糊糊的。朦胧间看见一个人影走下楼来,心里没来由的一抽,那是我的流川。
他在餐桌前似乎愣了下,其实这些我都看看不清楚,只是冥冥中的一种感觉。其实他走到餐桌前几乎没有停顿的喝掉了那杯牛奶,也不知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他有一刹那的停顿,即便是万分之一秒也好,只要它存在过。我对着斑驳的窗子说:“早安,流川。”忽然间感觉他的目光看向了窗子这里,于是连忙蹲下身,蹲下身之后就苦笑不止,其实我根本看不清楚他的眼睛,一切都只是个轮廓而已。从他那个角度那个距离更不可能看到我,我却在这里躲着,躲什么呢?于是又站了起来,竖了竖了大衣的领子,往窗子里看了一眼,果然不见他的影子,他果真什么都没有注意,我却傻愣愣的躲在这里,我停下来的时候,他也不曾回头。一切,都只是空想。
重度感染区在离我们宿舍不远也不近的地方,那是政府建的一幢医院式的建筑,白色的小楼,一共四层。里面住着的是的了"E.V.E"传染病的重度病人,目前没有找到可以医治这种传染病的药物,我们只能一边研究着一边治疗着,他们病人,也是试验品。“E.V.E”这种病是通过体液,飞沫来传染的。这些病人起先都会体温升高,持续低烧,然后会引发呼吸道疾病,咳嗽不止,流鼻血,最后高烧昏迷不醒,神经系统麻痹,然后走向死亡。这个城市住得起医院的病人都住在了重度感染区的医院,而那些住不起的病人,他们分布在这个城市的很多角落,静静的等待死亡。
  政府没有打算为这个城市在建一索高级的医疗机构,这些穷苦的市民也没有欠交税,政府每年只会拨出一点资金来购买药品,而病人们住在重度感染区的医院里是要交一定的费用的。大部分人是没有钱来付医药费的。然而如果没有这些钱,我们根本没有能力去购买那些治病用的药品,这是颇为无奈的一件事情。虽然我们已经把出去吃饭外所有的津贴补助都捐了出来,但是仍旧有很多人住不起医院。藤真已经好几次将药品无偿的发给那些没有钱治病的穷人们了。然而有些事情我们无力改变。我们要眼睁睁的看着他们一步步的走向死亡。
  进入这座四层建筑之前我们会穿上隔离服,虽然名字是隔离服,但是并不能完全隔绝外界的细菌。我们仍旧随时有被感染的可能。
  我来的时候藤真已经到了,或者说,他昨晚根本没回去,一直呆到今天早晨。我们带着隔离专用的口罩,我只能看见他的眼睛,布满血丝,通红的一片,我拍拍他的肩示意他去休息一下吧!他看看我,眼睛里带着疲惫,点点头走向了休息室了。
  我忙着给几个病人做检查的时候,流川来了,走进来看了我一会儿。我错开眼睛没敢看他。他走进来拿起病人床尾的治疗纪录问我:“情况如何?”
  他的声音带着冰冷的硬度,完全是一个标准的医生。
  “一切正常。”我说。
  他点点头,,没说什么。门外一个护士高声叫着:“流川医生在吗?流川医生在吗?5607号病人状况不好!”
  流川本来在翻记录的修长的手一瞬间听了下来,然后将记录扔给我,箭一般的冲了出去。
  他是一名合格的医生。冷静,有能力,关心病人的安慰。有时候我就会想,为什么他不是心理医生呢?如果他是,我想做他的病人。我想问问他,怎么才能让我忘掉一个人呢?
  过了一会儿越野,樱木,三井也就都来了。我们每个人都如上了弦般的机器一样听不下来的工作着。
  上午和流川一起给一个病人做了一个手术,配合的相当好,所以手术很成功。流川的手指修长而灵敏,我尽力控制住去看他的手的冲动,低下头动着手中的手术刀。
  流川的手很符合外科医生的标准。
  中午也没有休息,要给几个病人输液,和越野一起。我在给病人扎针。越野板着脸,一脸忿忿不平的样子。中午不能休息是件很痛苦的事情,越野嘴里一边咕哝着“可恶”一边帮病人找手腕上的血管。然后突然“嘶”了一声。把收缩了回来,骂了句“真疼”,接着又低头忙着扎针。
  我失笑,越野不喜欢这里,他憎恨这里。他的心里是极不平衡的。他没有权力反抗所以只能来这里,他没有选择。
  我对他说:“你回去歇着吧!这里有我在。”
  越野撇了撇嘴,然后走了出去。
  对于一个医生来说,不喜欢这个职业是悲哀的:不喜欢工作环境却仍要在这个环境工作更是悲哀的。越野过于要求,所以他只有矛盾与厌恶。
  这种事情,哪有我们发表言论的余地呢?除了认命,你别无选择。

track 5 天使
  下午总算清闲了点儿,抬眼却不见了流川的身影,心里想着他这么敬业的人跑到哪儿去了呢?问了护士才知道流川出去了。我知道他一定又是跑去发放药品了。到那些贫民聚集地去。心里一沉,没来由的就窜出一股邪火来,那地方又没有隔离措施,去那里等于自己去接近感染源。他去那里干什么!
  晚上流川回到宿舍的时候已经10点多了。吃完饭上楼发现我还没睡,走在床上阴着脸看他。他看了我一眼,没理我,走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拿了本书上了床看起来,完全无视我的样子。
  我嘴唇动了动,想要开口,却听见流川说:“睡不着别忘了吃药。”语调里仍旧是没有什么感情起伏。他太冷,连一点点感情的分子都不愿意施舍。悲哀的是,因为他这句话,我居然很感激,心头的火也消下去一半。
  “你下午去哪儿了?“我问他。
  他总算把视线从书本上移开,转过来看着我,一脸“你都知道了干嘛还问我”的神情。
  猜测的时候虽然生气,但仍可以安慰自己他没有去,但知道了就不一样了。我不能再自欺欺人。我想到我的流川刚刚就站在死亡的边缘,身上就起了一层冷汗,想都不敢再想。
  “下回不要再去了。”我尽量使自己平静下来。
  他不满的皱起眉头,好看的剑眉的眉心处打了个结,他在用沉默表示:“我不同意。”
  “你知不知道那里多危险啊!啊?你要是被传染了怎么办?你想过没有?这些你都想过没有?”我几乎是声嘶力竭的冲他吼着。我第一次发这么大的火,可笑的是发火的对象居然还是我最喜欢的人。人生这种东西太过戏剧化,剧本上写好的东西你就照着演,今天刚向爱人表白,明天却说分手再见。路上的风景太多,谁也不会为谁停留。
  流川看着我,眼睛里没有温度,他的眼睛一向是没有温度的,然后低下头继续看书,嘴里咕哝着:“不接触体液就没事。”
  “那万一呢?你能保证你不接触吗?万一接触了怎么办?怎么办?”我连想都不敢想的事情,他却不以为然。 
  流川抬起头来看着我的失态,只说了一句:“我是医生。” 
  他是医生。
  其实早就猜到他会这么说,猜到了,却仍想去试试,保这一丝希望,然而却没有什么奇迹的发生。也对,医生的天职么?救死扶伤。我又算个什么,他的命不是我的。我有什么权力去要求他?
  我也是医生,我们走的是一条平行路,早在来到了这的那一刻,就是同死亡签了一张不定时的契约书,我们控制不了。 
  路是平行路,爱情是单行道,我们,没有交集。
  这回是真的没有什么可以说的了。我躺在我的床上,不再看他,他是光,会刺痛我的眼睛。
  第二天早上起来的时候,好像听见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向四周看了看,发现周遭的一切都是完好的,那破碎的什么?心么?
  早就该碎了不是么?却要强硬的撑着。老天总算待我不薄,不管怎样尝到了感情的味道,挺好。
  仙道彰,没那么软弱。
  下楼吃早点时仍和往常一样,笑如春风,开开心心的样子。难过留给自己就好,所有的伤口都要自己去舔。
  “咦?流川那小子又没在啊?”越野吃了一口面包,眼睛向周围看了一圈。
  “那死狐狸早上臭着张脸就出去了……嗯,好像是和藤真一起出去的。”樱木在一边大呼大叫。
  三井昨晚仍是喝的烂醉如泥被老板送回来的,他心里面似乎有很多事,很多伤心的事。他不说,我们也不会问,大家彼此默契着绝口不提,这样挺好。
  我知道流川一定和藤真一起去贫民集聚地发放药品给那些看不起病的人做免费检查了。藤真是每周末必去的,这是他的习惯。
  我很少去,我只做我份内的事情而已,我是自私的。
  然而吃完早饭出了门,脚步却朝着贫民聚集地走,很奇怪的,被什么牵引着的感觉,退不回去了。
  贫民区是很脏很乱的,我的白大褂在这里显得很醒目。几个小孩子围着我不停的转圈,嘴里叫着“有一个white angle!太好了!”
  他们相信他们的white angle,然而我不够资格。
  又一个……看来流川他们的确在这里。
  往里走,拐了几个弯就看见了一堆人围着两个人,一目了然,一个是流川,一个是藤真。
  这个地方一下就亮堂起来,光色流离。原来光是可以照进这灰暗的地方的。光是无处不在的。
  我从人群中挤了进去,流川和藤真正背对着我专心致志的给那些患者打针。我在后面看着他们,看见流川手中的一次性针管已经用完,看见他有些焦急的蹙起眉头。叹了口气,走了过去,打开背包掏出一根针管递给他。
  我始终是那他没办法的,拗不过他,索性跟他一起,心里也就舒坦了。
  流川看着突然伸到他面前的手愣了愣,抬起头瞧见我的脸,眼睛里写满了惊讶,很难得的表情。
  我笑着看着他,,没说话,他盯着我看了一会儿,然后恢复了冷静,接过针管,熟练的撕开包装袋,转果身躯,说:“ct7。”
  这话是对我说的,我笑了笑,递给他一瓶ct7药剂,然后他从我的手中把药瓶拿走,他的指尖在我的掌心滑过,温凉的触感,和我想象中的一样。
  也罢!有他去吧!他去哪儿都无所谓了。我跟着他就是了,还有什么好怕的?
  想通了心里就舒服了,有光亮的地方总是让人有精神。
  抬眼又瞧见藤真,一脸了然的看着我,看透我的眼神,眼睛里带着笑。
  晚上我们三个人回去的路上气氛很好,我们三个人都不是多话的人,只是想起来的时候说一句,然后再回一句,再然后没有人说话。奇的是这气氛却不令我觉得压抑。

 track 6  光影
  晚饭的时候樱木大呼小叫的抱怨着:“你这死刺猬没事儿也玩起失踪啊!一天不见人影!”我说笑着说:“樱木你别这么说啊!我跟藤真流川在一起的啊!”
  我说完这句话,越野猛地抬起头,难以置信的看着我。他知道藤真的习惯,只是没想到我也会加入他们而已。越野一次也没有去过那里,他怕被感染。
  人都是怕死的,有哪个人真正的不怕死呢?神也是怕死的,不然不会造出这么多天使来守护他。
  11点熄灯,流川照例坐在床上倚着床背看书,我睁着眼看他,没有丝毫的修饰和遮掩。
  流川感觉到我的视线,扭过头看我,问:“又睡不着么?”
  被他发现了,索性坐起来,吸了口气点头,说:“是啊。”
  流川皱了皱眉,很是认真地思考着,我看着他的眉头纠结在一起,心里一疼,我说:“没事的流川,别担心。”
  流川把眼镜摘了,把书本放在一边拿着手电筒,下了床,朝我走了过来。一下子觉得眼前亮了起来,周遭的一切都是黑色的。流川的身上发着光,流川说:“我给你按摩头吧!”
  心里一动,漏了一拍,睁大眼睛瞧他,还没说话,觉得眼前一暗,他靠了过来,两只有力的修长的手按住我的太阳穴,不急不缓的揉着。
  一瞬间有被光包围的感觉。
  我伸出手抓住他的手腕,终止他的动作,他诧异的看着我,眼睛里闪着光。
  我说:“流川,你玩过影子的游戏么?”
  “没有。”他说。 
  我笑笑,拿过他放在床边的手电筒,对他笑:“把手伸过来。”
  他显然很不理解,眨着两只眼睛盯着我,有些犹豫的把左手伸出来,我笑着将左手凑了上去,拇指的指肚贴上他的,瞧见他睁大了双眼,很是吃惊的样子。
  我笑着说:“别傻呆呆的,动动你的手指啊!”我的手指上下扇动起来。
  流川的脸上露出了好奇的神色,手指也跟着我动了动,问我:“这是什么?”
  “看墙上。”我用下巴指了指右面的墙壁。
  雪白的墙,橘红的光,光的中间是我和流川的手掌,上下扇动。
  流川低下头笑了,抬起头说:“是鹰。”
  那是我第一次见他笑,没有震撼,平常的理所当然。心里高兴,还好,我的流川他是个有心的人,有心的人才会露出这么纯粹的笑容。
  我的手指抵上他的,从指尖传来的温润的触感,顺着血液流回心里,我的光在笑,在对我笑,我是光的影子,这是光与影的接触。
  墙上的影子,所谓的“比翼双飞”。
  不记得是怎么睡着的了,醒了之后流川果然已经不在了。对面的床是空的,整齐干净,没有温暖的气息。叹了口气,洗漱完毕,对着镜子看自己,跟了自己二十多年的老面孔,眉毛下弯,眼角下弯,看久了,没新意。
  下了楼见到大家居然都围坐在一起吃早餐,流川也在。我看了看他,他回望过来,眼神冰冷,没有温度的目光。我在心里苦笑,这才是流川,真正的流川。昨天晚上的一切,只是梦而已。天亮了,梦也就醒了。
  感情的筹码就这么多,一口气全给了他,连半点也没有给自己留,后路被封的死死的,想退都不可能,更何况更本不想退出来,路是自己选的,也是自己堵的,还能怨谁呢?
  之后的几天一切正常,该变得都变了。比如医院有死了几个病人。那天我们几个看着那些病人被推进焚烧炉,流川站在我身边。炉门打开的那一刹那,红色的光映在他的侧脸上,深深浅浅的阴影。他眼睛里有火光,我不知道那是炉火的倒影还是什么。他一直在看着那火焰,脸上没有任何的表情,可我为什么觉得他在抖啊?流川,他在害怕,这是我的直觉。我在他旁边站着,周围的人都走了。他仍旧站在那里,我陪着他,站在他身后,我说过了,他是光,我是光的影子。他回过头时可以看见。我不知道我们究竟站了多久,我们是被护士叫走的。流川回过身来的时候脸色如常,声音如常,问护士:“情况如何?”
  果然,这个才是流川,流川是不会害怕的。
  所以,不该变的也没变。比如,流川。

 track 7 噩耗
  那天早上起来,开开宿舍的门,发现藤真站在门口,脸色阴沉,琥珀色的瞳仁里带着水光,他低声对我说:“仙道,你来一下。”
  我跟着藤真出去,他带我去的地方是实验室,一路上他一句话也不说,走在前面,我在后面跟着。进了门他就把门锁上了,然后拉着我走到离门口很远的地方。
  他的举动都很反常,我很少见到他如此阴沉的表情,我问他:“怎么了?”
  藤真漂亮的眸子里满是哀伤,然后说:“仙道,我怀疑越野感染E.V.E了。”
  当头一棒。
  藤真见我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便接着说:“他自己应该有所察觉了,这两天他一直低烧,还咳嗽……”
  症状吻合。
  我难以置信,呆了数秒,反问着:“他是怎麽感染的?感染率最低的人应该是他才对啊!”
  藤真只能摇头,说:“我也不知道,仙道,那天我在宿舍发现他流鼻血了,见我来了就连忙说是撞破的,可我怎么也不相信……我觉得还是把他送到隔离区观察治疗的好吧!”
  我低着头,脑子里拼命想着越野为什么会被感染,听症状应该是E.V.E了。忽然间脑子里就闪过了一个镜头,极快的闪过,但我没看清楚,又愣了一会儿,才想起上次越野给病人输液时扎到自己,看来是在那次被感染的了。
  “这要怎么办,仙道?”藤真在问我。
  我不知道怎么回答,脑子里乱七八糟的一片,什么都看不清楚,只说了句:“除去再说。”然后就走出实验室。
  大家都围在餐桌上登我们,我不知道我的笑容够不够自然,声音够不够稳定,说了声:“早安啊!”然后入座,低头吃自己的东西。
  藤真扯了扯嘴角,没说话,饭却没吃下去多少。
  樱木有一搭没一搭的闲扯着,三井听的烦了时就回一句。我一边吃一边笑着跟着搭腔,嘴里面的东西却不是个滋味。藤真只是低头吃自己的饭,一句话也不说,他笑不出来。
  从始至终一直有两个人的视线注视着我,一个是越野,一个是流川。越野真的是有所察觉了。夜市,他自己就是个医生,他怎么会不知道呢?他只是不敢去确定而已,他想从我这里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然而,我的表现却让他失望了。仙道彰,演技是可靠的。我若无其事的跟樱木聊天。知道了,但是不能说,可不能说,却不是办法。越野的眼睛里写着两个字猜测,他在观察我的神情,然后又观察藤真的。好在我们谁都没有露馅。他没能看出什么,只能低头吃饭,吃了几口有抬头看我们。我只装作没注意,藤真却连看都不看他,只默默的吃饭,偶尔插一句话而已。
  流川一直盯着我,两只眼睛里带着寒意,仿佛一切都看透了,有一瞬间我真想告诉他所有的事情。不过终究是忍住了,越野还在,有些话不能说。以后怎样都好,先让我撑过这一关,流川,不要再看我了,好么?
  我的心声他又怎么会听见,他仍旧用笔直的目光看着我,像两条没有温度的激光,我们无法心意相通。
  他真的把我看透了。
  吃完饭,装作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样的上楼拿外套,转过身发现流川站在眼前,脸色不善的看着我。
  我不敢直视他的眼睛,但却不得不直视着,我听见自己笑着说:“怎么了,流川?”
  “你在隐瞒什么,仙道?”他盯着我的眼睛,那眼神像是要把我融化。
  嘴角一勾,扯一个笑容给他:“我能瞒你什么……”
  他仍旧不错眼睛的瞪着我,一字一字顿道:“你撒谎。”他的手在抖。
  他的眼睛是被冰包着的火苗,被这样的一双眼睛盯着,一句“我没有”便没说出口。
  我拿他是没有办法的,还没战斗,就已经连心都输给了他,序幕盛大,草草收场。
  “越野感染了E.V.E病毒。”我的声音很平静。
  他一脸吃惊的看着我,瞳孔由于惊讶而猛地收缩,但神情却像松了一口气,喃喃道:“不是你么……”
  我么?流川,你以为是我被感染了才这么紧张的是不是?你以为我要死了所以才这么害怕的是不是?你以为我怕你知道故意瞒着你才来逼问我的是不是?你在担心我是不是?这都不是我一厢情愿的空想是不是?
  他自然没有回答,因为我没有问他。就算问了又能怎样呢?我想得太多,可他却太纯粹。
  他镇定了一下情绪,抬起头,问我:“发现多久了?”
  “这两天刚发现的,他自己应该有感觉了。”
  “都有谁知道?”他的声音沉稳,不带任何起伏。
  “我,藤真……”顿了顿,“还有你。”
  他想了想,刘海轻轻的晃了晃,皱着眉头,问我:“你打算怎样?”
“不知道,先瞒着吧!我怕告诉他他受不了。”
他眉毛皱德有紧了紧:“他自己怎么会不知道?”
这个我知道,我的流川,我们都是医生,但我们也都是人啊!他现在已经知道了可又不敢相信着,他在等我们的答案。
“先瞒着吧,一下子告诉他他会受不了。”
  流川摇摇头,声音杜定:“这事不能拖,必须及时治疗。这里还有别人。”说着看了我一眼。
  别人……是说我么?你怕我被传染么?是这样子么?
  我拦住他:“不行,他真地会受不了的,总要慢慢告诉他。”
  流川狠狠地瞪我,低声道:“你是医生,不是家属!”说完就转果身去,一边向外走一边说:“这事我去跟他说。”
  对啊,我是医生。怎么刚才就忘得一干二净了呢?我和藤真都太感性,而流川他却是理性的,他自始至终都在履行医生的天职。
  救死扶伤。
  也许,这次是我们错了。
 
 track 8  死生
  我下去找到藤真,告诉他流川知道这事了。藤真惊的一下子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然后我俩连忙往藤真的宿舍跑——越野和藤真是住一个宿舍的。
  我们赶到的时候,流川刚要推开门。看到我们来了,推门的动作缓了一缓。然后对我们点了下头,推门进去了,我和藤真只有跟在他身后。
  推开门看见越野坐在床边发呆,见到我们来了身体猛然一僵,我们还没说他就明白了。他是医生,他什么都明白。
  他颤着声音问:“真,真的么?”
  流川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越野双眼呆滞,盯着地板,嘴里重复着咕哝:“怎么会……为什么……不可能……”
  流川深吸了一口气,然后用冷质的声音说:“你现在必须住院。”
  他说这句话时藤真想拦他,却被我拦住了。这种事情,感性的人往往不能解决。
  越野忽然疯狂的揪住自己的头发,口中发疯般的大吼着:“我不信!”声音撕心裂肺般的痛苦,听者心碎。
  流川站在一旁看着,什么话都没说。
  越野跳了起来,眼睛像野兽发狂时的样子,扑到流川身上,大吼着:“你骗人!我杀了你!我传染你!”他揪住流川的衣领,发了狂的向流川的脖子咬去。
  我的心一下子被揪紧,脑子没有反应,手却抓住越野一把就把他推了出去,然后本能的用手揽住我的流川。愣了几秒,才发现自己使的劲这么大。越野撞倒了床角,额角被摔出了血,这一切全是本能。刚刚做了什么我都没有经过大脑。现在想起来,也蓦的一惊。就在刚刚我的流川已经在鬼门关转了一圈,天知道越野这一口咬下去会发生什么。我怎么敢想,什么都顾不得了,只能如此,我要我的流川好好的。
  藤真难以置信的盯着我看,仿佛刚认识我一样,我对他苦笑,没说话。
  流川拨开我的手臂,淡淡地说:“没事。”然后走到越野面前,蹲了下来,继续用无机质的语声说着:“去住院。”
  我想过去拉回他,但终究没有。
  越野被这一摔弄得冷静了许多,愣愣的点点头,然后呆呆的坐在原地。
  我在一旁看着流川,我在想类似刚刚那种事情,他会不会经常遇到?想到了就吓得闭上了眼睛。这可怎么办?他的身边都是危险。他是光,黑暗却随时准备吞掉这唯一的松明。
  我却无能为力,只能眼睁睁的瞧着,痛着,其它的,我什么都做不了。
  越野住进重度感染区医院之后,我们宿舍的小楼一下子压抑起来。每个人都不说什么了。起先樱木会大呼小叫着说:“你们干嘛一个个都这么无精打采的啊!”然后兴高采烈的说一些事情。但是没有人会赢他,说话是互动的事情,动不起来,也就说不下去了。樱木没有再说下去,只能陪着大家一起沉默。
  藤真很细心,他坚持每天早晚给我们四个人作健康检查,来确保我们的安全。
  大家都很沉默,空气稀薄的要死,我们什么都不知道,什么也做不了。只能等着,我们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拖延死神到来的时间,蜡烛的光辉永远找不亮整间黑暗的房间,最终却仍要在黑暗中熄灭。
  我们,究竟能做些什么呢?
  有限的资金,有限的人力,有限的科技,源源不断的病人,恐怖的EVE病毒,我们,是否是已经输的一塌糊涂? 
  城市中的贫民相信我们,然而我们却没有治愈一个病人。
  而现在,连我们中的一员,也已经被感染。
  怎么办?
  我们每天都回去医院,工作后去看越野。他已经陷入了一种峰巅状态,我们让他住在一个单独的病房里,因为他的疯狂会伤及无辜。我门只有站在门外透过门上的玻璃看他,看他拽住给他做检查的护士带着哭腔的哀求:“我没有病……真的。你放我回去!我没有被感染!”护士走了以后,他一个人坐在床上发呆,什么都不知道。有时他发现我们在门外看他,便会发了疯的跑了过来,脸贴在玻璃上嘶吼着:“我没病!放我走!我不会死!”他一面哭喊着,一面用手用力的撞着门,门被他撞得“咣咣”的响,暗暗的与心跳吻合。每锤一下,我的心也随着一揪。 
  我们会在他睡着时给他做全身检查,他对我们几人怀有恐惧的情绪。所以我们尽量避免让他看见我们。他的眼圈已发黑,脸色蜡黄。
  再后来越野发起了高烧,昏迷不醒。他已经瘦的不成样子了,脸颊下陷,颧骨突出,像被抽干了所有的水分。
  有一次我去给他做检查,他突然睁开眼睛,好像很有精神了。我却害怕起来,他已经昏迷了好几天,这个,是回光返照么?
  我强迫自己笑着说:“越野,今天精神不错呦!”
  越野很无力的对我笑了一下,我不知道那是否算作笑。苦涩的让人心里发酸。他很艰难的对我说:“仙……仙道,救救我,我,我不想死。”
  那是他最后一句话。
  他看我时的眼神像一个教徒看到了耶稣,那么殷切虔诚,充满期待,却也充满着恐惧。他是真的怕死,真的不想死。他曾对我说过等这边的破事情全都搞定,他就要第一个冲回故乡。那里有他的父母,姐妹,兄弟朋友,有他的过去,有他的一切。有高楼大厦,有灯红酒绿,有他的憧憬和快乐。他每天都想着回去,他思念他的故乡。
  可是他已经无法回去了,到了最后他在求我仙道彰,仙道医生,救他。
  我是医生,可我救不了他。
  他是在第二天早晨走的,我们到时,他已经没了鼻息。
  流川走过去翻开他的眼睛看了看,然后用冰冷的声音陈述着:“已死亡。”他的眼睛里有一闪而过的黯然,他是医生,他也是人。
  已死亡。
  死了,真的就什么都没了。
  越野的脸上仍旧是痛苦的神情。他到最后一刻都在挣扎着,他在恐惧中死去,没有一点安详。
  他死的是那么不甘,那么痛苦。
  越野被扔进焚烧炉时,没有人说话,我们目送他走,希望他能上天堂。
  死了,真的什么都没了。最后都是一抔粉末,无论谁与谁。
  樱木极其不甘心的握着双拳,脸上的五官已拧到了一起。他想不明白为什么大家这么努力换来的却仍是这种结果。他太幼稚,他不知道有些事情,努力也是没有用的。
  藤真太过温柔,眼睛里已经有了水花。他的性格不适合当医生,太敏感,每一个人的死亡都会让他伤神。
  三井的手中握着一小串佛珠,不停的捻着,嘴里似乎在念着什么,离得远了,听不清楚。他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眼睛里却满是痛苦。
  流川,我的流川,他只是静静的站在那儿,像一座冰雕。冰雕的里面有一团火。他是医生,对于死亡早已司空见惯了。他那么骄傲的人,却治不了一个病人。他心里有恨有怨,但他不说,别人也看不出来。我却猜得到,好像已经很了解他的样子。
  看淡了生死,并不代表他没有感情。
  也罢!越野,往有光的地方走,那里是通往天堂的路。


track 9 初恋

  越野走了之后,我们照样生活。日子不会因为一个人就不过,饭要照样吃,工作要照做,离开是迟早的事。活着,就要面对。
  只是气氛已不如先前那般,越野的死对每个人都是有影响的。夜市,怎么可能没有影响?家里养的宠物死了,都会哭得死去活来,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同伴?
  但是,没有人哭。
  哭没有任何价值,我仍旧保持我一贯的笑容,一如往常。我们只是尽量忽略掉越野已经离去的事实,心里才能好过一点,才能去正常的面对我们的同伴,面对我们的工作,面对那些病人。
  越野走了以后,藤真的房间空了。只有他一个人,以前是我现在是他。我想那是非常寂寞的,我体会过,所以想得出。可藤真仍旧是对每个人柔和的微笑,一如既往的亲切。
  三井还是老样子,不怎么说话,除了工作就是喝酒的两点式生活。悲伤本就在他身上,所以没有什么大的变化。周遭的事物影响不了他,道路太多,他选的是另一条。殊途,但却不同归。 
  樱木也安静了好几天,他的难过显而易见,摆在脸上,任谁都看得出来。但悲伤过后,他仍旧笑得开心,他仍旧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光明还在,胜利是属于他的。他甚至没有动摇过。
  流川的脸上表情仍旧冰冷,进出实验室的次数却多了起来,晚上看书一下子会看到很晚,发条拧紧,像是要回身一击。
  他生自己的气,他不甘心。
  他会经常组织一些关于"E.V.E"治疗的会议,然后一反常态的生动发表自己的看法,发表完了就很是认真的听取我们的意见,拿出记事本认真地记了下来。樱木在会议上大呼小叫说:“你这狐狸怎么这么能说啦?”流川不理他,他只关心治疗上的事,其它事,跟他没关系。
  我自然是配合他的。我开始投入很多精力去研究新的药品,看一些医学书。我寻求着新的药物来克制“E.V.E”,然后和流川一起研究讨论,他的眉头总是习惯性的皱着,极认真地听着我阐述我的观点,认真的可爱。
  日子要往后推,每天忙碌,疲惫而归。累得不行了就靠在沙发上睡了一小会儿。晚上和流川一起研究医学书到深更半夜。这种日子,以前想都没想过,如今发生了。心里却有些欢喜,有种初恋的感觉。
  有一段时间里,樱木总喜欢一个人坐在餐桌边边吃早点边傻笑,像个小孩子,脸红得像他头发的颜色。
  他开始积极地参加会议,积极的探讨,发言,积极地去研究。频繁的往重度感染区的医院里跑,乐此不疲着。
  出于一个正处于单相思生活中的男人的感觉来说,樱木恋爱了。
  晚上和流川一起看书的时候,随口提了一句:“樱木好像恋爱了。”
  他抬起头皱着眉头看我,反问:“有么?我没注意。”
  他没注意。
  苦笑一声,也是,他怎么会注意这些事情,他只关心“E.V.E”“病菌”“治疗”而已。爱情,他不注意,因为他不需要。我却认为我们已经在恋爱了。真是,怎么就学不乖呢?这么多次了,总该变聪明一点吧?
  心情不佳,强撑不住,自己往枪口上撞,都知道了问了以后会是什么结果,还没有觉悟得去撞,撞得鼻青脸肿也仍旧不思悔改。我们是异面直线,不在同一平面,不往同一方向。他往东,我往昔,最后失之交臂。
  躺在床上时他还在看书,忽然间觉得他离我远了,看不真实,乱七八糟的感觉混在一块儿。想哭,但嘴角却是笑着的。眼泪却往心里流,一滴一滴的数的清楚。自己怎么就这么脆弱?
  流川忽然对我说:“别忘了吃药。”
  他还是关心我的事,该高兴的,不是么?人要学会知足,知足了,就快乐了。
  他太强大,没有软弱的地方。他先来的时候施舍给你一句话一个笑,这已经很好了,该满足时就知足。仙道彰没那么傻,分寸把握得住。
  转天工作的时候精神不好,头发昏,可能是连续很多天熬夜的缘故,脸色肯定不会好看,不过哪还管得了那么多。
  我们几个忙得不可开交,最近感染E.V.E的人又多了不少,死了的病人也多了不少,有出去的就有进来的,无可奈何的事。
  上楼的时候脚踩在瓷砖地面上竟然会有小小的回音,自嘲的笑了一下,把它归入因睡眠严重不足而引起的幻听行列当中。上楼,一步一步的,忽然间觉得很累,累到觉得腿抬不起来。梦里面的感觉又回来了,只不过这次周遭是白色的,我是清醒的。 
  不知道是怎么坚持到中午的,又是怎样蹭到休息室的。只觉得浑浑噩噩的脑袋发昏,脚底发轻,没有镜子,但我确信我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流传在这个时候走了过来,瞧了我一会儿,拉过我的手把我按在沙发上,阴沉着脸拿几片药又斟了杯热水,递给我:“喝了。”
  苦笑着接过来,乖乖的喝了。早就知道他才是最大的病菌,对他,我早已失去抵抗力。
  护士进来叫医生过去,我想站起来。流川的手按住我的肩膀,低下头瞪我。冷冰冰的吐出两个字:“睡觉。”
  他总是用很简单的一句话就把我击垮,怎么就拿他没有一点办法呢?什么都被他看得一清二楚的,失眠也好,异常也罢,想瞒都瞒不住。
  演习我拿手,可沾了他就什么都演不下去了。
  好吧!就听他的,老老实实睡上一觉,闭上眼之前我看见他离去的背影。
  不知道谁了多久,醒了,眨着眼睛傻傻的看着天花板,总觉得天花板上会映出流川的脸,瞪得眼睛发酸,也没将天花板上看出什么花样。
  盹儿醒了,就站起身往外走,精神好了许多。除了门就又回到现实的感觉。问了护士“流川医生在哪?”然后抬腿往前走。


track 10 亲吻

  流川正在给病人做检查,询问着护士这两天的情况。对于工作,他从不吝惜自己的语言。
  事先不自觉地被一团红色吸引,看了过去,发现那团惹眼的红色被一个女孩子拿在手里。那是一条红色的围巾,女孩子坐在病床上,倚着床背,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织着围巾,棕褐色的头发,水一般灵动的大眼睛,嘴角挂着温柔可爱的笑容。有一点羞涩,有一点腼腆。 
  那团红色像火光,白色的空间一下子变得温暖起来。
  没过多久,樱木就走了进来,头发已经被隔离帽挡住,看不到那片耀眼的红。
  他的眼里是开心的神采,根本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径直走到那个女孩子旁边。女孩子见到樱木来了,脸蛋发红,连忙将手中的毛活藏到背后,神情有些窘迫,很是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小声说:“樱木,你来啦……”
  她没有称他医生。
  樱木傻呵呵的笑着,脸红的像个熟透了的桃子,不好意思似的挠了挠头,然后问:“你刚刚在干什么呀?红通通的一团……”
  女孩子很害羞的低下头,小心翼翼的拿出被藏在身后的织了一半多的红色围巾。眨着两只水色的眼睛看着樱木:“天气凉了,想给你织条围巾……也不知道这个颜色你喜不喜欢……”
  樱木等大了两只眼睛,像是吃惊,又像是欢喜,愣了一愣,确认似的问着:“给,给我的吗?”
  女孩有些羞涩的点了点头,说:“还差一点就织完……你在等一会儿好吗?”
  樱木开心的像个孩子,拉过一把椅子坐在床边,傻笑着说:“好!”然后盯着女孩,女孩轻轻一笑,不再说什么,专心致志的织起围巾来。
  他们……是心心相印的吧!
  不自觉地眼睛就看向流川,看他背对着我仔细的给病人做检查,看他站在那里翻纪录,身体站的笔直,肩膀,手臂,长腿,线条冷硬,漂亮到极点。
  我们,什么时候也能那样? 
  他是男人,强大的男人,太过独立,太过坚强,身上的光芒太强,身边容不下人,我只能做他的影子。这样跟着他,也好。
  流川转过身来,走到我旁边,眼睛看着我,问题写在他的眼睛里,他在问:“好些了么?”
  愣了一下,我居然看懂了。给他一个肯定的笑容。
  他的神情一下子就放松下来,是很细微的变化,他藏得很隐蔽。我却看得很仔细,一点也不舍得放掉。 
  那边樱木笑得像个傻瓜,女孩手中的围巾已经织好。然后樱木低下头,女孩便把围巾涛在他的脖子上。
  樱木低着头看着围巾,开心的无一名壮,太起头看见那女孩正冲着他甜甜的笑着,问他:“合适吗?”
  樱木突然间不说话了,时间有一瞬间的停顿。樱木把手伸到耳边,手指轻轻一挑,摘掉了口罩,然后俯下身去,将嘴唇凑了过去,吻上女孩的。
  我的身子一震,我的天,他在做什么?吻么?在向所有人宣布他爱她么?明知道这样危险,心里却没来由的温暖。樱木比我勇敢,比我坦白,他爱了就什么都不顾了。他爱她,他在宣誓,他在向全世界说:他爱这个姑娘。
  女孩在发愣,反映过来就开始推樱木。樱木不去管她,只是深深地吻着。 
  女孩害怕,她怕她爱的人会被感染。
  我的手不自觉地抓住身旁流川的手,怕他冲过去拽开樱木,也只是一秒钟的事,手又松开了。脑子才刚这么想,手就照做了。他是医生,如果他去拦樱木,也是对的,时间越长,樱木被感染上的可能就越大。我们都是医生,医生要救死扶伤的不是么?在生死面前其它的都要让路不是么?我知道我的流川回拽开他们。有些想法一秒钟就会改变,所以松开了,因为我们是医生。
  而这一秒停住了,流川却没有动,他竟然回过头看我,眼睛里终于有一丝温暖的温度。带着温暖的坚定。嘴上虽然没说什么,眼睛却告诉我:“我明白,但是我不得不这么做。”
  一下子就释然了,流川他什么都明白,然后一切就开始明朗。这一秒我是不是,是不是可以认为……我们……也是心心相印的呢?
  流川转过身,一步跨上前,动作敏捷利落,一把揪起樱木,冲他低吼:“你疯了!”
  这一刻,他是流川医生。
  樱木的吻……不是一时冲动,绝对不是。我能够感受的到,流川你也能感受到了,是吧!
  流川拉开樱木,拽着他出去,我在后面跟着。临出门前不经意间回头看了一眼,那个女孩在哭,眼泪一滴一滴的打在雪白的被单上,害怕亦或是欢喜。
  下意识的看了一眼床尾挂着的名牌:赤木晴子。
  回去之后的几天,流川每天都要给樱木作检查,谁也不愿意看到越野的悲剧重演,一切都要防患于未然。然而,樱木是这之外的特例。
  这样的检查持续了一个礼拜,好在,没有被感染。悬着的心放了下来,老天保佑一切平安。
  樱木精气神十足的忙里忙外,比以前积极了几百倍都不止。一股不成功不罢休的势头,藤真每次去实验室都会发现樱木在里面;我们去图书室,十次里也有九次能看到他。脖子上还总是缠着那条红色的围巾,像是一辈子都不打算摘下来一样。
  藤真笑着说:“樱木还真是干劲十足啊!恋爱中的男人真是厉害呢!”说着,有意无意的看了我一眼,一付调侃的神态。
  又被看透了。
  藤真太精明,这精明本应和那糊涂矛盾的。却奇迹般的全都存在于他的身上,他精明的知道那里有危险,却仍“糊涂”的去那些危险的地方就人。
  他到底是精明,还是糊涂,恐怕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了。
  人,有的时候活的糊涂点,倒是件好事。

  开心的事也是有的,比如我们终于研究出一种手术方法,这种方法有可能治愈感染“E.V.E”的重度患者,但在没有投入实际治疗中之前都还只是个未知数。然而我们却像是疯了一般的高兴着,庆祝着,就连被悲伤笼罩着的三井,脸上的悲伤似乎也淡了许多。人,笑起来的时候总是最好看的。
  流川周遭的气息似乎也柔和下来。其实他人就是和以前一样,出入实验室,图书馆,近乎疯狂的工作着,然而那气流中,似乎少了什么,又多了什么,我感觉的到,却说不出来。用身体的每一寸皮肤,每一个毛孔去感受着,感受着我的流川。
  一切,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我们看到光,就在离我们不远的地方。
 
 track 11更醒

  樱木只要一有空就会去病房里和晴子聊天,像世间每一对热恋中的情侣一样。他们之间充斥着快乐,装满了,装不下的就毫无保留的溢了出来。医院,似乎已经不是死亡的代名词。
  快乐往往会蒙蔽人的双眼,哪怕精明如藤真,理性如流川。
  晴子的病情急剧恶化,吃什么药物都没有任何作用,原本如水一般美丽的少女此时已憔悴的没有了所有灵性,像一根朽木。
  樱木开始24小时都守在她身边,一步也不肯离开。
  气氛,开始压抑了,所有东西都不对了。白的世界变成了灰蒙蒙的一片,暗色的,没有光亮。大家似乎都支持不住了。
  好在,流川还在。
  他很理性,他找到樱木,对他说:“要不要做那个手术?”
这是一个赌,不是么?赌注是晴子的命。结局有两种,生或死,没有人敢预言赌局的结果。看不清前方的路,只有闭上眼睛向前走,撞到头破血流,也只能往下走。
樱木想了许久,抬起头,眼睛里是坚定:“做手术!我相信晴子,我要救她。”
大家松了口气般的,流川点头说:“好,下午我给她做手术。”说着转身离开。
樱木忽然伸出手按住流川的肩膀,流川回过头看他,樱木用极其坚定的语调说:“这个手术,我来做。”
他是想亲自救自己的爱人,他相信自己,也相信自己的爱人,他希望他的爱人睁开眼后看到的人是他。
流川看了他半晌,眼睛深沉的像是夜色,然后说:“好。”
我没有想到流川回答应,这个手术掌握的最好的人不是樱木,是流川和我。我不知道为什么像流川这般理性的人回答应这样近乎任性的要求,能说什么呢?拦他么?可心里却是认同的。有些事情,爱是最好的治愈品。
下午做手术,樱木主刀,我和流川做助手,流川不放心。
进手术室之前,我的身上一直在不停的出汗,手心湿湿凉凉的,紧张得要窒息。当医生这么久,出入手术室这么多次,从没有这样紧张过。
听见流川叫道:“仙道。”
  就只有两个字,我的名字。
  我回过头看他,世界一下子就静了。他站在离我几步远的地方,沉稳得犹如一座雕像。他平视我的眼睛,我在他的眼睛里看到我的脸孔,然后忽然间就平静了下来,对他笑着点了点头,然后转身走进手术室。
  流川把我从窒息的空间拉了出来,只用了两个字:
  仙道。
  如果上帝真的存在,如果能听到我的声音,那么,请证明给我看,让我知道,爱,是可以战胜一切的,好么?

  樱木出奇的冷静,我知道他的心里有多么紧张,躺在手术台上的是他的爱人,这一刻,只有他能救她。
  这段时间,我们就是天使,等着福音的降临。
  时间过得特别慢,我们三个都很投入,仔仔细细的确保万无一失,一点小的失误都有可能导致致命的后果。  
  我们站了不知道几个小时,眼前除了红色就是一片手术刀反射的光亮。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这个赌,我们输不起。
  上帝似乎听到我的祈祷,手术很成功,结局出乎意料的完美。
  从手术室出来的时候,我只觉得视线一片模糊,藤真迎面走了过来,眼里含着眼泪,说:“仙道,成功了!”他的声音哽咽,然而此时的我只能还他一个无力的微笑,然后被人搀着回到休息室。
  我整个人就瘫在沙发上,朦胧间看见流川就坐在我身边,心里就踏实了,然后闭上眼睡觉。
  迷迷糊糊的不知道睡了多久,没有人来叫我,醒了之后真的就看到流川的脸,好看的侧面,眉头是皱着的。发觉我醒了,就扭过头来看我。外边隐约传来哭泣声,我很奇怪,冲流川笑:“不好意思啊,太累了。”
  流川看着我,什么话都没说,低头想了一会儿,阳光在这个时候很配合的撒了进来,给他镀上一层好看到不行的金边,早就说过了,他是光的化身。
  然后,我的光多我说的话却是:“仙道,晴子,死了。”
  死了?!
  我的大脑一时间无法旋转,死了?什么叫死了!就是说没有气息了么?难道刚才那些都只是梦?那样真实的感觉怎么可能是梦!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不是已经成功了么?
  流川看着我发愣的样子,补充道:“我们,失败了。”声音里有极力压制的颤抖。
  就是说,这个赌局,我们还是输了么?
  到了最后,上帝也没能听见我的声音,还是说,上帝只是人们编造出来的谎言,来自欺欺人的呢?
  外面的哭声是樱木的吧?我愣了几秒,然后猛地站了起来,推开门跑了出去。
  我真的不承认,爱怎么会这么无力?我想让他们证明,证明给我看,有爱,一切都会好起来,给我一个继续爱的勇气。爱不是最坚固的墙么?拜托,这些都是恶梦是不是!都是假的是不是?
  流川在后面,他追了上来,喊我的名字,声音里怎么会有恐惧的气息?
  在停尸房门口停下,门是开着的,晴子的尸体被被静静的放在平车上,盖着白布。樱木就跪在那里,张着嘴大哭着,五官挤到一起,声音撕心裂肺,嘶吼着“啊”这个字,恐惧,拒绝,痛苦……一股脑的倾泻而出,哭得那么无力。到了最后已没了声音,只有被眼泪打湿的地面,嗓子已无力再发出任何声音。
  醒了,这回是真的醒了,我的确是做了个梦,现在梦醒了,该回到现实了。
  上帝不会怜悯我们,除了自己,又能依靠谁?
  眼泪顺着喉咙流到心里头,只能看着,看着,周遭只有樱木那无力的哭声,还能怎么办?
  流川站在我身边,和我一起看着,还是没有什么表情的,身体却在微微的抖动。
  我们,输了,输的一败涂地。
  我们拼命的想去抓住什么,却不知道抓住的却是光的侧影,还没有来得及在掌心留下一丝带温度的印迹,便烟消云散。
原来,我们都是一群固执的傻孩子。
  所谓的上帝,所谓的奇迹,也都是所谓的而已。
  现实太残酷,连一点勇气都不肯施舍给我。生命太脆弱,禁不起什么雨大风吹。
  到最后,梦醒了,我们在梦里笑着,然后,哭着醒来。

 

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