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淘沙
作者: GAGA,收录日期:2007-02-16,1062次阅读
这个应该算是第一次尝试武侠风格的仙流,码字时很费力啊!@@……在加上水平有限,只能些成这个样子,大家多多包含…
上
流川十岁丧父,跟了母亲在破庙呆了半年之久。平日里母亲出去打些短工。他便跟着。雇主本嫌他一个小孩子累赘,但瞧他不似寻常家孩子般哭闹的碍手碍脚,有时竟能帮着做事的便也不再过问,随了他去了。
母亲知流川性子刚烈,宁折勿弯,却是让人省心的,心中宽慰,却仍酸楚。想他一小孩子家便寡言少语,不似寻常孩子般活泼好动,又是担心,想来日后,定也要惹些麻烦来。
流川年及十三,随母辗转至洛阳,照旧打短工,重阳极忙,倒不愁没活计。
一日流川帮着母亲舂米,累的腰酸背痛也不肯停下,只觉得头昏眼花,却听旁人道“瞧你年纪与我相仿,叫甚么名字?”
流川抬眸,见眼前立着一锦衣少年。年纪倒真如他说的与己相若。又瞧他面目和善,眼角眉梢倒是笑意盈盈,想来是这雇主家的孩子。
流川没回话,那锦衣少年就接着道:“我叫仙道彰。”
流川点头,犹豫片刻才把名字说了,却也没别的意思,仙道似拾了宝。口中念着流川名讳数遍,拊掌笑道:“此名甚好!江流险川,枫叶初红。秋水共长天一色,诗意盎然”
流川不解。想这人别再是脑子不灵光,没事做跑来这里闲耍子么?便再也懒的里他,只世头做工,不再言语。那边仙道却兴致连连。只花一旁笑嘻嘻的瞧着做工。待流川将米舂完,他便开口:“你可是常在这里做工么?”
流川摇头。
仙道双眉一皱,想了想才道:“你且随我来。”流川左右一想,反正事以做完。倒也是累的紧了,现下又无事可做,便跟了仙道去了。
两人一前一后,仙道在前流川在后,这雇主家院极大。仙道却似很热,七拐八晃的在着这长廊里穿,流川心气没他这么高。但也难得的留意起周边儿的屋子,廊腰缦回,勾心斗角,琉璃金辉,朱栏红窗,倒是富丽堂皇。
仙道在一间屋门前停下,冲流川露齿一笑。问道:“你可知这屋里是何物?”
流川仍旧摇头,仙道但笑不语,推门而入,流川抬脚而入屋内并无甚华美摆设,堂中有一石桌,桌上一架,架悬一剑,剑身青绿。
流川甚是不解,不仅反问道:“这是何意?”
仙道目光微动,手抚剑身道:“《越绝书·外传记宝剑》曰 欧冶子乃因天之精神,悉奇伎巧。造为大刑三,小刑二,一曰湛卢,二曰钝钩,三曰胜邪,四曰鱼肠,五曰巨阙,此剑虽不及这五剑,亦为剑中极品,名曰‘寒湘’。”
流川惊诧,低头凝目,不复言语。
仙道目光闪动,沉声道:“你会武艺,可是如此?”
流川扬眉,对上仙道目光,朗声道:“是又如何?”
仙道唇角带笑,只问:“师承何处?”
流川心中想到又没什么可隐瞒之说,当下昂首道:“武乃父传,文自母承,你待如何?”
那料到仙道却展颜一笑,问:“可曾荒废?”
流川略之一顿,道:“已有一年。”
仙道颜中忽有灵光一闪,将剑一挑,扔至流川手上,道:“可愿再学?”
流川接过那剑,只觉剑身颇重,似要把持不住,但面前仙道挑剑却如此轻松。本是少年人。意气之间,不肯服输,点头道:“唯愿如此。”
仙道颔首:“甚好,我愿助你。意下如何?”
流川大惑,眉峰紧皱,揣度他意,仍不甚明了。反问:“你因何助我?”
仙道轻笑,悠悠道:“彼不知伯乐识马?吾为伯乐,彼为千里神驹,何来因由?”
见流川低头不语,又道:“你可在挂念令母?”
流川点头:“是”
仙道笑容一敛,正色道:“你安心学武。令母自当由我照顾,不必挂虑,我自当如奉家母般好生照料,你只管安心,若你回来之前,令母有半点闪失,你归来之日便是仙道彰掉头之时。”
流川抬眼瞧他这番话说的义正辞严,无半点戏耍玩笑之意,心中感激,又想起亡父生前教诲,便点头应道:“好。”
仙道见他答应,便又笑了起来。携他之手来到前厅。正首坐一白发老者和一锦衣长须人。仙道入厅,向两人一揖,对白发老者道:“安西大师!请收流川为徒!”语声尽,人已跪下。
流川倏的一惊,不明所以。正要拉仙道起来,那白发老者便开口:“汝名流川?”
流川听他问的是自己,便点头应道:“是。”
白发老者点头笑道:“我见你根骨奇佳,是个学武的好苗子。你可愿随我去湘北,拜我为师?”
流川听得“湘北”二字,便又是惊讶,湘北乃武林中一大门派,掌门性情飘忽,不染俗事,晚年后见者更少,如今得缘湘见,又能拜入门下,流川一时大惊大喜,低头见仙道正仰头瞧他,目中坚定之意,又向流川微微颔首。流川会其意,便也跪了下来,磕头性了大礼道:“拜见师父。”
如是,湘北安西收流川为徒,仙道携流川又在此间闲耍几日。待第六日,安西便要启程回湘北,流川随去。湘北,顾名思义,地处湘江以北,故走水路,临行时仙道携流川母来送,仙道将寒湘宝剑相赠,流川立于船头,母亲自少不了一番叮嘱,两行清泪。流川自幼不喜多言,只道:“母亲保重。”又瞧了眼仙道,见他点头,意为许诺,便真的放下心来,转过身去,背对码头,面朝江水,见翠波碧粼,寒烟横翠, 心中慨叹,自要学好武艺,还亡父教诲,偿家母养育,再报仙道知遇之情。
江上波涛翻涌,仙道扶流川母亲立于江边,遥望白帆远去,流川身影已无法辨清,心中不禁酸涩,泪盈于睫。
又七年,流川年及弱冠,学艺已成,心系家母及仙道,便向安西辞行,应允后,坐船逆流而上。他此时已从安西口中获知仙道身份乃是陵南王之子。自己幼年打短工处便是陵南王府。当时并不知晓只因是从后门出入,自己沉默寡言又无心留意,此时却了然于胸。
流川来到王府门前,只觉七年前的事恍如昨日,如今忆起,心头之情无以言状,见王府大门敞开,有人进进出出,好不繁忙。才想起今日正是九月初九,正值重阳,心中已是激动至极,抬脚迈进,竟有人来迎,来人道:“小王爷已等候多时。”便引流川入府。一路上流川四下里观望,见这王府仍是旧时模样,山石散缀,翠湖绿波,虽已入秋,但这府中树木却未见枯黄。一路行来,停至一单檐八角亭前,那人便退去,流川拾级而上,见亭中石桌上摆有四菜一汤,酒一壶,又有茶点蜜饯若干,向旁一瞥,瞧见亭柱旁站立的正是七年未谋面的仙道。见他笑靥如初,丰神入玉,闲雅潇洒,翰逸神飞,竟似未曾变过。
仙道伸手一指右手石凳,道:“请。”语尽便挥袖坐在左首石凳上。
流川落座,抬眼直视进仙道双眸,旧雨重逢,一时间竟是无语。仙道瞧流川脸上稚气已退,眉如横翠,睛如点漆,身材欣长挺拔,骨秀神清,已从孩童变为一俊秀青年,心中五味杂陈,开口道:“已是七年。”
流川点头,目光柔和,跟道:“整七年。”
仙道笑道:“旁的休提,今日九九重阳,你来的正巧,正应了团聚二字,真乃天意。”
流川问道:“你怎知晓我今日便到?”
仙道替流川斟了一盅酒,道:“此乃菊花酒,你先品其味如何,我再作答不迟。”
流川依言品了一口,入口醇馥幽郁,余味清爽,回味悠长,便道:“好酒。”
仙道手抚酒盅边沿,缓言道:“此酒采菊花茎叶,杂秫米酿酒,自次年九月始熟,用之。这菊花酒乃是消灾之用,重阳惯例,饮酒登高。”
流川点头:“嗯。”
仙道起身长吁一口气,叹道:“酒之一物,最为奇异。取粮之精华,弃之糟粕,通透至纯。古语道‘酒之所兴,肇自上皇,或曰仪狄,又云杜康。有饭不尽,委馀空桑,郁积成味,久蓄气芳。本出于此,不由奇方。’上天造物,必有其理。万物皆如是,人道剩饭无用怎知它竟可幻化为如此佳品?”
流川被他这云里雾里般的言谈弄得迷惑不已,微拧剑眉,偏头凝思,似在思索他这番话之意。
仙道回身见状,才知自己讲的远了些,想来是见着流川心情难以平复,脑中竟都是春花秋月之事。今日重阳,又是重阳,阔别七年,故人依旧,心情难免跌宕起伏,却也只有笑笑:“扯远了些,莫怪。我收到湘北飞鸽传书,上言你于三日前启程,掐指算来,便是今日,待你于此,果真来了。”
流川不言语,只盯着仙道看,仙道错开目光,笑如春花,道:“不去瞧瞧母亲么?待会儿登高时我去叫你。”
流川倏的一惊,心中暗骂自己竟把此事忘的一干二净,便长身而起。仙道唤人带流川去,自己立于亭中。目送他背影,愁烟沾秋露,天微冷,已是七载。
流川母亲见了儿子,不尽泪如雨下。执流川双手道:“真没料到,我儿也…也出息了…娘就算死也瞑目了…”流川见母亲衣着华美,脸色红润,除鬓角青丝已发白,额上有皱纹外,倒是越发精神了。
母亲又道:“你走后小王爷待我甚好,说句失分寸的话,竟似将我如生母般伺候着,他对咱们母子二人,真可谓有大恩的。”
流川点点头,心道这般恩情,定要报答。来日他便叫我去死,也是会应的。
流川心里这么想,仙道便在此时推门而入,向流川母亲一揖,面上带笑,道:“流川,登高去罢!”
流川心中思忖,想如何报答他,此时见他来了,脱口而出道“多谢”。仙道先是一惊,旋即了然于心,苦笑:“我做这些难道是为图你一句多谢么?”
流川听他此言,以为他不满于口头说说,便接道:“此恩必报。来日若有事所托,必往。”想了想,又加了句,“无论生死,总给你个交待便是。”
仙道本不是此意,却万没想到竟弄出这么句话来,心中也不知是何滋味,只道:“误会了…”想了想,终是不语。
索性府内来人催促,才解了这尴尬之围。流川母亲只说腿脚不灵便不能同去,仙道便携了流川的手同去游山,王府众人也都跟去。
两人轻功甚好,很快便与王府众人拉开距离。两人登至山顶,北眺平原大地,南赏波光湖影,东瞻峻峰奇景,西顾壮丽塞山,看飞鸟上冲,摘了茱萸互相插入发间,相视一笑,又自另一条路下山,来到山脚下一酒肆,见酒望随风飘摇,酒肆旁流水悠悠,别有情致。
仙道拉流川入内,上了二楼厅堂,要了些小菜来吃,又要了壶酒,并不多言。觥筹之间,醉意油然而生。
仙道抬首见山间云雾缭绕,水流云在;低首又见流水潺潺,浮光掠影。仰观其山,俯听其泉,古松苍郁,霜林叶缀,云蒸霞蔚。
秋意已深,嫩菊开金,水连天而澄碧,云映日以浮光。云无心以出岫,水不舍而长流。
直至黄昏,残阳将暮,两人才同归去。
如是,流川便留在王府,经陵南王举荐,得进皇城,乃为御前侍卫,颇受皇帝赏识,又三年,封为一品带刀禁卫统领,随皇帝左右。
自流川为禁位统领,与仙道相见次数更少,一年之内仅有两三次,或相伴打猎或比武切磋,也别是一番情趣。
一日正午,陵南王唤仙道来,沉声问:“那事你可与流川说了?”
仙道目光一沉,迟疑片刻:“还未。”
陵南王急道:“再不说更待何时?此时只能成不能败!你可懂?”
仙道张了张口,终是沉默。
陵南王叹道:“此事老夫已筹划十几年,成败在此一举。若非如此,因何助他?你乃我儿,自当明白个中缘由。”
仙道目光一敛,兀自思揣,便道:“彰明白,但确需再给我几日,好教我想想如何对他言表。他性情正直,只怕言语稍有不当,便误了大事。”
陵南王听他这般说辞,便放下心来,又叮嘱几句,便叫仙道回去了。
仙道心中郁结。回房途中心思百转千回,心口隐隐作痛,此事却不知如何向流川开口,他万般苦楚,只盼着能早日解脱。到房门口,见房内灯影憧憧,心下惊奇,推门而入,却见流川坐于桌前,单手支腮,人已睡去。仙道失笑,想宫中事务繁琐,他定是百忙之中跑了出来看望自己。平日劳顿,也不得安歇,却仍心挂于己,也不知是该欣慰欢喜,还是该忧虑心疼,现在却只有取了衣衫替他盖了,哪知衣衫刚碰及他身,他便醒转,不出一会儿,双眸便由迷离变为清亮。仙道微微笑道:“醒啦?”
流川点头,向四下看了看,问:“现下几时?”
仙道坐于凳上,答道:“亥时刚过。”
流川皱眉半晌,似有心事,仙道知他是抽空前来,便道:“宫中事务繁忙,你不必特意来看我。闲时多歇一歇,亦是好的。”
流川抬头瞧了瞧他,道:“不忙。”又想了想,终是站起身,目光平静,凝视仙道,开口:“我自来看你,你不必多虑。”
仙道见他星眸如点墨,烛光摇曳,竟似生出一团火来,心中一动,口中却道:“但你现下却是要走的。”
流川似又不甘,过了半天才开口:“是。”
仙道本提及那事,但瞧见流川黑夜般双瞳,话便哽在喉头,硬生生的截住,听自己笑道:“公事要禁,快回去罢!”
流川见仙道脸上虽笑,但目中似有凄楚之色,犹豫片刻,便道:“有一事,想说于你听。”
仙道心中纳罕,仍是道:“但说无妨。”
流川顿了顿,开口道:“你心中所虑,我虽不甚清楚,但我曾立誓报答你恩情,定会信守诺言。”他此话本已深思熟虑很久,一直想找机会告知仙道,无奈不可得。此时说出,心下松了一口气,自己扣拙,莫要让仙道误解了才好。
仙道闻言,反问:“若是大逆不道之事,你待如何?”
流川闻言大惊,千般不解万般奇怪,只觉今日仙道神情颇为怪异,一时间看着他出神,竟没答话。
仙道见状,心中越发苦楚,仍是强自欢笑道:“与你玩笑的,莫挂心上,你快回罢!若是被发现迟了公事,便要麻烦了。”
流川略一迟疑,转身出门,走了几步又退回屋里来,直视仙道,朗声道:“若果真如此,甘为人所唾。”语声尽,人便已走了出去,再不回头。
仙道见他离去,长叹一声,立于窗前,见月上如钩,月华如洗,心中实是喜忧莫辨。“甘为人所唾”这五字,便是流川之诺,亦是应了仙道之言。但越是如此,那事变越难出口。
你心湖通透,纤尘不染,我又怎能害你?此举如若不成,莫说自家性命,便是与你亲近之人也难逃一死。此事本与你无半点瓜葛,无端拉你下水,对你岂非不公?千错玩错俱由我而起,如若当初未曾谋面,便也无此后之事。你道我于你有恩,实则我于你有祸。自家性命早已置之度外,唯牵扯于你,却是于心难忍。无端牵你进来,确为罪过。
他心中难以安宁,一夜无眠,胸中苦闷,难以尽表。
下
一月后乃皇帝六秩荣寿大庆,宫中侍卫更为繁忙,流川忙于公事,想来举国欢庆之事,定要加强防范,防患于未然。
距大庆三日,晚间,有黑衣人入陵南王府,见于仙道,便道:“事已败露,皇帝老儿不知从何处得到消息,早已暗中部署…这次…只怕是…”
仙道心中一沉,又揣度许久,挥袖道:“你回罢!”
那人欲言又止,却又不肯退下,仙道瞧他神态,便淡淡道:“有话但说无妨。”
黑已人略一迟疑,道:“恕属下多言,王爷和小王爷,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仙道淡然一笑:“生死各由天命,有劳了。你去账房取些银两,莫要再回来了。”
黑衣人也只得退出门去,仙道心下黯然,却又空明一片,此刻只想睡去,这些事已郁结心头多年,踱至窗边,月明星稀,只叹世事难料,宿命由天,自家性命丢便丢了,怎奈如今心有所系。自把流川举荐入宫,便等同于将他与己拴于一线,谋反之事,他却一概不知。像那皇帝老儿已猜出自家用意。不知流川对此事毫无所知,定会对他不利。
仙道一念至此,便再难平静,遣人避人耳目入宫带封书信交与流川手上,便微松口气,正要出房门,便见陵南王推门而入,面色阴沉,凝视仙道半晌,长叹道:“你已知道了?”
仙道苦笑:“是。”
陵南王眦目怒道:“这事我筹划十余载,如今毁于一旦。如此机密之事,又如何回走漏风声?”
仙道会其意,知他定是怀疑流川,刚要开口,又听陵南王低吼道:“养虎为患!本是利用于他,不想却被反咬一口!还以为仗着咱们对他之恩,即便不能里应外合,也能弄个方便,哪知他却…”
仙道忽然开口,厉声道:“绝非流川!”
陵南王大骇,养子二十余载,从未见他如此动怒,不禁愕然。
仙道苦笑:“此事至今我仍未向他透露半句,他何以知晓?又如何泄密?”
陵南王不禁哑然,沉默半晌,苦笑道:“你迟迟不肯相告于他,是于心不忍抑或是…”
仙道黯然,淡淡道:“他本无辜,此间本俱与他无关。当年找他虽另有目的,但他却一直当我是真心助他,感恩于我。我已将他推入深渊,此刻他虽不知情,但与知情无异。我只盼他能即刻离开,远离这是非之地,也算是…算是…对他有个交代。”
陵南王长叹道:“你本心善,怎奈…事到如今,再说无异。只是有一事,我定要你知道。”他顿了顿,道:“你并非我亲生之子,乃是故交之子。他临终时托我养育你,我自当应允。此事本不想告诉你,徒增你烦恼,但现下,老夫恐是命不久矣。你自小心计深沉,武艺又强,他日改名换姓自是前途无量。不必陪我们一家人送死,你即刻便走罢!我已尽力抚养你成人,对故交有个交代。”
哪知他一番话说完,仙道却未有丝毫惊讶,目光沉重,淡淡道:“此事,彰早已知晓。”
他此话一出,陵南王反而大吃一惊,颤声道:“你,你怎知道?”
仙道仍旧淡淡道:“神兵寒湘,本非你物。书中有云其主名讳,您与生父二人自幼交好,更是尽人皆知,打听起来,岂非容易的很?”
陵南王茫然无语,缓缓道:“老夫疏漏。本想将你父之物传于你,不想却被你勘破玄机。只是,你是何时知道的?”
仙道目露苦楚之色,只轻声道:“那年重阳,我与流川初遇之时,又以寒湘相赠,你未曾反对,我便起疑。想这等名剑你怎允我轻易赠与他人?原是如此…”
陵南王心知仙道自幼心思缜密,自己这谋反之事随是功亏一篑,但若无仙道,恐怕此事早已夭折。想到此,不禁长叹道:“老夫也曾想为何你非我子?老天造化…造物弄人…你,快快离开此间罢!”
谁料仙道竟跪了下来,决然道:“彰早已知此事,却装作不知,只因您和娘亲待我不薄,视如己出。送我入名门学武艺,对我,可谓是与生身父母一般无二。牲畜尚有感情,彰岂会见难便逃?此番劫难,言虽是您之故,实则乃彰所谋。只怨彰才智有限,未能助您完成大业。此刻唯有请您和娘亲携家眷先行离开,找一处避避风头。养精蓄锐,不愁不能东山再起。”
陵南王心中苦楚,不想这孩子心思如此之沉,又守孝道,不禁老泪纵横。
仙道也已是清泪两行,续道:“皇帝老儿当初夺您皇位,您忍辱负重几十载,此番谋反赌的却是一口气罢了!彰既被您二老所养,便是您二老之子。生父圣母生我身,此恩彰无缘再报。唯有日后黄泉路上再去陪伴他们,以尽孝道。此时,彰却只知您二老于我有养育之恩,并将这等大事告知于我,邀我相商,信我疼我,视我如子。彰无法替您二老养老送终,彰死不足惜,只求您二老能平平安安。”
陵南王早已泣不成声,颤声道:“是…是老父害了你啊!”
仙道用手拭去眼泪,强自笑道:“父王这是什么话?我本当早些行事,却一拖再拖,已误了大事,父王未曾责怪于我,我已很是感激。自古忠孝难两全,彰已不能尽忠,只愿尽孝,还望父王成全!请您听儿一言和娘亲快走罢!”
陵南王泪如雨下,道:“那你…”
仙道此时已恢复平静:“三日后皇帝六十寿宴,陵南王府不得不去。寿辰之日,最忌杀戮。您带家眷在这几日陆陆续续离开,避人耳目,那日我替您赴宴,若是皇帝老儿询问起来,我便托词您染重病,到时在见机行事。”
陵南王还待说什么,仙道已抢道:“即便是有去无回,彰亦是要去的。父王不必再多言,还是快收拾些重要物什细软快快走罢!切记要陆续分头分时走,莫要乘马车,能扮作流民最好。”
陵南王见他此时仍是虽惊不乱,想他也不过二十出头年岁,却要将这本与自己无干系旁人家的事揽于己肩,不免大为心痛,却也无法。听得门外有人来报“流川统领来见!小王爷!流川统领来见!”有见仙道神情顺时黯然神伤,便问道:“彰儿,我只再问你一句,你将此事一拖再拖,可是因为流川?”
仙道苦笑,目中一片凄然:“是。”
“为何如此?”
仙道仍是苦笑:“十年前我已负他,如今岂能一负再负?”
陵南王长叹一声,不再言语,转身走出门去,竟似不忍再回头。
仙道这才站了起来,对门外人说道:“请流川统领进来。”
仙道弹了弹衣衫尘土,端坐于堂中正座,果见流川冲了进来,目光冷如玄冰,又带怒火。
仙道淡淡道:“你还是来了。不是叫你快些走么?”
原是流川接了仙道书信,见上书“京中有变,速速离开,莫再回来,阅毕即毁。”便知事情不妙。他这几日已在宫中听到些流言蜚语,心下更是不安,便连忙赶回了陵南王府,又见府中已乱,忙抓了个管事的逼问,才知谋反之事。心中一寒,念及往日与仙道种种,更是心寒。
流川沉默半晌,一字字顿道:“此事为何瞒我?!”
仙道仍是淡淡道:“于你无益。”
流川身子已是发颤,仍坚持问道:“你荐我入宫做侍卫…便是早有安排,想要里应外合,是不是?”
仙道目中凄苦,心下黯然,道:“是。”
流川握剑之手已颤抖,双目圆瞪,咬牙问道:“当日送我求师学武,亦是另有图谋,是不是?”
仙道只觉胸中气血翻涌,喉头发甘,却仍强自道:“不错。”
流川手中长剑“当啷”一声掉落,身子颤的厉害。仙道别过头去,已不忍再看,哪知流川却吼道:“那此事为何瞒我!!”
仙道愕然,回首瞧他,见他双目发红,身子发颤,显是极其气苦,却不只他言下之意,只觉喉咙发哽,一时无语。
流川深吸一口气,强力稳住身形,道:“我不恨你骗我,你必有你的因由…我只恨,我只恨…”他突然狠狠瞪向仙道,一字字咬牙道,“你将此事瞒我十年!”
仙道身子猛地一颤,只觉心被撕碎,起身执他手道:“我终究不愿你淌此混水,却仍是把你牵扯进来…我…”
流川低头半晌,抬头时双目已然含泪,却仍强自撑着不让它流下来:“那日我便给你答复,你却仍旧瞒我,如若早些行事,你我里应外合,便不是今日之局面!”声音已是撕裂一般。
仙道心中一沉,他知流川素来寡言,此番言语定是他心中所想又非说不可的。自家一直自诩洞察人心,却唯独没能通晓流川之心。一直认为他若知此事,便会恨自己相欺加之谋逆。莫说相助,只怕便要与自己绝交,自家始终怀有私心,着实不愿见流川与己行同陌路,却不想他竟愿为己背负大逆之罪。仙道一时语塞,只道:“是我负你…”
哪知流川竟甩开他手,拾起落剑转身便走,只道了句:“甘为人所唾”,竟再未回头。
仙道颓然,只觉封尘往事,过眼云烟,俱已成空。沉思前事,似梦里,泪暗滴,旧梦如游空断肠,望断何处是归途?梦不成,灯已烬,几许魂梦相与同?
浑浑噩噩之际已是翌日清晨,仙道回神才知忆起与流川相遇及过往点滴竟是一夜未眠。
此时门外管家跌撞着冲进来,颤声道:“小,小王爷,流川统领…出事了!”
仙道闻言,只觉眼前一黑,似要跌倒,但仍一咬舌尖,强自撑住,急问:“究竟如何?”
管家道:“昨晚流川统领行刺圣上未遂,他本已刺中那皇帝心口,哪知却是替身。皇帝老儿似已料到他会有此一招…”
仙道听罢只觉耳边嗡嗡作响,管家后面之言,竟是未进半句。想来流川那句“甘为人所唾”,竟是这般意思!他只觉心如刀绞,但仍逼自己冷静下来,思揣定夺,想来临近寿辰,皇家惯例不染血腥,这两天流川应是无性命之忧。只需等寿宴那日,将一切了结便是。如若救他不得,便同他共赴黄泉!
两日后,灵帝六秩荣寿,皇宫盛宴,举国欢庆。仙道前往,宴间谈笑风生,一般无二。
宴毕,仙道便求见灵帝,得允,进御书房。
灵帝桌前端坐,神色威仪,见仙道入内,便道:“你竟来了?”
仙道淡淡一笑:“是。”
灵帝问道:“来此所谓何事?轼君?”
仙道摇头:“非也,所谓救人。”
灵帝挑眉,反问道:“所救何人?”
仙道正色道:“禁军统领,流川。”
灵帝冷笑:“以何救他?”
仙道目光如炬,朗声道:“我。”
灵帝笑噱,恨声道:“只凭你?如何救法?”
仙道不急不慌,只缓缓道:“我自然不够,还有你这江山社稷,妻妾子孙!”
灵低闻言大惊,左思右想,问道:“怎么讲?”
仙道冷笑,抬脚向前走了几步:“实不相瞒,陵南王府早已空了。只有我一人,此时你便是找他们,也是难如登天。再者,天下知你如何登上这宝座的又会相传于人的不止我一个。”
灵帝脸色铁青:“说下去!”
仙道冷哼道:“我父王本应坐在这龙椅之上,却被外姓人使计夺了去。这江山表面上仍是未变,实则早已改名换姓!你那些儿女又有几个是你亲生?又有几个不想反?只苦于没有把柄而已。”
灵帝心中一沉,半晌无言,抬头瞧着仙道,问:“你待如何?”
仙道听他口气已松,心中略松口气,便道:“若说把柄,现下我身上便有一份。”说这便自怀中取出一折子,“你杀我灭口即是。但还有一人手持有一份,你若杀我之后不放流川,或仍追杀我家人,到时那份东西会如何,你自当清楚。”
灵帝目光闪烁,盯着仙道,似在揣度他言语真假,仙道见他如此神色,便道:“此言真假,你理当明白,若非绝境,我何苦如此?你更不必大费周折找寻那人,你决计找他不到。仙道彰性命在此,你伸手可取。如若你放了流川,对我家人不再追究,我保你无事。否则,你那亲生的太子可没那么容易继位!”
灵帝大骇,见仙道目光如潋,知他所言定是不假,左右思忖一番,便道:“依你。”
仙道心下一松,半晌才道:“如此甚好,我命在此,随你处置。”
灵帝看他半晌,才道:“朕仍有几个不解之处。在你死前,定要问你。”
仙道淡然一笑:“将死之人,绝不相瞒,你且问便是。”
灵帝皱眉:“陵南王无子,你非他亲生,何以为他一家如此?”
仙道凄然笑道:“人道人唯一父一目,我却是二父二母。生身父母已不在,他们养我育我,便是我父我母,我自应尽孝道。”
灵帝沉默许久,长叹道:“你本是奇才,怎奈却误入歧途…其实你本有机会就此收手,但你却仍一意孤行,为何?”
“骑虎难下。”
灵帝见他双眸里竟是无尽苦楚,起身叹道:“你此番前来,为的是流川?”
仙道点头:“他本对此事毫无所知,你不应杀他。”
“可他却知道了。”
“是,但你已应我决不伤他杀他!”仙道目光如剑,直逼灵帝双眸。
灵帝见他瞬间眼神已变得如此凌厉,心中一寒,道:“只是…你却不能保证,他不伤朕杀朕!”
仙道自怀中掏出一白纸,缓缓道:“你讲这纸交与他,他必不杀你。”
灵帝将信将疑,盯住仙道手中白纸,却看不出一张纸怎么会又此等用处!
仙道凄然道:“他为人最重承诺,见字如晤。而那时我已死,他便只有应了,他是君子,不是小人。”说着竟有意无意的瞥了灵帝一眼。
灵帝沉默半晌,叹息道:“如此,你且安心去罢!”
仙道终又展颜一笑:“多谢。”语声尽,已从腰间摘下一酒囊,朗声笑道:“天若不爱酒,酒星不在天。醉生梦死,本是因果相连。”说罢,仰首将酒灌入口中,大笑着走了出去,身影已然摇晃……
怨问上苍公正否,何年何月何宵后?
流川囚于天牢,此时被放,心中纳罕。又见牢头递过一张白纸,上书“莫杀灵帝,万分珍重”却是仙道字迹。他已然明白这是何意,刹那间只觉五雷轰顶,全身虚脱,如浸冰窟。牢头见他此模样,以为他便要发疯,哪知他却摇摇晃晃走出牢门去,似已失了魂魄。
再五日,满城尽知逆贼仙道彰已处决。城墙贴有告示,引无数过往之人驻足,见者或叹或泣,只道是天妒英才。人群中一白衣人头戴斗笠,立于告示下,久久凝视,待日落归西才肯离去。
灵帝端坐御书房,他似已料定有人要来,烛光摇曳,冷风吹过,杀气乍现,灵帝道:“你还是来了。”
门被推开,来者乃一身白衣,头戴斗笠,手中一剑,剑身青绿。白衣人将斗笠向上推了推,露出张清俊卓绝的脸,却是流川。
灵帝平静道:“你因何而来?”
流川却比他更平静:“轼君。”
灵帝似要已料中,问:“所谓何因?”
流川淡淡道:“复仇。”
灵帝见他一双明眸里波澜不惊,瞧不出任何感情,心中发寒,问道:“仇为谁复?”
“仙道!”流川语声未尽人已动,见走轻灵,快如电光石火,剑已刺入灵帝左胸,只与要害相隔不到一寸。此时周围涌出无数锦衣侍卫,持剑相逼,竟似要将流川围困与此。
流川视若无睹,拔剑回撤,冷冷道:“你始终是个小人。”
灵帝痛的脸色杀白,他知流川这是有意偏差,不是要杀他,虽不致命,但这一剑下去能令自家元气大伤。却听流川又道:“我已答应他不杀你,便决不杀你。但我定要为他复仇,如此,我便不算失信。”
灵帝忍痛叹道:“究竟是谁害了他?你不懂?”
流川神色黯然,目光如死灰一般,道:“我本应随他去,但我已应他活着,便必守诺。”他已走下台阶,一步步走了出去,众侍卫待要围攻,灵帝叫道:“叫他走!”
待流川身影走出御书房,灵帝才道:“他已与死无异。生不如死,生已是死,心死魂破,存于世上,亦是枉然。”忽的仰天叹道:“仙道啊仙道!你是救了他,还是毁了他?”
自古悲欢离合,缘聚缘散,潮涨潮落,花开花谢,又有几人能逃离?
自此,再没人见过流川枫,他似在人间蒸发一般。或许,他真的已死了;又或许,他仍活着,只是与死一般无二。
江水滔滔,大浪淘沙,烟水茫茫,天涯就恨,往事悠悠空惆怅,把盏言离愁,唯愿与君同。
THE END
PS:汗,本来是打算写一个好的结局的,结果写着写着就成这样了……洒泪……第一次尝试这种风格的仙流,有很多不足之处和漏洞,希望大家表介意~鞠躬~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3300ff size=2> 我喜欢这文的名字,浪淘沙,也经常把自己不太容易完成的事情,喻为大浪淘沙......</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3300ff size=2> 大人码字的能力果然卓绝,古风尚存,今人尤爱;情节上君子之交,清纯仙流。</FONT></P> <P><FONT face=楷体_GB2312 color=#3300ff size=2> 唯觉此仙流暧昧有余,温情不足,读后竟觉亲者痛之,仇者快之,大浪淘尽风流人物,留下我们惜之痛之......</FONT></P>
多多清水无香--2007-05-17 13:41:2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