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为谁生

作者: requiems,收录日期:2007-03-21,758次阅读

——二十四桥仍在,波心荡,冷月无声。念桥边红药,年年知为谁生。

在我认定你的那一刻起,我的生命就只为你存在。而同样的,从此你的生命里便只许有我一个,再无其他。

相知相成
玉石俱焚

月华如水。

身着蓝衫的男子慵懒的斜倚在树干上。虽看不清眉眼,但周身自有一种高贵不可侵犯之势,让人不敢等闲。

他微眯眼。他在思,他在等。他所思所等的,是同一个人——一个对他来说极为重要的人。所以他很有耐心,甚至有些乐在其中。

狩猎中最令人兴奋的时刻并不是擒到猎物的时刻,而是在等待猎物走进自己精心布置的陷阱时紧张而又兴奋的心情。

微风过境。
月满西楼。

夜已深,雾已浓。小树林里有了微薄的凉意。男子哆嗦了一下,打了个哈欠。

猎人并不是缺乏耐性,只是困倦了。

他终于起身,向外走去。却只走了几步,停住:“我说,你小子好歹有点良心,我等得青苔都出来了!答应不答应,你说声便是。”如珠落玉盘般的温润声线,语气里无怨亦无求,他只在陈述此刻自己的想法。

又一阵风吹过,除了树枝被吹得沙沙作响,无人应声。

男子这时真的有些无奈了。他回转身,银白的月光霎时照进他的眼。那是怎样的一双眼呵——温柔而淡漠,亲切却疏离。在灰飞堙灭之间,云淡风清,想让人臣服,又想让人征服——那是属于王者的眼睛。他平静的直视面前幽深如黑洞的树林,薄唇轻启:“跟我走。我需要你……我需要你的帮助。”

依旧没有人应答,男子却没再转身离开。他在等待,犹如一个赌徒,等待庄家揭晓最后一张底牌,决定自己是倾家荡产,抑或腰缠万贯。

但他并不是一无所有的被动的赌徒,他手里,有王牌。所以在某个方面来说,他觉得自己胜券在握。

良久,真的很久。不知在什么地方,哪棵树上或是哪片底下,幽幽的传来一句清冷的话语:

“你想要,我就给你。”

蓝衫男子笑了。轻浅的笑容,足以倾倒众生。

他赢了?

不。赌约才正要开始。

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谁是赌者,谁是庄家,谁是猎人,谁是猎物,瞬息万变。

这,是一个传奇。

皇上未崩,禁中已乱。

那些往日如狗一般卑躬屈膝的奴才们,早已迫不及待的跺在自己选定的主子身后,明目张胆的窥探那代表无上权利地位的龙椅。鸟为食死,人为财亡。蓄谋已久的阴谋,终于被毫不掩饰的抬上桌面。赤裸裸的血腥。

一场腥风血雨,避无可避。

当整座皇城,如一根紧绷的弦。只有一人,仍悠然自得。

三皇子的寝宫内,一个俊美的青年正斜躺在榻子上,一边往自己嘴里喂着桂花糕,一边一脸高深莫测的盯着手中的一本书——一本他辗转托人从民间带回来的艳情小说……

在三皇子寝宫中的,自然是三皇子仙道彰,这个皇城中唯一悠闲着的人,一个看艳情小说的表情犹如看《论语》一般圣洁无辜的男人。

男人闲着的时候,就会特别敏感。

“他把XX塞进他湿润的嘴里……”仙道往嘴里塞了块桂花糕。

“他开口问身边的人:‘你有没有觉得……特别兴奋呀嘿嘿’……”皱起眉头,他开口问身边的人:“你有没有觉得……这桂花糕没以前那么美味了?”

“啊……啊!”在旁边发呆得快睡过去的小桂子一听,猛然惊醒,眼珠子一转,思量了一下,小心翼翼的措辞:“那个……禀报殿下,原来那厨子,跑二皇子那当差了……”

仙道楞了愣神,差点儿脱口而出“他跑二哥把干吗呀他不是服侍我的吗”话到嘴边,又硬咽回去。才惊觉现在宫中是非常时期,谁不为自己打算着在改朝换代之前找个硬些的靠山?本无可厚非。仙道用筷子搅弄着盘子里的糕点,倒有些索然无味了。

突然门外来报:“李尚书李大人到!”

仙道刷的把书塞一边的枕头下,自榻上坐起来,整整衣襟,挥挥手让小桂子把桂花糕的盘子端下去,又是好一个品行端正举止优雅的皇孙公子。他深呼吸一下,端正微笑。

“宣!”

那李尚书李余已经七十余岁,眼不明耳不清的,早该告老还乡,偏又死霸着官位不撒手,仗着资格老,现今躺病床上的皇帝对他也束手无策。

李尚书颤巍巍的跨过门槛,勉强的晃了晃与身材极不相符的大脑袋。仙道的微笑有些挂不住了。鬼知道他那双浑浊的老眼到底还能看得到什么东西,自己这笑得春暖花开的给谁看呢!

果然,李尚书仿佛脚一软,“啪嗒”一声就拜跪在地上,倒把仙道吓得一哆嗦,有些惊恐的打量他一身老骨头巴望他散架也别散在自己跟前。可李余看都不看他一眼,径自恭敬的把头往地上一磕,对上旁边已经傻住的小桂子:“微臣叩见三皇子殿下……”

仙道是真的笑不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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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尚书端起茶喝了一口,慢慢的放下杯子。在水气的弥漫下,那双浑浊的眼睛看起来竟似又清明。他毫不避讳的上下估量对面正低头品茶的三皇子,半晌,终于开口:“微臣已老,这次拜见殿下,是有了告老还乡的念头,特来知会您一声,不知……”他停住了。他在等仙道接口。

三皇子仍垂着头,纤长的手指把玩着茶具上精致的花纹,似乎不置可否, “李尚书能为朝廷再做贡献自然最好不过。不过,如果不得已一定要走,本王也只得应允,你说,是不是?”他抬头一笑,漫不经心回答。

仙道话里既没有拉拢的意思,更是毫不在意的给了他投靠其他势力的选择。李尚书眼神变了变。随即恢复正常。又随口胡诌了两句,便起身告辞,仙道也不挽留。含笑目送他苍老的背影向相反方向离开。

“既无将材,又无将心。此人不过池中之物……”走出宫外,李余摇头低喃,又去拜访下一位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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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说在这个动乱的时期,各个党派争得最凶的人,必定是护国大将军。因为他有兵权。有兵,则有权。可是,他也是最难搞定的人物。

护国将军流川枫,他很年轻,只有23岁。他在三年前被人引荐进宫中,迅速崛起。替皇帝东割膏腴之地,北收要害之郡,攘外安内,文武全才,深得皇上信任,然后取得大部分兵权。

传闻他的俊美与冷酷一样著名,而他纵横沙场的谋略和英姿深得所有士兵的敬佩,所以即使有的兵权不在他手上,实际操纵的也依旧是他。

民心所向者,为王。

祸患多积于忽微,智勇多困于所溺。一个无欲无求的人,是最可怕的敌人,因为他毫无弱点。流川枫就是这样一个毫无弱点的人,至少看起来是。他不贪财,不爱权,甚至不好色。这令很多想拉拢他的人棘手不已。

此刻流川大将军正坐在红木椅上,以手撑头,接见今天的第21个拜访者。不耐烦的情绪几乎突破临界点。可惜跪在他面前的人没什么感觉,仍旧双手捧起宝物一脸得意的滔滔不绝。

“清明上河圖是北宋(960-1234)相當流行的題材,其中以張擇端清明上河圖最為有名,他以清明時節作為引子,展開對汴京的精描細繪,是寫實風俗畫的傑作,受到歷代喜愛,因而有許多仿本的出現,其中最有名的是清院本清明上河圖。这幅就是……”那下人正低头说得起劲,忽然看到一方衣摆出现在自己面前。他一愣神,抬起头,刚好看见传说中护国大将军的下颚。雪白的,如刀削一般,清冷,俊秀。他的眼睛亮如明星,冷如坚冰,睥睨一切,洞悉一切。高挺的鼻,薄薄的水色的唇,白皙的脸,修长的身段。

下人喉头一阵干紧,几乎不能正视,他觉得这人不像武将,甚至美丽高贵得不似凡间的人。若让他死在他脚下,他也甘愿。

流川不在意有那么个无理的注视,他一抬手夺下那幅什么名画,横竖看了一眼,随手就想往地上丢。突然,一双横空出世的手按下了他的手腕,制止了他的动作。流川一挑眉,对上那人的眉眼,手上也没含糊,几个回合就巧妙的卸下了施与手腕的束缚。

那人于是收手,含笑退到一边,向流川拜了一拜:“将军真是好身手。见谅。”

流川没有说话。传说流川大将军惜字如金。他这才用正眼看了刚才一直站在一边的藤真健司。

藤真健司是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美人。传闻他手中的权利都是靠在皇帝床上取得的。但他不弱,一点儿也不。他的手段和他的权势密不可分。现在,流川可以肯定,他的武功也不弱,非但不弱,可以说很强。

藤真眨眨眼,挥挥手让已缩成一团的下人下去,指着因为他的阻挠仍在流川手中的画卷道:“将军不喜欢的话,也可赠予一些风雅人士,很多人,都当他是至宝哟!”

流川眼中寒意顿生,浑身散发暴戾之气,凶狠的瞪向藤真。藤真怀疑自己此刻如果一不小心出现一丝不措,今天这里恐怕就是他的葬身之地。他相信流川做得到,也敢做。但他浅褐色的眼里只有一片坦荡。两人安静的对视。都想发掘对方身上的秘密。

他知道什么?

他知道多少?

他怎么知道?

不知过了多久,流川眼里的冰封终于化去。垂下眼睫,伸手朝藤真做了个邀请的手势。藤真一笑,随他走进内屋。

只有他自己知道,自己后背的内衫,早已在对恃的几秒间被冷汗浸透。他开始后悔,不应那么轻率地试探这个不知深浅的男人。

能把一向波澜不惊的自己逼到这个地步……流川枫,不简单!


这正内室全不似厅堂一般刚冷利落,反是华美优雅。藤真随流川枫一路走进来,心里不禁多了份诧异。

走过一座东西穿堂,向南大厅之后,仪门内大院落,上面五间大正房,两边厢房鹿顶,耳门钻山,四通八达,雕梁画栋,轩昂壮丽。大紫檀雕璃案上设着三尺多高的青绿古铜鼎,悬着待漏随朝墨龙大画(注1),一边是錾金彝(注2),一边是琉璃盆,地下两溜十六张楠木圈椅。摆设极尽奢华。这哪里象大将军的房间,反倒象哪个皇孙贵族的。

几个腮凝新荔,鼻腻鹅脂的丫头见二人进来,赶忙给他们布座端茶,手脚麻利,也比其他府中的普通婢女不知好上多少。

藤真见之不免赞叹:“这几个妙人儿放在别处哪个大人府里也定能当个宠妾了!”

流川挥手让多余的人退下,表情淡淡:“空有一副好皮囊罢了。尘世中多少富贵之家,绿窗风月,绣阁烟霞,皆皮肤滥淫之蠢物耳,还入不了我的眼。”

藤真听出他话中有话,且每一句都直刺自己弱点,心里倒也不气。又见他说得坦荡傲然,竟抚掌大笑:“好!够直爽!”

“又不知这世间还有东西能入流川大人的眼否?”

这二人看似闲话家常,表情对话均不见敌意,但每一个动作每一句问答无不在心里思前想后权衡利弊。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比任何摆在台面上的鲜血淋漓都更为残酷——

输一着,全盘皆输;
错一步,万劫不复。

流川大约没想到藤真会这样大胆的反客为主,端着茶杯的手顿了一顿,一时微低头不发一语。

良久。

“这世间,人所图的,不外乎名、利、情罢了。这三者就是棋盘,纵是我们翻滚跳跃,可谁,又真正逃得开……”

空灵低沉的声音随水气渺渺上升,藤真眼眸略微迷茫,注视着流川枫,喃喃自语:“是了,是了……就是名、利、情……”最后竟忍不住低声吟唱:

“世人都晓神仙好,惟有功名忘不了!古今将相在何方,荒冢一堆草没了(liao)。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金银忘不了!终朝只恨聚无多,及到多时眼闭了。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娇妻忘不了!君生日日说恩情,君死又随人去了。”

藤真的声音本来清越动人,现下被刻意压低了声线,凄悲之感甚重,绕梁三日,暖阳闻之悲戚。



名利可求情难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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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真本想掌握主导权,却被流川枫轻易左右了情绪,暗自心惊。他不确定流川枫对他敞露了多少真心,若一点也无,自己就被这般玩弄,那么这个男人的可怕,已经了超乎他的想象。

仿若看穿他的心思,流川淡然道:“你也不用太过介意,玩的不过是人心。”

藤真咬牙笑:“只可惜,这世间能轻易玩转人心的人,能有几人?”

流川拿过紫砂壶,替两人满上茶,却不接下话。冷清的眸子里没有一丝情绪。透彻得看得进,深沉得看不透。

这样的人,并不适合宫廷里的勾心斗角……藤真忽然有这样的感觉,莫名其妙的。虽然刚才略输一筹,但他觉得对流川的信任和好感又多一层,正所谓英雄惜英雄。这样的人,往往可怕,所以强大。

他沉思了一会,决定直说。

“流川大人,现在宫廷局势动荡,大皇子和二皇子……”藤真抬眼看流川,见他并无表情,沉吟了一会儿,接到:“我们做臣子的,说句不敬的话,无非想替这个江山谋个明君。可惜大皇子得天下却平不了天下,二皇子平天下却守不了天下,三皇子看似深居简出,不理政事。若天下三分,百姓如何安定?”

藤真话讲到这份上,已是极为坦白。字字有笼络之意。只流川仍旧波澜不兴,似是早已料到。

“有个人和我说过,这谎言最难识破的,便是三分假里七分真,真真假假,假假真真,怕是连自己也要骗了过去。这利用最为牢靠的,便是以自己真情换他人真心,若能够投入七分换得十分,已是赚足了。”

藤真听得入神,连眼睛也亮起来。“以三分谎言得天下,以七分真情平天下。他日,这人定是难得的大将之材!“

流川缓缓点头,并未因为他的称赞而面露喜色,眼底却自有一份惆怅。藤真心生奇怪,但毕竟也是聪明之人,略一思索,已明了几分。

——这样的人,会是一个好君王,却永远不会是一个好情人。



睥睨天下飞扬跋扈的流川枫,你终也还是逃不过那最无法强求的一劫!

藤真想得高兴,郎声大笑起来:“好好好!山不就我,我就山!”

注1:待漏随朝墨龙大画——古代高级官僚每天夜里即坐在“朝房”等候“铜壶滴漏”的报时,以便不误早朝。
注2:錾金彝——用金银镶错图案的古铜器。


昏黄的烛光摇曳,满室静谧徒增一份暧昧。

身着水蓝色薄衫的青年庸懒的倚坐在窗边,衣服松散的披挂在身上,露出大片象牙白的肌肤,闪动诱人的光泽。但他并不在意——夏日的夜晚,仍然暖和,甚至,闷热。

他垂着眼睛,长而密的睫毛在眼睑投下阴影。没有往常的浅笑,他看起来很安静,与世无争的安宁。即使处于光明和黑暗的交界点——光与影在他脸上交织,看不清五官,却分割出匪夷所思的诡异质地。

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

风炉(*1)上升渺渺白烟,使这一切仿如梦境。仙道缓缓勾起嘴角。他取过则(*2),将茶叶放入一个捺底壶(*3)中,注入热水,静置五分钟。以手提壶靠近茶杯口注水,再提腕使开水壶提升,接着仍压腕将开水壶靠近茶杯口继续注水。右手按顺时针方向,左手按逆时针方向,如此反复三次,恰好注入七分水量(*4)。

两杯茶已沏好。一杯放在面前,一杯放在对面。夏夜一阵凉风掠过,不知何时,屋内突然多了一个男子。他跪坐在仙道对面,俊美绝伦的脸上没有一丝表情。

“在屋外呆了那么久,不怕给那些个蚊虫给蛰了么?”仙道低头收拾茶具,并没有看他一眼,嘴里不忘出言调侃。

男子抬眼盯着仙道的面庞,没有说话。

仙道的唇角有了些许上扬,欠身做出伸掌礼,流川枫也欠了欠身。右手虎口分开,大拇指、中指握杯两侧,右手无名指抵住杯底,食指及小指自然弯曲,将品茗杯端于唇前轻啜一口。仙道注视着他完美的礼仪,满意的眯了眯眼,替他又沏了一杯,自己却并不品尝。

“这茶如何?”

流川枫仍旧不说话,只用右手手指轻轻敲打桌面(*5)。

“这是湖州的顾渚紫笋,刚刚进贡上来。”仙道以手指摩挲光滑的杯壁,自顾自轻声道:“阳崖阴林,紫者上,绿者次;笋者上,芽者次。‘一枪旗紫笋灵芽,摘得和言和语。培香时碾落云飞,纸上风鸾衔去。’这般诗句,紫笋这名倒是配得上的。”

仙道双手搭放于大腿上,表情恬淡。仿佛等待一夜,不过是要与流川枫讨论茶技一般。

“可是单单只上好的茶叶,是无论如何冲泡不出一杯好茶的。茶具,茶水,火候,皆相辅相成。自古今来,论茶,必论水。茶性必发于水,一分之茶,遇十分之水,茶亦十分矣;八分之水,试十分之茶,茶只八分耳。”

仙道顿了一顿,突然抬头,对上流川枫的眼睛。水雾弥漫,掩不去这眸子里清亮的光芒,深不可测。流川的心一窒,却没有逃开。

莫名其妙的轻笑,笑意达不到眼底。

“若这水,水源不活,水质不清,水味不甘,水晶不清,泡出的茶,也是无味……而我,向来不愿委屈了自己。”

说这话时,仙道虽是一瞬不瞬的看住流川枫的眼睛,手却已拿起自己面前那杯未曾动过的茶水,手腕微倾,橙黄色的茶水缓缓流出,直至一滴不剩。仙道笑意更盛,骤然松手,茶杯掉落到地上,清脆的一声后,碎片四溅。

“有的东西,不是十分,没有意思。”

流川枫瞳孔猛的收缩,手指绞紧榻上的软垫,泛出青白。仙道玩味的看着他,将他少有的情绪波动尽收眼底。在光与影之中,那双深不可测的瞳孔流光溢彩,诱惑人心。流川眼里精光一闪,已立于仙道跟前,一手强硬的抬起他的下颚,眼眸幽深。俯下身子,方轻启薄唇:“你一定要惹怒我吗?”

这样近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稳热的呼吸,近到可以看见他眼里跳动的火焰,近到……可以觉察出他身体的变化。

仙道突然心情大好,笑意在眼底蔓延,却不发一语。微侧过头,白皙修长的脖颈暴露在来人面前,隐隐有诱人的弧度,然后微启薄唇,艳红的舌轻刷过干燥的唇瓣。

——这个夏天,真真是闷热呐……

肩膀被扣紧,几乎被捏碎的力道。然而,没有人注意。略微开启的唇被强硬闯入,流川灵巧的舌滑过他的贝齿,没有技巧的凭借本能的发泄。仙道被迫仰起头,手绕过流川的颈项,苍白的手指纠紧他背后的衣服,难耐的呻吟,却更激烈的回吻上去,一直到两个人都没有办法呼吸。

嘴唇下移,停靠在颈侧,感受那光滑温热的肌肤,那一下一下跳跃着的生命的脉动,流川伸出舌头,轻轻舔舐,声音喑哑:“你说,从这里咬下去,你会不会死。还是,你根本就不是活着的……”

手指又一下没一下的玩弄着流川滑顺的黑发,沉沉的笑声从胸腔升起,声音仍带着缠绵后的慵懒。“我从来不知道,流川大将军有奸尸的癖好呢……”

仿佛为了惩罚他的胡说般,颈项立马传来一阵锥心的刺痛。“恩……”仙道闷哼一声,甚至可以想象那莹白的贝齿刺破自己的皮肉,触碰到猩红的血液。

疼痛刺激了感官,全身变得敏感无比。仙道用力将流川推开,然后压在他身上,再次封住他的唇,粗鲁的撕咬。男人间的做爱,就是一场战争。掠夺,追逐,直至口腔充满血腥的味道。

“该死!”流川枫低咒一声,仰躺在榻上,胸脯剧烈起伏,“你是野兽吗?!”

抬手扶过那染上胭脂的白玉般的脸颊,仙道趴在流川身上,笑意盈盈。他俯下身,伸出舌,缓缓的,温柔的替流川舔去唇上自己留下的血痕,一下,又一下。似羽毛般,与方才的狂暴截然不同的柔情蜜意。睫毛轻颤,望向流川的眸子,带着湿润的水气,偏又有骄傲的挑衅和不可一世的高贵。象一只可爱的猫儿,又似一只优雅的猎豹。

那眼神望得流川下腹一紧,仙道却伸手隔开欲扯开自己衣裳的手,头微偏,嘴唇正对上流川的耳朵,恶劣的吐气,满意的感到身下的身体一颤,抵住自己的欲望又炽热几分。

“别急,先说完正事……”轻咬流川耳垂,虽这样说,声音却也已低沉掩不住喘息。用力扣住仙道的手腕,咬牙吐出几个字:“藤真……健司……”

听到满意的答案,原本强硬的身体终于放松下来,半合上眼,表情庸懒:“枫,再给你几句话吧。手中的棋子,在精而不在多。多而不精,易出祸端。无兵无权无材者,不要也罢,最重要的是,我得是他孤注一掷的选择,即使背叛我,恩……也再无……再无退路……啊恩……”

话语被激情冲淡,一室春色。

流川低头亲吻那人的额头,闭上眼睛,掩饰了神色。

——你永远不会明白。从遇见你的那一刻,我早已无路可退。你不是我孤注一掷的选择,你却是我今生,唯一的,爱人。

你要江山,我给你。

我要的,你,能否给?

TBC

*1:形如古鼎,有三足两耳,炉内有床放置碳火,炉身下腹有一个窗孔,用于通风。风炉上有三个支架,用来承接煎茶。
*2:用海贝的壳,或铜、铁、竹制作的匙或小萁,供量茶用。
*3:茶壶底心捺成内凹状,不另家足。
*4:一种寓意礼,凤凰三点头和双手内旋的结合,类似与招呼的手势,寓意“来、来、来”表示欢迎。反之则变成“去、去、去”。
*5:品茗时客人表示感谢。


仙道,生日快乐!
这是我爱你的第七年,仍然爱你。
这是我爱你和流川枫的第七年,仍然为你们所感动。
人能有多少个七年,弥足珍贵。流年似水,又能有多少个人,能让我喜,让我悲,让我笑,让我哭。

给我一双手 对你倚赖
给我一双眼 看你离开
就像蝴蝶飞不过沧海 没有谁忍心责怪
给我一刹那 对你宠爱
给我一辈子 送你离开
等不到天亮 美梦就醒来

我们敌不过的,不是人,是时间。
错一秒,一败涂地。
多少年少事,终究经不起岁月的消磨。
但我仍要感谢——
能遇见你们,能爱上你们,就是时间的长河里,最美丽的奇迹。

看见的 熄灭了
消失的 记住了
我站在 海角天涯
听见 土壤萌芽
等待 昙花再开
把芬芳 留給年华

我们究竟要失去多少东西,才可以学会慢慢长大。是不是我不长大,你就不会离开;是不是只要我闭着眼,梦就不会醒来。
告诉我,该如何做,才能亲吻你月高风清的脸。

写到后面,悲戚戚的。只是突然觉得,眨眼之间,真的很多东西都已失去,再也回不来。
幸好,你们是永恒
——Forever

阑意 于2007-2-13

待第二天流川枫睁开眼时已是日上三竿,迷糊觉得这屋里的摆设与自己府里不同,稍定了定神,才忆起昨儿个几乎整晚的纠缠。白玉般的脸庞微红。

这么一在意起来,对身旁散发出热度的躯体更是敏感。男人在早上本就容易冲动,虽说流川枫一向冷情,但仙道是他倾心之人,仙道又是皇子,在这个非常时期,要见他实是不易,极尽缠绵之后,饶是流川也不免情动。

顶着张越发红透的脸,掀了被子就要起身,不料身后突然伸出一只手,力气不大,却成功阻止了流川的动作。

“急什么呢……这早朝怕是早过了,再陪我躺会儿,难得有这空闲。”声音有些沙哑,显得比平时低沉了些,透着慵懒,想是仙道昨晚也是累极了。

流川在心里对他爱重,虽嘴里不说,平素是极少拂他的意的,听了这话,便也听话的重又躺下。仙道伸手握住他的手,两人密密的躺在一块儿,十指相扣,一时无话,眉眼却都甜蜜起来。

半晌,仙道扭转头,细细的看住流川,轻笑道:“今儿没什么事吧?不如陪我出宫看看去,咱们很久没那么玩了。”

说这话时,他的眼睛亮如明星,瞅着流川,眼里是不加掩饰的期盼。嘴角微微翘起,竟有了些撒娇的稚气。

仙道虽只是十八岁的少年,但在流川看来,确是深不可测的。平静的眼眸,温柔的笑颜,不过是掩饰。他可以平静的看着你,告诉你你就要死了。他可以温柔的对你笑,下一秒你的心脏可能就在他手里跳动。不只一次见识过他狠辣的手段,极深的城府,流川枫仍旧看不清他面具后的表情。所以这样真实的仙道,对于他来说弥足珍贵。望着那对终于有了真实情绪的眸子,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

紧紧握了握手中的手,流川枫终于微微点头。

找来两套小厮的衣服,仙道自己穿戴好后又回头看流川。流川枫五官精致,皮肤白皙,神色冷漠桀骜,低贱的服饰又哪里掩得去一身贵气?仙道在心里连连叹息,转转眼珠子,一把扯过他向外跑去。

“你干什么?”被拉到一座假山旁,流川皱眉。仙道蹲下身,捣鼓些什么。突然伸手纵身朝流川脸上抹去,流川一时不备,被泥土抹了整脸,看起来很是狼狈。

“你!”

“嘿嘿!这样看起来像多了!”仙道拍拍手,看着自己的杰作笑得一连得意。

流川眼里火光跳跃,拎着他的领子到自己面前,咬牙道:“我觉得你也不大像啊!”说着,把准备好的一手泥也往仙道抹去。

闹了好一阵子,两人才灰头土脸的溜出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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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是皇子,自然很少出宫,流川军务繁忙,近几年也没有机会在大街上这般玩乐。两人就沿着十里长街好奇的东走西逛。这街上卖的吃的穿的用的自然比不上皇宫华美,但两人均觉少见,一路细细研究下来,竟也挨到了中午。

仙道向流川笑道:“也不知是什么时辰了,我肚子有些饿,暂且先寻东西填填肚子罢。”见流川点头,便自然而然抓起他的手向前边走去。

此时流川和仙道都是一身朴素的衣裳,又风尘满面,当真像极了满街转儿的平头老百姓,没有引起任何人注意。在路人看来,两个好友牵着手儿玩闹,那是最正常不过的事儿了。

流川枫盯着两人交握的手,眼神柔和,反手一握,更用力抓紧仙道的手。仙道有所觉察,侧过头朝他微微一笑。这笑,不同于平日里面具般的假笑,是打心眼儿里的高兴,温柔安宁得让人如沐春风的笑。流川看着,只觉心头都暖了起来。

“就这里吧。”

流川抬头,看到是用几根木头搭起来的一个小摊,简陋得紧。他不禁皱了皱眉,但仙道已然坐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

摊主是个爽朗的老头儿,利索的招呼流川和仙道坐下,又给他们倒了满满两杯茶。“两位客官要点什么?”

“要一份糖蒸酥酪。”仙道想也不想的答道,然后从怀里摸出几枚铜板,一纹一纹数过后方给摊主。

“好勒!请等等,很快就上!”

“来过?”流川好奇的一挑眉毛。

“恩……很小的时候,来过。”仙道垂下眼睫,神情有些迷离:“那么多年了,那么多年……地方没变,人没变,连价钱也没变,真是……”他轻声低喃,拿起前面的茶杯,浅浅啜了一口,然后慢慢的喝完了那杯茶。

茶是低廉的茶,又被冲泡过多次,早已没有什么茶香,流川只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听仙道怅然若失的语气,只觉心里一痛。红墙绿瓦内的生活往往不是外人幻想的那般如意。多少明争暗斗,多少勾心斗角,不比别人狠,不比别人冷,又哪里能活下去。打小就明白,这世间最险恶的,就是人心。

流川不会安慰,急忙之下,笨拙的借了宽大袖子的掩盖握住仙道的手。仙道被手上的力道从自己的思绪里惊醒,扭转头,正对上流川那双黑得透彻的眸子,真真像世上最珍贵的黑宝石,甜蜜而哀伤的感觉自心底升起,无可抑制的悸动。倾过身子,嘴唇轻轻擦过流川的眼睑——一个大庭广众之下的亲吻。

流川身体一僵,不敢动,却偷偷斜眼瞄仙道。仙道若无其事的吃着桌上的糕点,只抿唇上扬的嘴和微微泛红的耳朵泄露了心思。

“哟!三弟。”一个不该出现的声音不期然的响起,暧昧甜蜜的气氛一扫而空。流川纂紧拳头,缓缓站起身。

大皇子仙道泱果然在他们身后,一身月白色的长衫更衬出他的英俊不凡。流川冷冷的看住他,仙道却头也不回,不紧不慢的品尝完桌上的糕点,优雅的抹抹嘴巴:“那么巧,大哥。可惜今儿个没带够钱,要不倒可以请你品品这里的酥酪,又香又脆,真叫人不能忘怀。”

大约没想到仙道的态度会这般漫不经心,仙道泱眼光一凛,随即又平静下来。他淡淡一笑:“也是,今儿个是我来得唐突了,那就不打扰你和,流川枫将军了。”说罢,转身离开。

仙道站起身,看见流川还盯着仙道泱离开的方向,揉揉他的发,叹道:“好好的气氛就这么被破坏了……本来还打算和枫联络联络感情,现在全没心情了。我大哥果然没我招人喜爱!”

流川听了这话,瞪他一眼。仙道笑得更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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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奉天承运,皇帝诏曰——”

流川枫跪在地上,脸上没有一丝起伏。在圣旨宣读完后,起身接过。

“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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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

一个男人出现在三皇子的房内。

“主上。”

仙道背对着他,煞有心情的逗弄着笼子里的鸟儿。那鸟儿通体乌黑,羽毛油滑光亮,没有一丝杂色,神色间甚是桀骜,扭了头,瞅也不瞅仙道一眼。仙道无奈的笑笑:“你这鸟儿,竟成了精么?连皇子也不理?”声音不大不小,也不知是在自言自语或是对来人说话。

仙道转过头来,见那男子还低着头跪在地上,不禁叹了口气:“以后站着回话吧。你跪着不累,我低头看你还累呢。”

“是。”男子依言站起身来,虽仍低着头,却足以睥见惊为天人的容貌。

“说吧。”

“今天皇上宣了圣旨,边关收到消息敌军来犯,情况危急,命流川枫将军带兵前往退敌,不得延误。”

仙道靠在窗边,微合着眼,听了这话,唇边笑意更浓,表情温柔得似要滴出水来。他回转身,走到男子身边,伸出纤长的手指抚摩他羊脂般滑润的脸颊,从眉,到眼,到唇,深情缠绵得仿若对最深爱的恋人。只是那男子,一向冷静的脸上一片苍白,身子竟无法抑制的颤抖起来。

他知道,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知道三皇子在生气。他不敢抬头,不敢看一眼眼前这个温柔的男人。

仿佛没有觉察到他的恐惧,仙道轻轻笑道:“霁月真的好漂亮……这脸,这身体,没有一丝瑕疵……”凑到他耳边,柔声低语:“完美得……好想毁掉……”

霁月的身体因为这句话瞬间僵硬。仙道却已离了他走回窗边,遥望远处两三只黄鹂,淡淡道:“知道了,你下去吧。”好象刚才的一切不过是幻觉。

“是。”霁月定了定神,跃出屋外。衣裳竟被冷汗浸了个透,而脸上,赫然出现了一块红痕,在雪白的皮肤上分外清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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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

将军府灯火通明,一向嗜睡的流川枫将军靠坐在宽大的红木椅上,敛了眉,看住桌上摊开的圣旨,眼神深深。

皇上的身子骨一天比一天弱下去,虽刻意隐瞒天下,但皇宫里哪个势力不是早已布下无数棋子就待他老人家撒手人寰来斗个你死我活。一触即发的形势下,流川枫深知掌握大部分兵权的自己站在哪一方绝对是举足轻的关键。如今,圣旨却命他领兵远征——这天下,恐怕又得是另一番局势!

“……让我离开都城,不参与政权争霸么……”流川喃喃,眼神愈发阴霾,忽的一挥衣袖,案桌上的书卷笔墨哗啦啦滚落一地。

“仙道泱……仙道泱!”他站起身,死死扣住桌角,咬牙切齿道:“是我大意了,竟被你撞见……你当真好手段!”

流川枫知道三皇子手中不会只有自己这一着棋,但意料之外的变故要应付起来确是很棘手。

仙道的韬光养晦,难道竟会在这里功亏一篑?

正思考着,不知不觉戚起眉,突然窗外一阵响动,流川霎时警醒,大喝一声:“谁!”语音未落已翻身出窗,在夜色中朝着响动声源一抓,竟是只鸟儿。他把那只鸟儿带回房内,在烛光下方才看清——是只通体乌黑的小鸟儿!难怪刚才在黑暗中没有看见它。

流川认得,那是仙道养的宠物,叫小筝。原本是一个官吏献给皇上的宝贝,据说很有灵性,也极高傲,仙道看了却是喜欢,便讨了来。

忽然间,他又想起仙道对小筝说的一句话——“小筝,小筝,那么骄傲的鸟儿,却离不开我去。因为我手里拽着一根线啊!我不放手,哪怕你飞得再高,再远,一样得回来……”

那时仙道说得温柔,流川听着却冷彻心扉。

他仔细一寻,果然在小筝的腿上发现一个小小的纸条,展开看了一眼,便用烛火点燃。

把小筝放飞回去,流川才慢慢开始思量仙道的意思。愈往里想,脸色愈见苍白。片刻,指甲竟柔软的手掌上生生刻出血痕。要不是平日一向冷言少语,流川此刻真是想嘲讽的大笑出来!

“好,好!仙道彰,算我低估了你,你当真是算无遗计啊!连我对你的感情,你自己的情动,都算得分毫不差!人心,欲念,感情,你看得透彻,你玩得自如。这天下,你不得,谁得?”

烛火映着流川枫狂乱的墨瞳,满目悲凉。

两日后,流川枫将军带兵退敌。

一周后,皇上病危。皇宫里一片兵荒马乱,太医、宫女一刻不停的忙活。

“每个人的故事都是在自己的眼泪中开始,在别人的眼泪中结束。可是在行将就木之际,能真正为自己这个九五之尊落泪的究竟有几人……”皇帝躺在床上,只觉灵魂渐渐正被抽离开身体去。扭头看见恭敬跪在榻前的三个儿子——他们没有叫过自己一声父亲,他们甚至不敢靠得太近,就算在自己临死的时候……

一种深深的失落感弥漫上来,孤独,后悔,几乎让他窒息。突然,一只温暖的手抚上他的胸口。一抬头,只见安静的眼眸,温柔的微笑,带着能安定人心的力量。

是了,是了,还有他!皇帝眼里闪过一丝安慰和欣喜。他用颤抖的手握住藤真的手,紧紧的,死死的,仿佛溺水的人攀住唯一能救命的浮木,不愿放开。

藤真健司很漂亮。但活了几十年,再漂亮的也不少见。藤真笑起来很安静,能平静人心的淡定,就像救赎,使人欲罢不能。

他待他,犹如情人,亦犹如孩子,兼并爱情和亲情。他要把这一生没有机会付出和得到的感情补偿回来,所以,在他病急那么久,藤真是唯一能够陪伴在他左右的人。皇帝同样知晓他的手段,他的确有能力在朝堂之上呼风唤雨。因为是他看着他并纵容他的势力迅速崛起,带着一种欣赏而防备的态度。

所幸,藤真健司聪明而乖巧,并且足够忠心——他以为。

皇帝在他耳边耳语几句,藤真心领神会的退下,从皇帝交待的隔层里,拿到了那一张淡黄色的圣旨。每个人都紧紧盯着他的动作。藤真依旧微笑没有一丝别扭,双手捧着圣旨来到皇帝床前。他小心翼翼的打开,放到皇帝面前,直到他确认过后,示意藤真可以宣读。

藤真点头,转过身将圣旨交到丞相手上。

“奉天呈运,皇帝诏曰——”

苍老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每个人都屏息凝神。
——改朝换代的时刻,开始了。

“——三皇子,仙道彰,即位!”

什么?不可能!

躺在床上的皇帝身体一僵,眼睛突的增大,他想大叫,他想凭最后一口气说出来——圣旨不对,圣旨被人换过了!

但他已不能言语。他只觉胸口一痛,眼前一片漆黑。永久的沉睡前,一个温柔的嗓音自耳边响起:

“陛下,您安息吧……”

藤真健司!原来,我一直看错了。
——你不是只乖顺的猫儿,你是条阴冷的毒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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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

一个男子斜倚在窗边,身材修长而秀欣,穿一件月白色水纹的长衣,形容俊秀,目光澄澈,眼、眉明晰得如画一般,那温润如玉的神情,就像是那跃动的春风都藏在了他微微拂动的袖襟之间——真是如珠如玉。

小桂子在角落里看着自己如仙般的主子,只觉痴了。他几步上前,故意压低声音,像是怕破坏了这宁静的氛围:“主子,该睡了。”

三皇子轻轻摇头,柔声道:“客人还没来,我还得等等。”

仙道虽没有回头,但语气轻柔甜蜜,小桂子听在耳里手脚都酥了,于是又斗胆追问一句:“主子这是等谁呢,没准儿……”

“等一个杀我的人。”

小桂子一惊,后半截话呛在喉咙里,脸憋得通红,连忙退了下去。

仙道突然睁开眼,眼里精光一闪,他身子微微向左一侧,一根银针堪堪的擦过颈项,然后屋内陷入一片黑暗。仙道暗叫不好。光线突然改变之时,人的眼睛因无法适应,往往什么也看不见——想不到这暗器是一石二鸟之计。

果不其然,一阵掌风袭来,仙道想前闪避,突然又一只手掐上他的脖颈——是两个人!

一把剑抵在后腰的滋味如何?一只手掐住颈项的滋味如何?
——都不怎么样。

所以当一把剑抵住仙道的后腰同时一只手掐住他的颈项时,仙道觉得非常郁闷!他感觉到那两个人正挟持着他往外走。他听见屋外传来打斗的声音,他也听到了自己的心跳声,那两个人浓重的呼吸声,他悄悄握了握拳头,在黑暗中微微一笑。没有人看见。

两个刺客犹豫了一下,终是把他带出房间。借着惨白的月光,仙道看见整个院子横七竖八的死人,虽说不上血流成河,但走过去,鞋底总免不了沾上些血迹。

今晚月色不错,并不象戏文里描述的“月黑风高”。只是清风吹过,空气里有掩不去的浓重的血腥味。仙道素来不喜欢这种铁锈般的味道。
他突然觉着累了——什么时候,才能安安生生睡个觉呢?

所幸,他们很快把仙道塞进一间房里。一阵脚步声过后,有人点上蜡烛,漆黑的屋子顿时亮堂起来。

有人走到他跟前,一席黑衣。仙道抬头看住来人,轻轻笑道:“二皇兄这脸,蒙是不蒙,在我看可没什么区别的。”黑衣人眸光一闪,果真缓缓抬手揭下面纱——正是仙道泱那张英俊的脸庞。

仙道彰和仙道泱是同父异母的兄弟,别的地方不说,那嘴,倒是像了个十成十——薄薄的,水色的,通常微微向上一翘,说不出的风流倜傥。

此刻,仙道泱在笑着,看着自己的弟弟,笑得宠溺。
此刻,仙道彰在笑着,看着自己的哥哥,笑得欢喜。

二皇子略走近些,替弟弟理了理些微凌乱的发丝,又仔仔细细瞧着他,叹道:“小彰说得对,自家人,说话若隔层纱,倒真是生分了。”接着整整他的衣襟:“你也不要怨皇兄。生在皇家,有几人命是自己的?同是被逼迫,你我不过同病相怜罢……”

他这番话说的是哀伤缠绵,若不是后腰抵着一把剑颈项掐着一只手,仙道彰都道是俩亲兄弟在相亲相爱了。他只垂下眼睛,静静的听,唇边一抹笑。

半晌,才低声道:“皇兄说得在理。我不怨皇兄,皇兄可也不能怨我。”

仙道泱脑里一激灵,直觉有什么不对了。三皇子的眼睛平静无波的看着他,抬手指了指窗外:“去看看。”见仙道泱瞪住他没有动作,歪歪头柔声道:“你不信我?我不会糊弄你的……”

到了这个地步,仙道泱料想他也耍不了什么诡计,悄悄走至窗边望去,竟见自己带来的大批刺客已被举着火把的朝廷军队包围。

“你!”他气急败坏的拎起仙道彰的衣襟,方才刚被他理平整的衣襟又凌乱起来。但到底是皇子,顿了顿,他松开手,克制住情绪。

“为什么你会有军队,流川枫不是应该带兵去边关了?”

“皇兄不是早知道流川将军与我是一处的了吗?”这次,仙道彰是真正的笑了,他眯了眯眼:“您怎么就没有想到他会不惜抗旨而听令于我?”

“这着棋,我以为很浅显……皇兄你到底看轻了‘忠’……”

仙道泱楞住了,但他也是是聪明人,想了想,嘲讽的一笑:“我倒觉得,‘情’一字更为合适。”

陷道彰不置可否,顺着他的话又道:“是呀,‘情’。我对皇兄又何尝没有情?皇兄却弃之于不顾!”不理仙道泱的诧异,自顾自往下说:“那天,让你看到我和流川将军在那小摊,你道是凑巧?哈哈,哈哈,这天下哪有那么凑巧的事儿?我当你是记得的,小时候,你曾带我溜出宫玩儿,吃的那碗糖蒸酥酪,那真真是世间什么甜点也比不上的。这份情我掂着,念着,我想着要给你留条儿退路。若是你也能顾忌些,今儿断不会到这步田地。

“可你,没领我这份情,你迫不及待的动手了。假报军情,既调了我的人,又动了大皇兄的人,一石二鸟,这算盘打得是响当当啊!但你也为我摆平了道儿……”

仙道泱脸色苍白,一句话儿也说不出。

“可二皇兄又并不真的无情。若你够狠,早应直截了当把我杀了,更断不会在我面前现身儿……”仙道彰一脸遗憾之色:“你知道吗,若我的房灯熄了,别的房灯亮了,那么军队就会开始行动……明明有那么多条道儿,你却偏偏还选这条……”

仙道泱退后一步,喃喃自语“是我输了……输了……多情总被无情恼……”突然,他又抬头看住仙道彰,冷笑道:“我是要死啦,可你也活不了!”眼里的狠戾一闪而过。

仙道彰缓缓摇头:“你还是不明白……你我费那么多心思布局,现在好不容易分出胜负,我又怎么会死呢?”说罢,微侧过头,对身后挟持他的两人道:“你们真要杀我?你们也看到了,若杀了我,凭你们主子现在这样也保不了你们。若放了我……”他笑得极清浅,却让人顿生亲近信任之感:“我知道你们只是奉命行事,我不为难你们,并且让你们在军队里任职,好不好?”

仙道彰感到身后的人呼吸乱了。他最懂得的便是人心——攻克人心,收买人心。句句都讲到点子上。

仙道泱见此,厉声道:“你们好歹有点脑子!他说的话也能当真?若你们不动手,我自己来,先杀了他,然后你们两个就不是一死那么痛快的事儿了!”说罢,浑身杀气骤起,直逼得人背脊发凉。

那两人现今脑子乱成一团,恨不能把这两个皇子都杀了倒好!却听三皇子道:“论武艺我未必输他,恩,你们不放心,那他,总不会输你们二皇子吧?”

语音未落,窗外跃进一人,凌厉的剑气直逼二皇子死穴——不是流川枫是谁?

那俩刺客显是也认出了来人,大惊之下也知大势已去,对视一眼,放下剑松了手朝仙道彰跪下。仙道彰已向门外走去,不看,也不发一语。

流川枫不愧是将军,一招一式没有半分花俏,招招夺命。仙道泱学的随也是高明的剑法,但总归魄力和经验相差太远,逐渐败下阵来,被流川枫用剑架住脖子。

良久,远远飘来一句话:“将叛党首领,处决。愿归降的人,编入军队;不愿归降的,杀。”

“臣——遵旨!”

看着一场的混乱,满目的血迹,仙道彰知道
——这不是终结,仅仅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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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枫回到府邸已是鸡鸣时分。虽一身血迹满心疲惫,所幸没有受什么伤,只是想着仙道去了哪儿。自出那扇门,便再没能见到他。心里头也不知是担心多些儿还是气恼多些儿。

突然,他推门的手一顿,星眸凌厉——有人!伸手握住剑,全身紧绷,一脚踢开房门——果真是有人,并且正光明正大的靠坐在他床上。

仙道还是那身月白色长衣,微仰着头,合着眼,本来束起的长发披散开来,随意的垂于胸前,凌乱的散落在床褥上。现今看来,竟在超然中含了份颓废与疲惫。他听见声音,睁开眼睛,看见流川,微微一笑坐直了些,朝他伸出手:“办好了吗?”

流川想不到仙道会在自己房里,一时楞住,只是怔怔的看着三皇子线条优雅的侧脸。千回百转之间,又爱又恨——恨极了他连他们之间的感情一并算计利用;但是也明白就是这人看不透的个性和深不可测的城府才吸引了自己。

正烦恼,又见仙道伸出手,语气平淡,好似什么也没发生,心里一阵气急,索性赌气回道:“禀告三皇子,叛党已除!”也不理仙道伸出的手,兀自扭过头去。

仙道又哪里会想不到流川那些个心思。在他看来,流川就和小孩子没什么两样儿。想些什么,气些什么,都对自己毫不掩饰——这小孩儿,是当真把自己当成爱的人……一味儿信任着,迁就着,把心肝儿实实掏出来给自己,巴巴的付出,哪里管是否能得到等价的回报。

仙道想着,心里有些微的疼痛——傻孩子呐,不要让自己这般吃亏……但整颗心又不免变得酥酥软软起来,溢满甜蜜。

他也不再说话,只拍拍身边的位子,抿着唇儿看着流川笑,直笑得那厢从眼角红到脖子,直蔓延到衣襟内。最后实在撑不住,才一脸别扭的走到仙道旁边,一屁股重重坐下,却仍别过脸。

流川本就皮肤白皙,极易看出脸红,此刻更是连耳朵都通红通红,清俊的脸看起来越发可爱诱人。仙道凑过去结结实实抱住他,无奈的亲亲他的脸颊,然后靠在他耳边哄道:“枫你不要生气。情动我的确是算好了的,可也并非预料得到便是虚情。若你我之间无情,我又哪里有情可用?”

流川咬紧嘴唇,半晌,他回转头,一字一字的道:“我向来知道你不屑虚情,你有的是手段。可我给你十分,你给我几分?我不逼你,也不会恼你,我只要你一个答案。”他抓住仙道抱住自己的手臂,抓得死紧,手心湿凉。

觉察出那两只手的颤抖,却强自镇定。仙道垂下眼睫,轻叹口气。

“我不是不识好歹之人。别人给我情,我回他们财富,权势,甚至生命。独予你……”他对上流川的眼睛,良久,方认真的说:“独予你,我有多少情,便给你多少情。只与你,再无他人。好不好?”

那一瞬间,流川枫的眼睛亮得灼人。没有回答,只粗鲁的印上他的唇,双臂大力拥住他,骨骼生疼,也不放开。

——再不放开。

END

评论

华丽丽的流仙文啊 大人好文采

未央爻--2010-06-10 13:57:5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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