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有一季的相望

作者： darksilver，收录日期：2007-05-11，646次阅读

秋末初冬，天蒙蒙黑，刚入夜的空气中似乎漂浮满了黑色和白色的细小微粒，风搅匀了它们，于是光与影混合均匀，变成了灰暗的芝麻糊，这就是缓缓降下的夜幕。整条街的店铺一家家开始打烊。路上行人渐渐少了，周围的灯一盏盏的灭了。周围开始渐渐地变得空旷而安静。直到最后，只有小街的尽头两盏路灯昏黄模糊的光。暗黄色的微粒融入了昏暗的芝麻糊，流动着更加模糊难辨的光影。
仙道就坐在这小街边的一个花坛边，抬头仰望这暗沉沉的夜空。今夜没有月亮，天空是厚重的沉蓝色，路边两人才能合抱的巨大道行树落光了叶子，粗壮的虬枝伸向天空，成为粗犷的黑色剪影。这幅景象让他有些着迷。
坐了不知多少时间，仙道终于低下头，轻轻吐口气，甩甩头拖长了音对自己说，回去了，回——去了。
当他正准备站起来的时候，忽然从不知什么地方出来了扑啦啦拍翅膀的声音。仙道一抬头，发现暗沉沉的夜空下不知从什么地方飞来了一大群巨大的，黑色的鸟。这些鸟飞到了这条街上之后纷纷收拢翅膀，落在了道路两旁巨大的树上。除了间或一两声尖利的叫声和拍打翅膀的声音之外，这庞大的鸟群没有发出别的喧闹声，于是显得越发安静。
仙道在看到这幅景象的一瞬间愣住了。于是他继续坐在花坛上没有动。
鸟群落在树上之后一直都很安静，站在树枝上有如雕像般肃穆。抬头望去它们和树枝一起在幽暗的天幕上变成了黑色的剪影。仙道抬头看得很着迷，就像鸟群一样，他的头也是半天动都没动一下。 清风掠过，他觉得那黑色的剪影应该像很薄很薄的纸一样被吹得簌簌抖动，然而没有，粗大的树枝和体态庞大的鸟群都一样坚持着不动声色的沉默。
仙道在心中默默感叹着，这里一定不寻常，风水很好吧。类似的景象他只在曲阜的孔庙见过。那也是深秋的时节，也是巨大的黑鸟。他当初以为是乌鸦，然而有人告诉他不是。当初和他一起遭遇这神祗降临一般的时刻并且告诉他这话的人现在已经不知道在哪了，而他也忘记了那人曾经告诉他的，这种鸟的名字。
天色一层层的暗下来，最终周围全变成了浓重的黑色，似乎连街口的橘色灯光也射不透这整条街的暗，只有抬起头来看天才觉得顶上有点点亮光从暗沉的天幕背后漏下来。于是仙道眼睛一瞬不瞬的看着颜色层层加深的天，以及天上久久不动的黑色剪影。冬天的公交下班早，现在怕是最后一班也过去了吧，仙道这样想着，却依然坐在原地动也不动。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整条街的鸟又开始拍打翅膀，然后就在仙道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几秒钟时间内一只不剩的全部飞走了。完全看不出来是哪一只鸟第一个开始展翅，好像就在那一瞬间，所有的鸟都同时作出了离去的决定。
仙道长长的出了一口气。没想到这里也能看到这样的景象，还以为自那年冬天之后，那个人和那样的景象都再也不会见到了呢。他慢慢的站起身，活动着由于长时间静止而开始麻木的四肢，然后向街口走去。
树叶一片片的在脚下发出清脆的碎裂声，街口的灯光越来越近，周围的空间也显得越来越亮。仙道忽然远远的看见右手边的路灯边上斜倚着一个人，穿着长长的黑色风衣，帽沿压得很低。黑色的头发如同水一般的由帽沿下面流淌出来，似被橙色的灯光燃着了又似融进了夜色，和周围的颜色光泽混在一起看不分明。他一直以为整条街就只有他一个人，看见这个人倒是吓了一跳。那个人也听见了他的脚步声，偏头飞快的掠了他一眼，然后就转过身径直走了。
他的动作如此之快，仙道没有看清他的脸。

第二天晚上，仙道又忍不住去了那条街，果然，那群鸟再次降临。于是自此之后仙道每天都会去。他也说不上来为什么，只是他很被那样的景象和氛围所吸引，每天一到傍晚就不由自主地会向那个方向走。为了解决赶不上公车回去的问题，仙道专门骑了自行车。于是每天晚上车安静的停在他的身边，他一动不动的坐在花坛看漫天漆黑的剪影。
天不一定再是暗沉沉的深蓝了，有的时候会蓝得很妖冶，很艳丽，或者很神秘。然而那静止到肃穆的剪影，却依然看上去没有一点厚重感，每次都让仙道觉得是薄薄的一层纸，会被夜风轻易的撕碎。天上的月亮渐渐的由窄窄的银钩变得宽阔起来，锋刃般的直晃人眼睛，再到后来，越来越圆满，直涂了满地霜银，黑色的剪影在地上也继续静默。
来得多了仙道便会发现，在每天小街上人渐渐退去的时候，总会有一个人和他一样留在这街上。他经常斜倚在树干或电线杆上，帽沿压得很低，月光好的时候也只能看见线条锐利的下巴，月光一样的锋刃白。仙道有时会觉得他在看自己，但是他又从来都对不上他的视线。他似乎也是被这每天晚上神祗降临一样的场面所吸引，每天朝圣一般的前来。然而就是他仰头看天的时候仙道也最多能看见他薄薄的嘴唇紧抿成的简洁线条。仙道想过搭话什么的，但是那条街总有种神圣到让人连大气也不敢出的气氛，于是他终于什么也没有问。

月圆的那天晚上，仙道扬着脑袋看天，头发笔直的顺着脊背坠下。月光的清辉均匀的涂抹在他脸上，他的整张脸没有一点阴影，像是带了一张银色的面具。流川的面容一如既往的隐在帽沿下，他远远的看着他，心里暗想，这样的脸，真像是神的使者。
月圆过后又开始一天天的渐渐缺起来，于是这条街也开始一天比一天暗。随着时令入冬，夜晚也越来越寒冷。仙道和流川依然每天都会看到彼此，然而不作交流，似乎也形成了陌生人的默契。

终于，再次到了看不见月亮的晚上，那群一向准时的黑色大鸟失了约。仙道站在空荡荡的街道上，一直等了一个多小时，终于开始觉得有点不知所措了。于是他想找那个每天会和他一样在这里看着群鸟的人问问，可却奇怪的发现那个人也不见踪迹。难道他早知道今晚鸟不会再来了么？仙道不禁想。

此后的一周，仙道依然每天都回去那条街，然而再也没见过那群鸟和那个人。他无数次的想，也许那天就是最后一天了吧，以后它们和他都不会来了，但第二天还是会继续去等，不知怀着怎样的一种期待。他有时想，见不到鸟了见到那个人也好啊，可以问他一切都是怎么回事。这样一天天的过去，它们哪里去了和他哪里去了这两个问题一直在他的脑子里翻滚，到最后他自己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是期待再见到那群鸟，还是，他只是单纯的期待再见到那个人。然而他一直什么也没见到。终于有一天晚上，仙道没有再等来那群鸟，却等来了那年冬天的第一场雪。雪纷纷扬扬下得很大，不一会地上就积了一层。在暗夜里积雪泛出银色的光，隐约像月圆的那个晚上。但是地上的黑色树影上空空荡荡，一只鸟也没有。那时，仙道终于信了它们是不会回来的了。

第二年深秋的某天晚上，仙道做梦回到了那条街，树影依旧月光依旧，沉默的大鸟依旧，黑风衣的陌生人依旧。当仙道惊醒的时候却只能坐在床上深深地出了一回神。他不能再次去求证，因为他已经不在那个城市了。
而同样的时间里，流川再一次斜靠在那条街的路灯下，微眯着眼半抬头看着那群沉默的黑色大鸟，想着去年的人不知道现在在什么地方。

又过了很多年，流川站在一如当初的那条街上。现在那条街是繁华的商业步行街，到深夜一两点也依然灯红酒绿。当时的老树却都在修建商业区的时候被无情的砍掉。“鸟都不再来了呢。这里曾经风水那么好。”流川漫声叹道。街上吹过的风都挟裹着路边影院的甜腻对白或者通宵营业的快餐店的腥膻味道，于是曾经两人合抱的粗壮老树发出的低低叹息也无处可寻。流川颓然的在街上转了两圈，转身准备走的时候，忽然视线落在了不远处的灯箱广告上。那是再普通不过的珠宝广告，一个美丽的女人坐在梳妆镜前，修上优雅的脖颈微屈，头向左微侧，背后一个男人为她戴上一串珍珠项链。项链发出细腻的幽光，仿佛可以感受到它在皮肤上来来的微凉触感。广告的光线经过雕琢，女人微微陶醉的脸一半在在光下展示着女性的细腻和甜美，另一半隐在暗处恰到好处的展现出女性的神秘和成熟。而流川的视线却落在了那女人背后的男人脸上。虽然这次是侧脸，鼻翼和一只眼窝处有着浓重的阴影，虽然这次曾顺着脊背流淌坠下的头发一根根直直的冲了天，流川还是一瞬间想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月圆的晚上。那张脸，在月光下没有一丝阴影，安详圣洁。流川眯着眼，盯着这张广告画看了很久，然后薄薄的唇边漏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微笑。他抬手压了压帽沿，转身大步走了。
流川不会知道，每年的深秋刚入冬的季节，仙道都会做着同样的一个梦，虽然他早已不记得他第一次是因了什么机缘才碰巧去了那条街。但是一年年相似的梦境中他从来没看清梦中人的脸。那年冬天那样的场面他以后也再没机会看过。

END

Ps：这文是有感于老师提起的王府井的曾经和现在，把脑子里一堆乱七八糟的碎片硬拼起来的，所以时间跨度的生硬和人物形象的单薄……就请原谅我的力不从心了……这是在下第一篇成文的仙流，不足之处请众位大人们多多指教……
鞠躬叩谢i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