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仙流日征文】借这一秒

作者: 枫非離,收录日期:2007-08-08,974次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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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地作者)

1

bug小补充:
彦一虚长一岁……
军校是每年放一次假,冬天期末考试……


格雷星球上永远刮着灰色的风。
不止是风,天空,土地,被风一次又一次卷起的干燥粗砺的沙子,甚至人们赖以生存的水,都是灰色的。
似乎在单调的风声中辨别出什么,约翰抬头望向头顶上那片无边无际的深灰。过了大约半分钟,一个小黑点模模糊糊出现在视野里,以这个星球的能见度而言,黑点距离地面应该只有两百米的距离。
约翰调整了一下握枪的姿势,抬眼望去,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黑点已经变成一架微型星际旅行飞行器降落到地面上,门滑开了,一个人从里面钻出来。这一天的能见度格外差,只能勉强看见出来的人身材高大挺拔,头发直挺挺地竖着,他一边向约翰走过来,一边低头在衣服里找着什么东西。
会来这里的人,约翰只知道一个,而且每个月都来。
那人已到眼前,约翰朝着他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他点点头,直接走向后面的建筑。约翰立即紧紧跟上。

Interspace Developing Center——宇宙开发中心
明显已经废弃的建筑上深深刻着这个辉煌的名称,但是曾经璀璨的金属字迹早已在格雷星上日夜肆虐的沙暴中黯淡下去了。只有进入到中心内部,才能感觉出一丝当年的叱咤风云。
但是无论如何,让人耳朵疼痛的风的呼啸声总算被隔绝在门外了,他停下脚步,笑着回头看向约翰。
“打扫得很干净啊。”
温和的,听不出明显的喜悦的声音。但是约翰知道他是高兴的。
“是,阁下。”
“啊,对了,我给你带了点礼物,”他从怀里掏出一个袋子,“蓝山咖啡豆,整个帝国能找到的最纯正的。”
这就是他在路上低头找的东西吧:“阁下,我无权接受。”
这么硬梆梆的话,也亏得他还能保持笑容,“收下吧,这是让你照看这里的谢礼。”
“……”不知道要怎么回答,约翰疑惑地闭紧了嘴唇。
那个人却只是微微笑着,既不催促,也不收回,约翰只得伸手接过,抬眼看过去,30度的嘴角,疲惫的眼睛,端正的面容染了风沙,细细的一层。

他转身继续向前走,脚步干脆而沉稳,约翰默默地跟在后面。
下台阶,左转,向前,左转,再右转。
这里已经很深入地底了,约翰对这条路很熟悉,它的尽头,就是中心曾经的核心部分,宇宙环境技术开发实验室。过了一道道识别通道口,外面的一切都远远地隔绝,走廊两边刷得雪白,墙壁里透出隐隐的光,那是经过改良的宇宙射线,“喀,喀,喀”靴子敲打地面的声音,在走廊的墙壁上扩散出去,又反射回来,遥远而寂寥。

他停下来,面前是最后一道门。
约翰已经自觉地在门前5米处停下了,标准的守卫的军姿。
“我可能要在里面待几个小时,你去中央休息室休息一下吧。”
温和的声音,30度的嘴角。
约翰无言地握紧枪,没有动。
那个人疲倦地笑一下,转过头拿出电子卡,门开了,又关了。

门悄然无息地在背后合上,仙道落入了一片黑暗中。
并不是绝对黑暗,不远处有点点星光闪烁,可是很安静,那种真空的吞噬一切的寂静,人类在这种环境里会本能地感到恐惧和寒冷。
仙道静静地站着,一颗彗星从远处擦过,脚下是瑰丽的玫瑰星云,前方的一群小行星以几乎贴着陆地的高度绕着主星公转……
旁边一颗恒星骤然发出几千万倍的亮光,随即又变得比原先更加黯淡。

——流川,看那边的星星,是不是死了?
——白痴,只是演化成中子星或者白矮星而已。
——那不就是死了吗。
——白痴。那是重生。

低低地笑出来,白痴,白痴,要是能再听到他这么叫自己一次……要是那个时候,回了头,现在还会是这个局面么?
伸手摸到墙上的某个闸门,用力下拉,明亮许多但不刺眼的光线驱散了宇宙的幻境,中等大小的实验室,空旷的地上只有一个椭圆形状的类似
小飞船的屋子,流线型的金属外壳静静地反射着柔和的光,仙道深吸一口气,钻进屋子里。
那里的空间只能容纳一个人,四周是黑色的屏幕和复杂的控制仪表板,他坐到中间的椅子上,动作熟练地按下一系列按钮,屏幕闪烁起来,原本寂静的空间里可以感觉到设计制作都十分完美的电路顺利连接起来时空气里和谐流畅的触感,他戴上头盔,仔细扣好固定装置,双手握住扶手,闭上眼睛。

约翰面无表情地站在外面,不用看时间,他训练有素的直觉准确地判断出仙道已经在里面待了5个小时。这是到目前为止最长的纪录了,有一瞬间的担心和踌躇,但是军人的职责让他继续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
军人的天职,就是无条件地服从命令。所以就算这位仙道长官总是做些莫名其妙的事,他也绝对会毫无异议地接受命令并且完美地完成任务。3年前,默默无闻的他从边境星球守备军里被挑选出来,派到10年前就被废弃的格雷星上看守这个中心。因为战争中的核辐射造成致命污染的星球,从原本熙熙攘攘的繁华世界迅速变成荒芜人烟的人间地狱,尽管帝国当局一再声明污染源已被清除,原住民们还是争先恐后地逃离这里,转向新开发的殖民地星球,最后,宇宙开发中心也被迫撤走,毕竟,极度恶劣的环境对于人类脆弱的身体是一个严峻的考验。出于人道主义精神,帝国严禁向此处流放罪犯,至此,格雷星彻底变成一颗死星。

而他,就是因为绝对优秀的身体素质和完美无暇的档案记录被选中到这里来执行一项特殊任务,因为需要长期一个人生活在这个星球上,他经历了严格的心理和生理测试。
相对于以往的生活——边境虽然冷清,但还是有些许繁华的迹象,日常生活也较为方便——而这里却明显接近创世纪时的景况,除了自己,再没有别人。一切日用品都要靠无人驾驶的军方后勤船队送来,半年一次,而他唯一的任务,就是定期迎接仙道中将的到来。
除了他,再没有别人会到这里来。
可是对于这位在政治和军队里都声名显赫的大人物,他有一种本能的轻微的反感。尤其,是在他露出那个招牌的30度笑容的时候。他总要压抑着自己转开眼睛的冲动。也许,地位高的人需要那种虚伪的表情来掩护自己吧,他想,虽然他不懂达不到眼底的笑有什么意义。

第一次看到仙道的时候,他刚刚通过体能测试,最严苛的测试,即使是他也隐隐感到头晕。
静静坐在一边放松肌肉,约翰默默地感知着身体的逐渐恢复,他知道自己拥有绝佳的身体素质,而他从不间断的自我训练使自己始终保持在最佳状态。
过了一个小时,负责的军医叫了他的名字,领着他走进一个房间,里面已经站着一位军官,从军服上来看,是平时不可能见到的高位。
那个人转过头来,逆光的缘故,看不清楚脸,但是直觉到围绕在那个挺拔身躯四周的,是一种温和但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漠。
那个人走过来伸出手,端正的相貌,30度上扬的嘴角,温和深沉的眸子专注地看着他,蔑视军纪的朝天发,高大具有压迫感的身躯:“你好,我是仙道彰。”
他面无表情地看着仙道的胸章,行了个完美的军礼:“是,阁下。边境军编号1679部队0207号,约翰•瑞佛尔。”

忍耐着引力的撕扯感,仙道在脑海里回忆着第一次见到流川的情景,试着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那时他只是银河帝国第一任皇帝的第7个儿子,流川是最古老的下属系太阳系的总督的独生子,本来最多只在国宴上见面的两个人,莫名其妙地有了交集。
那时候帝国刚刚建立5年,尽管是银河系所有子系总督的一致决定,对君主制不满的声音依然不时出现。皇帝坐的辛苦,支持他的人也不好过,暗杀的消息频频传来,下手的对象往往是一些握有实权的地方官僚或其下属,渐渐的,恐怖分子的行径超出了原先的尺度,敲诈,贿赂,绑架……黑手开始伸向他们的家庭,为了保护各自的子女和实行精英化教育的目的,从皇帝到市级以上的地方官员,纷纷将孩子送到地球上的学院城去——那里不仅远离帝国的政治中心,也是人类第一个居住的星球,科技化的程度相对较低,能让这些公子哥儿们过一过清苦的生活。
是仙道自己提出来要去地球的,他的父亲皇帝很少注意他,铲除各地的恐怖分子和安抚国民的焦躁情绪耗去了他太多的精力。
他去的也不是皇帝给他选定的政治外交学院,而是帝国军事学院,流川的学校。

他本就是野心勃勃的人,军队能给他足够的筹码,他要权力和资本,只是藏得太深,别人只能看见他的懒散和浮在表面的一层微笑,30度。皇帝公开的态度虽然不明显,自觉不自觉地还是偏向第四个儿子,牧绅一,将自小才能就出挑的仙道打发去外交,也是希望他将来能辅佐哥哥,仙道笑着答应,笑着上了护送的军舰,笑着看护送的官员盯着前来接舰的两排军官冒汗的脸,站在队列前头的,是帝国第一上将田岗,也是军事学院的招牌之一。招牌手上拿了仙道的录取通知书,是三个月前,仙道自己报的名申请。田岗看了各项试评的结果惊为天人,亲自领了人来接,外交学院的人早给他轰走了。

入学之后,身为田岗手下的第一爱徒,仙道游刃有余地享受着“天才”的美名,高他一届的哥哥牧绅一也在这个学校,被称作是是百年难得的帅将良材,仙道是第一个在军事战术课上打败他的人,偏爱牧的高头教授脸憋得通红,晚上和田岗喝酒时掰断了三把扇子。
仰慕仙道而集结过来的人越来越多,其中也不乏万里挑一的优秀人才,田岗很满意,仙道也很满意。
日后那些人将会成为他的忠实部下。

第二学年开始的时候,流川枫进校了。
同来的还有一个红头发的小太保叫樱木花道的,据说原来是飞车党的首领。两个人一见面就互相看不顺眼,狐狸猴子的乱骂,骂不了几句就滚在一起互殴,闹得鸡飞狗跳,然后双双关禁闭。军校生活本来就单调无趣,两人一时间成学校奇闻。
这些仙道都是后来听彦一说的,新闻世家出生,一进校就成为他最死忠的fan,整天抱着个本子东奔西跑地找素材,写得最多的还是仙道。
开学一个月不久,彦一两眼发光地来找仙道。
“流川枫也来咱们学校了!”
仙道躺在床上摆弄他新配置的声波感应器:“哦,谁啊?”
“太阳系总督的儿子,西点军校附属高中的第一毕业生!”
“喔?”仙道抬了头,西点军校倒是鼎鼎大名。
彦一兴奋地不能自制,翻着他的小本本奋笔疾书。
“哎仙道,你说,你们俩,谁更强?”

晚上到了食堂,越野也来凑热闹:“仙道你知道那个叫流川枫的小子不?”福田皱着眉头说:“就是那个让田岗教授气得跳脚的流川枫?”
仙道本来蹲在那里边吃饭边考虑他的感应器,这时候吓了一跳,怎么人人都认识这个流川枫?
“田岗教授气什么啊,流川枫不是学生化的么?”跟着田岗的都学机械。
“上次看见他拉着流川枫威逼利诱,哄人家到他门下来,那个流川只给了一句要跟安西教授就不甩他了。”
“啊哈哈,那就没办法了,安西教授的阻力太大!”旁边的人都笑起来,眼前浮现出那个巨大的肉球教授。
仙道也跟着笑,想起来上次那个比自己高一级的三井寿,本来是学机械的,为了安西教授硬是转到了生化。田岗哭着拦都拦不住。
这时听到门口一声巨响,一个红头发的高个子男生在众目睽睽之下骂骂咧咧地走进来,脸上横七竖八都是包扎的痕迹,端了盘子噼里啪啦冲到食品台,点了一堆食物。转过头看见不少人在偷瞟他,吼了一句:“都看着老子干什么?活得不耐烦了是不是!!”
话音刚落,头部迎来一记重锤,周围的人目瞪口呆地盯着站在他后面给他这一下子的金刚柱男人,生化组的头号人才,赤木刚宪。两个人怒目而视,最后还是红发小子含恨落败,嘟嘟囔囔地端着盘子坐到一边去。
仙道一群人看了都别不开眼,暗道这下有意思了。
骚动很快平息下去,几个人接着聊,没吃几口又听见那边红发小子一下子蹦起来,指着门口大骂:“死狐狸!!你来这里干嘛!还想跟本天才打架么?”嘴里的菜啊汤啊喷了赤木一脸,赤木额上的青筋蹦啊蹦啊老远就能看到了,厚嘴唇屈辱地颤抖。
越野嘴里刁着的肉都掉下去了,彦一开始掏本本,福田和鱼柱脸上透着不耐烦,一顿饭还让不让人吃得舒坦,仙道瞧着那俩觉着有趣,抬眼看去原来刚刚又进来一个人。
第一眼觉得眼熟,个子高高,最扎眼的是雪白的皮肤,漆黑的头发和眼睛因着皮肤也显得扎眼,五官可以用秀丽来形容,可惜一脸没睡醒的样子,还带着伤。
“喔!原来那个就是流川枫和樱木花道!!”越野一拍脑袋,“我本来要说的就是打架被关禁闭的流川枫!”
一桌人再看过去,一黑一红两个人又要开打,赤木一人一记盖火锅,两个人被赶到一张桌子上吃饭,时不时互瞪几眼,空气中噼里啪啦的电流狂闪,闪到快要引爆新一轮战争的时候赤木冷哼一声,两人不甘地低下脑袋继续吃。
仙道一行只当看戏,一顿饭吃的津津有味,临走时还恋恋不舍地向那边张望,冷不防那边也看过来。正好与仙道看个对眼。
尖锐清亮的凤眼,仙道一怔,突然想起他的身份,难怪了,国宴上必须见过。依稀也是这样一望见底的眼神。
流川似乎也有些愣,看脸色正在努力地回忆仙道的身份,想了半天没想出来,倒是被对面的樱木喷了一口水,一言不发就踹过去。
仙道摇摇头,放下盘子走了。

这就是他们的第一次见面。远远的,隔了无数人,双方都没有给对方留下太多印象。

……有空气流动的细微声音,约翰猛地抬头。仙道已经出来了。
见鬼,怎么会睡着了呢!
仙道倒好像不在意的样子,只是朝他点点头,看起来似乎更加疲惫,精神却好多了。
“辛苦了。”沉稳的嗓音,透着生疏的话,在他说来总像是真的,“我该走了,出去吧。”
默不作声地走完来时的路,仙道一反常态地安静,脸上带着微微笑意,好像在沉思什么,约翰依然是不作声地抱着枪跟在后面。
走出了温暖的中心,迎面刮来的风吹得两人一个踉跄,粗燥的干沙夹着大大小小的石头劈头盖脸地飞过来,脸颊像被一刀刀地凌迟,两个人的眼睛都睁不开,眼前一片灰蒙蒙,只有十米远的飞行器连影子都看不到。
约翰努力地睁开一条缝,勉强看到仙道在对他大声地说着什么,可是耳边全是尖厉的呼啸声和崩塌的声音,仙道大概是看到了他脸上的迷惘,试图靠近他说,两个人离得极近,这么大的风,竟然还能感受到一丝若有若无的温暖,他不习惯地后退一步,一抬眼看见一双深沉的眼,又怔在那里,直到被仙道一把抓进中心,才回过神。
门关上了,风声远远地挡在外面,突然的沉默笼罩着两个人。仙道还是那个平静的样子,只是笑了一笑,说:“这么大的风暴,看来一时半会
是走不了了。”
他也没想到风会这么大:“请在这里等等,我去查一下风暴的走向。”
仙道颔首:“麻烦你了。”
“请跟我来。”

仙道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专注地看着电脑上显示的星球上方的气流走向和气压分析。一杯咖啡放在他手边。
“谢谢。”仙道抬头笑了一下,没想到看起来那么死板的人竟然可以泡出这么醇香的咖啡。
“是阁下送的咖啡豆。”约翰简单地说明,“刚才发布了3级警报,风速576米/秒,风暴中心在移动,但是应该还会再持续24个小时。”
“这里经常有这么大的风暴吗?”他看起来很了解。
“是,阁下。”
仙道不作声了,约翰开始冥思苦想该找些什么来给这位上司当晚餐。要在这里待那么久,不能一直饿着人家吧。
他平时的饮食很规律也很简陋,一包太空面包,真空包装的肉类,蔬菜和水果,还有咖啡。现在多了个仙道,能用几片压缩食品就打发了吗?看起来好像很随和的样子,他却猜得出他骨子里是个多么讲究挑剔的人。
想了半天,还是决定设法弄一些菜肴,走到几乎完全陌生的厨房,从保鲜箱里拿出几个鸡蛋,一点肉,还有一小捆蔬菜。因为污染的缘故,原本方便的宇宙射线炉已经不能用了,来之前没人想到这点,他就自己摸索装了个电力炉,反正外面有的是风来发电。
“啪!”有一圈虚拟的蓝色火苗在炉子上窜了出来,电力炉是没有火的,这个只是用来帮助表示温度和火候。
和休息室柔和的奶黄色光线不一样,四周雪白的厨房里,一点火苗没有使房间温暖起来,餐具简简单单的齐整,更让人觉得寒冷。
有多久了?没有人和自己一起进餐的日子。
只是多了一个仙道而已,为什么想起来的时候,还是觉得有几分暖意。

简单地做了点东西,端出来的时候,看到仙道已经倚在沙发上睡着了。那么高的个子,委委屈屈地缩在普通尺寸的沙发上,他平日坐了已经觉得拘束,更何况是他?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好。
蹲下来仔细看他的脸,微微蹙起的浓眉,紧紧闭着的嘴,睡梦中放下了嘴角,再没有天天挂在脸上的30度,第一次看他的睡脸,一点没有放松下来的感觉,只觉得比醒着的时候还要紧张。

仙道在做梦,梦里见到了流川。
那时候流川进校过了一段日子,除了时不时的和樱木打上一架以外,其他地方和别的新生一样默默无闻。
彦一他们对流川却很是期待,总是在仙道面前提起他,念叨他的光辉历史,末了还要拿来和仙道做个总结比较,好像恨不得让两个人找个地方马上单挑一下一决高下。最后搞得仙道都有点期待了,不为别的,军校生活实在是无聊,而他又很难找到能与自己针锋相对的人。时间长了,也隐隐有点寂寞,没有对手的日子很无趣。

单挑的机会很快就来了,是安西教授提出来的,名义上说是生化组和机械组互相切磋一下,暗地里两个组的人都把目光盯在仙道身上。切磋的是实战演习,田岗教授很兴奋,终于可以在安西教授面前炫耀一下自己的爱徒了。
那一天仙道毫无悬念地睡过了头,以往都没问题,有时候切磋的对手太弱了田岗教练干脆不叫醒他让他别来了在宿舍睡个饱。可是今天不一样,仙道潜意识里还是有点在意的,所以离切磋还有半小时的时候好歹自己醒了。一路小跑到实战演练馆还来得及给田岗骂一顿。摸摸头转脸看见流川在瞪他,细长的眼睛里面是锋利和戒备。背过身去的时候清清楚楚听见他一句“仙道交给我。”
呵,好自信。
第一轮是空战,生化组毫无疑问是领头巨羊赤木带领,机械组是鱼柱。
开始的时候仙道有隐隐的失望,生化的王牌组合三井和宫城据说打架住院了,只剩下赤木一员老将带着几个新手,流川是好的,可是还是摆脱不了生涩,从舰的尾翼明明可以躲过他的流弹的,流川偏要硬上,白白损失好几艘防御飞船。经验丰富的仙道一眼看出流川的弱点,个人主义太重,与其他队友的配合明显不足,别说他,福田上阵就完全可以搞定这个小子。倒是红头发的樱木乱七八糟的打法有点意思,看得出很有天赋,但是不成章法,到处都是破绽。
心里头没期待了,脸上就懒散起来,随便几下应付着,顺带捉弄捉弄学弟。左手一点,本来被流川追得到处乱窜的攻击型飞船咻的一声一个翻转,直奔木暮而去,看那人的打法就知道,基础深厚,但是不够灵活,墨守成规之下很容易被对手困住。
流川的从舰僵在那里,仙道好像能看见那双眼睛里的愤怒。
心不在焉地观望了一阵,对方的队形越来越乱,樱木的从舰有一次还和流川的打了起来,赤木应付鱼柱已经够吃力,对那两个活宝已然心有余而力不足。
该是结束的时候了吧,仙道打了个哈欠。
突然眼角瞥到有通讯灯一闪一闪,本来以为是越野发过来约吃饭的,接通了才发现是流川。
咬牙切齿的一行字:白痴,给我认真点!
仙道几乎要目瞪口呆,这家伙的脑袋里有没有一点对前辈的尊敬啊?
不过,还真是开始有那么一点认真了。

生化组本来也没那么弱,只是一时手忙脚乱,赤木发狠击落了鱼柱连发的好几架攻击飞船之后,对方渐渐的缓过劲来,流川和樱木好像也暂时休战,全心投入战斗。
流川的操作流畅了很多,有好几次甚至从仙道手中把己方的炮船解救回去。
仙道觉出点意思了,这个流川。
真正的高手,打完一场后总是能进一大步。

赤木的主舰开过来的时候,鱼柱明显犹豫了一下。就那么一下就被赤木樱木木暮给包围了。流川的舰和仙道的舰跟他们呈一个等边三角形。福田离的太远赶不过来,只有等待仙道救援。
仙道看见越野他们焦急的神色,想了一下还是没动手。
他在等流川。流川想怎么做。
鱼柱开的主舰毁了就意味着他们输了,田岗蹦起来大骂仙道你怎么不动啊睡着啦给我滚起来!
一时间双方都僵持在那里。仙道指挥的从舰跟个化石似的杵在外面。两边都伸长脖子看我们的仙道少爷是不是睡死在里面了。
流川也没动,仙道在脑子里想像他现在疑惑的脸。
通讯灯又在闪,仙道玩味地笑,打开。
果然又是流川:喂,想单挑么?

然后令田岗教授气的吐血的一幕出现了,仙道和流川突然撇下了各自的主舰,乒乒乓乓打成一堆,所有的飞船和导弹都被他们调过去,剩下的人呆呆守着被抛弃的主舰眼睁睁看他们打。
不过,根据后来彦一的记载,大部分还是流川单方面的挨打。仙道存心怄死流川,故意摆出华丽丽的阵型,飞行器冲过来扫过去,导弹在流川面前跳钢管舞,冷不丁给流川一下子,流川憋的气快把从舰烧着了。

其实了解仙道的人都知道,这不是他一贯的为人,他最看重菁英,在他眼里那都是未来的手下,从来都是半分真半分假就把人笼络过去,笼络不着的,也尽量维持着和气。这么摁着别人追着打的,实在很少见。
这次不知道怎么就存了一点好玩的心,顶多也就是个戏弄的念头。仙道还是没多认真。
前面流川的攻击船和炮艇已经被击落的差不多了,最后被逼到退无可退的地步,发完最后一枚导弹后,干脆停了手,转回身和仙道对峙。
仙道也停下,主动给他发了信息过去:我赢了。
流川的回信迅速而傲慢:白痴,胜负还没有决定呢。
仙道开始反省自己是不是对后辈太放纵了。回头却看到流川仅剩的一艘歪歪倒倒的防御飞船被流川最后发射的导弹引爆的情景。
一瞬间的愕然,直到感觉舰尾强烈的一震,仙道才意识到自己的从舰后半部分被爆炸的碎片击中了。立刻迅速调整到防御模式防止下一波攻击。却发现舰比自己想象的要伤的更重。

利用从舰引开自己的注意力,再发射导弹引爆后面的飞船。间接攻击自己。
原来如此啊,流川。
他是下决心跟自己拼死一搏。
还是可惜了呢,流川。

流川的信息如期而至:我赢了。
仙道微微笑起来,慢悠悠地按下发送键。
巨大的爆炸声传来,流川吃惊地回头。
赤木的主舰被引爆了,是赶到的福田下的手。樱木在主舰被击中的前一秒感觉到危险,驾驶从舰试图挡在主舰前面,可惜福田发射的是双弧导弹。一枚飞的是优弧,一枚飞的是劣弧。赤木只顾着盯鱼柱,后方空虚到落泪。
流川愤怒到极致,反而面无表情。
仙道的信息稳稳传过来:小朋友,战场上没有单挑。

拖着半残的从舰摇摇摆摆回来的仙道出来就被田岗一顿臭骂,说什么虽然赢了,但是竟敢这样子拿打仗开玩笑。那边流川也不好受,樱木大骂“爱出风头的臭狐狸”和他打成一团。赤木还好,只是捶了两人三拳。
两边的教授呵呵哈哈地互相谦虚一番,领着各自的弟子退了,下午继续切磋。
仙道过去找到流川,微笑着鼓励他几句,前辈的样子要做足。换来大白眼几枚,冷哼一声和模模糊糊一句“白痴!”
这边仙道还没有说什么,越野已经跳起来了:“流川枫你这是什么态度!”仙道拉都拉不住。
流川索性转过来,大大方方瞪着仙道:“喂!下一次我一定会赢的,你等着。”大摇大摆地走了。仙道只来得及给他甩一个30度的微笑以示大度。流川皱一下眉表示相当厌恶。

仙道回去的时候一直在努力回想自己是什么地方得罪流川了。他要单挑就单挑了,要示威自己也拉着脸受了,对他笑他还作出那么嫌恶的表情,别的人可都是高兴的。
最邪门的是自己竟然不怎么真的生气,要是认真回忆起来,那一场比赛最后也是相当投入了。

到了下午开始模拟登陆战,打仗并不一定都是在天上,很多时候,士兵们需要爬上对方的老巢,进行机器肉搏。由于帝国丰厚的投资,学生们得以驾驶新开发的名为“安娜”的小型机械战士进行日常实战演习。
仙道很偏爱安娜,她灵活的反应能力和柔韧的动作设计给了他很大的便利,几乎可以实现他想实现的任何行为。当然,这也需要及其高超的操作技巧,因为机器对命令的反应速度提高了,驾驶者在战场上的瞬间判断就成了活命的第一要素。
仙道看出来流川也很迷恋安娜,他的动作如水般流畅,人机一体,完全超出了一个新生的水准。
可是他的敌手是仙道。学机械的仙道。大一的时候仙道唯一一次关禁闭的原因就是将第一台派到军校的安娜偷偷拆散了再组合起来,田岗一反常态地没有责备他的胡作非为,甚至还对他的好学加以褒奖,只是他第一次重组后的安娜性能下降不少,没多久就被校方发现了,顾忌到他的身份,又在田岗力保之下,才没有声张,只是关了一天禁闭。那之后仙道把安娜拆了装装了拆不下上几十次,再也没有影响过性能,最后一次还对安娜的人工神经系统提出了颇有见地的改进,被田岗寄到国家电子工业部去了。
没有人比仙道更了解安娜,她的每个指令在身体里是如何传导,每次攻击是如何酝酿出来再投射到精确的哪一个点,仙道都了如指掌,他完全明白该怎么样做才能将安娜的性能发挥到最优,越野他们笑他安娜是他的女朋友,他也笑着承认,是啊,如果换成人类的话,她的每一寸肌肤,每一条肌理他都如此熟悉,说是老婆都绰绰有余。

流川在试图飞跃一个环形山的时候被仙道发射的中子炮险险擦过,落到地上的时候趔趄了一下,仙道预谋好的下一波攻击瞅准这个时机袭来,流川十分勉强地躲闪着,虽然每次都险象环生但好歹还是没受到什么致命伤,仙道有点佩服这个小孩,面对如此密集的攻击还能保持高度冷静,准确避开要害,一般人早都手忙脚乱了。
这个时候接到福田的报告,鱼柱被那个红发小子拖住,束手束脚动弹不得,福田让他赶快去支援。
算你好运了,小子。仙道耸耸肩,发射了一串不同角度的镭射交织成密集的攻击网挡住流川,转身就要离开。
没走几步听见后面流川追上来,回头看见那个狂妄的小子竟然破除了他的攻击,仙道转身看向他,两个人面对面。
流川在喘息,刚才的一系列攻击大大消耗了他的体力,然而那双眼睛还是凌厉地盯住仙道:“……还没有决出胜负。”
仙道有点无奈又有点好笑,透过安娜透明的视窗看过去,能望见流川的脸,细长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他,里面的固执和专注令他有一点感动。
流川和牧不一样,和法律组的藤真也不一样,仙道和他们切磋过,他们都很强,但他们都没有流川对他的执着。他们总是以大局考虑,只要能取得胜利自己就算败得一塌糊涂也无所谓,他们并不畏惧和他的正面交锋,但是更讲究团队精神。
只有这个小子,是明明白白地在向他挑战。

最后两组打成平手,因为等到仙道好不容易从流川那里脱身出来,鱼住已经给樱木拖得奄奄一息了,赤木一边应付福田和越野池上他们一边还要指挥战局。仙道刚准备支援樱木又扑过来,谁都想不通熬了这么久他的体力怎么还这么好,只能说飞车党真是一个需要体力的职业啊。
仗打到这一步已经是死皮赖脸地往下耗体力了,田岗教授瞅瞅安西教授,白胡子的胖爷爷喝一口茶慈祥地对他一笑,田岗叹口气,按下“和局”的按钮。

实战结束后仙道就回去了,晚上彦一来找他,给他看他今天拍的一堆立体空间影像,有不少都是仙道和流川的,彦一语气严肃地说要好好研究一下流川的动作,仙道一个一个放慢了看,突然定住指着其中一幅说:“这个拍得比较好。”彦一凑过去看,是流川和仙道面对面对决的场面,流川像个小豹子,准备扑上去前的屏息凝神,仙道还是微微笑着,悠闲但是警觉。
仙道喜欢这个场面,他喜欢流川那样眼里只有自己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心里面觉着一种满足。

两个礼拜之后就是雨季,一天到晚雨势时大时小但是始终不会停。仙道一群人上完田岗的飞行器理论往回走,走到半途仙道突然一拍脑袋说围巾丢在教室了,当下就要回去取,福田一脸郁闷:“大男人还围什么围巾?”越野推推他,同期的人都知道那是仙道体弱多病的母亲在他临行前给他织的,这个年头谁还自己动手?一针一线都是母亲对儿子的挂念。环境极度恶劣的地方,哪怕有一条围巾也是好的。

仙道顶了雨往回赶,雨变大了,眼睛里看到的东西都是模糊的,隔了厚厚一层雨雾。军校的绿化很好,雨水先打在宽阔的叶片上,叶片承受不住了,摇晃两下再一股脑倾倒下来,于是耳边就充斥着哗啦啦的水声。仙道走到实战演习馆停下来,他刚刚路过的时候往里面瞟了一眼,看见一个身影很像流川,鬼使神差就脱口而出要回去,说完了自己也头皮一阵发麻,找什么借口不好,偏偏找那么重要的围巾作借口。
进去馆里,果然是流川,演习馆平时没有演习赛的时候是对外开放的,不过这样的机会很少,大部分人也不耐烦去专门地凑它的时间,看流川的动作,已经练了很久了,看来是磨着教授搞到每一周的时间安排表,专门挑时间过来练。

只有流川一个人在练习,仙道进去的时候,看到的就是他驾驶着安娜机高高跃起的样子。机壳反射着灯光在空中掠过,像镀了层金边,仙道眯起眼抬头看他。流川的动作比两个礼拜前的实战演习成熟了很多,他就是一头小豹,潜伏在草丛中,紧紧盯着猎物,四肢缓缓贴附着地面,眼神锐利警戒,流线型的脊背弓起来,只等待对手的破绽,随时准备攻击。一击即杀。
时间慢慢流逝,仙道的喉头抽紧了……就是现在!流川猛地跃起,闪电般出击,回防,动作一气呵成,干净漂亮!仙道和流川仿佛都能看见那个虚拟中的敌人瞬间倒地……流川俯下身子,摆出完美的防御姿势,准备下一次攻击,眼睛依然注视他脑海里的对手……
仙道轻轻地笑了,那个虚拟的敌人,就是我吧。他看着流川围着“他”巧妙地周旋,敏捷地躲开“他”的攻击,看着那头漂亮的小兽对着“他”露出锋利的爪牙。头脑开始发热,心底有什么东西蠢蠢欲动……直到流川看见他,警戒地停下动作,才醒悟过来自己已经站在这里看了他半个钟头了。
仙道友善地摆出一个前辈应有的姿态对流川笑了笑,流川皱眉头,不吭声。
仙道提醒自己要宽容,又不是不知道流川的德行,依然扯着嘴角笑着说:“这么晚了还在练习哪,不饿吗?一起吃饭去吧。”
流川好像有点莫名其妙,不过还是硬梆梆地回了句:“不去。”
仙道的脸笑得有点抽筋,心说见过不识抬举的没见过这么不识抬举的,还好流川识相,补充:“我带了晚饭来。”
“今天没课?”
“有一节细胞分子学,我翘了。”
仙道哑然,教细胞分子的教授著名的难缠,为了配合开馆的时间来练习而干脆地翘课的流川,说不定意外的强悍啊。
又说了几句不痛不痒的话,仙道想着应该差不多了吧,可是总觉得难得有机会和流川这么奇特的人接触,就这么走了有点太可惜了。
两个人都沉寂了一会,流川睁着眼睛定定地看着仙道。
仙道轻咳了一下,决定还是迎合流川的兴趣,说:“你刚才那个动作,其实可以改成向右退后再前跃的……”抬头看到意料之中流川熠熠生辉
的眼眸,心里不知怎么有种宠溺的感觉,干脆坐在地上画示意图给流川边看边讲解,流川也蹲过来,低着头看的很用心。

就这样边说边练,一个说法浅显易懂一针见血,一个本来就天资过人,听得又认真,不知不觉又过了半天……说到口干舌燥,仙道仰起头,活动活动僵硬的脖子,龇牙咧嘴道:“好啦,这些你回去再想想就行了,今天就说到这吧。”
没听到反应,仙道抬眼看过去,不期然撞到流川的双眼,清凉漆黑的眸子,不冷冰冰的时候倒让人觉得温柔。
仙道的心猛地跳漏了一拍。赶紧不自然地笑着说:“好饿,我要去吃饭了……”再一看时间“啊!!都这么晚了,食堂早就关门了!”苦着脸,后来瞥见旁边流川一副不知所措的样子,仙道坏笑了一下,故意装作快要饿晕了的模样,搔搔头,嘀咕着怎么办呢,突然流川塞给他一包食物。
仙道吓了一跳,抬起头,看见流川垂着脑袋,周身飘荡着不好意思的气息。
是把自己的晚饭给我了吧?看出了流川的歉意,不知道为什么心就柔软了一下,本来一直存了个捉弄他的意思,这时候倒觉得舍不得了。

最后还是两个人一起分了那点东西,其实就是一包太空面包,还有一瓶牛奶,两个人凑巴凑巴分了,仙道心里暗暗抽搐,自己几时吃过这么粗糙的东西,这小子只要能练习,喝西北风都心满意足,当然打死他他也不敢给流川抱怨这个,而且确实也饿了。
其实在一起大部分时间还是沉默,但是仙道突然发现和流川在一起其实沉默也并不会不舒服,身边有他稳稳的呼吸,心里莫名的妥贴平静。
分手的时候,仙道想了想,还是对流川说:“下次,找个机会一对一吧。”流川的眼睛亮了起来,仙道很得意。
除了得意,还有暖暖的高兴,其实当时应该能感觉到什么,只是潜意识里不愿意多想。

仙道睁开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约翰坐在一边打瞌睡。一只手支在桌子上,头一点一点,快要碰到桌面了。
他动了动手脚,有什么东西从身上滑下来,捡起来,是一条厚厚的军毯。难怪睡到后来不感到冷,反而觉得暖和。也许是这个原因,让自己做了个好梦,梦见当初两个人都还年轻的时候,那个时候,什么都还没有发生。
等到后来一切都发生了,却总是一再地错过。

约翰的头终于磕到桌面了,他怔仲地爬起来,眯缝着眼盯着仙道,半天才想起来到底为什么这位阁下现在会睡在他的休息室里。
抓抓头,他想起来最关键的一件事了:“阁下,你的晚餐。”费了好大劲做的。
仙道无言地看着摆在面前的菜,很简陋的材料,但都尽力符合他的口味。他抬起头微微笑着:“谢谢,看起来很美味。”
以前从来不挑剔流川的晚饭,是他不愿伤他的心,现在任何人的晚饭他都不会拒绝,是他终于能体谅做饭的人的心情。
没有饮料,约翰平时都是设定程序由淡水机来合成定量的淡水,现在多了一个大男人恐怕量不够,只好拿每次送来的他从来没有动过的啤酒来给仙道解渴。
约翰沉默地吃着饭,仙道把玩着啤酒瓶,语气轻快地说:“约翰,你有没有喝醉过?”
不等对方回答,他又接着说:“我啊,我只醉过一次。”和流川喝酒的那一次。
约翰不做声,只是看着仙道,他的脸上还是挂着温和的笑,说话的样子无比清醒,就像在聊家常。
“你真安静,”仙道轻轻地笑,“和我喝酒的那家伙,跟你一样,也是那么惜字如金。”
说的最多的,总是他。

那时候因为一对一的关系,和流川走的很近,两个人经常在无人的实战演习馆里单独练习,流川进步的很快,技术日臻成熟,加上仙道的指点,演习成绩迅速跃到新生第一名。
那一天两个人又练习得很晚,流川带的东西不够吃,混熟了之后也没什么麻烦学长不好意思之类的想法了,大咧咧地往那里一躺,大有你要吃就自己去买的意思,仙道只得自己跑一趟出去觅食,一边反省什么时候把小孩惯成这个样子了。
回来的时候仙道不知从哪还顺了一箱啤酒,军校管理严格,酒精类饮品是从来不让带进校的,但是学生有学生的门路。
仙道豪情万丈地把啤酒往地上一撂:“来来来,陪哥哥喝一杯,不醉不归。”后面一句当然是骗人的,他自小练就好酒量,至今还未被人撂倒过。主要是想灌醉了流川之后看看能不能挖出来这个小屁孩什么把柄。
但是这回踢到铁板了。
酒醒之后仙道怎么也想不起来怎么好好的喝酒都能喝成一对一,两个人跟战场打仗似的你一杯我一杯,仙道只记得流川的眼睛始终是亮亮的,雪白的脸上氤氲出了淡淡的红色,煞是动人。
喝到后来两个人又跑到操场的草坪上继续拼酒,流川酒品很好,喝多了还是那样安安静静的,就是脸红了点,不像仙道的那群兄弟,稍微喝高了就开始高歌或者滚成一团。

一箱都喝完脑子也晕了,仙道躺在地上望天空,地球上能看见很美的夜景,最大的那颗银白色星球叫月球,最美。
“哎你知道吗?人类第一个开发的地方就是月球。”仙道开始热心地讲解。
流川冷哼一声,白痴,谁不知道。
仙道凝视着夜空,轻轻地说:“我妈妈就是从月球来的。”
殖民100多年后,月球的破坏太过严重,几乎无可挽回,不然人类也不会放弃它寻找下一个据点。
在上面生活的人,都是被政府流放,或者穷得没有钱飞到别的星球去的人。
妈妈就是在那里出生的,后来被去月球视察的外公收养,才带回银河系的首都。
但是她的身体一直都不好,一半是因为幼年时的环境太差,一半是因为心情抑郁。她不爱父亲,一点都不。父亲也不爱她,只是考虑到外公在总督之间的影响力,才迎娶她。
可是她很爱仙道。虽然有一半的时间仙道都见不到躺在医院静养的她。但是她还是尽力给了仙道一个母亲所能给与的爱的极限。
爱一个人,就会想把全世界都送到她面前。
“我不知道别人是怎么爱自己的母亲的,对我来说,我要成为世界上最好的儿子,如果世界能弥补母亲没有得到的东西,我会把世界都送到她的面前。”
所以,我要权力和资本,我要自己不可战胜。

仙道侧过脸,说了这么多,流川应该不耐烦地睡着了吧。转脸却望进他漆黑的眸子里。专注而认真,纯净似水,沉静如海。
鬼使神差又问了句:“流川,你相信爱情这种东西吗?”他不相信,因为从来就没有看到过。
半响看到薄薄的嘴唇发出清冷的声音:“相信。”

仙道看着流川的脸。
黑发覆在平时很少露出了的额上,有一绺滑了下去……仙道完全是本能地伸手过去捞,新奇地发现流川竟然脸红了。
坏坏地笑下,仙道作势凑过去要吻他,流川少见的没有破口大骂或者动手,慌乱中撇过脸,仙道笑嘻嘻地逼过去,一把按住他道:“来,宝贝儿,你就从了爷吧!”不知道哪里看来的台词这会儿倒用的顺口。
突然流川停止了挣扎,回头望向他,仙道倒是一惊,然而这时候退回去就不是男人了,硬着头皮虚张声势:“那,我真亲了啊。”
流川扫他一眼,鄙视地:“白痴,你根本就不敢。”
仙道愤懑,想我仙道到目前为止好歹也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现在竟然被个小毛孩子鄙视了,想想究竟还是不敢真去亲一个男人,只好郁闷地躺下了。一时间两个人都不作声,躺在草地上仰望星空。
远处一颗星星骤然变亮了数十倍,随即又黯淡下去,仙道狂捣流川:“流川,看那边的星星,是不是死了?”
流川翻个白眼:“白痴,只是演化成中子星或者白矮星而已。”
“那不就是死了吗。”仙道很委屈。
流川怜悯地看他一眼:“白痴。那是重生。”

后来不记得什么时候两个人都睡着了,旁边堆着几十个啤酒瓶子,醒过来的时候旁边站了几队准备晨练的学生,目瞪口呆地看着这边。仙道慌忙去摇流川,被他揍了N拳之后还是未果,最后一把捞起流川就跑了。
——那是银河历6年,6月14日。流川18岁,仙道19。

2

吃完饭仙道帮着约翰一起简单收拾了一下,回到休息室,打开卫星云图系统,风暴没有减弱的迹象。这回仙道是肯定要在这过夜了。
约翰踌躇了一下,还是艰难地决定把自己的床让给仙道,自己就在地上随便靠一下好了。本来他打算睡在休息室,谁要和一个男人睡一个房间啊?可是当初为了节省能源他设定的是晚上只有卧室供暖,这里的夜间温度是-45度,要是睡在休息室肯定半夜就成冰雕了。无奈地搔搔头,他去卧室抱了毯子铺到地上,仙道没有说什么,两人面对面默默无语的局面也尴尬,稍微休息了一下都去睡了。
除了硬点硌点,地面其实也不难受,约翰迷糊了一下就睡着了,梦里隐隐约约听到外面在下雨,他潜意识里想着这个星球难得下一场雨,明天的风应该会小一些吧。
半梦半醒间听见床上的人在叹气,其实仙道睡得很小心的,尽量克制自己不发出声音,好像害怕把他吵醒,不知道想到什么了,悠长的叹息,在安静的屋子里寂寞地飘荡开来,久久不散,让他在睡梦中也觉得心酸。
接下来就像做梦了,他感觉到有人靠近他,轻轻地试着把他抱起来,放到一个柔软的地方,立刻温暖了许多。其实以他平素锻炼出来的警觉性,这时候完全可以醒来,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有点不想醒过来,直觉里喜欢被那个人抱起来的感觉,莫名的心安,而且完全感觉不到危险,所以他只是翻个身,继续睡了。

仙道睁着眼睛躺在那里,傍晚的时候睡了一觉,现在怎么都睡不着。
外面下雨了,听见雨声他就会想起那天大雨中第一次去看流川一个人在演习馆里练习,视野中里面除了白花花的雨就是绿油油的叶子和树,他穿过那片厚厚的雨走近馆的大门,门的背后就是流川。
自从那次喝醉后两个人倒疏远了不少,仙道把从来没有跟人说过的话都说给流川听,还差点调戏男同胞,酒醒了暗暗有些懊恼。他还不习惯和谁如此亲密。后悔之余就存了个心眼,想慢慢把两个人的友谊拉回原本该在的位置。
那之后他就很少去演习馆找流川,平时远远见了就笑着点点头,不咸不淡的寒暄。
不该有的,不该说的,就不说不做。
流川还是那个死样子,面无表情,仙道不来,他也绝不主动找他,时间长了,仙道想,他们俩以后就这样了吧。淡淡的,像普通的学弟学长一样。

两个月之后临近考试,仙道一宿舍的人疯狂复习,这学期不像刚进校那样响应学校的号召严肃认真上课听讲下课练习,大家都皮了,平时玩的太high,这时候就要清账。田岗这一年被他们气得不轻,扬言期末要好好收拾收拾他们。机械组的人整整一个礼拜都没出屋子,到了中午抽签踢出来一个倒霉鬼去买一群饿狼的伙食。越野手最臭,平时总是他买,每次都是骂骂咧咧下床穿袜穿鞋,然后摇摇晃晃“砰”地一声打开门扬长而去,再半死不活地从食堂拖回一大包吃的。那段时间人人都蓬头垢面,衣冠不整,能不出门尽量不出去吓人,越野哀怨地告诉仙道说原来食堂那个偷偷瞟他的小姑娘现在已经对他弃如敝帚了。其实所有考生都差不多,宿舍里到处都是男生们的鞋子袜子脏衣服,真空食品的包装盒堆得山高,连平时最挑剔的仙道都麻木了味觉,粗糙寡味的压缩饼干也照吃不误。每天醒了就开始面对着一宿舍的垃圾念书,天黑了倒头就睡。
那段时间仙道发疯地想念流川,每日的地狱复习让他夜间睡眠质量极差,他怀念他身边那股纯净的空气,和他沉稳的呼吸。他终于知道只有和流川在一起他才能真正放松下来,就像那天晚上,星空下被那双漆黑的眼睛凝视着脱口而出埋藏在心里十多年的话。

考完仙道第一件事就是飞奔去演习馆,流川少见地不在那里,仙道失魂落魄得连自己都看不下去了,半天才想起来流川是生化组的,最后还有一门实验课要考。他在演习馆一个人练习了会,发觉没有流川那里简直无聊到根本不能忍受,最后还是决定直接去实验室找流川。
一路小跑到生化实验室,刚好他们考完,仙道站在门口等,宫城和三井看到他都一副吃惊的样子,以前他和流川的交往仅限于实战演习馆,仙道懒得说,流川从来就不是话多的人,基本上没有谁知道他们要好。赤木只是看了他一眼,打了招呼就走了,好久不见的红毛樱木跳起来吱吱哇哇乱叫,咬定仙道是来刺探他樱木大天才的情报的,嚣张地大喊:“仙道,本天才一定会打败你和狐狸的!”仙道还在想狐狸是谁,就看到樱木五体投地倒下去趴在地上,背上踏着一只脚,脚的主人冷冷地哼一声:“白痴。”
那一瞬间仙道才明白自己有多么想念他。
好不容易和生化组剩下的人分开扭打在一起的樱木和流川,仙道跟着流川回到已经空无一人的实验室,流川还没有换下实验服,月白色的长衣裹着颀长高挑的身体,没有完全摆脱少年人的青涩的躯干上附着着一条条细长的肌肉,清瘦,但是柔韧,仙道趴在桌子上看他,佩服当初让流川选择生化组的人的眼光,这身衣服除了他再没人能穿的更好了,白衣完全衬出了流川那种清冷的气质,散发出来的洁净感更加鲜明。仙道一边看一边暗自赞赏,直到流川受不了踢了他一脚,才想起来的目的。

“呐,流川,我们去一对一吧。”仙道开门见山,上来就诱惑流川。
本以为会迫不及待扑上来的流川只是瞄他一眼,似笑非笑道:“你行么?”
仙道大怒,什么叫我行不行,我还有不行的时候么?!念头一转扮委屈作小媳妇状说:“怎么不行?唉,几天不见就开始嫌弃哥哥我啦?”
流川懒得理他,直接取一面镜子放在他面前。
仙道看到自己的样子也吓一跳,朝天发软塌塌地蔫下来,面目蜡黄,眼窝深陷,眼角全是血丝,难怪今天在路上遇到医学组的组花雪儿人家没有像以前那样风情万种地走过来,连看都没看他一眼。
仙道受打击了,一天之内被两个人嫌弃,而且都是美人,仙道很郁闷。突然想到这种郁闷可以博得流川的同情,就更加卖力地表现郁闷。
流川微微露了点笑意,这个人,连垂头丧气都这么招摇,恨不得全世界的人都过来看他一样。
这边厢仙道还在哀怨地揽镜自照,喋喋不休悼念他逝去的美貌,流川忍耐着将他一把丢出去的冲动,自己在那里摆弄着瓶瓶罐罐,最后配了一杯黑漆漆的东西拿去给仙道。
仙道畏惧地看着那杯看起来很恶心的液体,强装笑脸:“流、流川,这是给我的吗?”
流川细长的眼睛里有种叫做戏谑的东西:“康复剂,对熬夜造成的损伤有很好的疗效。”
“那个……流川,其实我只是看起来比较惨啦,睡一觉就会好的。”
“白痴。喝完再去睡觉。”
仙道狠狠心,再狠狠心,还是抵抗不了对那杯东西的厌恶感,伸手拿过去盯着看,磨磨蹭蹭。
苦着脸抬头:“流川,真的真的一定要喝吗?”
流川额角上有青筋“啪”的一声。
仙道知道这一关横竖是躲不掉了,索性闭上眼睛,心一横,抄起杯子咕嘟嘟灌下去。
好苦!……这么苦,流川一定在故意整他。
睁开眼,果然看见流川看好戏的表情。仙道特别想揍他。
下一秒,嘴里却被塞进什么柔软的东西。淡淡的清香在嘴里化开来,甜润丝滑的口感驱散了先前的苦涩。这个味道仙道很熟悉,mint cheese,用新鲜薄荷制成的芝士,甜而不腻,清凌凌的香味,流川唯一偏爱的零食。
和流川分开后薄荷芝士也成为仙道最喜爱的口味,有单独访问的记者曾开玩笑问他为什么一向格调比较成熟华丽的他独爱这一款清淡系列的出品。据记者本人描述当时仙道靠在沙发上双手交叠支着下巴淡淡的笑,笑容里依稀有年少时初恋的影子。他说:“因为尝起来的感觉像在接吻。”访谈播出后薄荷芝士风靡一时。

最后两个人还是没去一对一,仙道回去补眠,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他立马跳下床穿衣洗漱,期间宿舍的人都没有醒,只有福田迷迷糊糊睁眼以为他正在宽衣解带,还问了句:“仙道你这么早就睡啊?”
仙道冲出门前不忘照下镜子,果然帅哥风范又恢复得差不多了,流川下手虽狠,效果还是立竿见影的。
一路小跑到演习馆,现在是放假时期,演习馆基本上天天开放,流川整天泡在那里。仙道就被拉去和他一对一。
实验室去找过流川之后两个人恢复了原先的交往,仙道想他是对流川上瘾了。
两个组的人开始都不大能接受这段突如其来的友谊,越野他们很看不惯他们仰慕的仙道总是笑嘻嘻地粘在板着脸的流川旁边,不过后来知道流川就是那个样子,其实人相当不坏也就习以为常了。有时候还会帮着流川打压仙道几句。生化组的人比较单细胞,只有樱木始终不喜欢仙道,一看见他俩在一起就横眉冷对,往往逼得流川和他打一架。
那时候三个人都没有想太多,仙道以为,他和流川,最多也就是这样了,哥们,知心好友,最好的对手,不可能再有什么了。

期末成绩出来,仙道险险保住第一名的位置,宿舍的兄弟嚷嚷着让他请客,仙道摸摸口袋勉强还算宽裕便忍痛答应了,顺便也把流川叫上。一行人浩浩荡荡杀到学校里的餐厅。十几岁的男人聚在一起就要喝酒,鱼柱直接过去搬了几箱啤酒过来。每人先灌一瓶再点菜。
仙道抽空问了流川成绩,小孩偏科的厉害,感兴趣的科目门门优秀,不喜欢的惨不忍睹。仙道想象任课教授的脸色都不忍。流川对着他翻白眼翻得理直气壮。
喝高了越野就去灌流川,仙道站起来劝,越野狂拍仙道肩膀:“仙道你太宠他了,应该让这小子知道啥才是男人!”流川不作声,仙道坐下来,默默想人作孽不可活,睁着眼睛看越野和流川划酒拳,喝一杯划一次,输一次脱一件,最后越野再脱就要妨碍风化了,小孩还较真,几个人只能围着裸奔的越野回宿舍。
流川越喝越表情越清醒,仙道不放心要送他,流川一言不发往前走,走到门口一脚踹开门,樱木正在门背后看刚练出来的肌肉,被门打飞出去,红了眼要跟流川拼命,流川晃了两下,直挺挺倒下来,仙道哭笑不得,死活把小孩拖到床上,完了自己也累了,就地卧倒。
醒过来的时候看见流川还在睡,流川睡着了喜欢蜷起来,仙道鼻子下面就是他柔软的头发,纤长的睫毛随着呼吸轻颤,嘴角挂了一滴口水,仙道伸出食指顺着流川流线形优美的鼻梁滑下去,心境突然变得很温柔,抬起下巴抵住流川的头顶。

假期仙道回了几天家,新学期第一天就去找流川,走在路上被藤真叫住,藤真是内务大臣的儿子,两个人因为家世的关系比较熟。仙道挥了挥手,藤真笑道:“好久不见。最近怎么样?”仙道也微微笑着:“还好,倒是你,快要毕业了吧?直接进da法院吗?”藤真开学大四。
藤真微侧了头,怅然笑道:“还能怎样呢,我爸都给我安排好了。下个月就要进去实习。”他的脸生的极美,白皙娇嫩的皮肤在阳光下有薄薄一层绒毛,淡茶色的头发和眼睛,樱色的唇瓣娇艳欲滴,现在这样歪着头笑,让人心中忍不住一荡。
仙道神色如常,口中安慰他:“先去呆着呗,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说不定就有机会跳出来。”他以前就知道藤真喜欢男性,对他尤其存了一份情意,可惜他没法接受,退一万步说,就算他愿意,两家太熟又都是身居高位,万一弄个不欢而散反而不好收场,所以通常只是打马虎眼敷衍过去,作为朋友处的倒也相安无事。他清楚藤真一直想作律师,无奈父命难违,心下对他也有几分同情。
藤真见他还是没有流露一点爱慕的意思,心下失望,勉强含笑:“说得也是。对了仙道,我上次托伯母请你把我丢在家里的几本书带给我,现在方便去拿吗?”仙道这才想起临走前母亲是有交待过,自个儿回来后就惦记着去找流川,完全把人家的事儿给忘了,不好意思道:“当然当然,你瞧我这记性……我这就给你去拿。”藤真笑道:“我跟你一块儿去吧。”两个人又折回去往仙道的宿舍走。

回去仙道看到流川站在他宿舍外面等他,心里一阵惊喜,忍不住跑前几步搭住他的肩:“你来了!怎么不进去?”流川抬头看见是他,脸上也一片高兴,黑眼睛里带着笑意说:“仙道,你知道泽北么?”
仙道怔了一下:“知道啊,他很强的。”前不久刚去世的泽北中将的孙子,谁不知道。
“有你强吗?”因为离的太近,流川微微仰头,细长的眼睛镇静地看着他。
仙道心头一热,差点就想吻上去,慌忙定了定神,老实答道:“连我也赢不了他。”
“……”流川若有所思,仙道好奇流川这种单细胞生物怎么会平白无故对一个陌生人感兴趣,流川告诉他明天生化组要跟天狼星系属军校的人 “切磋”,听说对方的王牌是一个叫泽北的,于是就过来问问。
流川顿了一下,认真看着仙道的眼睛说:“我会赢的。”
仙道一向了解流川对胜利的执著,每一次都会被打动,伸手替他拂开一缕头发,也温柔笑道:“嗯,我相信你能赢。”

旁边有人咳嗽了一声,仙道猛然想起来藤真跟自己一起来的,尴尬地回头,看他站在一边似笑非笑:“仙道,不给我们介绍一下么?”语气捉摸不透。
仙道抓抓头,笑着对藤真说:“不好意思了啊,这位是我要好的学弟,经常一块练演习来着,学生化的,叫流川枫。”又转头对流川,“这藤真,打小一起长大的朋友,法律组的,明年就毕业了。”
藤真不动声色地打量流川几眼,大大方方伸出手笑得矜持:“你好,谢谢你照顾我们家彰啊。”旁边仙道酸出一身鸡皮疙瘩,知道藤真一向爱在他喜欢的人面前作怪,没想到能讨嫌到这个地步。偷眼看流川,小孩还是那个表情,眼睛里面的杀气可是盖不住的,瞪着藤真就是不动。藤真脸皮都不扯一下,特别优雅地缩回手,特别腻歪地跟仙道打个招呼,进去拿了书走了,临别还不忘飞吻一个,仙道忙不迭地送走这个瘟神,回头看见流川恶狠狠地盯着他,然后猛地转过身大步走了。
仙道知道这下把小孩惹毛了,急急忙忙追上去:“流川,你别跟那个人计较,藤真就是爱作怪。”
流川甩开他,梗着头就是不看他。
仙道觉得好笑,胳膊搂上流川的肩,笑道:“别气了,他和我只是朋友……”心里突然一动,不自觉地就顿了顿,脚下也不动了,嘴里只机械地说下去,“……不能跟你比的。”
一时两个人都无语。
不能跟你比,只是朋友,那么你是什么?
流川回过头,盯着仙道,黑亮优美的凤眼一丝杂念都没有,纯净一如那一晚的星空。
“仙道,我喜欢你。”

那一天两个人是怎么分手的,自己又是怎么回的宿舍,仙道一点也记不得了。
晚上他躺在床上,耳朵里听着彦一越野他们和往常一样说笑打闹,开着不荤不淡的玩笑,心里五味杂陈。
池上看出来他脸色不对,关心地问仙道你没事吧。
他僵着脸说没事没事一切正常随时可以安全着陆。
越野提起今天他们看见那个一直肖想仙道的组花雪儿,搂着一个彪形大汉叫做森重宽的,忸忸怩怩从后山那片小森林走出来。仙道莫不是因为被人家甩了所以失恋了?
彦一立刻义愤填膺地接过去说仙道学长绝对不可能为了那么一个行为不端的女人失恋!
大家一起看向仙道。
仙道只好扯出那个30度的笑。
平时听起来无所谓的话,现在都那么怪异。

一夜无眠爬起来,跟着室友们去上课,忍不住向生化组那边的教室张望,希望看见那个熟悉的身影,希望他能像以前一样走过来,沉默地站在他旁边。
下课之后越野问仙道他是不是和流川吵架了,怎么都没见两个人一块儿。
他说,难道我们以前都是天天在一起的吗?
越野笑着说别逗了,你们俩什么时候不跟连体婴似的,成天除了上课就泡在一起,简直像谈恋爱一样。
仙道的脸色越发诡异起来,越野识相地住了口,莫名其妙。
第二天彦一特别兴奋地冲过来说仙道学长你知道吗流川他们赢了天狼星系属军校的人了,有一个叫泽北的王牌还向流川下战书啊!
仙道只是哦了一声,他知道流川会赢的。
那个固执的孩子,对于自己想要的东西,好像从来没有疑惑过。
他也是一样。

接下来几天两个人都没有见过面,大家已经默认仙道和流川吵架了,直到樱木来找他。
“你跟狐狸是怎么回事?”
“跟你有关系吗?”这场景怎么这么熟悉,哦对了,小学的时候抢了隔壁那个谁谁谁的女朋友,他也是这么问来的。
樱木气势汹汹地瞪过来,两手叉腰:“当然有关系,你别以为用美色勾引狐狸,就能打败我们了!实话告诉你,狐狸他其实就是个障眼法,生化的秘密武器王牌,其实是本天才!”
仙道啼笑皆非:“我什么时候勾引他了?”再说美色对他有用吗。
“那、那狐狸怎么会那样?”
“怎么样?”
“就是变得很奇怪啊,经常露出很奇怪的笑啊,一点都不像他那张死人脸啦,还有对着星星发呆啦,整天摆弄那个康复剂还是什么的……”樱木粗鲁地搔头,声音越来越小,不知道想起了什么,脸还红了起来。
仙道静静地听,回忆一点一点清晰起来,心里渐渐清明。
感动于他对胜利的执着,心动为他青涩的不设防,心疼他沉默的倔强,沉醉在他笨拙的温柔,折服于他坚定的勇敢。
其实早就已经沦陷,只是从来没有想到。
原来如此啊,流川。
原来是你明白得比我早。

早上5点,流川轻手轻脚迅速穿好衣服,抓起一包压缩饼干和蛋白质饮料往外走。
路过樱木的时候,他想了想,伸脚踹了他一下。
白痴红毛猴子,昨天晚上把打瞌睡的自己吵起来,哇哇大叫说什么千万不能让仙道的阴谋得逞。他睡得迷糊,又听见仙道的名字,梦里面都觉得烦燥,本能地就打过去了。两个人打到半夜,最后被困得要死的室友群殴。
樱木哼哼了几声,翻个身又睡了。

开门走了几步,突然看到了仙道。
不知道站了多久的男人,白色的上衣都被露水打湿了,贴在身上。
仙道闻声回头,摆出自认最完美的笑容:“嗨。”
流川看一眼他,转过脸,厌恶地皱眉:“白痴,丑死了。”
仙道很委屈:“这可是我最帅的表情哎!”
流川嗤之以鼻:“假。” 笑容都达不到眼底,真不知道老摆着这么虚伪的表情什么意思。
“这样啊,”仙道愣了一下。
“那我再笑性感一点好了。”
“白痴。”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走,太阳有一点升起来了,光线透过树枝洒下来。
“流川。”
仙道拉住他的手,流川回头,看到仙道有点紧张而显得滑稽的脸。
“流川,”流川略微抬起头看他,露出下巴漂亮的弧度,仙道给他看得口干舌燥,“那个……你能不能看着别的地方?”
“……”流川瞪他一眼,抽回手,继续往前走。
太阳已经升起来大半了,鸟叫声,虫鸣声开始响起来,露珠在叶子上颤动,滚来滚去还是滑了下来。
“流川。”
流川默默地回头,仙道的手很大,很干燥,总是很温暖。
看进那对细长的眼睛里去,干净的眼神,长长的睫毛下是清凉的纯粹的黑,在不瞪人的时候甚至有一点温柔……仙道认真地说:“流川,我喜欢你。”
太阳全部跃出来了,流川柔软的头发都染上金色。白皙的脸上突然亮起来的漆黑的眼珠,淡色的嘴角轻轻勾起来。
世界一下子撕开了原先沉闷的外衣,露出鲜活的肉体。

很多年以后,这一幕总是会在仙道的梦里反复出现。
那时候,他是真的以为只要说出了这一句喜欢,就可以和流川永远在一起。

越野他们毫不意外地发现仙道和流川又和好了。仙道终于恢复正常。为此宿舍还庆祝了一下,彦一之流纷纷诉说两人吵架之时众人受到的波及感觉到的低气压,哀怨之情溢于言表,刮了仙道一顿晚餐。吃了一半樱木带着生化组众人杀到现场,流川闷着头跟在后面,仙道一口气差点上不来,手颤抖地指指指樱木,只换得嘴里含着饭的樱木激烈的回击,说什么自己作为生化组的王牌,要监视着他不能让他阴谋得逞了勾引走死狐狸。

交往前后两个人的生活其实没有多大变化。都没课的时候流川会拉着仙道去一对一,练习到精疲力竭躺在地板上就睡着了,一般都是仙道先醒过来,看看时间惨叫一声拖起流川往外跑。流川宿舍赤木作息严格,熄灯时间没回来就不要回来了。机械组的人比较义气,越野看他没在都会留门,仙道就抱着迷迷糊糊的流川摸到床上继续睡,夜里两个人都热得不行,换个姿势再睡。好几次早上仙道醒过来都发现自己半个身子挂在床外面。
有时候流川晚上要留下来做实验,结束出来看到仙道站在外面等,站得久了实在冻得不行就一边跺着脚呵着气,看到他仙道会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迎上来,流川的表情也瞬间柔和了许多,走过去握住他的手。仙道的手总是冻得冰凉。两个人十指交叉,热量从一个掌心传到另一个,再传回来。
偶尔一对一结束的时间比较早,出来的时候两个人都饿了。仙道带流川去学校门口的夜宵店,都是周围的住家开的,冬末春初的夜里乳黄的光远远的就能看见。仙道特别喜欢那家的拉面,流川每次都点馄炖,后来混熟了老板娘总会多给他一个。要一碟辣椒,满满地倒上醋,吃到鼻头都辣红了还是忍着继续吃,仙道就哈哈地笑他。

在一起以后也会发现原来不知道的很多事,有一次两个人在路上走,走着走着流川发现仙道的声音飘远了,转头一看仙道已经绕了好大一截路,眼睛小心翼翼地盯着前方一个人牵着的狗,流川忍着笑继续走,过一会仙道跟上来,嘴里叽叽咕咕的抱怨:“不是说学校以内不让养巨犬的么?!”流川故作严肃地:“白痴,是小狗。”仙道横他一眼,忍辱负重道:“我说的是畏惧的惧。对我它就是惧犬。”

流川瞌睡特别大,没事的时候坐着坐着就睡着了,仙道开始奇怪为什么他消耗还那么大吃的还不多,后来才知道这孩子全靠睡觉来养身。学期中段各种练习赛,演习,期中考都凑在一起,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时间特别少,仙道是高年级事情更多,常常是忙完了披星戴月地赶过去演习馆流川已经睡在地上一动不动了。叫起来没说几句就开始打盹,仙道看着心疼,就说算了以后要是困了就别等我了回去睡吧,流川摇摇头,强打精神忍着不睡,两人都那么忙,见一次不容易,流川很珍惜。

两个组的人一直都不知道他们俩在一起的事,看见两个人那么亲密也没想太多,仙道有自己的分寸,不遮着掩着也不用到处宣扬,大大方方反而自然,流川的脑子里根本就没有世俗眼光这个概念。

后来两个人又去操场喝了一次酒,仙道笑说酒是他们的媒人,流川想起以前的事,脸上也有笑影。
那时候是初夏,晚风很凉爽,仙道躺在草地上侧着脸看流川。
他从来没有认为流川是多么惊世骇俗的美人,最多算是秀丽。
但是他不经意的一个小动作,甚至沉默的背影,睡觉时蜷缩的样子,都让仙道说不出地爱怜。
月亮升到天空正中央,今天是满月。仙道在月光下第一次吻流川。

约翰醒过来,他知道现在一定是早上5点。旁边仙道已经起来了,床单摸上去一片冰凉。
他抓抓头,想不通自己怎么会在床上。
到了休息室,仙道不在那里,桌上有一包拆开的太空面包,还有一碟煎蛋。
外面的风暴还在肆虐,仙道看来一时半会还走不了,那么,他只可能又去了那里。
宇宙环境技术开发实验室。

仙道现在正在看流川。
他躺在草地上,流川就在他的旁边,斜侧过脸微微看他。墨黑的瞳孔里只有他的影子,微笑着凝视着对方。周围一片安静。
完全静止的时空。

时空对于人类来说永远是一个无限神秘的空间。一直以来,人类只能利用宇宙中自然形成的数千条虫洞来进行星际旅行,所能到达的星球也是有限的,不满于被动的现状,雄心勃勃的科学家们从很久以前就开始讨论自己“创造”一条虫洞的可能。从而实现顺利到底宇宙每一个角落的梦想。无数代人为了这个想法孜孜不倦努力了很多年,却始终因为无法大规模地捕捉到生成虫洞所必需的负能量而一筹莫展。直到某一天一个物理学生提交的毕业论文中成功地证明了正负能量转换的原理。那篇论文在物理界和天文界中无疑是投入了水中的一块大石,一时间所有学者为之狂喜,只要能够产生足够大的负能量,自己挖掘出一条虫洞就不再是空想,数千年来阻碍人类踏出银河系的最后一块巨石就终于被铲除了。
那个时候,生活在遥远的地球上的仙道他们,丝毫没有意识到这个人类史上最伟大的发现之一会对他们的生活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直到有一天彦一告诉他提出这个理论的物理学生,是牧。
下个月,牧就要去宇宙开发中心了。

既然理论已经得到了完美的证明,剩下的无非就是将理论转化为实际运用。由于牧的论文解决了关键性的问题,虫洞研究得以迅速而顺利地发展下去。事实上,牧自己就是一个狂热的虫洞理论研究者,银河历8年,牧在自己的实验室里成功开发出了一个小型人造仿虫洞。其他科学家也相继宣布创造出了各种型号的实验性虫洞,同年9月,银河帝国皇家实验室正式宣告人类史上第一条大型人工虫洞的顺利完工。主要设计者是牧。起点设在翔阳星,终点则是帝国首都。科学家们将其命名为Start,斯达特,开始。
一切未知的开始。
那是帝国建立以来最辉煌的一年,国内最大的矛盾对立方——支持和反对君主制的人都不约而同地暂时休战,将目光转移到人类进军宇宙的这一里程碑上。而牧作为帝国皇帝儿子的身份,更被看作是保皇派政治上的一个有力筹码。
斯达特虫洞的实验启动仪式上,牧将作为第一个穿越者,按照计划,他将会于早晨9点开始进入虫洞,经过大约两个小时的时空旅行到达首都广场,面对数亿万迎接他的民众。

仙道永远都记得那天早上的情景。事实上,每一个帝国首都的居民都不会忘记。
早上8点半,牧的飞行器准时降落在翔阳星球的宇宙港。牧走出来的时候满面飞扬的神采,他能成为历史上第一个穿越人工创造出的虫洞的人,焉能叫他不兴奋?
9点,牧做好一切防引力的准备,乘坐小型飞船进入虫洞。
10点半,帝国所有的媒体工具都把镜头投向首都广场。仙道他们在宿舍里通过卫星现场直播观看广场的现状。
11点,虫洞时空区开始扭曲,白洞慢慢形成,人们的激动心情达到最高潮,整个银河系的人都在屏息等待。
牧的飞船出现了,人群开始欢呼,音乐如期奏起。
军事学院的人终于松了一口气。面面相觑着都笑了出来,相互击掌,缓解刚才的紧张气氛。
一直不作声的流川猛然用力抓住仙道的手,他说:“仙道,别看!”
别看牧。

不知道是谁第一个发出尖叫的,渐渐的人群都转头看过去。
牧是以一种扭曲的姿势掉下来的。直直摔在地上。
没有人注意到白洞一直在扩大,牧的后面,还有别的东西。

乌黑晶亮的战舰出现在惊呆了的人们的视野中。古怪的武器装备明显与正规的皇家军舰不同,舰首有火焰的标记。广场上的人还没有从牧的死中清醒过来,茫然地看着它。
轻微的“咔嗒”声在安静的广场上显得有些突兀,无数道红光从舰身发射出去。最近一圈的人连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倒了下去,鲜血喷涌而出,流到后面的人的脚上。
仙道他们盯着这个场面,动弹不得。
那是反物质炮,帝国正在研制的最新武器,目前尚在测试阶段,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大规模投入使用。
反应过来的人群开始尖叫,争先恐后地向广场外涌去。可是仍然有越来越多的人倒下,生命微弱的挣扎在强大的反应力面前只是徒劳。
惨叫声,哭喊声,疯狂逃难的声音响彻天空,空气中到处都是血腥味和肉体被烧焦的味道,鲜红的血淌遍了整个广场,战舰压着人们的尸体前进,从广场慢慢驶出。开到人口密度最大的商业区,停下,自爆。
全帝国的人都在目睹这场屠杀。
银河历9年12月30日,这一场恐怖分子一手导演的惨剧在帝国史上画下最浓重的一笔,用200万人的血和生命。

流川转头看向仙道,仙道面无表情地看着电视,失去了最宠爱的儿子的皇帝正在屏幕里僵硬着宣读政府对恐怖分子的宣战书,脸色如死人般惨白,嘴角痉挛地颤抖着,口气里有抑制不住的憎恨。
情势正在变糟。
本来应该直接通到首都的虫洞怎么会中途转到恐怖分子的大本营?在查出真正的凶手之前,所有的疑点都指向第一个穿越者,同时也是斯达特虫洞的设计者,牧。内阁并没有因为牧的死而放过他,为了安抚愤怒而哀伤的民众,他们强迫皇帝在惨案的当天下达指令对牧生前参与的一切事宜进行调查。
鉴于牧特殊的身份,fan政府主义者死死咬住了这一点不松口,开始大肆抨击君主专制制度的弊端,民众无处发泄的悲愤无处可去,全部矛头对准内阁和皇帝,一部分恐怖分子利用了民间组织的几次抗议游行活动,又进行了几次恐怖攻击,政府焦头烂额,防不胜防,一时间民心涣散,皇权岌岌可危。
流川知道仙道在想什么,作为才能最出众的儿子,在最有可能得到帝位的牧死后,理所应当回去辅佐皇帝,领导内阁带领民众共同度过这段难关。然而在这个紧要关头,皇帝那边却迟迟没有开口,仙道的母亲也来过一次信,嘱托如果内阁要求仙道回去的话,千万不要答应。
就仙道来说,牧的死是他始料未及的事,他曾经想过要堂堂正正地打败牧,利用自己的实力成为帝国内的实权人物。然而这场暴乱的出现一下子将他推到了矛盾的浪尖,也点燃了他一直深藏的野心。
回去,直接进入帝国的权利中心,还是留在军队里,和流川一起走下去?仙道一直都很清楚自己的答案。

牧死后三个月,矛盾并没有因为时间的流逝而缓和下来,相反,君主制的拥护者和反对者的冲突日益尖锐,政治家们再也不愿意忍气吞声地坐下来谈判,而是选择了更为激烈的方式。政府内部分裂成两派,皇帝束手无策。
那一天仙道本来正在和流川走在去食堂的路上,仙道最近一直很沉默,流川知道他的焦急,什么都不说。
越野从后面追上来,表情很诡异,说:“仙道,田岗教授让你去他的办公室。你家里有人来找你了。”
仙道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流川知道一切已成定局。但是看着仙道的背影还是开了口:“仙道……”
仙道回头看他,看着自己心爱的那双细长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自己,说:“仙道,别走。”
心里面没来由的一阵疼痛。
然而他是仙道,他注定要走到那个庞大的政治机器中去,所以他只说,流川,等我回来啊。

银河历11年,政见不同的两派彻底决裂,内战爆发。
仙道在内阁中如鱼得水,他的温和和魄力以及卓越的领导才能让他很快站到了政治舞台的中心。他从前的劲敌,天狼星系的泽北这时候已经在军队中爬到了中校的位置,仙道把作战指挥权交给他,但是保留了最终决定权。
仗打得很艰难,恐怖分子明里暗里支援君主制的反对党,保皇党腹背受敌,期间不断有内部消息外泄,通过上次的惨案内阁已经知道自己内部有内奸,但是内奸的身份一直悬而未决。
流川在战争爆发之时毕业,安西教授一直以来都很赏识他在微生物化学方面的表现,破格提出报告请求将他留在后方的生化实验室,直接参与与战争有关的研究。仙道知道以后很满意,他忙得每个礼拜只能和流川通一次话,现在前线兵力吃紧,军校毕业的大部分人都直接编进各地的军队,越野他们都被送到前线,和士兵一起待在飞船上或者基地里,流川能留在安全的后方,实在幸运。

内部消息仍然在源源不断地溜出去,仙道他们在吃了几次不大不小的败仗之后,不动声色地改变了方针。以后传下去的消息倒是真的,只是传递的地点或者方式略有改变,慢慢的目标锁定到了几个人身上。这时候通过泽北和仙道的努力,战局已经有了相当改变,保皇派不再处于一味挨打的趋势。然而对方的实力也是不容小视,双方陷入僵持状态。
期间仙道也碰到过几次藤真。藤真果然还是按照父亲的意思,留在了da法院,而且一反原来的抵触情绪,对工作付诸了极大热情,他本来就才华横溢,人又伶俐肯干,加上显赫的家世,出头只是迟早的事。仙道头几次遇见他的时候两个人都很忙,只是匆匆忙忙打个招呼就分开了,仙道有一瞬间的念头觉得他什么地方变了不少,但是也没想太多。
后来有一次仙道有事要去别的星球,在首都的宇宙港等飞船的时候看见了藤真。他好像刚回来,很疲倦的样子,看见仙道略微点点头。那时候因为战争的缘故,人们纷纷向安全的地方迁移,加上军用物资和对灾区的物品支援的运输,宇宙港的使用率非常高,飞船晚点是常有的事。仙道见他连走路都有点悠悠晃晃,上前几步扶住他,估计飞船到的时间还早,就带他到了港口餐厅一处僻静的座位,给他点了杯营养液,自己要了杯咖啡。藤真愣愣地看着面前深绿色的液体,突然笑起来,说:
“仙道,你还是那么体贴啊。”
仙道也笑:“一杯饮料就这么感动?”
藤真摇摇头,还是凝视着杯子说:“不是,你真的很会照顾人,他也是,可是和你不一样。”
仙道啜了口咖啡,向后靠去,不作声,听着藤真继续说。
“他其实很笨拙,看起来那么大的个子,不管什么事情都做得好,可是说起甜言蜜语来就像个小孩子一样,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句话。
他也没有你的口才,像你那么会哄人,他在我面前,总是一副大傻瓜的样子,惹得我对他发脾气。但是为了我,他可以去做任何事。而且都是默默地……
有时候我就想,明明那么笨的人,怎么其他的事情做那么好,在别人面前那么威严,就像帝王一样……”
藤真淡茶色的眼睛失神地转向仙道:
“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你,还对我说,他会等我。仙道,他是不是很笨?”
仙道握住藤真放在膝盖上的颤抖的手,温和地说:“不,藤真,他很聪明,他最知道你的好。”
那个帝王一样的男人。想把全世界都献给你的男人。那个选择翔阳星作为起点的男人。把自己的家乡和你的家乡连在一起的男人。
牧。
藤真动摇地看着他:“你……知道?”
仙道轻轻颔首:“他毕竟是我的哥哥。”
是谁说的,最了解你的人不是你的朋友,而是你的敌人。
藤真伏案,眼神恍惚:“他在刚进校的时候就对我表白了,说他喜欢我很多年,虽然知道我喜欢的人是你,他还是会等我,等到我回心转意的那一天。”
那天,他突然兴冲冲地来找我,说要送给我一份礼物。
斯达特虫洞。
他说,藤真,以后每天你都可以回家了,你从家回来的时候,我就在这头等你。
“他在刚进虫洞的时候还给我发过讯息,说他刚刚从我的家乡出发,马上就要穿过时空到达我这里了。”
那个男人曾说,藤真,我要将宇宙扭开一个缺口,这样,无论你到哪里,我都能追上你。

藤真盯着仙道,眼神无比清醒。
“我会留在da法院,就是为了有一天,让那个叛徒落到我的手里。”害死了牧,让那个骄傲不可侵犯的男人在死后还要承担怀疑和骂名的内奸。
仙道看着他的眼睛,心头一股不安慢慢涌起。
“我不想与你为敌,仙道。所以到了那一天的时候,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决定。”
藤真走的时候,营养液一动未动,暗绿色的液体沉积下来,浓浓地贴住了杯底,就像看不透的真心。仙道凝视着它,想起那天在实验室,流川穿着白衣晃动药瓶为自己配制康复剂,那双细长的眼睛敛去锐利,专注地盯着烧瓶的样子,心情自然而然就柔和下来。
人和人之间的感情,能走得多远,谁说得清。但是,最起码他还有流川。纯净的流川。

后来和流川通话的时候说起这次和藤真的谈话,仙道吃惊的是流川竟然也知道牧和藤真的事。
“白痴,那家伙看他的眼神。”
事后仙道苦思冥想了半天,回忆流川啥时候见过牧,后来才想到只有在媒体上,牧和藤真偶尔有一起出现过,看来小孩的眼神不犯困的时候还是相当锐利的。

现在流川每天都跟着安西教授在军队的生化实验室研究一种古老的微生物,这种微生物是一个偶然的机会中在地球上发现的,甚至比病毒还要小几十倍,称得上是“病毒的病毒”,对于其他所有生物体的各种组织胶原和细胞都有水化的作用,变异快,传染性极强,目前还没有找到抗病毒的药物,十分凶险。这个研究是军方最高机密之一,仙道有一些了解,他们的实验室主要归兵工部的南烈管辖,那个人做事太过不择手段,仙道不是很欣赏他。
樱木毕业后被派到安全部,他人虽粗鲁,毕业时的成绩却十分耀眼,被爱惜人才的安西教授推荐到安全部,破关斩将顺利录取,临走的时候生化组的人还帮他庆祝了一番,以一个昔日的飞车党首领来说,他已经算是事业小成了。
庆祝宴上樱木笑得一脸白痴,抱着酒瓶狂灌,喝得醉醺醺地去向流川耀武扬威,被流川一个大白眼一个脚印打回原形,两个人毕业前最后一次打得天昏地暗,旁边的人醉得不知道拉,打到一半樱木突然一把抱住流川,颤巍巍道:“狐狸,日后要是刺猬头对你不好,尽管来找哥哥我,哥哥给你留个地儿睡觉。”流川少见地没有一拳打上去,被樱木摁在怀里憋了半天,还是“嗯”了一句。
听到这里仙道好奇地问流川刺猬头是谁,流川古怪地瞅瞅他的朝天发,心里暗赞樱木那小子傻归傻,还算眼光犀利,直指精髓。


3

银河历12年冬,战争彻底陷入胶着状态,fan政府分子缺乏统一有力的领导,前一年都纠结在内部的权力斗争上。但是他们精壮的兵力和先进的武器不容小窥,保皇派依着泽北的战术和仙道的政策目前还能够勉力还击。进入冬天之后,恐怖分子越发焦躁,又开始了小规模的屠杀。这种漫无目的的攻击让政府十分头痛,每天都有源源不断的伤兵送到基地医院里来,恐怖分子的手段十分残忍,伤兵大都完全失去了战斗力,被迫离开战场。
这个时候仙道接到兵工部部长南烈的机密通讯,告诉他最新的生化武器已经初步制成了。利用的正是流川他们研究的超级微生物,威力极大,只要是生物,被这种武器攻击过之后都会完全丧失生命力,溶解成一滩水。这个情报是由南烈直接报告到仙道那里,仙道听见耳机里南烈得意狂妄的声音:“只要拥有这种超级微生物,我们就可以称霸宇宙!”
接到报告后仙道立即启程去往生化实验室,那里现在已经戒备森严,安西教授带着一干研究员在一个完全封闭的研究室中继续完善武器的后期投入工作,外面是几个房间的实验生物,那些生物以极快的速度被送到试验间进行武器的威力测试,更多的生物又被迅速地补充进来。
在试验房南烈为仙道展示了这件强大的武器,小小的一把枪,完全可以安置到安娜上去,单个士兵也可以手动操作,发射出来的每一枪都包含数以亿计的超级病毒。仙道看着被击中的动物发出垂死哀鸣,在几秒钟之内化成一滩淡黄色的水,旁边南烈残忍地宣布人类因为机理更加复杂所以病毒反应的速度会慢一些,可以充分领略到垂死的痛苦,这对敌方是一个极大的心理压力……他突然想吐。
仙道匆匆离开那个修罗场,径直向研究室走去,他极度需要看见流川。
站在透明的墙壁外,他可以看见研究室里面的景象,他的眼睛焦急地掠过那些来来往往的人,排列得整整齐齐的瓶瓶罐罐,寻找流川的身影……在那里!他几乎是欣喜地扑过去贴在墙上,急切地看着他的流川。
流川就在那里,低着头站在一排架子前。他瘦了,苍白的脸色近乎透明,柔软的黑发披在额前,眼睛低垂着,看不清楚表情,纤长的手指灵活地操作着。仙道就这么专注地盯着他,直到他无意识地抬头,看到外面仙道的脸,原本茫然的眼睛瞬间锐利起来。
仙道刚要向他招手,流川竟然放下手中的活儿,直接朝他走过来。研究员们出来需要经过一道道关卡,看起来倒像是被关在里面一样。流川走过来的时候,仙道克制了自己想要立刻拥抱他的欲望,与他的眼神交汇一下,默契地向外走。

流川将仙道领到一个僻静的角落,开门见山地说:“仙道,听我说,我们不能使用这次的生化武器。”
仙道困惑地皱起眉头。流川接着说:“刚才你在试验房应该也看到了。这件武器的主要原理是超级病毒,它的优势在于能够溶解其他一切生物,但是缺点也正在此。现代许多建筑设施的用料都来源于生物,如果在战场上使用了它,后果难以预料!”
仙道沉思了一下,问道:“有没有预防的办法?”
流川直视着他的眼睛:“目前还没有研制出抗体。”这样一旦病毒蔓延开来,情势将无法控制,整个帝国寸草不生。
“大概还要多久才能找到抗体?”
“病毒变异太快,武器中的病毒只是初步限制了传染源。2-3周病毒变异之后就难以控制。”
“……”
“仙道,”流川看着他,“它太残忍。”
“呐,流川,”仙道终于严肃地开口,流川一眨不眨地望着他。
“要是我答应了你,能不能过来抱一下?。”

回去后,仙道下令暂停新式生化武器的开发。南烈气愤非常,多次提出报告请求继续被中止的研究,都被仙道巧妙地压了回去。可是,还是没坚持太久。

银河历13年夏,一直僵持的局面被打破,泽北在一次作战指挥中被潜伏在远处的奸细用光子炮射中,所幸的是因为长期锻炼出来的军人本能让他侧身躲过了要害,但是半个身子也几乎被打飞出去,这次战斗的目的是抢回一批埋藏在某个星球下面的能源,以保皇派的失败收场。偷袭的结果是仙道这边暂时失去了一员猛将,而敌人付出的代价则是几乎暴露了内奸的身份。
接下来的几个月,敌人抓住了泽北缺席战场的契机,发动了一波又一波猛烈的进攻,毕业后直接进了参谋部的赤木担任了临时的军事指挥官,和仙道一起奋力抵抗。然而由于前一段fan政府分子采用的游击战使保皇派损失的兵力较多,士气低落,一时无法应对敌人疯狂的攻击。民众对于战争的忍耐度似乎也到了极限,每天都有游行示威的人在政府门口抗议,仙道众人焦头烂额,疲惫不堪。
战争渐渐到了快要无法挽回的地步,每天都有大量伤兵被送到各地的宇宙港,泽北躺在医院里昏迷不醒的消息不知道是谁传了出去,军队和支持保皇派的人信心降到最低,这个时候,南烈又一次主动联系了仙道。
这一次仙道没有拒绝,他没有权力拒绝。

流川来找他在他的意料之中。面对流川冰冷的愤怒的质问,仙道只是给他看了最近传来的前线资料,战争快要到决定胜负的时候了,如果再不采取行动,输的人毫无疑问是他们。
流川依然坚持,仙道难得地采取了强硬的态度。两人不欢而散。
他知道流川是个多么骄傲的人,他也是。
这不是他一个人的战争,他必须胜利。

银河历13年冬,兵工部生化实验室下属超级病毒组的流川枫少尉拒绝继续进行有关新式武器的研究工作,兵工部部长南烈对其提出严重警告,未果,依照规定送其上军事法庭,理应降级处理,战争期间处罚加倍,最后判决注销其一切官职,暂时留在原地待命。
da法院的走廊里,藤真还穿着代理法官的制服,对着仙道无奈地笑:“我已尽了最大努力。”
新式武器有条不紊地在极其迅速而秘密地筹划之中,现在它已经是保皇派唯一的希望,在一系列令人焦躁的测试、模拟、调整之后,仙道终于接到南烈送来的报告,要求大规模生产并投入使用,并命名其为“死神”。
仙道没有犹豫就签了字。他等待胜利已经到焦躁的地步,为了这场战争他改变了太多,现在他只想快点结束这一切。

敌人的新一轮攻击如期而至,这一次对方也发了狠,直接攻击到帝国的灵魂处,意图摧毁位于火星上的宇宙资源开发中心,掐断保皇派的羽翼。仙道他们按照计划不动声色将对手引到预定的射程内,潜伏的部队如鬼魅般降临,瞬间包围了敌军,无数枚“死神”被送到敌舰极其登陆的士兵身上。
本来灯火通明的敌舰一下子熄灭了,就像所有曾经存在于里面的生命。日后每次看到死亡,仙道都会想到这一次,他从那时就知道,生命如此脆弱,就像纤细的花茎,轻轻一掐就会折断。
短短十几秒,保皇派不费吹灰之力迅速取得了战争的绝对优势。

11月,仙道接到医院的报告,泽北已经清醒过来了,恢复状况良好。次年1月,安全部送来一份机密报告,偷袭泽北的奸细已被发现,经审问有望确认一直以来隐藏在内部的敌人的身份。
战局似乎都在向有利的方向转变。
那是银河历14年初,所有的人都记得,那一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

仙道拿着早上刚刚收到的审讯报告,里面装的是袭击泽北的奸细供出来的内奸的资料。他静静坐在桌前,再过一个小时,这份报告就会公布到整个帝国,那个内奸将被暴露在全世界面前。
他突然很害怕,长久以来的一个疑惑在即将揭开谜底时可能都会是这样,他不是害怕奸细会是他所熟悉的人——能获得并且泄露这么多消息的人,必定不会是低级军官,他只是等这一天等了太久,藤真,父亲,他欠所有的人一个解释。所以在终于等到的时候,反而不知所措。
有敲门声响起,仙道从沉思中抬起头,说:“进来。”
进来的人竟然是安西教授。仙道诧异之下赶紧站起来:“安西教授,您怎么来了?”
白发肥胖的老人微笑着扶了扶眼镜,缓慢地走近:“仙道君,好久不见了。”
仙道走出来为他拉开椅子,尊敬地:“是,教授。您请坐吧。”
安西教授费劲地把肥胖的身躯塞进椅子里,摆摆手示意仙道也坐下。仙道回到桌前,询问地看向教授:“教授,您来是有什么事吗?”
老人沉吟片刻,缓慢地开口:“仙道君,我今天,不是作为一名军人,而是作为一名教授来找你。”

“啪”
流川猛然惊醒,手里的书落到地上,他伸手揉了揉眼睛,抬眼向外望去。窗外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下起了大雪,只一会儿的功夫,外面的一切都已经染上了一层盐白。
活动着睡麻了的手脚,流川站起来向阳台走去。打开落地窗,外面的风一下子刮了进来,粗糙的尘粒擦过他的脸颊,冻得他打了个喷嚏。
“狐狸。”
有小小的声音被风吹了过来,流川抬起眼睛,向楼下看去。
“狐狸。”
这种天气少有人至的草坪上面,一个红色的脑袋仰起来看着他。
樱木。
“白痴,在下面干吗?”流川示意他上来。
樱木摇摇头:“狐狸,我不上去了。我来看安西教授,顺便就来找你。”
流川疑惑地看着他。
“我就是来跟你打个招呼。”樱木抓抓头,露出一个可以算得上是羞涩的笑容,“狐狸,我要出门一段时间,你不要太想念我啊。”
流川抓起衣服要下去。 樱木急了,拼命喊狐狸狐狸你不要过来。甚至作势要跑。
流川折回来,樱木安下心,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沉默。
两个人一个在楼上,一个在楼下,默默地对望。呼啸的风渐渐地弱了,雪片倒越发晶莹,大朵大朵落下来,安静地,像开在空中的美丽的花。
樱木打了个寒颤,仰着脸笑道:“狐狸,我走啦。你进去吧。”流川望着他冻得通红的脸,点点头。樱木朝他挥挥手,转身走了,流川把他叫住:“樱木……”红色的脑袋停了下来,听见后面清清冷冷的声音犹豫了一下,最终只是说:“樱木,路上小心。”
流川一直站在阳台上看着樱木头也不回地离开,鲜明的红头发渐渐消失在雪白的飞絮中,低下头看他刚刚站过的草坪,脚印已经都被新下的雪盖住了,恍惚中刚刚发生的都是一场梦。
他转身走进房间,关上窗户。打开电视,里面铺天盖地报道着军部刚发布的消息,屏幕下面滚动着内奸的名字。流川沉默地调着屏道,所有的节目都定格在一段录像上,录像里的男人一头红发,看起来比现在年轻,笑得没有平日的嚣张,只有一脸陌生的仇恨。
他在愤怒地吼叫,像一头受伤的兽:“湘北星球的人都是和平主义者,我们只想安静地生活而已!可你们为了建立所谓的银河帝国,侵略了我们的家园!你们烧毁了我们的家,逼死我们的姐妹,掠夺我们的资源,我们要报仇!!……”
外面已经全白了。

仙道也在看同一段录像,他几乎不能辨认出眼前怒号着的男子是和流川同学四年的樱木,那个大大咧咧,狂妄自大总是宣布自己要打败仙道和流川的樱木,那个动不动就和流川滚到一起打成一团的红发小子。
仙道的手不自觉地握紧。在他不知道的地方,还有多少这样的事在发生?
他想起早上安西教授慈祥无奈的脸:“仙道,可不可以给他一个机会?”
他伸手过去摸到通讯器上面的留言开关,轻轻扳开,里面有2条留言。他已经听过无数遍。
“嘀——您有一条留言”
“仙道,是我,”藤真没有感情的嗓音响起,“我打来的原因你应该知道,别忘了上次我对你说的话。叛徒无论如何都必须交到da法院处理。希望你不要干涉我的行动。就这样,再见。”
“嘀——,下一条留言”
“……”
那边自始至终都沉寂无声,只有浅浅的呼吸声,仙道静静地等,数秒之后,通讯被对方掐断了。
仙道深深埋到椅子中去,疲倦地闭上眼。
战争,什么时候才能结束?

银河历14年7月,为时半年的对樱木的审判结束,被告樱木,被指控犯有叛国、谋杀、间谍、泄漏军情等十多项罪名,判处终生监禁,并流放到河外星系。
临行前樱木被准许最后一次会见亲友,生化组的人都远远地来送他,只有流川没到,藤真却来了。他走近樱木,冷冷地问:“为什么要杀了牧?”
樱木的表情高深莫测:“你喜欢他?”他笑了起来,“藤真,本天才临走前做件好事,给你个答案,你那个宝贝大叔的宝贝虫洞根本就没有研究成熟,因为他的一意孤行,翔阳星附近的时空都被扭曲了,弄出来的黑洞吞噬了多少星球,你去问问他。”他眼里的仇恨一点一点蔓延,嘴角的笑意反而深了,“哦对耶,你不能去问他了,因为那位大叔已经提前去地狱赎罪了!”
藤真眼睛血红,动作快如闪电,没人知道他从哪掏出来的枪:“混蛋!你去死吧!!”
枪声响起,满满的都是红色,仙道抢前一步还是没赶上,眼睁睁地看着那头血红的头发在空中缓缓划过一道弧线,倒在一袭黑色的军服里。
流川抬起头,两个人的目光在空中接触了一霎那,仙道先移开了。
他本以为流川会为了樱木来找他,就像安西教授那样,尽管他无能为力,樱木的确做了不可饶恕的事。但是流川自始至终都没问过他一句话。除了那个无声的留言。
他知道仙道有那么多的人在等一个交待。
那边藤真已经被仙道按住,趴在他怀里失声痛哭。
流川低下头,樱木靠在他的怀里,血沾得他的黑衣濡湿一片,笑得狂妄,满不在乎地:“死狐狸,你还是来了,本天才就知道,你舍不得哥哥。”流川轻轻的弯了嘴角,仙道听到他如月光般清冷的声音镇静地吐槽:“白痴。”生化组的人都围过来,他们至今还是无法将樱木与内奸联系在一起,现在看到他又恢复了平时的样子,早就忘了他所做过的事,木暮已经快要哭出来了:“樱木,你不要说话……”樱木努力地仰头,
笑着:“大猩猩……木暮学长,小三,小宫……你们都来了啊……对不起,其实我也很后悔,我真怕有一天听到你们出事,因为我的原因……他妈的,为什么我们要打仗呢?”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流川的嘴角抿的紧紧的,细长的眼睛黑得深不可测。樱木吃力地伸手去摸他的脸:“狐狸……我……其实我一直都……”流川看着他,仙道看着流川,流川轻轻说:“我知道。”
为什么要有战争呢?
我们原来生活在那么光明的地方,战争却把所有残酷的黑暗血淋淋地揭开了来。

樱木是死在流川的怀里的,流川一直垂着头紧紧拥着他,藤真被仙道带走了,临走前仙道深深注视流川低垂的头,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就离开了。
他们之间隔着太多人,看见的,看不见的,彼此都觉得茫然。互相寻找得太久,时间长了,也会疲倦。
他们都在等待战争结束的那一天,两个人就能回到原来单纯的关系。现在却明白,即使战争结束了,那一天也遥遥无期。
死亡把活着的人都涂抹得混乱不清,谁都看不清谁的脸。

仙道将藤真送走,回到家的时候发现门前一个人影,走近一看原来是流川。他没有换衣服,黑色的军服上还凝固着樱木的血。
仙道惊讶中又有些高兴:“流川!”他上前几步,流川漆黑的眼睛平静地看着他,仙道情不自禁紧紧握住他的肩。
流川跟着仙道进了他的家,这是流川第一次到这里来,漫不经心中流露出优雅,随意舒适,每一个细节却都透着讲究,仙道的家有着强烈的个人风格。仙道给流川倒了杯咖啡,是他一贯的口味,简单的黑咖啡:“全帝国最纯正的咖啡豆,好不容易搞来的,就等着你品尝。可惜一直都没有机会……”
流川静静喝着咖啡,仙道坐在旁边看着他——黑色的制服更突出了他的锐利,浑身散发着凛然的存在感,被那双细长的眸子注视的话,连心脏都会战栗起来。现在的流川就像一柄开了刃的剑,内敛的锋芒全部显现出来。
仙道突然发现自己其实一直都那么想念他。他的执着,他的勇气,他的体贴……好像已经被遗忘很久的东西失而复得,仙道站起来走近流川,弯下腰温柔地想去吻他:“流川。我很想你。”
流川放下杯子,抬起眼睛看仙道:“仙道,我要去前线。”
仙道的手僵在流川肩上,令人窒息的沉默弥漫在两个人之间。
良久,仙道深吸一口气,柔声说:“流川,为什么?”为什么你总是想逃离我的羽翼之外?
流川直视着他,面无表情地:“我想去。实战更适合我。”
仙道苦笑,他不会忘记陪流川一对一练习的日日夜夜,他知道比起实验室,流川更应该待在战场,那是一个天生的战士,将战斗直觉敏锐,对安娜了如指掌的流川留在后方,是帝国的损失,却是他的私心。
他抽回手,离开了流川,手指空虚得可怕。
仙道最后还是同意了流川的要求,他了解流川,也尊重他的决定。
只是在流川离开的时候,背后门轻轻地合上,顿时一股说不出得寂寞和疲惫。
什么时候,我们已经疏远至此。

银河历16年,泽北重任军事指挥官,再加上“死神”的介入,战争出现一边倒的局面,保皇派乘胜追击,直捣敌人的大本营,天鹅星座X星。在被歼灭大约2/3兵力的情况下,敌军提出休战请求,仙道拒绝。恐怖分子被逼到绝境,开始疯狂开展小规模攻击。
仙道一点都不着急,沉着应战。胜利只是早晚的事。
在病毒面前,任何人都无力抵抗。

快要进入冬季的时候,仙道收到皇宫发来的急电,他的父亲,帝国皇帝病危。
自从牧死后,本来身体精壮的皇帝就一蹶不振,在仙道主持大局的期间,他一直沉默地隐居在皇宫内部,以致人们甚至快要忘记这个帝国的第一任帝王的存在。
仙道赶到的时候,他已经进入弥留阶段了,可是眼睛还是顽固地睁着,浑浊的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门口。仙道知道他是在等待牧,不忍之下也只好附在他耳边告诉他,牧有事来不了。
老人却在看见他的瞬间,眼里闪过一丝亮光,让仙道有一种错觉,似乎他在等待的人,不是牧,而是他,仙道。但是接下来的事让他再也忘不了,一直以来冷淡他,忽视他的父亲,竟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哑声到:“纯……”
仙道怔在当场,纯是他的母亲的名字。他环顾四周,母亲没有来。

“你说可不可笑?”
仙道仰头看着星空,笑着问藤真。
因为皇帝逝世的原因,宇宙港关闭一天,平时熙熙攘攘的地方此刻空无一人,此刻仙道就坐在平时禁止靠近的飞船离港口,藤真站在后面远一点的地方,外面是沉沉的宇宙。
经过一段时间的修养,藤真的情绪已经恢复了很多,他执意要跟着仙道,好像害怕仙道会想不开一样,现在他靠着墙,憔悴却依然动人。
仙道一心一意地看星星,脸上还是那个30度的笑:“活到现在,我一直以为父亲并不爱母亲,母亲也不爱父亲,是政治联姻的关系……”
但是,从来对他们母子异常冷淡的父亲,在临死前,始终呼唤的都是母亲的名字,奄奄一息地等待着她的到来。
去找母亲,她镇静地听完他的质问,拉他坐下,告诉他她保守了20多年的秘密。
25年前,她在出嫁之前,已经怀有身孕。爱慕她多年的仙道野,在第一任妻子去世之后,向她的父亲提出了求婚。她在情人逃跑之时已是万念俱灰,自知凭自己柔弱之躯难以保得孩子周全,冷静下来权衡利弊,一口答应了他的求婚。婚后仙道野对她百依百顺,却仍旧在仙道出生后的某天,知道了事情的真相。
她至今仍记得那个高大魁梧的男人得知仙道不是他亲生儿子时震惊受伤愤怒的神色。
他问她,她只冷笑,她不爱他。
男人摔门而去,从此再未踏入她房门一步。
“明明爱得快要死了,却硬挺着不说,就这么过了25年……”仙道抱着膝,低声说,笑容渐渐隐去,“藤真你知道吗,我的母亲,在自己的丈夫死后,终于发现,原来自己也是爱着他的。”
所以在牧死后,父亲迟迟不叫他回去,母亲也反对他进入政治舞台。
因为他根本就不是皇帝的儿子。
那么,他是谁?
自以为背负了母亲的怨念,气恨父亲对牧的偏宠,自小就发誓要凭借自己的力量获得权力的自己,原来只是一个笑话而已。
“藤真,我追求了那么久的东西,到底是什么?”
闭上眼。藤真轻轻拥住他。
陌生的体温。
流川。
为什么在最需要彼此的时候,他们总是错过。

流川去前线的时候,仙道还是去送他了。临走前一个小时是几年来两个人相处最融洽的时间,仙道小心翼翼避开所有不愉快的事情,只聊些以前的事,叮嘱流川在环境艰苦的前线注意照顾自己。流川似乎也意识到仙道的苦心,敛去了周身的锐利,一路上低垂着眼,安静地听着,面容很柔和。
“航班1470次飞船即将离港,请此次航班的旅客马上登船……”流川抬起头,仙道情不自禁握住他的手,注视着他的面孔,只觉得生平最心爱之人马上要离开,再想不到之前的不快和矛盾,只余满心的不舍和苦涩,心烦意乱有千言万语要说,却一句都说不出来。流川漆黑的眼睛也定定地看着他,反手紧握的力度泄露了内心的动摇。两个人默默相对而立,耳朵里听着广播一遍遍催促,谁都不愿意放手。
最后一遍通知响起,流川终于开口道:“仙道。”
“我一定会回来。”
慢慢的松手,仙道低下头,嘴唇轻轻触碰到流川的眼角,像触碰最珍惜的宝贝……周围有吸气的声音,仙道毕竟是这个国家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谁在乎?
仙道目送着流川离开,飞船开走了以后,恍惚间被一阵空虚袭来……一直习惯他是在自己保护之下的,一直习惯走到那个实验室,站在透明的墙外就能看见他,现在那个人已经离开了。
低头看自己的手心,那个人纤长有力的手指仿佛还在那里。
现在能握在手里的,还剩下什么呢?

银河历16年底,战争继续呈现保皇党彻底压制反对党的局势,帝国军队士气高涨,仙道稳操胜券。恐怖分子绝望之余使出最后一招,破坏了所有通往天鹅座X星的虫洞,试图切断与帝国的联系,使泽北的军队无法到达他们的大本营。
仗似乎打不下去了,泽北懊恼地来找仙道,可是谁也不知道会不会有一天休养生息的敌人再卷土重来,而且一天不消灭恐怖分子,国民和政府就无法安心地生活。
仙道沉稳地笑,他早就想到这一天的到来,如果是他,到了这个地步也会使出这一招。

银河历17年初,斯达特虫洞再次启用。

站在指挥室里注视着即将进入虫洞的泽北军队,仙道默默地想冥冥之中是否有所谓命运的东西,牧因他的虫洞被扭曲到天鹅座X星而死,同样的理由却又挽救了战争。
Start,上一次,它开启了死亡,这一次,它又会带来什么?

敌军果然没料到仙道他们的反应会如此迅速,被打个措手不及,泽北等人凯旋而归。
回来的第二天,泽北来到仙道的办公室。仙道正在开会讨论战后修复问题,看见他有点吃惊,匆匆结束了会议,办公室里只剩下他们俩。
“找我有什么事吗?”
泽北眼睛看着地面,看得出来内心相当犹豫。
仙道也沉默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把玩手边的笔,那是他20岁生日时流川送给他的礼物。
流川被正式编入帝国的陆战队后备军,目前正在格雷星球附近的陵南星球待命,战争一开始立刻就会被调往各地的基地,加入战斗。他到达陵南之后和仙道联系过一次,通讯器里的声音很嘈杂,信号也是断时续,仙道紧紧按住耳机,试图捕捉那一片嗡嗡声中偶尔浮现出来的清冷镇静的声音。通话只持续了1分钟,流川的话很少,仙道大略说了一下目前的战局,说道斯达特虫洞重新启用的时候,流川和仙道同时沉默了。
噪声大了起来,仙道开口道:“流川,你在吗?”
流川“嗯”了一声。
“我很想你。”
没有声音,仙道以为断线了,又“喂喂”几下。半响听到那边传来低低的:“白痴,我也是。”
又接着说:“仙道,我很后悔,当初应该更体谅你。”
仙道笑了一下,说:“我们两个都是身不由己。”
“不,到了前线,我才知道战争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么多的伤兵,每天都有无数人牺牲。
终于能够理解你想快点结束战争的渴望。
仙道不作声,许久才慢慢地说:“流川,不管战争发展到什么地步,我都希望你能平安无事。”
“……”
“无论是这场战争还是这个国家,都是我的责任,我不希望你受到任何伤害。”
干扰又大起来,耳朵里面充斥着嘈杂的噪音,那边已经完全听不到了。可是无所谓,该说的,想说的,都已经说完了。流川结束了通讯,转过身,背后就是基地医院,到处是哭喊声,惨叫声,神态紧张的医生和护士疲于奔走的声音。一艘一艘的急救飞船装载着伤兵运来这里,鲜血染红了宇宙港。
流川茫然地看着这一切,他已经不知道什么是对什么是错。在后方的实验室里,他可以理直气壮明明白白地告诉所有人无论如何也不能使用“死神”,可是在这里,他无法说出这种话。
因为“死神”可以挽救这一切。
可是它毕竟还是死神。

泽北轻咳一声,拉回仙道的思绪。
“仙道。”他终于下定了决心,抬头看着仙道,“‘死神’出了问题。”
“什么问题?”
泽北闭上眼,好像又看见那噩梦般的一幕……
一排一排的人倒下,面容扭曲着,全身痉挛,皮肤上涌出大大小小的红点,再迅速地溃烂。
“‘死神’除了攻击人类以外,对任何性质的生物组织都具备传染性。目前几乎所有的基地都采用了生物有机材料建筑,使用了‘死神’以后,建筑物全部开始腐朽,倒塌。最严重的……当初设计用来照明,医疗用的宇宙射线逐渐泄露出来。”
仙道猛地站了起来,紧紧盯住泽北。
“军队的人但凡是登陆的都感染了病毒或者受到了宇宙射线的辐射。无一幸存。”
“而且,病毒的传染性很强,只用一个星期的时间,就可以蔓延到整个星球。射线的泄露量达到最大。”
“……”
“我们目前所做的就是将大批大批的病毒送到敌人那边去,然后从此放弃那个星球,甚至它周围的一大片区域。”
泽北注视着仙道的眼睛:“仙道,它太危险。”

仙道当晚召开了紧急会议,南烈仍然不肯放弃“死神”,他指出战争能取得目前的胜利完全是“死神”的功劳,一旦停止使用它,立刻会回到原先的胶着状态,甚至可能陷入被动挨打的局面。
泽北激烈地反驳南烈:“你知道宇宙射线泄露是多么严重的问题吗!!??一旦射线辐射波及到其它星球,会造成连环反应,最终整个银河系的人类都会灭亡!”
就像多米诺骨牌,只有一个接一个地死亡。
死神来了。

尽管有少数人还在踌躇,以仙道和泽北为首的大多数人都坚决反对继续使用“死神”,并且主张销毁目前所有的超级病毒。冥顽不化的南烈被暂时撤职,其职位由其副官代理。
消息被严密地封锁了,但是已经使用过“死神”的星球都开始先后出现了严重的宇宙射线泄露现象,国民的恐慌情绪开始蔓延,灾区附近的星球政府每天都必须面对疯狂出逃的居民,有些地区政府最后不得不用强制的手段封锁宇宙港,一时间民众哗然。内阁的评价度降到有史以来最低。政府的每一个人都在忙于安抚群众。
所幸的是战争还维持着胜利的局面,病毒依然在恐怖分子之中传播着,大批大批的人死去。敌军试图发动过几次小规模的战斗,但很快就溃不成军。
期间仙道试图和流川联系过几次,每次流川都不在,流川有空的时候仙道又忙得不可开交,几个月的时间里两个人几乎没有联络。

银河历17年底,战争局势仍然没有发生变化,恐怖分子的失败已成定局,然而仙道知道对方必定会再垂死挣扎一次,依然保持警惕。“死神”造成的污染继续在恶化,仙道他们不得不烧毁了好几个星球以消灭其上的病毒,再派机器人去修补宇宙射线泄露的部分。
银河历18年,敌军集结了残余的绝大部分兵力发起最后一战,主要目的在于帝国的技术核心,宇宙开发中心。
战斗开始的时候敌军兵分两路,一部分潜入中心所在的格雷星球附近的星球,利用监视卫星的死角,在傍晚时分突然发动攻袭;另一部分在同一时刻攻击驻扎在距离较远处的泽北的军队,拖住帝国的主力军,防止其赶去支援格雷星球。
因为位于帝国边境,格雷星球与附近的基地距离较远,政府为了保护宇宙开发中心,在其所处的星球上设置了实力雄厚的常备军。然而恐怖分子在一段时间的平静之后突然袭击,加上数量悬殊较大,很快所有格雷星上的常备军全部阵亡。

是时仙道正在和流川通话,这次好容易两个人都在,信号依旧很差,仙道正要问流川将被派到哪个基地上,刺耳的警报声就响起,赤木冲进来,神情严峻:“仙道!敌人攻击了格雷星球!”
通讯中断了,仙道赶回军事指挥室。通过卫星监视器可以很清楚地看到两边的战况。
这次恐怖分子似乎意识到这是最后一战,抱着同归于尽的想法,采取自杀式的攻击方式,保皇派从一开始就被打压得抬不起头。偏偏格雷星球的位置偏远,附近的基地赶过去都需要通过虫洞,敌军事先破坏了一半以上通向格雷星球的虫洞,导致几乎没有支援可以赶到那里。

陵南星球同样接到了战争的警报,包括流川在内的所有士兵立即整装待发。

敌人拼命地涌上来,好像只要能爆破宇宙开发中心,就能折断仙道他们的羽翼。泽北被疯狗一样围上来的人群拖得寸步难行,焦躁起来开了杀戒只招徕更多的敌方士兵。
仙道手指紧紧按住指挥台,有细细的血痕从掌心留下来。中心自动防御系统一遍遍发出单调的警报:“第10控制室信号丢失”“第9控制室信号丢失”“第8控制室信号丢失”“进入一级戒备状态”“第5通道自动关闭”……
仙道知道他们在朝宇宙环境技术开发实验室前进。那里是整个中心的核心部分。里面有一台中枢电脑,掌管着军队所有飞行器的控制密码。一旦失去了它,帝国所有的军人都会死在天上。
他第一次对这场战争感到绝望。
泽北的声音断断续续传过来:“仙……道,中……心现在……怎么样……了?”噪音刺刺拉拉的声音牵动着他的耳膜。他深吸一口气,尽量冷静地告诉他:“没事,附近的T15分队已经赶过去了。你专心对付你那边。”泽北好像放了心的样子,重新打点起精神开始新一轮的屠杀。
仙道的眼睛始终没有离开过雷达图,中心的警报已经开到最大了,可是T15分队离格雷星还有半天的距离,他沮丧到极点,心情反而异常冷静。失去格雷星的话,战争的局面就完全扭转了。就算能够勉力存活下来,也还需要至少50年的时间才能恢复到双方均衡时的实力。
50年啊,流川……
仙道别过头,突然地,T15分队的信号消失了!!
“仙道!T15分队已经赶到了!!”正疑惑间,隔壁的赤木一脚踢开门冲进来大吼。
仙道立刻拿起传讯机:“T15分队请注意,T15分队请注意!这里是首都指挥中心,我命令你们立刻手动控制第5通道紧急入口,直接从第4控制室切入,挡住敌人进攻……”一边赤木抓紧时间说明T15分队天兵神降的原因:“……途中走偏了15度,在那里有一条从未发现过的新虫洞……”
仙道闭了闭眼,牧,你始终在注视着吗。

宇宙开发中心里,分队成员正在争分夺秒地赶路,意图抢在敌人之前堵住他们通往宇宙环境技术开发实验室的路。有操作熟练的人速度就会快些,因为第5通道本来就是针对眼下这种情况设计的,最大限度地缩短了实验室到入口的距离。很快就有队员抢在了敌人前面。从第4控制室切入。
流川冷静检查了一遍安娜的攻击系统和防御状态,队长的声音从耳机里传来,让他死守住第4控制室,一定不能让敌人再靠近实验室一丝一毫,其他队友正在向这边赶来。简洁地答复了队长,流川屏息等待随时有可能破门而入的敌人。

仙道盯着卫星拍摄到的中心外景,中心内部的摄像设备已经被自动关闭了,无法将里面的样子传出来。所以只能看到外面,那里此刻一个人都没有,平静得让人害怕。
通讯器里队长的声音不定时传过来,向仙道报告战斗进展:“首都指挥中心,这里是T15分队,有队员已经赶到第4控制室,随时待命。”
指挥室的人都松了口气,仙道终于感觉到背后一直有汗在往下流。
他靠近话筒,平稳的声音传到格雷星球:“死守第4控制室,不惜一切代价阻止敌人进一步前进。”

流川锐利的双眼锁定在现在还完好的门上,根据声音的判断,敌军还有1分钟就会赶到这里。
四周很安静,只能听到心跳的声音。
这个时候怎么会想到那天晚上和仙道一起躺在操场上?其实当时也不安静,仙道那家伙一直在喋喋不休地说醉话,可是他的心境和现在一样,安详而平静。
能像这样为你作战,守护你,是我一直以来的梦想。
就算不能在一起,可是战争也同样成全了一些美好的东西。
时间到。
门被炸开,流川分毫不差地发射出中子炮。

仙道沉默地在传入耳朵的沙沙声中搜索队长的声音。空气像要窒息一般压抑着每一个人。
中心外还是那个样子,连风都没有,像暴风雨前的宁静。

流川在敌人反击的瞬间操纵安娜高高跳起,跃到一边。
涌进来的敌军的数量比他想象的要多一倍,而且完全就是自杀集团式的进攻。他再高明,此时也感到吃力。队友在半路上被后面的敌军拖住了,这里只有他一个人。
流川手腕一沉,一连串中子炮形成的密集的光网挡住了面前的敌人,这样的攻击十分耗费能源,他一边迅速补充,一边寻找着机会。
又一波敌人冲进来,流川看到门口已经躺了不少队友的尸体。
他从未想过自己会在离仙道这么远的地方死去。

仙道接到了泽北的讯息,他已经平息了那一边的疯狂进攻,正在向格雷星行进。他隐隐有种不详的预感,心口闷得慌,想吐。
到目前为止T15队再未发过任何讯息过来,一如现在外表沉寂的格雷星。
战争的焦点完全集中在中心。

流川的眼睛已经快要什么都看不见了,血止不住地流下来,视野一片鲜红。
敌人的进攻频繁到让他无法支撑的地步,外面依然没有支援,原先时不时传来的队长的声音,已经完全消失了。
成群结队的士兵面无表情地挤进来,小小的控制室快要承受不住,他不可避免地和一部分敌人近距离战斗,这种情况极度不利于他。
前方的机器突如其来发射过来一串镭射炮,他条件反射地向后避去,一边攻击回去,快要落地的时候天生的直觉让他一侧头,看见下方几十个敌军正在瞄准他,他立刻改变方向,滚在地下向门口移动。安娜狠狠撞了一下门,流川的腿被座椅绑住,机器外壳的反冲力把腿别到旁边,一阵钻心的剧痛。
必须去找支援。

仙道通知泽北附近的虫洞坐标,他的不安越来越强烈,但是泽北最快也要半个小时才能到达中心。
他徒劳地一遍遍联络T15分队,那边的信号一片嘈杂,只能听到模糊的嗡嗡声。
整个指挥室的人都在屏息等待,那个星球上到底在发生什么。

流川极力想爬到门口,后面的敌人抱住了他的腿,有人在对他瞄准。
他开枪射中抓着他的人,敌人被打飞了半个脑袋还是不放手。
黑洞洞的枪口无比清晰地对准了他。
似乎一切就要这么结束了。
直到爆炸声传来。流川被气流冲出去,撞破了墙壁掉到门口。
他竭力抬头看去,血红的屏障外面,能看到所有的队友……
躺在地上,死了。
他颤抖的手指试图开启头侧的通讯工具……左臂完全被压在变形的机器和碎石之间,无法动弹,右手的前臂好像也动不了……
使劲地按下去,没声音。
他慢慢地扭转开关,手指一次次滑下来,眼前流下来的不知道是血还是汗……
身体在变冷,他知道是缺血的缘故,可是腿完全没有知觉。
能够使用的只有两根手指。
他深吸一口气,拼命冷静下来,开始凝神寻找耳机里微弱的信号。
永远是一片沙沙声,无边无际,像外面的宇宙。
像樱木来找他那天雪花飘落的声音。
他咳出一口血,肋骨断了。
似乎听到一丝熟悉的通讯站声音,费力地把嘴唇靠近话筒,他用尽力气使声音不颤抖:
“这里是T15分队,这里是T15分队,编号8187……请求支援……”
虚弱的声音,在小小的机器里面飘荡。
好冷……
他想他可能已经昏过去了,可是嘴里还是机械地喃喃。
他必须回去找他。

仙道终于看到泽北的部队赶到了格雷星球,一直惨白的嘴唇开始有了点血色。
泽北的先遣人员炸开了一条通路直达实验室,因为第5通道已经被尸体堆满了。他们赶到的时候,敌军还剩下1/3,但是还在坚持不懈地向实验室挺进。
仙道等人全神贯注地看着泽北派人传回来的影像。地下到处是倒下的士兵,很快他们就找到有F15分队标志的军服。
泽北放弃第4控制室,开始向第3控制室前进,一路收拾蚂蚁一样源源不断扑上来的敌军。
仙道基本放心,局势基本已被控制下来。

已经沉寂下来的第4控制室,倒塌的墙体下面,流川躺在那里。
“……编号8187……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泽北一路肃清潜进来的敌军,最后在第3控制室门口射杀了最后几个企图破坏控制室的士兵。工程师军官初步检修了一条主要线路之后,泽北带领他们撤出中心。
仙道等人看见他们安全出来的时候,禁不住都欢呼出声。在同一天内歼灭约占90%的敌军,胜败已成定局。
战争,终于要结束了。
周围的人击掌大笑,仙道向椅背靠去,微笑出来。
战争要结束了,流川。

“……请求支援……8187……”

有人不知道从那里弄来了香槟,使劲摇晃之后拔出木塞,酒高高地喷出,洒在周围的人的身上。

“……请求……支援……”

藤真含笑走过来,端着两杯香槟,递给仙道一份,与他轻轻碰杯:“恭喜。”

“……8187……请求支援……”

“谢谢。”仙道笑着说。

“…81…7……”

“……援……”

“…………”

“……”

4

银河历18年,帝国内战结束,以保皇派的胜利告终。这次战争进一步巩固了君主制的政权,更为仙道铲除了不少异己,尤其是战前气焰极度嚣张的恐怖分子被消灭大半,国民对内阁的拥护度有了大幅度的上升。

“仙道。”藤真走进来,本来靠在椅背上休息的仙道立刻蹦起来,惊喜道:“有流川的消息了吗?”
藤真犹豫了一下,抬头注视着他的眼睛,慢慢说:“仙道……”
仙道的笑容一点一点消失,他闭了闭眼,自从胜利后就一直在打听流川的消息,最后得到的情报就是他被编入了赶去支援格雷星球的T15分队……据泽北的报告当时他进去的时候已经没有看见存活的分队队员了,虽然目前找到的尸体还没有流川,但是所有的人都默认流川已经死了,仙道却出人意料的镇静。他不相信流川会这么轻易地阵亡,不是因为恋人之间的盲目,他了解流川的能力,他相信流川。
睁开眼,仙道面无表情,重新问了一遍:“有流川的消息了吗?”
藤真咬咬牙,道:“仙道,你冷静一点听我说,我们找到流川了。”

“他现在在哪?”

“……遗体处理仓。”

仓门缓缓地打开,门口的男人逆着光,看不清楚脸。后面跟着几个人。

——他们是在中心的第4控制室门口找到他的,被压在墙底下,所以开始没有发现……

仙道慢慢走进去,地上是一堆安娜的残骸,辨别不出里面的人的样子。

——根据保存下来的室内录像,他一个人在第4控制室抵抗敌军3个小时……

听到这里的时候,心里竟然还有点高兴,我的流川,就是这样出色的一个人。

——泽北赶到的时候,可能他已经受了重伤……

仙道蹲下来,伸手触到那堆报废金属,因为高温几乎都已经融到一块去了,他使劲扳,一片残骸掉下来,露出一根细细的电线,下面吊着烧变了形的通讯器。

——据说没多久就……

仙道去摸里面的东西,只能碰到一块像是金属盒的东西,流川爱在安娜里面放这么一个,里面装了薄荷芝士。
他站起来,转身往外走到走廊。藤真他们担心地跟在后面。

仙道习惯性地拿出一支烟,想平静一下混乱的思绪。嘴唇碰到烟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好像好些了,起码抓住了什么平时熟悉的东西。他掏出打火机,像平时那样娴熟地轻轻一弹,却没有看见平时跳跃的小火苗,只冒出几个火星迅速地闪了一下就消失了。
他想这怎么会呢,再弹了一下,这次连火星都没有,清脆的金属碰撞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很快被这一片寂静吞没了。
他一下一下徒劳地打火,空气仿佛被打火机的“喀嚓”声填满了,他想到底是怎么回事,仔细看了一下恍然大悟,原来打火机一直在颤抖,他想打火机好好的怎么在抖呢?却发现抖得越来越厉害,再看原来是自己的手在抖。
他还在恍惚地想为什么控制不住自己的手呢,心里面有什么感觉隐隐地涨开来,可是却抓它不住,直觉地苦闷,难受得要发疯……后面藤真实在看不下去过来拥他入怀,哽咽道:“仙道,你醒一醒,流川已经死了。”
他疑惑地看向藤真,死了?流川怎么会死?他分明还在那里,月白色的长衣没有人能比他穿的更出色,骨节分明的手白皙纤长,黑发下面他迷恋的细长双眼隐隐露着笑意……是了,他上前线去了……可是他怎么会死?
他看到藤真满脸是泪,哀求地看向他,他突然知道心里面那股涨开的感觉是什么了,眼前模糊起来,伸手一拂,脸上一片冰凉。
他突然发疯地往回冲,藤真死命地拖着他,还是让他冲到了残骸前面,狂乱地翻动烧得扭曲变形的机器碎片,眼泪止不住地流下来,可是不行,他必须要找到流川,所以抽出一只手粗鲁地擦着眼睛。
混乱中他感觉到旁边有人在大声地喊什么,有人在把他往后拖,他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和流川越来越远……有人开始清理那片残骸了,他像发狂的兽一样红了眼,咆哮着咒骂着那个人,绝望地想冲上去……回收机慢慢地开过去,烧焦的安娜一点点被巨大的黑洞吃进去,他只能再看流川一会儿了,他开始哀求,慢一点慢一点,黑洞旋转得快了起来,他很快就看不见流川了……你们在干什么?!那是流川啊!他心爱的流川!!……
藤真紧紧抓住他,看见他渐渐停止了挣扎,闭上眼,泪水静静滑落下去。

很久以前有人问过他爱情和野心他最看重哪个,他说两个一样重要,可是他放弃了流川。
他原本不知道他和流川之间的那就是爱,在看惯了父母之间的冷漠之后,所以在野心和流川面前,他放弃了流川。
他不相信可以那么轻而易举地握在手上的就是爱情。

银河历19年初,仙道辞去在内阁中担任的位置,只保留少将的身份,自此重回军队。帝位由他的第5个兄弟神宗一郎继承。消息传出,外界一片哗然。
格雷星球在战后暴露出由于核武器的使用导致的严重的核辐射问题,经过几年的治理基本被控制住。可是等到污染源清除以后,原住民也跑得差不多了,星球表明的大气层破坏太过严重,气候完全改变,整日刮着大风和沙暴,天地间一切都变成了灰色。没过多久,宇宙开发中心也搬离了那里,重新在一个新的星球上建立起来。

仙道离开政府以后搬到地球去居住,帝国军事学院的院长盛情邀请他来学院任教,仙道答应了。田岗教授看到昔日的爱徒,欣喜之情溢于言表。慢慢的他们知道了一些同学的消息,彦一因为成功抓拍了一场重要战争的影像成为帝国有名的记者,现在满帝国地跑;福田和鱼柱本来就是地球的原住民,也先后回来,鱼柱退伍之后继承父业,在当地开了一家饭店,福田继续留在部队,不过依照其本人意愿调回地球守备军。越野没有回地球,但是经常过来串门,老同学们聚在一起,回忆回忆以前的时光,越野他们始终不知道仙道和流川的事情,只是记得两人当初十分要好,偶尔谈起流川的时候满是惋惜,仙道也不说破,只是淡淡地微笑,日子就这么慢慢过去了。

回到地球以后仙道也看见过一次安西教授,被老伴扶着,缓慢地走过学校的林荫道。和战前相比,他苍老了很多。身体没有以前那么胖,倒显得憔悴许多,但是这时候也不会再有樱木围着他老爹老爹地叫了。
他也看见了仙道,停下脚步。仙道低下头,像以前在校园时候那样行礼,抬起头来的时候看见安西教授只是和蔼的笑着,轻轻颔首,又慢慢走开了。

在地球待了一年以后,有一次彦一到地球公干,又跑来找仙道。
约了几个人在仙道家里一起喝酒,喝得差不多了彦一拍着仙道的肩膀,醉眼朦胧地问:“学长……你就没想过交个女朋友?”
现在仙道无论喝多少都很安静,笑了一下,摇摇头。
越野一边剥毛豆一边插嘴:“仙道你当初可不是这样的啊,那时候跟什么雪儿花儿的笑得多甜,怎么在军队待了几年就变成和尚了?”
彦一遥想当年岁月越发激动起来:“就算是现在仙道学长也很受欢迎啊,你不知道我那些女同事多迷恋你!每次你做访谈的时候都早早设置好录下来,看完就开始讨论……唉要不我给你在里面介绍一个吧!”
仙道还是笑:“真的不用。”离开军队后有不少媒体过来采访他,一直以来的公众形象都是英俊出色的帝国救世主。泽北也很吃香,但是统计结果表明仙道的温和成熟在女性那里更有市场。
鱼柱憨厚地:“仙道你是不是暗恋谁啊?”
几个人一起看过来,仙道干脆地承认:“是啊。”
这可是大新闻,几个人一下子都不喝了,围过来纷纷问谁啊谁啊,谁还能让仙道君暗恋这么多年守身如玉。
仙道说:“流川枫。”
这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舌尖都在颤抖。连带的还有心脏。本以为已经可以较为平静地去面对,伤口却在这三个字说出口的时候一下子揭开了,还是那么血淋淋的,伴着长久连绵的钝痛。
一时间房间里静得连一根针落在地上都能听得见。
仙道沉默了一下,微笑道:“外面下雨了,彦一你们就在这里住一夜吧。”

把几个人安置好已经过了半夜了,仙道毫无睡意,拿了一瓶啤酒坐在窗台上看雨。
每次看到雨的时候都会想起第一次去实战演习馆找流川,刚开始仙道想起来总是痛不欲生,如果自己当初没有去招惹流川,也许流川就不会死。随着时间的流逝,他渐渐改变了想法。和流川的相遇相爱是他生命中最宝贵的一段记忆,即使失去生命他也不愿意失去这段回忆,相信流川也是这么想的。
回到地球以后藤真来找过他几次,两人像老朋友一样自然亲切地聊天。战后藤真拒绝了da法院提供的法官职位,和仙道一样,只保留军籍,自己开了一家律师事务所。
他说,以前待在da法院,是为了为牧报仇,后来继续留在那里,是为了帮助仙道,但是现在已经没有必要了。
上一次来玩之后,临走前藤真看着他的眼睛说:“仙道,你还准备自责多久?你打算永远待在地球吗?”
仙道笑着回答:“这是我生命中最后一块, , 净土。”

有起夜的声音,仙道回过头,彦一站在客厅门口,低着头,一副犹豫的样子。
仙道站起来:“有什么事吗?”
彦一抬头看他,话到了嘴边还是忍住,只是问:“学长,你还不睡?”
仙道微微笑道:“我喝多了就睡不着,没事你去歇着吧,我过会儿就去睡。”
彦一站着没动,仙道看他,疑惑道:“你是不是想跟我说什么啊?”想了想,“如果是白天那事儿,我是真的不想找女朋友,就是不想找。就是找也找不到喜欢的。”
“流川君有那么好吗?”<

评论

<DIV> <DIV>结尾貌似还没贴完呢…那个约翰是流川的重生吧</DIV></DIV> <DIV>&nbsp;</DIV>

rkw417--2011-08-21 16:55:59


<P>在海滩看的时候就好喜欢~~</P> <P>过来支持个~</P> <P>看的时候那种悲伤的感觉现在还记忆犹新~</P> <P>叹~</P>

stefany326--2007-08-12 23:59: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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