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日烟尘 1-2
作者: 江枫醉仙,收录日期:2007-12-23,965次阅读
1
天,是纯净剔透的无云天。
水,是清幽凝碧的春绿水。
浅唱一段小曲,衔一棵青涩小草,躺在轻轻起伏的甲板,极目所望的尽头,是苍苍茫茫的一片蓝天,茫茫苍苍的一片水色,以及天水之间一轮殷红似血的落日,伴着滚滚烟尘而落。
染了霞色的芦苇伴着微风的节奏如浪涛般唦唦起伏。仙道半眯着眼,似醉非醉。
“天下与我何干?江湖与我何干?沙场悍将忠义胆,试问昔日英雄何在?富贵与我何干?名利与我何干?……”朗朗的歌声从红润饱满的双唇缓缓泻出,与天地自然融合。
忽而一声清冽凌厉啸声打破了仙道的吟唱,那啸声短而促,传达某种信号。细心一辩,芦苇摆动声似有异状。仙道赞赏一笑。
此人应是发出啸声之人,他并不急于在芦苇丛里奔跑,而是随着风声摆动来施展武功,控制的极好,一起一落,完全将逃离的方向隐匿,无迹可寻。
再远处传来大片芦苇折断声,以及刀剑削芦杆声。看来追的人不少,而这厢逃跑的早无声无息隐藏起来了。
杂乱的嘈杂声掩盖了大半芦草声,当中一人大怒道:“全是饭桶,连个受伤的都追不到!给我找!找不着,就提你们的人头回去交代!”
“是!”小喽啰们连忙应答。
仙道先是一惊,尔后一笑,受了伤也能施展那样的功夫,真是不要命的家伙!
“大人,我看到这边有血迹。”一个喽啰提高声量道。
“废话!他受了伤怎么会没血!我要的是人!天都快黑了!给我找!找不着就一把火烧了这里,明日再来收尸!”那把难听的沙哑声音又吼到。
“是,是,小的知道了。”
烧?那可万万不可!我家宝贝还没找着媳妇呢!把芦苇摧了,它上哪筑窝去讨媳妇去?仙道勾起嘴角,随手抓了件东西,朝塌陷了一大块芦苇的某一处扔去。物体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发出敲击硬物的闷响。
“哎哟!――妈的!哪个不怕死的杂种扔的!给我揪出来!”沙哑的声音彻底发飙了。
“在那边!”不知谁喊了声。紧接着仙道面前的芦苇给明晃晃的刀劈开了。
仙道没有动,笑眯眯的依旧保持懒躺的模样,斗笠遮盖了大半张脸。
很快洋洋洒洒围了半圈人,带头的光着头,头上肿了一个红胞,络腮胡子,一脸粗纩。
他沙哑的问道:“是你扔老子的?”
仙道坐起来,边拿下斗笠边笑说:“没错。不过我不是杂种。”
举刀的小喽啰一看这情形,吼了声“放肆!”不管三七二十一就要冲上前把仙道抓上岸来乱刀砍死。
大胡子情急一个狗腿过去把小喽啰给踢倒跪地,自己也扑腾一声跪下。“小……小……的……知错……小的,小的才是……杂种……”抖抖缩缩连话也说不完整。
仙道摇摇头,叹口气,道:“回去吧。”
大胡子规规矩矩应了声。带着人马消失。
“一群饭桶!都是你们这帮笨蛋不把人看好,给逃到这里来!”大胡子办事不成,拿下属开骂。
“那船夫是谁啊!这么大面子,连镇北将军你都……”小喽啰看大胡子脸色铁青不敢再问下去。
仙道大大伸了个懒腰,天完全黑下去了。取来火折子点亮船灯,抬头看月东升,洒下一片清光。眨眨眼睛,头顶的宝贝蜡嘴已经在催促他了。
悠悠的提了灯上了岸,往芦苇丛中走去。
夜湿风大,鼓满仙道衣袍,唦唦声响不绝于耳,如晚风无意撩动琴弦。一面拨开芦苇一面跟着宝贝鸟的指引寻那位受伤的人。
鸟儿清叫了声,仙道拨开苇丛。映入眼帘的是芦杆稀疏的白和泥地上的黑乎乎一片。
仙道俯下身,搭上伤者肩膀欲将其身体扳转,触手却是粘腻一片,猩红占满手掌,扑来的腥甜充斥鼻腔。
没想到居然伤的如此重!仙道心惊。
惊讶之余仙道翻转了身体,伤者不自觉的闷哼了一声,微微皱了下眉头。仙道这才看清楚他的面容。
泥块,血痂以及杂乱无章的发丝散布满脸,干裂苍白的唇,冰冷的手。若不是此人还有微弱的呼吸以及心跳,仙道会误以为这是受人万般凌辱后抛弃荒野的尸体。
将伤者搬上船,拿出纱布及药物。在割开衣服的瞬间,仙道忍不住深深皱起眉头。纵横交错皮开肉绽的鞭伤,深深浅浅的刀伤,以及红到发紫的烫伤烙在惨白的皮肤上,触目惊心。即使只是看着,都如感同身受般疼。
仙道给他又慢又轻清洗消毒后,将药上好,从脚到脖子,缠满纱布。额头已冒出细细汗珠,在烛火的摇曳下,敛聚淡淡光辉。仙道正想着大功告成的时候,抬眼却看到他脸上的血泥泞着污黑。
取来清水擦拭血迹,撩开脸上缕缕青丝,随着丝布染红,一张苍白干净的脸露了出来。两道剑眉英气的斜入鬓角,细长的眼缝停在眼角处便微微上翘,黑长的睫毛如浓密的丛林,在眼底留下一小块蝶翼状阴影,略尖挺直的鼻子,厚薄刚好的唇,在湿布的擦拭下微微湿润。仙道在不知不觉中擦拭的越来越仔细,直到擦完他尖而细腻的下巴。
潮湿的风灌进船舱,扬起的白纱拂过仙道的眉骨、低垂却不曾移动的眼……
2
几日后,天清气朗。山茶花飞红漫山遍野。
流川醒来的第一感觉便是全身火辣辣的疼,以及僵硬的四肢。
四周一切都在缓慢摇晃,不难猜出是在船上。抬眼打量了四周,两大瓶深褐色的酒瓮占了不少地方,听的见酒水在瓮壁来回轻撞声。旁边是暖手炉子,斗笠挂在上方,而吸引了流川的却是竹壁上的水墨画。鹅黄宣纸上的墨迹不多,只勾勒了一白衣男子侧身立在船头,腰间别一把如水长剑,撑一把纸伞,黑发如瀑迎风飞扬,一双长而挑的凤眼清澈黑莹,却不惧风雨。笔锋婉转有力,浓淡自然,寥寥几笔却将魂意到位。
流川勉强撑起身体,近看那画,既无题字也无印章,不知出自何人之手。在床头捞了件长袍系上便出了船舱,看见另一番风景。
船顺流而下,水清至墨绿,两旁高山拔地而起,遍满红茶,落花吹开吹落,一任东风。
船头男子青衣素装,一手执鱼竿,另一手逗弄紫腹蓝羽红啄的鸟儿。
鸟儿见了流川,扑翅飞来绕着,叫声清脆。男子回头,笑如春风。他头扎发髻,两边鬓角长垂,看装束像道士,可额前几缕不骜的细碎发丝又另他更有随意诗人的风范。待站起才发现,他比流川还要高出几分。
“谢救命之恩。”流川躬身握拳道。
男子忙抬手拉住欲躬身的流川,嘴角含笑:“在下复姓仙道,单名彰。叫我仙道即可。你刚受伤,不便多动。”
“流川枫。”流川抬头道了三个字。花瓣在两人间的空隙潇洒纷飞,零碎桃红掠过双目深处,美的不似人间……
“这里是哪里?”流川将眼光挪向四周风景。
“念君河。”仙道伸手夹了一朵花瓣道。
“念君河?!”流川从没听过陵南国有这条河。
仙道不动声色道:“它本叫忘川,可我从此刻起改叫念君。”
“为什么?”流川皱眉。
“与其忘记,不如怀念。”仙道靠近流川,在他肩膀也拈了一朵花瓣。
一瞬间,流川闻到仙道身上淡弱游丝的药草香。
流川忍不住瞪了他一眼,忘川河是湘陵河的分河,是陵南国众多分河中离湘北国最远最静的一条河。流川也只来过一次,记得是在初冬时节,如今正是春分,万物苏醒,难怪景色变化未能认出来。
“你要去哪?”仙道将花瓣抛入碧绿江水中,转头询问流川。
“湘北国。我身上没钱。”流川知仙道是陵南国人,今两国频繁交战,剑拔弩张,加之自己身无分文,要陵南国人送自己去湘北国,恐怕……
“我送你去。”仙道爽快答应。
“不过……”流水卷去散落的嫩红,仙道微微侧头,带着慵懒的笑意。
引得流川警惕盯着,黑琉璃般的眼珠暗动浮光,潜伏着一瞬即爆的杀意。
“呵呵……不必紧张,不是什么难办的事情。”仙道上前,轻拍流川肩膀,弯眉道:“答应我,伤好了再走。”
流川愣在哪里,只觉胸膛暖洋洋……也罢,流川摇摇头:在哪养伤都一样,不回去也好,暂时避避风头,最重要的是拿到了字迹。这个字迹的主人令湘北国屡战屡败,若不是每次他亲上战场杀敌破阵,湘北国早就沦陷在陵南国之下了。可惜就在流川要确认是谁的时候被陵南国人发现,狠狠逼供一番,以至于受重伤逃离到此。
对了!字迹呢?!身上的衣服应该是仙道的,那那份重要的字迹丢哪了!
“仙道,我的衣服呢?呜……”流川抓住仙道衣袖又猛的松开,牵扯了伤疼痛不已。
赶忙扶住流川,仙道低头查看伤口。“别动,渗血了。”二话不说,仙道打横抱起流川进了船舱。
重新给流川消毒,上药。瞧见流川忍疼忍的冷汗直冒,紧紧咬住下唇,仙道手越发颤抖,好不容易才将纱布结好。
流川的脸色已经铁青了。
仙道脸色也好不到哪里,替流川掖好被子。吁了一口气,道:“这几日还是躺在床上休息,要不然伤口愈合慢,你也不想迟迟不能回去吧?”
一阵钻心的疼痛过去,流川才清醒过来,见仙道垂头为他抹汗。
“衣服……”流川张了张口。
“衣服?哦,你的衣服全沾血了,我扔了。”仙道见流川激动的又要起身,按住他补充道:“但我从你手里拽下一张纸。”
听完后,流川才松口气,点点头。突然仙道手撑在他身旁,渐渐压下来,流川瞪大了眼看仙道的脸逐渐放大,温热的气息吐在左腮边,那股似有似无的药草香飘来,脸霎时火烧了起来。感觉仙道手在摸索着,不一会儿掏出一张红褐斑点的纸,在流川眼前晃了晃,笑道:“是不是这个?我看你紧紧攥着,想必是重要的东西,给你留起来,放枕下。”
将纸条塞入流川手心,抬眼又看到流川带疑的眼神,两眼一弯小声道:“放心,我未看过里面内容。你手里握的秘密――还是秘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