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生永远
作者: foolishworm,收录日期:2008-06-09,945次阅读
夜凉如水。今晚是寂静的,无声无息,仿佛能听见隐隐约约传来的人安详的呼吸轻微的鼾声。没有火光,所有的账内都是黑漆漆的一片,唯有半明半昧的月色,不动声色地撒在雪白的帐顶,四下里呈现出一片诡秘而冷冽的灰。
只有一个账内,隐隐有光透出,灯火如豆。
账内,一位蓝衣男子斜靠在案桌边,轻轻笑着。烛光投射在那人脸上的影子,伴着摇曳的烛火忽明忽暗,飘移不定,让人看不清他脸上的神情。“醉卧沙场君莫笑, 古来征战几人回。”他喃喃自语,半晌,又低低重复了一遍,“古来征战,几人回” 。一边说,一边抓起身边的酒坛,兜头向嘴里灌了进去。末了几个音,淹没在酒中,混沌地几乎不可辨识。溢出的酒水,顺着衣襟滑落,所到之处,将浅蓝色的布料洇成一种更深更重的蓝,微凉辛辣的酒味就这么弥散在空气中,久久不散。
“又喝完了啊?”男人晃了晃手中的空酒坛,冲着帐外喊了一声:“越野,酒。”
帐外人闻声,疾步向酒寨走去。脚步声远了,少顷,又近了。名叫越野的人提着两坛上好的青酒,撩起帘子入了帐中。看着地上一地的酒坛,越野迟疑着,欲言又止,终于,耐不住,开了口:“将军,已经三更了,你也早些歇息吧。明日班师回朝,长路迢迢,还有的辛苦。”
“知道了,我这就睡。你也早些休息吧,不用陪着我了。”
情知眼前的人根本没将自己的话听如耳中,可也知多说无益。越野回头看了眼将军,这个自己跟了数十年,再了解不过的人,轻轻叹了口气,到底没再说什么,退出了帐外。知他不想有人打扰,那身畔陪着,总还是可以的吧。在自己眼中,他永远是那个攻无不克,战无不胜的战神,永远是那个指挥若定,云淡风轻的王者。已经赢了啊,他又何故这样失态呢。第一次见到,这么不象他的他。
赢了,赢了又如何?一将功成万骨枯。这一胜,胜在无数民脂民膏上,胜在无数腥风血雨上,更胜在尸骨如山哀鸿遍野上。那么多人,在战场上扬尘挫骨,化烟成灰,从此与心爱的人,天人永隔,再无相见相报之日。而所谓的皇,坐在高高的庙堂上,只问一句胜败,何尝在乎过那千万人的性命。真是厌了,不想回去了。
班师回朝的结果,自己也能猜到。功高震主,也不是这一两天的事了,其实自己又何尝愿意过这种刀头舔血的日子。可惜那人野心太大,终是不舍得藏起他,搁着他,虽是心里面防着,眼里盯着,手里抓着,还是一次次叫自己手握兵权出征,用他攻城掠地,平疆拓野。现在,这最后一仗完了,边境已无再可担忧的地方,也是时候该鸟尽弓藏,兔死狗烹了。
以前,为着责任,为着父母,为着仙道家族,为着陵南国,多少次看到那人眼中灼灼的光,想应了他远走高飞时,违心地掉开了头。那些忠孝仁义,家国天下,箍得自己太久,是该放放了。不如就在这里,陪着他,陪他一辈子,再不走了。想到这里,他又笑了。
剑,在墙上,闪着森然的光。呵,这要过无数条人命的嗜血之物啊。
“仙道。”身后传来熟悉的清冷的声音。
蓝衣人身形一震,缓缓掉过头。待确定眼前的就是那朝思暮想之人时,心中分不清是惊讶还是喜悦更多。只觉口内有无数话涌上心头,却一句也说不出口。一个“你”字,突兀地来,又突兀地断了,象是害怕什么似的,急急刹住。然后仙道就沉默着,看着他笑。依旧是温暖的,无声的笑,只有那个你字的余音,在袅袅地飘着,撩拨着周围寂静的空气。
“白痴,是我。”黑衣男子似乎有些不耐。“我时间不多。”
“能呆多久?”
“一刻。”瞥见蓝衣男子的眼睛瞬间暗了下去,黑衣男子也觉得心中一痛。“押解我的人就在帐外,能来这一趟,已经是极难了。”
仙道向着帐外深深拜了一下。
“他们把我所有钱都拿走了,所以才答应。”黑衣男子不屑地向帐外翻了个白眼。“只是一群爱财的小鬼罢了。”
“可我还是感激他们。”仙道抬头,“可知去哪儿么?”
“这个月十五日,姑苏,慕容家。”
这下仙道是真的笑了。他拉过流川的手,放入掌中轻轻握牢。他的手是冰凉的,带着帐外的冷风与夜的寒气,在仙道掌中渐渐温暖起来。“我已是对不住你,但你又何必那么傻,竟为我挡那一剑。若你今日不来,我这一夜,就是立时死了,怕也难以原谅自己。生生世世,追悔莫及,再无快乐可言。”
“那是我愿意的,与你无干。”
“你放心,我已经想明白了。若事到如今,再不明白,我也再不值得你对我这么好。其实我早已想和你一起远走高飞,只是总放不下,就拖着。我……”
“我明白,没怪你。我是没家的人。你比不得我,自然难些。”
蓝衣人闻言,哽咽了一下,只道他是怨着自己的。谁料想……“那现在就跟着你一起走,好么?” 山长水阔的,万一再有点什么变故。现在的他,只想让眼前之人,永远处在自己视野之内,再不分开。
帐外传来催促的声音。“走了,走了。”
“白痴,你我路不同,如何同行?也不急在这一时,我总等着你就是了。”话说完,黑衣人竟不管他,径自挣了他的手,出了帐,走了。
蓝衣人怔怔的,情知拉不住,还是跟着向帐外走去。
门外,越野已经倚着门边睡着了。听到仙道的脚步声,马上就清醒过来。“将军,有事么?”
“没,没有。”仙道回过神,对越野微笑了一下,“别在这里睡,太冷了,我真的没事,你不用担心。”
仙道回了帐内,总觉得刚才的一切,似乎蒙昧地不真实一般。也不想睡,于是坐回桌前,开始写奏折。他说的也对,仗都打完了,这么多年都过来了,又何必急在一时,又去连累旁的人呢。辞官,辞爵,父母那里,情知不好交代,总还是得去辞行的。福田越野他们,多年的兄弟,赫赫的战功,可别被自己连累了,提醒一下就好。
“不过,这样你就小我21岁了呢。也不知道再见面的时候,你可还记得我,还能认得出我么?”不知怎的,仙道脑中蹦出了两句话,“君生我未生,我生君已老。”于是他又笑了,不管怎样,自己记得就好。
旁边,摆着一个灵位,上面写着“马步军都虞侯流川枫之灵”。
(这个瞎写的,灵位我完全不会。。就这样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