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药

作者： 藤花末叶，收录日期：2008-08-18，1011次阅读

仙道有些微紧张。从进警署到现在，这是第一次跟进如此大的任务。
为了引出控制几乎整个日本毒品市场的毒头，线下了很久——笼络小毒贩，从几克开始，到几十克，慢慢终于找到其中一个可能联系到毒头的庄家。仙道的新身份是成瘾多年无法戒除，不得不冒险以贩养吸的“客人”。
作了很多准备，包括学习海洛因的成分、提纯、稀释和加工。专门到戒讯所观察毒瘾如何发作，一离不差地模仿，直到看不出是模仿。甚至要在静脉上做出长时间使用注射器的痕迹。
一切都是为了今天。
今天，就是和庄家见面的日子。
八点四十，南风莊。仙道在预订的房间里来回踱步，不停复习熟记于心的各种术语，999、65%、4号、稀释、凝固，在镜子里反复观察自己的样子是否足够憔悴，下意识地观察挂钟嘀嗒的指针。
时针正指向九。仙道的手机响起来，他掏了几次，手机到底掉到地上。仙道只庆幸响起来的不是房间里的座机还有感谢南风莊的厚羊毛地毯。
努力把心脏吞下去，捡起电话——接通的时候还有点控制不住的急喘。
庄家通知地点改到凯悦，凯悦箱根。下午两点。
已经想到不会顺利，但没料想庄家会把见面地点改到凯悦——据说可以享受日本皇族待遇的处所。如此高调的会面。
呵，真是个会享受的人呢，“工作”都不忘玩乐。仙道觉得自己也许被看贬。到前台取帐单交款，突然想到如果任务没有成功，署长田冈会如何处理自己。
车在半路坏掉的刹那，首次独立执行重要任务的警员第一感觉居然是轻松。先是狠狠地嘲笑了自己这种如“乳臭未干的小子”一样的逃避心理，然后又禁不住开导自己，那可是全日本岛有名的庄家呢。微笑终于从这张温文到其实看不出真正情绪的男子的脸上露出来。
这台老式汽车（署里仅有的普通牌）大概是对每一个新近警员的考验。从修理的手法上看，这位警员显然已被考验多次。当然这时满头大汗在摆弄气缸的仙道彰还未认识到这辆寒酸的尼桑驶进凯悦时给他带来的尴尬。
所以微笑还在。
虽然紧张还是有。
料想到凯悦会很奢华，但竟奢华到如此地步到底是出乎仙道的意料。两名着吴服的少女双手交叠着站在入口，因为一辆破旧汽车泊下而露出难以掩饰的吃惊表情。车里的仙道环视周遭，稍稍升起的不满压了回去，暗暗决定要卖一部好车。他走下车礼貌地向其中一个表明来意，看见从女孩子垂着的鬓发边露出的耳廓一点点地变红。仙道重复一遍，那女孩才抬起红着的脸指给他方向。仙道无奈的同时还有丝得意，看来自己憔悴的脸也是很帅。
过廊仍然站着两名吴服少女，迎上来用敬语轻柔仔细地询问是否是sen先生，得到肯定的答案后说，已经等您很久了。随后踩着细碎的步幅在前面带路，两人长长的头发只在发尾绑了松松的结，末梢扫在地上，映衬着淡色吴服，仿佛荡起一圈一圈暗色涟漪。
为了避免思考“等很久”的主语到底是谁增加无谓的压力，仙道侧过头打量中庭，景色很美，隐约缭绕温泉涌上来氤氲的气。仅这美景便可说天皇般享受，只有好车远不足够。
美丽的景色常使人放松戒心，吴服女子在一间和室门口停下来，仙道还没有回过神。直到里面传来了一声“请进”。简短冷淡。以警员的敏感，仙道断定这个声音的主人很年轻。有些错愕。那么电话里面就不是他了。真是谨慎，不愧成为庄家。
纸门被拉开，仙道看到里面的人更加错愕，以致女子小步退出去阖上门都不能使呆立的警员挪动一步。
矮几横摆在室内，仿佛有意让人可以清楚地观察盘坐在几后的人。
男子盘坐在矮几后，黑色的吴服下摆铺开席上，带子随意挽起。白色的下袭开敞处露出白皙的足裸和脚掌。几上的手同样白皙，并且纤长，指尖环绕着白色的骨瓷茶杯，轻轻转动。上好的骨瓷。可以看见手指微动形成的阴影。男子的颈顺着里衣领口向上延伸，随着喉结划出一道柔和的曲线。仙道从未想过一个男人可以用精致来形容。可是，精致是他目前可以想到唯一的词汇。
男子仿丝知道面前站着的男人在打量他，并没有被观察的不安，只是静静转动杯子。没有打断。
仙道甚至不敢看他的面孔。只好越过他黑色的头发看向和室外面的小院。院子里有一个小湖。风轻轻穿过垂在湖面的柳枝，拂过漂浮着叶片的湖面，越过嗒嗒响着的水车，吹过男子耳边细碎的柔软的发梢，最后抚上仙道的脸。于是，这张从未能在脸上看出真正情绪的脸，慢慢地热起来。
男子还是没有说活，似乎颇享受地看面前男人尴尬的处境。仙道开始焦躁，发现自己从未有过类似的感觉。于是更加焦躁。
最后警员先生还是调整好自己表情，未等男子开口便坐在了矮几对面。把视线转到男子面上¬——比想象中还要精致的脸。刘海几乎碰触到偶尔翕动的浓密睫毛，黑且扬起的眉，画出来一般的眼睛，看人的时候是直视，没有任何闪避。眼梢微微上吊，笔直的鼻骨。脸颊瘦削苍白，到下颌处汇集成完美的曲线。
英俊到美丽的脸。
只是没有表情。
终于，“你好。我是流川。”男子说话语调仍然冷淡。
仙道的回答有些慌忙：“阿，你好，我是sen！”
“今天会面，有重要的事。”流川顿住，注视着仙道的眼睛——没染上污秽的眼睛，深邃得像夕阳下的海。
仙道露出练习过无数次有点急切的表情，像一个即将见到海洛因的客人。
“仙道先生。”流川再次顿住，“你，愿意加入我这边吗？”在几乎迫不及待回答“好”的同时，仙道突然明白了自己危险的处境。“仙道彰”从未在这次任务中出现，有的只是sen。他摸到了腰里的手枪并且飞速地思考是哪一环节出了差错。问题由任务成功与否迅速转换成怎样全身而退。
“把枪放到一边。左右都是我的人，包括院子对面。这边情形很清楚。”
仙道懊恼地拔出枪，放到一边。权衡局势，看起来流川没有要他命的意思，起码暂时是。
“他们听不见。”画出来一般的眼睛直视仙道。“看这房间，院子中的景色，不是为普通人准备的。享受的话，就需要有一些东西，对吗，仙道先生？”
仙道无法否认对美好的景物动心。继而对即使说出这样的诱惑到有些恶毒的话，美丽的脸上还是可以没有表情的流川有些愤懑。
“……而且你的车该换了！”似乎觉得某件事情很好笑，流川的脸上微露一点少年调皮的神态。
呆掉的仙道简直又要说“好”。克制住之后狠狠地鄙视自己，这才像“乳臭未干的小子”。他思考了一会，说：“能不能两天之后给你答复？”
“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不服从的后果，而且我也不想再等。”不能再用你海一样干净的眼睛看着别人。
很长时间的沉默。
仙道说的“对不起”颇有些鱼死网破的味道。以后的很多年流川每每用这句话嘲笑仙道，仙道的笑就会从眼睛里溢出来，是阿，你可把我害惨了呢，惨到抛弃警员的身份美好的前程追随你，你可要负责的！
现在，在剧情还没有发展到那里的时候，两人还在紧张地对峙。
再次很长时间的沉默。
“决定了吗？”流川的眼睛涌动凌厉的光芒。
这种眼神！是要动手了吧，虽然没有胜算还是打算拼一拼的仙道弹起身。
“那么……警号sr0711，仙道彰，请你协助我完成任务。警号sr2141，流川枫。”
仙道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他看着流川，直到他的脸再一次露出一点少年调皮的神态。
这次的“好”仙道顺从自己的心，在脑反应过来以前已经说出去，再也没法更改了。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