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8夏季征文] 日安,我说
作者: Thsa,收录日期:2008-08-25,772次阅读
题目内容:牌面:命运之轮。象征生命周而复始、生生不息。种因得因,种果得果。因为你抽了,所以你中了!征文元素:冰/仲夏/金鱼
那缸金鱼,躲在暗绿色的光影斑驳里,默默吞吐观察,不动声色。看它们一片鱼鳞,两片鱼鳞,一段身体,两段身体,通体光滑闪亮。偶尔灼一下人的眼睛。
所以它们在角落,简单低调,我不曾想过要仔细瞧瞧它们一日能吐出多少泡泡,它们不制造响动。我们于一个空间内各自生活,就像那玻璃墙隔开的水和空气。
但是很多事情是没有来由的,比如你看,我很在意它们的状态,虽然不关心。又比如虽然我不在意,但是办公桌的一角总会放一些零零碎碎的东西来增添所谓情趣。
今天是一本漫画,sd,20话,很早的一部作品了,年轻的时候很迷恋过,我不记得它怎么会在那里。桌子另一侧是电脑和一些工具书,房间里光线温柔,我的窗帘有着半透明的暖黄色,阳光照射进来会带上暧昧,所以思维和感情都可以放松且朦胧,而后回归本源。
他进来的时候很礼貌谦恭,低眉垂眼地微笑,却是一副有些骄傲的神色。
我觉得熟悉,一边跟着微笑前倾一边让他坐下一边思考。
他舒适地窝进椅子里,手微微蜷曲着放在腿上,“医生,我有一些困扰,所以来找你。”
声音平稳,我联想到某个爵士乐片断里的一个音符,或者仲夏夜露天酒吧悠扬的萨克斯。
他无懈可击,要么是心理相当健康,要么相当戒备。
显然,他来找我,他是后者。
我询问他的意见之后播放一段音乐,他开始讲述。
“我做一个梦,梦里有一些旧时的友人。很模糊了,只记得我与其中一个去拜访另外一个,与我一同的那一个记不清了……我们拜访的那位,是一个坚硬如冰的人。”
他开门见山,条理相当清晰,我想他应该不是想让我开导他些什么,直觉这样子的人什么都明白,他想找个完全不相干且不打扰的人说话,如我。
他忽然侧头诡异地一笑,带着甜蜜蛊惑,“不过医生,你知道,冰是透明的。”
所以他继续说,“他轻声叫着我的名字,在我要迎上去的时候,擦肩而过,微微拥抱了与我一同去的友人,我回头看见他的嘴唇擦过他的。恩,蜻蜓点水的那种。他的声音有一点点笑意,他叫着我的名字去亲吻别人,错过我。”
而后他就安静了,静静坐在角落里直视我,我想他不是在等我分析什么,所以先保持缄默。
他询问我是否可以随意走动,我应允。他先是在屋子里踱步,而后转至房间一角,看着那缸金鱼,弯腰亲近的姿态,弓着的身体容易让人想到那种舒适的睡姿。
我开始疑惑他是不是连聆听都不需要,那他来干什么呢。
他还是保持那个姿势,扭头朝我笑,“嘿,我想起一句歌词,或者是诗句?啊,记不得,不过里面有这样的句子:眼睛在下雨。”他伸手指指鱼缸,弓着的身体让他的姿态有些诡秘,“它们很安全,眼睛下雨也不会有人知道。”
没人知道,所以安全?
我忽然感觉有些寒冷,这个温暖的男人是不是可能极其孤独。拉开一些窗帘,屋内光线就白而明亮了许多。
我觉得与他分享,或者分担是更好的选择,“我以前做过一个梦。”
他已经坐回来,随手翻弄着那本漫画,而后固定在某一页上,他又在微笑了。他搁下书,“嗯,你还记得?”
“对,正如你记得你的梦一样。”我不介意他不专心听我说话,这样反而更自在一些。他一页页地,似乎认真地翻看了起来。
“梦里面是傍晚,周围的东西模糊不清,我沿着小街走,看到一个穿着宽大白衬衫,或者可能是蓝白格子衬衫吧,这样一个小姑娘,那天可能下雨,反正她身上湿漉漉的,她蜷着身体坐在人行道边哭泣。我蹲下身体想要关心她,她发出猫一样的呜咽,像是受了莫大的委屈。我就不停说话,在她对面一点点的地方,然后我的心情也烦躁起来,她终于安静,能开口说话,边说着弄丢了弄丢了边撩起衣服下摆擦脸。然后我就醒了,没有来得及看她的脸。”
我长出一口气,“我主观认定那个小女孩是我小时候,这是很典型的一类病症,我孤单而没有安全感,喜欢感伤一些旧事。但事实上我始终没有认清她的脸。你看,我如此清楚自己的病症,却无法阻止它的发生,或者医好它。我的意思是,很多东西,随着年岁积增,避无可避。如果我们不去在意,一转眼,老去死亡,没有什么可忧伤的,其实无关痛痒。”……我这是在说服他还是我自己?
他抬头给我一个慢慢扩张的微笑,我开始错觉我们两个到底谁是医生。
“可是医生,”他摊摊手,一副无奈的模样,“问题是,我在意。”
他又马上说,“不过不严重,医生,我分析自己,我想应该是由于我肮脏了,他停留于洁净,这让我不安。但是不要紧,这总比他肮脏了让我好受些。”
我猜测他说的是否是社会性呢?又好像不是,“每个人都会变得现实得不那么可爱,无需困扰自责,他给你的印象是纯净时的模样,事实上在你们不在一起的日子里,他也变化了。我们可以在尘埃中开出花朵,这不是严重的事情。”
他今天第一次带上些阴郁地沉默了,也只是一瞬间,他又笑了,敲敲手上的漫画,“嗒嗒”两声,“他不会变,他停在十六岁呢。”
……是死去了吗。
是死去了吧。
他忽然深吸一口气,眉梢眼角的笑意欣欣向荣,实在充满生机,他站起身来,“谢谢你医生,我觉得说出来舒服了很多。”
而后他迈着坚定优雅的步伐,路过鱼缸,穿过透进来的有些过分明亮的光,离开。我的音乐还在播放,一段低沉的缠绵。
我伸手拿过那本漫画,认真看了起来。一页页,翻过一页就过去一页,可是那一页停留在那里,我的年岁却在滴滴答答地走。扔下书的时候,歇斯底里地哭出了声音。
到底有没有死去。
书上的人们,好吧,就是你们吧。
流川,我问你,仙道会不会死去。
仙道,我问你,流川会不会死去。
你们能回答么。
我终于把窗帘全部拉开,像是吸血鬼破釜沉舟地让阳光刺穿身体,得到死亡,或者永恒。
但我只是凡人,阳光灼灼也不过让我的皮肤发烫,而后干巴巴的泪痕让整个人可笑着憔悴。
我想把那缸金鱼从水里倒出来,摊平在我的办公桌上让阳光曝晒。看它们的眼睛是否下雨,是因为离开了水,还是因为肉体上的痛。它们的眼睛是否下雨,是否能让我看见。
我们生活在两个世界,永远不会知道。
所以我当天下班的时候还是没有那么做,它们在那一方世界静静呼吸,存在着。
或者明天我可以更关心它们一些,数数它们吐的泡泡,道一声日安。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