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黄昏很美。

具体时间是记不得的，对于流川尤其。只是比赛后在车上睡着，又醒过来的时刻，身体被一股柔软的温暖抚过，抬眼看到是夕阳在天边绽放，便产生了这样的感受。

耳畔听着一首老歌，慵懒的调子，舒缓的节奏，有人在随口跟着哼唱。词依稀是熟悉的：

“夕阳醉了，落霞醉了，
任谁都掩饰不了。
因我的心，因我的心早醉掉。
是谁带笑，是谁带俏，
默然将心偷取了。
酒醉的心，酒醉的心被燃烧
……”

窗外的天色犹如被水晕开后的油彩，橘黄、橙红、淡紫……一抹一片的挥洒，其间薄云抹去了平面，如雾般升腾，浮动出了层次和空间。

蓝天、云、霞、飞鸟，像蛋糕的奶油层层铺开，下面接着的是水墨底质的山，之下是梵高画里朝天空打着卷的漩涡般的树影，然后便是房子、马路、车、行人……流川目光随着这些移动的生物游移，像是看着一出现场演出的舞台剧。

神色温柔地讲手机的人，互相推挤着说笑的伙伴，脸色疲惫又专心听孩子说话的父母、坐在男孩车尾面带羞涩的少女……所有不熟悉的面孔因这歌手醇厚嗓音唱出的浪漫，在此时被串连成了一组镀着金色光芒的画面。

“这样真好啊～”有人曾这样叹道。

那是什么时候呢？记得他把双手举过枕在脑后，转脸望着自己的眼里写满了和现在看到的一切协调的东西。

那时，天边也有这样即将消逝的薄淡的光明，把他的脸映出了淡金色的柔软。

流川对自己的记忆模糊了：那时是怎么回应他的呢？

在一旁“哼”了一声，想着“这家伙又在乱说什么”，然后装作什么也没发生似地起身走掉？

那人慢慢抬起身，望着自己——然后给了自己一个柔和的笑容。

眼神却有些失落，似乎还有什么未实现的期待……

混蛋。流川翻了个身背对窗外，心里骂道。

“因为我们心灵相契，所以会有一样的想法呢。”他说过。

难道是真的……

意识到这点的流川，忽然在心头窜升起某种称作“窝火”的情绪。即使那人不在，曾经的话说中了自己的心情，这也就等于又赢了自己一回，可恨！如此逻辑的流川完全没有正给别人扣上“欲加之罪”的自觉，反而因为这种忿意在座位上又烦躁地翻了一次身。

“How's everything?”邻座队友发出了关切的问候。

“Nothing.”坐起身的同时，收拢思绪，看日头还在天边摇摇欲坠，却管不住那些光线都跑哪去了。

渐渐地，找不到光芒的天空淡了着色的兴致，把半天罩上了入睡的黑纱。

于是看着的流川又觉着困了。人间的星光点起来，他又再睡过去。

车子穿越高速公路的平静，湮没于市中心的“人籁”之中，霓虹灯闪、树影昏暗，城市流离的灯光映照着他无波的睡颜。

滚滚红尘间繁华的光色如掠影从他的生命里匆匆而过，知道在他身上留不下痕迹。

因为他梦中满溢了海岸上挥洒的阳光，校园里枝桠间碎钻般的光影，寒夜里窗外落泻的银辉，赛场上耀目的屏彩。这一切都从那人的眼睛里流淌出来，缓慢而无声地、一点点渗入他的心脏，化作一股冰川下欢动的暗河，充满了生机和能量，把他的生命掂出压出沉甸甸的饱满。

这便是那个人对于他的意义吧，尽管他是不会去花力气想的。就像饿的时候不会去考虑吃特别的，困的时候不会要去压“老伴”的肩头（现在不压就不爽，哼），独自呆着的时候，象刚才，不会感到夕阳里的晚霞是如此催人入眠且……美丽。

因为那个人在，就感受到了这一切。知道自己活着的世界里有万物欣荣，长衰有序；有人间冷暖，爱恋绵长……

……

“hey,kaede,you are leaving~”

耳边轻快的声音把他拉出梦境。转眼望去，停下的车旁静静停靠着熟悉的深紫色保姆车。

下了这边的车，一步跨进那边半敞的车门，顺手把前车里好奇的目光屏蔽在外。座位上那个人一脸迷糊的睡意，一边凑过脸来，一边问着：

“……几点了？”

轻轻地在那人嘴角上吻了一下。看那眸子里的光芒晶亮起来，同时传来他含笑的声音：

“就知道你了解我。”

又来了。流川同学心里不屑着，面上淡漠地回应：

“因为你是我心里的那首歌，仙道。”

车辆发动起来，滑入未知的茫茫路途。

车里现场发着花痴的刺猬和因为扳回一局正心满意足的狐狸的传奇继续。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