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薄荷

作者： 凉夏，收录日期：2008-12-11，899次阅读

 

上
流川变成了一只猫。
他发现这个事实的时候还是清晨。
清晨六点，闹铃准时将他吵醒。流川习惯性地伸手去按床头的闹钟，却也怎么也按不到。他迷迷糊糊地睁眼，风把窗帘吹开一道缝隙，初升的阳光照进来，流川的瞳孔在突然降落的亮色中收缩了一下，他抬手挡住视线————就在这时，他发现了异样。
横在眼前的是一只毛茸茸的……爪……子？
爪子？！
流川迟钝片刻，腾地起身。
身体变得很轻，经不住这股猛烈的力道，跌跌撞撞地在床上滚了两圈，卷入一堆柔软的布料。
天蓝色的布料，似乎很眼熟。
流川甩开缠手缠脚的布料，挣扎着站起来。
眼前的景物变得很奇怪，仿佛一夜之间扩大了数倍，视线高度却显得十分低矮。
流川跳下床。
落地的一瞬间，他清晰地察觉到从手心传来的厚实触感……
等等！
手心？
流川低头。
一双毛茸茸的爪子映入眼帘。
这个……似乎有什么事情超出了普通人认知的极限。
流川盯着这双爪子瞧了一会儿，体内有什么东西——也许是本能——促使他抬起其中一只，将鼻子凑上去，闻闻，然后……好想舔舔……
几乎立刻意识到这种冲动并非出自一个正常人类，流川抽搐似地甩甩爪子，踩回地面。
开玩笑，他又不是猫。
……猫？！
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里面映出的景象，流川脑海中的最后一只瞌睡虫也逃之夭夭。
猫。
镜子里面映出的，是一只猫。
纯黑色皮毛，拥有成年猫的体态，一双金色的眼睛正冷冷注视着镜面的猫。
流川默不做声地望着眼前这只猫的身体。
床头的闹钟还在叫个不停。
“枫，还没起吗？”门外传来家人的声音。
镜子前的黑猫眼神一闪，转身跳上床头柜。
流川对这个身体显然还未适应，又是一个用力过度，虽然正确地跳上目的地，却一头把闹钟撞翻，闹钟旁的相框没能躲过池鱼之殃，咣啷一声跟着掉到地上。
摔坏的闹钟成了哑巴，门外的家人听到屋里的动静，以为流川又不小心碰翻了东西，不以为意地笑笑，敲敲门说：“早餐放在客厅里，记得吃了再出门。”说完就走开了。
流川蹲在柜子上，清晨的阳光轻抚他的背脊，暖洋洋的，令人舒服得想睡。
流川突然打了个激灵。
他转头看看床上那堆天蓝色的布料，那是他昨晚睡觉时穿的睡衣，再低头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流川意识到他不能再待在这儿。
他在房间里的几个家具上来回跳了几圈，直到基本掌握了这个身体的力道和平衡度，然后跳上窗台。
他的房间在二楼，窗外是一楼低矮的斜坡式屋顶。
流川盯住落脚点，慢慢弓起身子。
“嗖——”
在这个宁静夏日的清晨，谁也没有注意到，一只黑猫从某户人家的窗户跳出来，几个略显笨拙的纵跃之后，消失在绿荫掩映的院落中。

“全体集合！”
“流川，你去白队，木暮，你们这组负责防守。”
“流川，这么晚了还在练习？”
“流川，进得好！”
“流川，再进一个！”
“流川……”
“流川……”
流川晃晃脑袋，甩掉那些犹如幻觉的声音，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低头看见的仍然是一双黑色的爪子，流川眼里浮起一丝浅浅的不耐。
现在的他正趴在某处围墙顶端，几根伸出墙头的树枝遮住他头顶上方，将正午明亮的阳光挡在外面。
流川浅浅打了个哈欠，慢慢站起来，两只前爪笔直地伏在地上，后腿直立，像一只真正的猫那样舒展背脊，伸了个懒腰。
像一只真正的猫？流川不禁翻个白眼。
尽管这个躯体装着一个人类的灵魂，却总是下意识地遵循猫的行为模式。
他今早还没有做篮球练习。流川烦躁地想。
他在墙头踱了几步，准备跳下去，这时，猫科动物的本能让他警觉，有人在看他。
是谁？
流川朝墙下望去。
一块块方格红砖砌成的步行道上，正蹲着一只白色的安哥拉猫。
这只猫见流川发现自己，长长的尾巴在身后摇了摇，眼里流露出善意的神情。
流川没兴趣理会，跳下墙，径自沿着马路朝前走。
没走多远他便发现那只安哥拉猫跟着他。
停步。转身。
“喂。”流川用不客气的口吻说，“你跟着我干什么？”
在路人听来，这不过是一只猫发出的威胁叫声，只有猫的同类才能理解其中的含义。
走在他身后的安哥拉猫同样停步，偏头，用一种怀疑的眼神将眼前这只黑猫从头到尾打量一番。
流川被这种打量弄得无名火起。
他朝对方踏前一步，金色的瞳孔凝成细细一线，喉间不自觉地发出低沉的声音……
就在这时，安哥拉猫笑了。
猫本是不会笑的，但流川就是觉得眼前这只猫对自己露出了笑容。
趁他发怔的功夫，安哥拉猫凑到他面前，一双灰蓝色的眼睛里充满愉悦的神采。
它说：“流川，你龇牙的样子真好笑。”
这是……仙道的声音。
流川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
安哥拉猫不满了，眼角一耷，“哎，不要一副见到鬼的样子。”
流川不说话，沉默地看着这只发出仙道声音的猫。
他警惕的神色落在对方眼里，安哥拉猫甩甩尾巴，语气听来很是无奈，“今早起来我就变成这样。你呢？”
流川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你是……仙道？”他反问。
安哥拉猫嘴边的触须抖了抖，“我以为你早就听出我的声音。”
“你也变成了猫？”
安哥拉猫低头看看自己，“怎么看也不像老鼠。”说完，忽然意识到如果自己变成老鼠，那眼前这只猫……
流川哼了哼，像是察觉他的想法，“我不吃老鼠。”
“那你吃什么？”有着仙道灵魂的猫凑过去。
让他这么一问，流川才想起自己从家里出来这半天什么也没吃。话说，猫一般都吃什么来着？
他默默思考，冷不丁被人、哦不，是被某只猫在脑袋上拍了两下。
他狠狠盯着那只迅速缩回去的猫爪——
“仙道！”
“啊，抱歉抱歉。”仙道往旁一跳，远离这只炸了毛的猫，“这是猫的本能。”
去你的本能！
流川用杀猫的视线瞪过去，冷冷一笑，磨爪。
仙道的耳朵抖了抖，“流川，吃了午饭没？我们找个地方……”
话音未落，眼前的黑猫蓦地跃起，在空中划出一道黑色的弧线，凌厉地扑向他。
仙道眼神一凝，扭头就跑。
流川一击不成，落地起身便追。
两只猫，一黑一白，追逐着跑过街道，跳上围墙，窜出树丛，在人们的视线中飞速远去。

 

中
不知道跑过了多少街区，前方的白色身影朝旁一闪，消失在围墙拐角。
流川跃过矮墙，轻巧地落在草丛中，他竖起耳朵，没有听到可疑的动静。
几只飞虫从草间升起，绕着他的鼻尖打转，流川打了个喷嚏，挥动爪子将虫子赶走。
他钻出草丛，踱上碎石铺成的小路。
突然失去仙道的踪迹令他有些烦躁，半日来，仙道是他碰到的唯一一个同类——变成猫的身体，却拥有人类的灵魂。
流川抬头看看正午当空的烈日，炫目的阳光令他眯起眼睛，他无意识地甩甩尾巴，落在地上的影子也跟着微微晃动。
接下来，该去哪里？流川想。
“这里。”
一个声音响起。
仙道变成的白猫蹲坐在这户人家的窗台上，朝他招爪。
一只招爪的猫……流川脑海中浮现日本招财猫的形象——圆滚滚的肚子、憨态可掬的笑容、又短又肥的脚爪……
虽然这些都和眼前这只体态修长的白猫扯不上什么关系，但流川眼里还是掠过了一丝清浅的笑意。
他走过去跳上窗台，“干嘛？”
“吃饭。”仙道说着跳进屋里，“这是我家。”
流川跟在他后面，听到这话，眨眼，“你家？”
“是啊。”仙道听出他的疑惑，解释说，“我平时一个人住，在我们变回去之前，可以在这儿住一段时间。”
“——什么时候变回去？”流川问。
仙道愣了下，转头看他。
“不知道。”灰蓝的眸子透出深邃的神色，“也许睡一觉就能变回去，也许要睡很多次。”
“嘁，”流川从他身边越过，“不好笑的笑话。”
他往前走了几步，来到门前停下，“喂。”
“什么？”
“走哪边？”

在仙道的指引下，流川和他来到饭厅。
饭厅紧挨着客厅，放着一张餐桌和几把椅子，一盆绿色常青植物倚在墙角。
流川跳上椅子，看清桌上放着的东西，傻眼。
坐在对面椅子上的仙道冲他无辜地抽抽嘴角。
“这是什么？”
“面包。”
“几个？”
“一个。”
……
俩俩相望。
“猫的胃应该装不下多少吧？”仙道边说边往桌子的方向倾了倾，“本来是打算当早餐的，谁知一觉醒来变成这个样子，就没顾得上吃。幸好留着这么一个，咱们今天就不用挨饿了。”
“你家里就没有别的食物？”流川瞪着桌上那只牛角面包，猫吃面包么？思考。
仙道说，“冰箱里还有盒牛奶，可我现在的样子没办法把门拉开。”
流川看看他和自己的身体，沉默。
仙道一爪搭上桌面，“别想那么多了，开动吧。”
他伸爪去够桌上的面包，因为太短而够不到，只得跳上桌。流川有样学样，两只猫蹲在那只牛角面包跟前，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
“怎么分？”流川问。
用爪子扯？
用嘴咬？
总不能叫一只猫系上白围脖手拿小餐刀吧！
“你吃那边，我吃这边。”仙道指指面包的两头。
如果猫有眉毛，流川的眉毛一定挤出了抬头纹。
他低头用嘴轻轻碰碰面包的一头，酥脆的外壳掉下一些碎屑，粘在他嘴边，他无意识地伸出舌头舔舔嘴角，转眼却见仙道盯着他，灰蓝色的眼睛里分明流动着笑意。
流川想想自己刚才的举动，一眼瞪过去，“你鼻子上也有。”
仙道一怔，抬起两只毛茸茸的爪子轮流拍打鼻子。
“猫毛不要落在面包上。”流川平静说。
话音刚落，耳尖忽然一痛，原来是让仙道咬了口。
仙道也没想到自己会一口咬上去，舌尖碰到那一小片柔软的皮毛，猛然惊醒，赶紧松嘴。
他只是想捉弄流川一下的，就像还是人类的时候，他经常用力勾过流川的脖子，埋怨说“嘴巴真毒”一样，谁知变成猫就换成时不时地想咬对方一口。这本能真可怕。
流川的耳朵抖了抖，过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仙道咬了。
耳尖残留着轻微刺痛和濡湿的感觉，流川看过猫之间的打架玩闹，除了上爪便是上嘴，所以，这似乎很正常。
两个人努力揣摩猫的心思，一时间谁都没对刚才的事件做出什么表示。
流川慢慢咬着面包，吃了半天才冒出一句，“你不怕咬一嘴毛吗？”
安静得有些尴尬的气氛因为这一句话得到缓解，仙道想了想，埋怨说：“流川，你一点本能都没有。”
流川白他一眼，“我吃饱了。”
他跳离餐桌，晃到客厅沙发上，在软绵绵的垫子中寻了个位置蜷伏下来。
仙道望着他的举动，自顾自笑笑，“就这点来看，还是有本能的啊。”

夜晚。
一道闪电划过天际，远方传来隆隆声响。
狂风卷起窗帘，惨白的电光不时映入漆黑的房间，打破满室沉寂。
流川觉得有什么东西捂住自己的呼吸，他用力挣扎，在快要窒息的憋闷中醒来。
醒来才发现自己跟仙道挤睡在一起，仙道脖子上厚厚的绒毛挡住了他的鼻子，导致他刚才差点窒息。
流川爬起来，踩着仙道的肚皮跳上沙发靠背，靠背后面是窗台。
他坐在窗台上往外瞧，外面的雷电撕破黑沉沉的天幕，张牙舞爪地照亮了整个夜晚。
一觉睡醒，奇迹没有发生，他和仙道还是猫。
回头看了眼那个睡得甚是香甜的家伙，流川跳出窗台。
轻灵的身体高高跃起，仿佛飞一般的投向空中，只有这时，流川才对目前的身体感到满意。
在他还是人类的时候，他常常在球场上飞身跃起，将手中的篮球狠狠砸入对手篮框。那时的感觉，就像现在……
四足落上地面，飞翔曳然终止。
地面的碎石硌得脚疼，流川抖抖脚爪，沿着小径走出院子。
深夜的街道空旷无人，几盏路灯吐出昏黄光晕。
头顶的雷声隆隆不断，方才还疯狂刮着的风一下子停了，空气黏稠，湿乎乎地贴在身上。
突然一个炸雷惊响，大雨倾盆而下。
雨水笔直打上地面，激起迷眼的水花。
流川窜上墙头，雨雾很大，分不清来时的方向。
柔软的皮毛被雨水浇得湿透，流川甩去脸上不断滑落的水滴，试图看清远处的路标。
左还是右？
流川不作多想，盯准一个方向疾射而去。
黑色的身影穿透蒙蒙雨雾，在一户户人家之间穿梭。
嘁！每户人家的房屋外观都差不多。
流川睁大眼睛，努力分辨门口的铭牌。
“咪呜……”
暗处传来微弱的叫声。
流川循声走去，只见几团黑影缩在窗下的墙角。
那是几只幼猫。它们瑟瑟地挤作一团，有的静静躺在那里不知死活，有的还在蠕动。
流川四处望望，没发现母猫。
“流川！”
一条身影从墙头跳下。
白猫的一身皮毛早已湿透，像掉入水中的毛线，湿搭搭地缠在一块儿。那双灰蓝色的眼睛在看到流川以后，露出释然的光芒。
他朝流川走近几步，同时看清流川身后那几只幼猫——若不是它们发出的声音，他也不会寻来这里。
再次见到仙道的喜悦被身后微弱的叫声冲淡，流川看看仙道，“怎么办？”
仙道跟他并肩站在一块儿，盯着地上的弱小生物发愁，“这样的天气很难活下来吧。”
流川沉默了一会儿，伸爪碰了碰其中一只爬到脚边的小东西。
幼猫细小的爪子试图勾住他，却又无力地放下。
“也许……不是没有办法。”
流川昂起头，看向顶上的窗户。
仙道顺着他的视线望去，顿时明白他的想法。
“试试？”
“好。”
两只猫跳上窗台，锐利的前爪轮流划过紧闭的玻璃窗，发出刺耳的声响……

“啊，好可怜的猫咪。”
女主人将伞支在小猫头顶。
她的丈夫拿着纸盒从屋里出来，“放在这里面。”
两人将小猫挨个捡进盒子。
“刚才是它们的妈妈在窗外么？”
“可是没看到母猫啊。大概是树枝刮到了窗户吧。”
“啊，它们真幸运。”
这对夫妇低声交谈，谁都没有注意到，在附近的树丛中有两双眼睛正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直到他们抱着纸盒进了屋。
雨还在下，两只猫回到仙道家中，仙道咬着两张毛巾窜上沙发。
“给你。”他把其中一张拖到流川面前，“打个滚擦擦。”
流川趴在沙发软垫上，看仙道在毛巾上滚来滚去蹭毛，一副乐在其中的模样，忍不住伸爪按住那根毛绒绒的尾巴，“喂！”
“啊？”仙道扭头。
“醒来的时候你什么感觉？”
“什么什么感觉？”
流川不说话了。他严肃地看着仙道，与平日带点稚气的冷颜不同，他此刻的凝视有几分与年龄无关的阴郁。
仙道接触到他的眼神，慢慢地也认真起来。
“不知道啊。”他轻轻吐了口气，“醒来的时候只顾着找你……说起来，猫的跳跃力真是惊人哪。”
他走到流川身边，低头蹭了蹭他的脖子，“大不了，我们再多睡几觉好了。”
颈上传来的温热缓和了流川的目光，“如果变不回去，会以这样的身体死去吧？”
“按猫龄计算，你才一岁半，可以再活十几年。”仙道说到这里，突然笑了，“一岁半的流川，听起来很可爱啊。”
“去你的可爱！一岁半的仙道彰！”
“喂，别光骂人，把你身上的水擦干。”
“怎么擦？”
“打滚啊。就像这样……”
“……仙道。”
“啊？”
“你还是别变回人了。当猫挺适合你。”
“臭小子，我咬你哦。”
“嘁，我不会咬回来啊？”
冷哼两声。
两只一岁半的猫各自叼起毛巾爬上沙发两端。
冷战的结果是，第二天流川感冒了。

 

下
仙道一觉醒来，看窗外天光晴好，便三两下跳上窗台，眯眼享受暖洋洋的晨光。
等他将一身柔软的毛皮都晒得蓬松发热，回头见沙发上那只还在埋头苦睡，忍不住跳过去挠对方脖子。
“起床了起床了！”
流川在两个垫子之间软软趴作一团，不理他。
“起床了起床了！”仙道揉他脑袋。
流川被那双不断在身上作怪的爪子刨醒，撩开眼皮，懒懒瞥了仙道一眼，扬扬尾巴梢，“吵。”
下一秒，白猫的脸在他眼前放大。
仙道歪头盯着流川看了一阵，自言自语：“转性了？”又自言自语，“……不可能啊。”
流川懒得甩他，把头埋进爪子，继续睡。
仙道围着他转了一圈，来到正前方趴下。
“没事吧，流川？”
“……罗嗦。”模糊不清的声音从黑猫的两只爪子当中传来。
仙道伸爪碰碰流川的脑袋，没反应。想了想，又往前方凑近了些，刨开流川的前爪，把头拱到流川脖子下面，顶起他的脑袋。
“真没事？”
“烦。”流川闭着眼睛一爪挥过去，软软拍在仙道身上。
不正常。非常不正常！
仙道靠上去用自己的鼻头轻轻碰了碰流川的。
“你在生病。”他下结论。
猫生病的时候，原本湿润的鼻头会变得干燥。流川现在就是这症状。
流川闻言，眼睛张开一条缝，“没有。”
仙道说：“嘴硬。”
他跳下沙发，到几间屋子里看了看，没有找到适合的药物。
流川趴在沙发上，虽然没什么精神，他还是盯着仙道的举动。
“只是感冒，别大惊小怪。”
“你现在可是只猫。”仙道跳回他身旁，眼中带着忧虑。
“死不了。”流川把身子蜷紧了些，“我要睡觉，不准吵我。”他缩成一个圆球，将头埋进毛茸茸的尾巴。
身边安静了一阵，一团热乎乎的东西靠过来。
流川浑身乏力，懒得回头，感觉对方温热的鼻息轻轻喷在自己耳根，痒痒的。
他甩甩尾巴，心想，敢吵我就咬。
但对方始终安安静静，不一会儿，流川便靠着身后的热源，困倦地睡了过去。
仙道将睡成一团的黑猫包在怀里，看他渐渐闭上眼睛，陷入沉睡。
这是种很奇妙的感觉，带着点担心，又有种被信任和依赖的满足。
仙道轻轻蹭了蹭流川的脖子，暖暖的肚皮贴着流川的背脊，长长的尾巴搭在他腹部，仿佛这样就能够使流川的身体变得更温暖。
流川的呼吸带动小腹平缓地起伏，紧挨他的仙道感受着这细小的动静，稍稍放了心。
窗外的太阳慢慢高升，日光移进窗户，落在沙发上。两只猫安静地偎依，黑白两色的纤细毛发在橙色的阳光下泛起一层朦胧的光晕。
随着时间的流逝，沙发上那片日光往墙边缓缓移动，仙道盯得久了，眼睛有些酸涩，他眨眨眼，抬头想要看看流川的状况。
流川依旧鼻息沉沉，睡得甚是香甜。
仙道探过脑袋，又碰了碰流川的鼻尖，好像没那么干了。
他松口气，心想索性自己也睡一觉好了，于是伸爪将流川的身体往怀里扒拉了两下，将头架上对方脖子，如同靠了个柔软的枕头，舒服地闭上眼。
结果，流川是让仙道压醒的。

街边一家小小的便利店。
一只白猫叼着一袋火腿肠窜上收银台。
收银员被它吓了一跳，正要将它赶走，却见一只黑猫跳到收银机上，嘴里还衔着几张纸币。
白猫将火腿肠放到桌上，黑猫也跟着放下钱，两只猫并排蹲在一起，两双圆溜溜的眼睛望着收银员。
这……这是干什么？
收银的小姑娘在这家店打工半年也没见过这么奇怪的事情。
白猫看出她的疑惑，凑过去蹭蹭她的手，轻轻叫了两声。
小姑娘见它身段优雅，皮毛雪白，不禁伸手摸摸它的脑袋。
“你们想吃这个？”
白猫似乎听得懂她的话，点点头，又用爪子将桌上的纸币朝她推了推。
小姑娘惊讶地张大嘴，用钱买火腿肠的猫？现在的宠物已经聪明到这个程度了么？
一旁传来一声不满的猫叫，黑猫扬头，金色的眸子里闪着不太友善的光芒。
白猫眯眯眼睛，靠过去蹭蹭黑猫的颈子，黑猫将头扭到一边。
小姑娘看着它们的样子觉着新奇又好玩，动手想把黑猫抱过来，却被它扭身躲开，跳到桌沿，一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白猫在这时又将火腿肠和钱推到小姑娘面前，低低叫了几声，像是在催促她赶快把东西卖给它们。
小姑娘见周围没人，那几张纸币又不像假钞，又见这猫的举动着实可爱，忍不住找出手机，对着白猫道：“让我拍一张好不好？”
“咔嚓”一声，白猫和黑猫的身影出现在粉红色的手机屏幕上。
不知是不是这声音惊动了黑猫，它忽地一下跳过来，叼起那袋火腿肠就跑出便利店。
白猫见它跑掉，赶紧追了出去。
剩下收银的小姑娘举着手机，“哎哎，让我再拍一张嘛！”

仙道连追两条街巷，终于赶上流川。
“等等我啊。”他吭哧吭哧跑过去。
“哼。”流川嘴里叼着火腿肠的袋子，没办法开口说话，只从鼻子里发出一声冷哼。
“流川，好饿——”食物在对方嘴里，仙道只有讨好地摇摇尾巴。
流川翻翻白眼，那意思是：你求我啊。
仙道瞧得牙痒痒，一个猛扑压过去，“坏孩子，这是我的钱买的。”
流川冷不丁被他扑倒，在地上接连两个翻滚，但还是死死咬住火腿肠。
他连踢带踹地从仙道身下挣扎着爬起来，浑身的毛炸成一片一片，喉咙里发出威胁的声音，意思是：我就不给。
白猫往地上一躺，“你欺负人。”
流川冷笑，我欺负的是猫。
白猫打滚，也不怕弄脏雪白的毛，“流川，饿——”
流川黑线，这家伙越来越不像个人样。
“喂，”酷酷地开口，火腿肠掉到地上，“肚皮露出来了。”
“什么？”仙道一副人畜无害的表情。
流川突然脸红。
好在黑猫脸红也看不出来，流川愤恨地瞪了那人……那猫一眼，转身就走。
仙道爬起来，衔起火腿肠的包装袋跟上去，“呜呜？”怎么了？
流川两眼定定地看着前方，目不斜视。
“呜呜？”
“吵死了。”流川怒，“快找地方吃饭。”
仙道笑着扬扬嘴边的触须，“呜呜。”跟我来。
他领先跳上墙头，流川金色的瞳孔中映出那道流畅的白色身影，目光一闪，也跟着跳了上去。

清风，艳阳，绿草地。
一条小溪从草地上缓缓淌过。
两只猫吃饱喝足，趴在软绵绵的草地上，谁也懒得动弹。
“明天，换生鱼片吧。”仙道说。
流川想想，“贵。”
仙道笑，“你决定做一辈子猫？”
“不然你变个人来让我看看。”
仙道深受打击，一头埋进草丛，“我知道啦，钱要省着用。”
流川盯着潺潺流动的溪水，“仙道，你真没想过也许我们变不回去？”
“嗯……也不是没有。”仙道抬起头，抖抖耳朵上的草絮，“只是急也没用。而且……”
“而且什么？”流川等了半天没等到下文。
仙道看着他笑，“而且当我发现你也变成猫以后，就忽然觉得很踏实。”他说，“有你在的话，就一定能够变回去吧。我那时就是这么想的。”
流川无言半晌，说：“没逻辑。”
“如果什么都要有逻辑的话，我们还会变成猫吗？”仙道将爪子伸进溪水，惬意地泡着，“流川你啊，本身就是一个让人无法动摇的存在呢。”
流川将目光移向头顶茂密的枝叶。仙道的话是在赞扬吧？还是说，这也是他的希望呢？
流川并拢爪子伏下来。
其实，那天见到变成猫的仙道的时候，自己也有同样的感觉呢。
只是，还是不要说出来比较好吧。谁叫他在自己生病睡觉的时候，还把他压得差点不能呼吸了呢。
流川浅浅打了个哈欠，被枝叶过滤后的阳光落在身上暖洋洋的，青青的草叶散发着好闻的气息，偶尔过过这样的日子似乎也不错。
他枕着前爪开始打盹，因此他也错过了从一旁那双灰蓝色的眼睛里，投过来的温暖光芒。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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