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地和爸爸的故事

作者： 慧飞的鱼77，收录日期：2009-05-06，1262次阅读

一个黑色童话

“电影院是棵茂密的大树
　　 我总能在树下等到你
　　 我们并排坐在别人的故事里
　　 动情处忘了自己
　　 别人的故事总是一如千里
　　 我们的故事却是千里一日
　　 多想有一天把世界感动成一个电影院
　　 让我们依偎在
　　 自己的故事里”

爸爸年轻的时候对爹地说,就算全世界只剩下他一个人,他也不会和他在一起。这句话深深伤了爹地的心,他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地球，成为了一名空间站宇航员,一个人守在几万公里的太空,如愿以偿地远离人类,远离地球,远离爸爸。
如果爸爸没说那句话，或者爹地没离开地球，也许后来的一切都不会发生。但这个故事还是不可思议的发生了，就像当年，他们不可思议的离开彼此。

（一）
爸爸在地球上的某个海边一个人钓鱼的时候，爹地在那幽暗压抑的空间站里和星星做伴,工作之余,全力以赴的积累对爸爸的愤恨,发誓一辈子都不再爱别人。
后来爹地回到了地面上,遇到了爸爸。爸爸说，流川我们在一起吧。
我们别无选择。他们这样说。
在不远的过去,人类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要消亡了,因为这种盲目乐观,人们在灾难来临时毫无戒备。
事实上,不可能做出任何准备。事发突然,并且超出人类理解范围。
最初,大量人口失踪。每天早上醒来,就会有人发现自己的朋友或邻居不知所踪。这些人前一晚还在一起吃饭上课打篮球,可是在太阳升起之后的某个时刻----具体时刻无人知晓,因为当事人已经不能出庭左证----就消失的无影无踪。其他人来敲他们的房门,发现床上的人不见了,除此之外一切如故,空气中甚至没有电离的味道。
没影儿了!
为什么？
每个人都带着诗人般的思索表情，几乎人人看起来都像智者，在思考一个相当有深度的问题。
或许也有人例外，比如爹地，因为他不知道地球上发生的这些，国际电台在他离开大气层的那一刻就给关上了，为了不再想某人，虽然每次经过仙道711号小行星的时候他都会放慢航速。还有一个例外就是爸爸。
“好像地球上也没什么人好牵挂的。”爸爸这样说
（二）
失踪有条不紊的进行着。经过统计,消失的包括好好先生,同男腐女,绝色美人,灌篮高手,世界巨富, 泼皮无赖,街头乞丐…总之,只要有人的地方就会有人消失,对所有人均一视同仁,体现了超乎善恶的公平原则。
人类为之苦恼了那么多年的人口问题终于有望得到根本解决。
引起的恐慌不值得一提,不过是一场世界末日前的片刻混乱。
后来人们最喜欢谈论的就是,某某人今天"被弄没了'。这个短语结构简单,表意清楚,恰倒好处。有人说,是上帝在进行清理工作。另一些人则认为,是外星人因为某种企图在绑架人类,比如说攫取劳动力。有些想象力丰富的作家认为,有些高级的文明正在把可爱的人类接到更美好的异次元时空,过一种更高尚的生活。当然,这种话因为太扯淡了,没人理会。也有人试图询问天空之上的爹地外太空的情况，然而结果大家是知道的。
于是整个地球安静下来,大家停止了一切斗争,有史以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地团结一心同仇敌忾,决心要阻止这种卑劣的行径。一切资源都动用起来为此服务,全地球都组织起来。世界各地都涌现出一批异常活跃的文学家,书写出累积几千万卷的充满了末世情绪和终极人文关怀的作品。这些人大部分很快就被弄没了,所以留下许多诸如《Deep Purple》一样尚未完成的千古绝唱。哲学家们分秒必争,也不知道自己哪天就没影了的恐慌下,迅速的建立了若干套新鲜的理论体系。所有的哲学和神学都不再关心人是怎么来的,而是致力于阐释人是怎么没的。当然,最务实最可敬的还是要属科学家们,他们联合起仅存的千千万万劳动者,以惊人的速度建立起一套全球自服务生存系统(GSSS),以确保将来侥幸存活下来的人能够生活下去,让人类的香火传宗接代发扬光大,以图人类东山再起。
（三）
该项目完成的那一天,全球只剩下最后五十来个科学工作者,大家看着自己的杰作唏嘘不已,感慨良多。直到此时人类才发现什么叫做团结一心排除万难,五十个诸葛亮一百五十个臭皮匠,可惜这种感人的国际主义精神来得稍晚了些,不然生活本来可以更美好一些。
当晚,这些人杰决定彻夜不眠,非要看看哪个朋友会不会在众目睽睽之下消失。
丽日晨,五十位人杰全部失踪。
此事引起当时全体人民的悲愤,大家对这种蔑视人类尊严的做法感到无比愤慨,经过商议,决定发起最后的抗议。于是仅存的一万来人都愿意奉献出自己的隐私,甘愿让遍布各地的GSSS摄像头全天候的关照自己,让系统记录下每个人的一分一秒,就算某人没影了,总会有人留下看到录象。
“上帝不可能带走我们所有人。”大家这样想。
然而如果他们在天有灵的话，就会想起他们漏掉了两个非常重要的人，在星星堆里的爹地和一如既往在海边钓鱼的爸爸。
于是,在某一时刻,具体是哪一时刻不好说,一万来人全被弄没了。
生活是多么残酷,最后总让人屈服。
等到世界上只剩下爸爸和爹地时,这场浩劫似乎停止了。至少他们都是正常死亡的,不是被弄没的。
（四）
由于持续的失踪事件呈现随机分布的特征,这造成了许多麻烦,尤其像人事管理这种领域,一条命里从构思到发布到最后正确执行，几乎没啥可能。在当时它造成的最不辛的事件之一是:由于管理混乱,爹地差点被遗忘在太空。要不是后来某个决策者在某个场合因为某个原因意外的想起了他,爹地必然将被即将灭亡的人类同胞抛弃在几万公里之上的寒冷空间里和星星做伴。当然,要是那样的话,没准儿对他是种解脱。
总之,后来他回到了地面。
一出舱门,爹地看见GSSS的那些自动机器----无人采掘机,无人运输机,自动供热机,自动汉堡机以及诸如此类的玩意儿,在他身边若无其事的不慌不忙的工作。
没有鲜花和掌声,没有一个人在乎他。
放眼望去,四海之内,一副安宁和谐的太平盛世模样。整个世界一点毛病都没有,只不过看不见一个人,那叫一个荒凉。
然后爹地来到管理整个GSSS的巨型计算机前,静静的问:"告诉我,我是最后一个人么?'
计算机飞速的扫描着整个地球,然后低沉的回答说不是,他还有一个伙伴。
爹地找到了爸爸。
（五）
尽管他们曾用最冷漠的方式互相伤害,但当世界上仅剩下两个人的时候,他们意识到,彼此之间再也不可能分开。
从那时起,他们总是默默对视，对所有时都能达成共识。他们生活在一起,这是上天的安排。
他们在乡下找到了间小教堂，穿戴整齐。没有人问他们问题，他们出神的盯着彼此，说了两声：我愿意。
借着GSSS的帮助，他们在全世界漫游，从湘北到尼加拉瓜大瀑布，从金字塔到长城，他们只剩下彼此和时间。他们乘着自动驾驶的飞机，越过沙滩和海洋，在云层中孤零零的飞翔。
这场漫长的蜜月悠闲极了。他们白天总是手牵着手，夜里也相拥而眠，一刻也不能离开对方，怕一眼看不到，就再也不能看到另外一个的身影。
他们只愿意同生共亡，坚决不愿一个人没影儿，丢下对方，面对无边的悲伤。
他们再也没有别的人可依靠,彼此相依为命。
后来，他们在世界遗传学中心发现了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克隆婴儿的我。于是我们生活在一起，我喊流川叔叔爹地，喊仙道叔叔爸爸。每当爹地靠在爸爸肩上睡着时，爸爸就会给我讲这个孤独的蓝色星球上曾经发生过的故事。

未来在哪里，我们不知道。

我只知道，只要爹地和爸爸在一起，就是全世界。
他们还是渐渐变老了，老到无法再旅行，无法再打一对一。
爹地去世之前紧紧地握住我的手，说他一生都没恨过爸爸,他爱他。
我感到有泪水滴到我小小的手上，不知道是我的还是爸爸的。
最后爹地趁爸爸睡着的时候，松开了许多年来一直握在一起的手，像当年那样，来不及挽留的离开了。
如今他们安息了,留下我一个人在这个曾经美好的世界上的。有时候我会想,也许是上帝不忍心看到人世间的分离,所以才暂时请所有无关的人退场,单单留下爹地和爸爸,让他们好好的，安安静静的，在一起。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