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莎行 1-2

作者: 卡木,收录日期:2010-04-06,844次阅读

华灯初上。
一个身材高大、鼻梁上架副黑框眼镜的男人出现在地铁站出口。
这人手上拎着那种很常见的公文包,朝四周略作打量,便走近距离最近的一辆计程车。车中冷气开的很足,在对司机说清地点后,他将上身后仰靠上椅背,开始闭目养神。
做为一名出道三年并打出自己名气的律师,花形透还很年轻,却已经——与他的合伙人一起——拥有一间事务所。就在白天他帮助委托人打赢了关于一栋年代久远的老房子产权归属的官司。而律师先生在这个夏日的傍晚奔波半个城区的理由就在他手边的皮包里。
半小时后,在郊区一座传统样式房子里花形终于见到了他要找的人,同时是他的最好朋友以及合伙人。
单从泛泛的交往来看,藤真健司面上常带微笑仪表不凡更兼礼数周到,很是惹人喜爱。尤其,花形的这位朋友还具有关于灵异方面的特别能力,能够帮人解决一些奇怪的麻烦。他的事务所能有今天多半也出于这方面的原因——然而同样重要的是,这也不是个好脾气的人。比如,藤真君并不欢迎贸然造访,更没有留下客人吃晚饭乃至过夜的打算。
花形一边小心的从包里拿出那件惹麻烦的物件:这是一枚成人拇指指盖大小的琉璃质地枫叶,在灯光下的光泽白近于通明,其边缘用红线穿过。一边解释原因:
"这东西是我昨天时候从陵南的古玩市场上淘的。你知道的,因为上个案子得去那边一趟。东西挺漂亮,还有些古怪。"对面的藤真正将这件枫叶骨饰对着灯光端详,神态看上去异常专注。花形完全相信好友很快就会从骨饰中发现一名少年的小像,同时阵阵凉意会透过手指一直延伸到骨头里。就像自己早些时候一样。
“是有些古怪。不过,”藤真向他看过来,“想弄清楚还不简单?”
他眼看着枫叶伴随着好友的微笑越来越近,直觉不妙,不等他开口询问,整个人就被吸了进去。
等到花形从一片弥漫的白雾中看的清身边景象时,视野中藤真家的客厅消失了,藤真本人也不见了,只有他独自一人,处在一个完全陌生的环境中。
如果要花形用一个字来形容眼前所见,那就是,静。静到让人不安。
这是个孤零零的院落,白墙灰瓦,竹筒伴随流水一起一落。四周枫树鲜红如火。
很快花形就有所发现。
在石距旁边的地上躺着一名少年,无声无息,看衣着装扮是属于几百年前的风格。虽然生活里他自认为适应了藤真一次次制造的“惊喜”,不过这次也……
花形决定不作评论,只抬起左脚碰碰右脚,有感觉——应该不是做梦;又仰头看天空,灰蒙蒙的,想来这也不是晒太阳的时候。
“小枫!”后面传来凄惶的喊声。花形扭头,就见一背长剑的素衣青年一步步靠近,眼睛盯着地上少年,脸上是那种已经得知最坏结果却无法相信或者说不愿相信的神色。花形与形形色色的委托人打交道,类似歇斯底里的状况也不是没见过,他知道此时第一要紧的是赶紧撇清,万一被当作是嫌疑人就不妙了。
花形迅速谨慎地开口:“我是翔阳紫藤花事务所的律师,刚一到现场就看到……”
那人仿佛根本没看到他,径直走了过去。俯下身抱起少年,伸出手抚上少年面颊。
他站起,声音有些颤抖“也许我这样做是错了。不过——悲离!”
背后长剑出鞘,如水般光华,在这素衣男子面前一顿,开始沿某种神秘的轨迹在空中自行划圈。轨迹的说法是花形的隐隐感觉,他眼里看到的只有漫天金红色火光。花形忍不住闭上眼,然而眼膜还是感受到那强烈的光芒。

“流——川——枫,魂——兮——归——来”

光芒已是减弱,他张开眼,正好看到原本死去的少年从火光中走出,眉眼鲜明,衣袂飘忽。
对面男人不见悲喜,任那把“悲离”剑跌落,忽然放声痛哭。

花形这下总算明白,拜藤真帮忙,自己该是闯入别人记忆了。而这记忆和那枚枫叶形琉璃应该有关,那少年名字无疑是“流川枫”,枫叶,流川枫,难道说他就住在琉璃里?脑子里想法转来转去,没注意周围有了变化。
这次是在一间木结构的房子里,内中陈设即使与注重细节的藤真家相比也是不逊色的。
还是那两人,隔了张桌子对面坐着,而他站在素衣男子这边。那人正在看一张纸条,随手一扔,纸条在落地前卷曲化成轻烟。
“妖界有几个不记打的这两天跑去陵华现眼,我去帮着料理下。”原本满脸笑意,迅速转换成凝重,“还有,小枫,毕竟是曾经的师门,我不想太惹眼,所以你还是留下来吧。”

隔了桌子的少年没有表示。又笑:“不高兴?那下回我们一起手牵手去魔界挑事怎么样?”
……
再次见到藤真,花形迅速抛出疑问。
“猜的很对,那流川枫就是住在这琉璃里的灵鬼,是他让你看到方才的一切。好吧,现在我们就见见他,下面跟说:……”
藤真闭上嘴,然而那要说的话在花形脑海中一字字回响,以至于他不自主地开口重复:“以我之神,召你之魂;以我之血,聚你之形。啊——”右手食指处传来的尖利疼痛让他大声叫了起来,与此同时这根手指被突如其来的力量按上枫叶琉璃。琉璃瞬间明亮,光芒并不耀眼,只像云海一般缓缓翻涌、朝两边散开,此时刚见过的那名叫流川枫的少年翩然现身。
花形一边朝尚在渗血的伤口吹气,一边不无怨怒地瞪视发动突袭的罪魁祸首。
藤真显然没有受到怨念影响,异常认真:“就是那一天?”
流川微微点头。
“我明白你的来意,可惜对那班老小道士们的事情不知道也没有兴趣知道。我又不是他们的亲师叔,反正这帮人眼界又高,脾气又坏,骨头更是硬了不止一点点,得罪了不该得罪的主,再加上个勾结妖邪的罪名,早晚被灭……你还是想找他?还要我帮忙?提醒一点,我从不做自家受累给人积功德的事。……条件先不要急着应,要知道到时是由不得你不做的……”
藤真坐回去,:“花形,你带他走。去事务所啊!另外,记得找身衣服烧化给他,几百年前,真怎么看怎么别扭。耐心等吧,事情急不来。”
这最后一句该是说给流川的。可花形只觉得不安,过意不去。
“流川,”离开藤真家后他说,“你不要介意,藤真平时不是这样的,他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花形也说不上来。他对着手上的枫叶琉璃发愣,一句话没说完流川就回了枫叶,刚才跟藤真说话明明还好好的,而自己在旁边就看懂了一个算是点头的动作。心想沟通还真不是谁都能做的来,以后和这灵鬼可该怎么处呢?
有一点他是清楚的,按照藤真说的去做——等待。

午后,花形从瞌睡中抬头,电视里还在回放湖人与魔术的决赛,他忍不住再一次感慨最近的清闲。清闲到他忘记了与鬼同处一室,事实上流川从没出现过。
迷迷糊糊打量四下里
嗯?他低头集中起精神,这不是幻觉吧?对面不见了堆满专业书籍和篮球周边的书架,那里雾蒙蒙的。真是怪事眼镜明明是五天前才配好的,试试向前迈步,几道耀眼的火舌腾地扑了过来。好在没有灼伤,却让他清醒的意识到这雾气不是眼镜的质量问题。
五秒钟后,手机那边响起藤真的声音。
花形镇定开口:“藤真,我像是被困在结界里了……”
“什么——”那头传来一声高分贝的叫喊,花形一哆嗦,手机掉了出去。
看着地上一点亮光消失,他闭目、吸气,随后声嘶力竭的男中音:“救命啊,,再晚就要真的见鬼啦。”
“花形,安静。”是藤真,“现在听我说,马上打一套军体拳,对,就是两年前你特意学的那套。不要侮辱我的智慧,也不用怀疑你的听力。快点”
花形不理解,不过——
“哈!”
“哈!”
招招式式,着实卖力。
一招左步冲拳不防被人接住,花形惊喜,那是张梦里出现过不知多少回的脸。
“做的好。”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还有谁?
在后面距离三四米远的地方,穿着米白风衣的可不正是藤真?
那么眼前的这个——
“是式神。就是三月里你送我的那盆滴水观音。”
“藤真!”花形大为感动,“难为你还记得这么清楚。”
藤真不理会,打量四周:“这是修道者施法捉妖时候为防止普通人打扰而设的浮云障,志不在伤人。当然也没有哪个修道者担得起‘人命关天’的责任。看来他是想自己去。这个忙,不白忙也不行了,追!”

花形三人最后在一条弯弯曲曲的山路尽头停下。
“竭灵壁。”式神点点头。
藤真没有迟疑:“退后。”
滴水观音的式神早把花形拖到二十米开外的地方。于是,他看着藤真举起一柄细长锃亮的金属工具,看着前面路上多了一面闪烁点点光芒的“墙”,看着翠绿长鞭从藤真手上伸出又笔直扎进“墙”去。
“你真是滴水观音?那他叫你什么名字啊?”
“……水滴。”
等花形再一次反应过来,只看到式神。这样也好,起码可以放心大胆的拉着手毫不担心会被一把甩开,虽然是在峡谷上空——
“那么水滴兄,以你的观察,藤真他对我有意思吗?”
“毫无疑问”
于是花形呵呵地笑。笑过两声后,这才注意到回答中的缺陷:“毫无疑问”,这究竟是对自己有意思“毫无疑问”还是没感觉“毫无疑问”呢?还是不得而知。又想到一个问题,
“刚才你们说的‘竭灵壁’是怎么回事?”
“那是死阵。”
花形紧张了:“那你该去保护藤真啊。他们不敢伤我的。”
“客观的说,我认为你更需要保护。死阵么,”水滴那似笑非笑的神情确实很像藤真,可惜学的还不够尽善尽美,于是在花形看来怎么都觉得是在冷笑,“进来的不一定会有事。设阵的才是必死无疑的。”
他们早进了山区,被水滴带着兜兜转转,花形甚至觉得有几个地方他眼熟到完全可以画下来。夜色沉沉的,花形似乎看到一点光亮,转头叫水滴,这式神方才像是摔了一跤,他赶着去扶,却只捞到一片绿叶。
花形捧着手心的叶子,心里一边庆幸实在平地,一边嘀咕说这怕就是式神的本像了吧,可这不是滴水观音的叶子啊。
“那只是一个分身罢了。”
——话不是自己说的,这声音不属于藤真,也不属于式神水滴。
花形慢慢转身,看到石壁前的人影。
流川枫除去出场方式匪夷所思了一点,其他与常人是无异的。眼前这人,一身素衣,周身笼了层乳白色光晕,而花形透过他甚至能看到后面的石壁,用人影形容绝不为过。
在流川枫的记忆里也有这人。他猛地想起。
“你,你……”花形一时张口结舌。
“仙道彰,这里希望就是我的埋骨之所。”那人温和笑着。他面容清隽,五官也许不是绝美精致无可挑剔,然而与之交谈让人如沐春风,仿佛那是一个很多年前就已认识的忘却名字的老友。
“花形透。”他松口气,不自主地有些伤感:“这就是结果。我早该想到的。”
“你是藤真的朋友吧?”仙道问。
“你也认识他?”那藤真岂不是有几百岁了?
“眼下我需要花形先生帮忙。向左边看,把它拔出来。”
石壁一角,花形依指点看到了那把应该同样在流川记忆里出现过的剑,因为只有剑柄露在外面不好判定。他不抱希望的一试,不想一下子拔了出来。花形好奇打量,剑身细长明亮,隐然像有水波浮动。
“这把剑所用材料非凡,多久都不会生锈的。”仙道的话语带了几分骄傲,“却不能送你,它对你也毫无用处,只好蒙尘了。对花形先生,只能道个谢字……”
“仙道,流川,流川枫他一直在找你,他想见你——”
仙道截住他,自顾说了下去,“我知道。你用这剑劈我身后的石壁,不用担心,一剑就会劈开。然后,拼命跑,不要回头,不会有事,带着它找藤真,记着,告诉藤真一切结
束,仙道彰输的彻彻底底。求他帮小枫转世……”
“你、自、己、怎、么、不、去、说?”花形一字一句。
“这是最后的一点希望。”温和的笑意终于染上悲凉,“不见,或许他还能活下去。”
花形干脆扔掉剑:“我什么都不知道,我不要管这些乱事。”
“天哪。”
听到仙道近乎笑语,花形不由怀疑张望,果然看到一点异常的亮光。那是水滴的叶片。
一条翠绿长鞭贴着地面延伸过来。
“仙道师侄,好久不见了。”藤真收起鞭子,礼貌微笑。
仙道懒洋洋的点头。
敛起笑意的藤真抬手结印,同样翠绿的光幕将这里围了起来。
“还是老招数。”
“这对我可是意义非凡。在我以为已经忘了他的时候是阁下一次次提醒。就凭如此好心,我怎么也得答谢。”
花形印象里从没见过朋友这般似乎可以用可怕形容的表情,因此他觉得有必要说点什么:“藤真!你听我说——”
“哦,抱歉。”一个响指,翠绿的藤蔓从地上跳起,把花形给捆得结结实实,叶梢部分还曲握成拳头的样子挥舞着,他理解其中的意思——要是他敢再乱说乱动,小拳头会直接把他打昏。
加在自身的藤索让花形只顾哀叹忽视了周围的变化,他只来得及看到原来在地上的悲离剑撞破光幕飞了回来,另外两人也是神色各异。悲离落地,白衣飞扬的流川枫出现在仙道身边:“仙道,我终于见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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