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
作者: dilala,收录日期:2011-05-08,913次阅读
仙道醒来时是早上5点45分。照例起床洗漱,做10分钟拉伸运动,6点整的时候打开电视,边听早间新闻边准备早餐。
鸡蛋在锅里发出滋滋声的时候仙道听到电视机里气象预报员略带欢快的声音,提示市民们注意今天的大雾。
还真是不小的雾呢,连橙色预警信号都发布了。仙道眯了眯眼,手法娴熟地把煎蛋掉了个个儿。
6点一刻的时候仙道坐到餐桌前,面前摆着的是两杯牛奶和两个煎蛋火腿三明治。
刚咬第一口仙道就开始苦笑,捂着嘴努力不让牛奶喷出来。
还真是老了呢,仙道扶额。手法都生了,以前从来不会犯这么低级的失误的。
蛋煎的太熟。牛奶里的糖放的有点多。
偏偏流川只吃八分熟的蛋和不太甜的牛奶。
于是仙道很自觉的把两份三明治都吞咽下肚,牛奶则倒到了脚边的浅盘里。
其实流川是不爱喝牛奶的。在看着那个黑色的小东西头一点一点的舔舐浅盘时仙道这样想。
只是没来由地不拒绝仙道,于是便在同居后每天早晨都在仙道暧昧的笑里喝下一整杯。
一滴不剩。
怎么会没来由呢?想到这里仙道自嘲又有点得意地挠了挠头。
那小子,从来不做没有意义和理由的事。
同居的日子比仙道当初设想的一万种情景还要出乎意料的简洁。流川的生活除了篮球和床再无它物。
哦,最多再加上电视机和录像机。
其实自打流川以平淡的口吻答应仙道这个提议起,仙道就已经开始在状况外徘徊。
仙道想那天的星光真是好,连被汗水粘腻在身上的运动衫都觉着很开心。
说出这个比喻之后理所当然地换来流川的白眼和一句白痴。
然后仙道就不说话,两手撑在身后的草地上看着流川擦汗喝水装篮球的一系列动作。
“流川,一起住吧。”
像是没经大脑思考一样的话就这么从嘴里溜出来。事实上,当时情景下的仙道也确实没有做任何思考。
只是看着流川的背影,就想这么说出来。
然后开始后悔。直到流川慢慢转过身来面对自己时,仙道已经在心里后悔了十万八千遍。
“那个……流川,我是觉得你每天从湘北赶过来又在晚上才回去路上太辛苦,反正已经放暑假……”
“好。”
“诶?”仙道咽下没说完的话,因为太过吃惊对方的干脆而扯出一抹在流川看来白痴加三级的笑。
于是流川走过来俯视他,极为不爽的语气:
“仙道,你那是什么表情?”
“呃……”仙道觉得前所未有的尴尬。
只是有点出乎意料呢。流川。
“啰嗦。”流川转身跨上脚踏车,回头望了眼还坐在地上的仙道。
“明天我会带行李过来。”
仙道笑。
“还有,”流川向仙道的衣服下摆瞄了瞄,第三次露出你是白痴的表情。
“蚂蚁爬上来了。”
“什么?”仙道低头看白色匡威运动衫的下摆,空空如也。
再抬头,流川已经骑着单车走远。
于是仙道又笑了。
带着点自己还没察觉到的暧昧。
快7点的时候,仙道换好衣服准备出门。
玄关那里,流川的白色耐克球鞋干净地摆在鞋架上。
跟自己的黑色匡威一起。
仙道用手指点了点鞋子的脚跟处。长时间的受力不均使得偏右侧的部分磨损的有点严重。
“或许应该买双新的。”踏了踏灰色的跑步鞋,仙道在锁门时这样想。
越往海边走,越是看不清了。
“今天的雾果然不小啊,发布红色预警信号也不为过吧。”仙道伸出手,悬在半空中握了握。
深秋的海边已然有些冷。拉高外套的拉链,开始沿着海滩慢跑。
同居的时候,每天早上也会来这边跑步。
流川总是很难叫醒,但仙道也总有办法。
而且是不会让自己挨打的办法。
流川则始终在醒来后没有印象自己是如何起床的,还在思考的时候便被仙道拖着手出了家门。
谁都没有异样的在意和不自然。
本来就是应该彼此牵着手的吧。
只是流川不理解为何跑步一定要在海边。深一脚浅一脚的沙滩,跑起来比马路吃力又经常有沙子灌进鞋子里。
很不舒服,很麻烦。
于是几天之后的早晨,流川坚持到马路上跑。
“流川,去海边吧。”
“不去。”
“为什么啊?早上的海边很美的,又能跑步又能看日出。”
“不去。”
“流川啊。马路边很不安全的。容易撞到行人还要遭汽车尾气的污染。”
“仙道。”
“嗯?”
“你去。”
“啊?”
“我没有阻拦你。你去。”
“可我们是一起的啊,没有道理要分开。”仙道说的很认真。
流川定定的望着仙道,一副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架势。
“仙道。”
“?”
“你是樱木花道的哥哥吗?”
“……”
“从来都找这种白痴的烂理由。”
仙道有点记不清自己有没有跟流川说过一定要在海边的沙滩上跑步的原因。
但他想流川是明白的,平坦的马路跟深浅不一沙滩的根本区别。
流川只是不喜欢沙子灌进鞋子里的感觉而已。
就好比他的世界,干净的近乎透明。
欺不进一粒尘埃。
跑完第三个来回时仙道终于走到那块岩石边。
手指细细的摸索,反反复复,描画到熟悉的沟壑时停下来。
自己和流川名字的罗马音拼写。
那个时候真是年少轻狂。仙道把手掌覆在Kaede上时笑着想。
也够白痴的吧,起码在流川看来。但当时的他就那么跟着自己一起白痴下去了。
仙道闭起眼睛,回想着那个暖阳的午后。扔下钓竿凿石头的自己。坐在身边昏昏欲睡的流川。小孩献宝似展示成果的自己。不屑一顾说着白痴的流川。在被自己激将后也把名字刻在旁边的流川。被告白后眼神清澈的流川。接吻时有点僵硬却一点点柔和下来的流川。
流川……
仙道在两人个的名字中间写下了喜欢。
太过迅速的动作,以至于流川怔住。
“认得出来吗?”仙道指着划拉得龙飞凤舞的字。
“喜欢。”流川的语气认真不疑。
“连着念。”
“……”
仙道看着流川困惑的表情,微笑。
“那我来念了哟。”
“……”
“彰喜欢枫。”
“……”
“我喜欢你。”
“……”
“我喜欢你呢。流川。”仙道执起流川的手,和自己的交叠着覆到那行字上。
流川的指尖动了动,看着仙道的眼神笃定而清澈。
于是便像中了盅,吻上对面的人。
没有躲开,渐渐被握紧的是仙道的手。
海风微徐。手边水桶里钓上来的几尾鱼安静地游着。
“我喜欢你。”
“我也是。”
后来。睁开眼睛的时候仙道又自嘲的笑了笑。
后来这个词真是不招人喜欢啊。
可是终归是要有后来的不是么。
不管是故事,还是生活。
当时写下来的两个字已经随着日子的流逝消失不见,只剩两个刻下来的名。
却也在年复一年的风吹日晒中越变越浅。
起身离开的时候仙道依然没有拍沾在裤子上的沙粒。
或许是又忘记了,或许是已经习惯。
也可能是什么别的原因。
都已经无所谓了。
仙道想象过现在的生活。
有流川在的生活。
每天早上自己先起床准备早餐,然后喊流川起床,一起吃过早餐后去海边跑步。或许还一起在某个球队打球,当然成为敌手也不是没可能。无赛季的时候便全是平淡生活。一起买东西煮来吃。到小球场一对一后午睡。晚饭由谁做视一对一的比分来定。吃过饭后一起散散步聊聊天。最后彼此相拥着睡去。
仙道不是没有想过。在那些朝朝暮暮的日子里。
只是流川不在,所以便就都是想想而已。
不是没有遗憾。
回到家后仙道照例是喊了一声我回来了。
也照例是一片安静的回应。
仙道无奈苦笑。这家伙,从来不会出来迎接主人。
黑猫窝在沙发的一端睡的很安静。仙道坐下来造成的下陷也没能惊动得了它。
伸出手去揉了一把毛绒绒的脑袋。对方不满的呜呜了一声便把头埋得更深。
仙道便笑的更开。
打开电视和录像机。NBA的比赛从来都是那么火热。
解说员嘴里频繁提到的一对名,成为那个赛季NBA的灼灼之星。
有且只有一个赛季。
跃动的身影,坚定的眼神。仙道的视线越发的模糊。
跟泪水无关。
再也不会哭了不是么。
不是告诫自己杜绝这样的行为,而是已经丧失了这种能力。
那几天体育版的头条标题大概都是围绕着新星陨落这样的字眼展开的。
仙道后来看报纸的时候笑着指给来探病的老朋友们看,说:
“这谁起的标题啊这么白痴。”
然后整个屋子陷入空前的安静,谁也不出声。
然后自己开始抽泣,渐渐的声音掩盖不住了。
然后不知什么时候那些高中时代的老朋友老对手们默契而安静的离开。
然后仙道听见像不属于自己的声音在号啕。
痛彻心扉又撕心裂肺。
黑白照片上,是流川年轻的脸。
有人曾经说,到底生活是电视剧还是电视剧是生活呢。
管它谁是谁,一样苦逼就对了。
仙道知道一切都是真实的。真实的发生着,真实的发生过。
与流川的初见,相识,到表白,相知。一起并肩走着,从不曾迷失。
当然,也包括最后也是唯一一次和流川共同经历的车祸。
流川死了。他还活着。
就这么简单。
不是没有钻牛角尖过,不是没有愤怒过,不是没有自暴自弃过。
那个醉酒驾车的司机跑来向自己道歉也并不就是想得到宽恕和良心上的安慰。更多的是为了他自己尽量减轻处罚的私心。
仙道什么都不想听也不想说。
无论怎样,流川回不来,一切都没有意义。
那场车祸给仙道带来的是后遗症。
并不是很严重。压迫视神经的血淤,无碍生命,却也不能去除,只会造成渐渐的视弱或者干脆失明。
球队三番五次的点将,都被仙道婉拒。
并不是不能打球,也并不是一定要你打球。至少能做个助教也是好的。你有如此程度的才气和堪比生命的热爱。
堪比生命的热爱么。仙道微笑,摇头不语。
最后竟然搬来田岗。仙道相处最久感情最深的教练。
仍是倔强的摇头,孩子气似的不讲理。年纪愈发不轻的田岗已然脱了很多当年易怒的脾气,却也微微颤抖的握紧拳头。
然后仙道笑着跟田岗说了很多话。流川死之后头一次说这么多话。说的全是他和流川的过往。
从开始。一直到曾经想象过的未来。
然后仙道抹了把脸,说:
“教练。”
“别哭了。”
后来听三井带来田岗对外界给自己的退出下的定论。
已经盲了。不是眼,而是心。这样的他已然不能再捧起篮球。
言辞犀利,却是事实。
仙道没有表情,勉强扯了下嘴角算对三井的道谢。
电话那端的三井看不到,只跟仙道说。
“不光是比赛要赢,其它的也不能输。”
“……”
“生活也一样。”
惟一一个跟仙道说这句话的人。出乎意料的。是三井。
仙道稳了稳身形,放下电话。
类似的话,流川说过。
只是还没说后半句。
关了电视,仙道把喝干净的宝矿力空罐投向三米外的垃圾篓。
理所当然的中了。
坠落的声响引得沙发一隅的黑猫警觉地抬起睡眼惺忪的头,瞅了瞅一边笑容暧昧的仙道。转身再度窝成一个团。
闭了闭眼,仙道把头枕在沙发的靠背上。
视线已经很模糊。如果不是从未改变过的位置和养成的手感,仙道确定自己是投不进的。
已经近十年。
仙道十七岁的时候遇到流川。那一年流川十六岁。
十九岁那年的夏天仙道向流川表白。接吻的时候流川想自己已经十八岁,这样的大事可以作主。
手一牵,就是十三年。
是十三年。即使流川在仙道二十二岁的时候便已离开。
只是仙道知道。流川一直都在。
在掌心。
在眼中。
在心里。
仙道今年三十二岁。流川三十一岁。
仙道想不出三十一岁的流川会是什么样子。是不是还有一样坚定的眼,抿紧的唇,指尖冰凉却手心温热。
仙道只见到二十一岁的流川。
在仙道内心深处。二十一岁的流川搁了一张床,舒舒服服把自己倒在上面。
从此再不起来。
死生契阔。
至死不休。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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