魂断威尼斯

作者： 龙姬，收录日期：2012-04-07，1251次阅读

曾经在群里零星贴给朋友看过，不过略作修改，还有，如果以仙流之名出现，我是断然不能苦逼下去的。所以有一个仅存于此时的SP结尾。
因为是SP，所以没有章节号。

1
“其实真的没什么了不起，只不过占了年龄的光。”他说，“比如今年我若不是17岁，而是30岁，你们还会这么吃惊吗？”

2
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他还是春风少年兄，正和某人一起奔跑追逐，怎么就这样乍然分离了？
醒来的时候他有些凉薄地想，任你风光得意还是颠沛流离，只要尚未麻木得足够彻底，面对曾经的青春肆意飞扬，总是能够叫你痛哭流涕的。
一旦杠上岁月，每个人都注定是个贱人。可这世界上总有些人有些事是不变的。从他们存在的最初便一直在那里，只要你看见他们，似乎就能相信这世上，总有些东西确实不变。
他明白，自己终究是有些嫉妒，还有藏在心底深处那说不出口的迷恋。
“终于要开始了吗？所谓的30岁恐慌症候群？”想到这里他忍不住在心底嘲笑自己。可是很快，真正的恐慌就降临了。
这一年，他33岁。
然而谁又能告诉他，镜子里这个熟悉的17岁面容属于谁？
穿越是个恶俗的东西。
他想起曾经流行过的某个段子。“若是有一天你突然醒来，发现自己还在高中的那个课堂上，老师在台上继续念经，身边的同学正笑嘻嘻看着你，你会怎样？”
——靠，老子要疯了。
这是他唯一的感想。

3
让我们先澄清一下。
如今我们眼前这位外在17岁、内在33岁的伪青年真大叔，绝非平日里动辄爆粗的不良学生。相反，一直以来挂在他头上的名号大都是“天才”。
容貌甚好，气质尚佳，性格随和，头脑聪敏，运动万能……世间大众偶像大抵不过如此。只是他心里知道，自己并不是真正的天纵奇才，不过人机灵些，略懂取巧。能比别人省些功夫、多些成果，这样的人哪怕走进社会，也吃不了大亏，总能混个风生水起的。
俗话说“太容易得到了就不懂得珍惜。”有人说这话拿来形容他是恰好，没得一副万事不放心头的样子，常让人看得牙痒痒的。
其实这话倒未必就是事实。比如他知道自己不过是面子上一贯拿捏的住，心里却也有那小小的好胜争强，等到真的修炼成精那也是多少年后的事情了。只是即便彼时，他也觉得自己心中总藏着一点想念，无端拉扯着思绪两边游走，平白生出多少烦恼。
这就好比有人恶作剧，好好一片纯色灰幕，非要在上面丢下小小一片新叶，嫩绿鲜亮到刺眼的程度，让人如何淡定。
这是眼下这又算是哪一出？

4
“喂！说你呢！”
他坐直身体环顾四周，众人都是旧时模样。只有自己，似乎连空气都和周遭些格格不入。可邻桌好友似乎倒没觉得他有什么异常，只是拿笔又戳了戳他。
“发什么呆？问你话呢。”
“恩？”
他赶紧转过头，露出一抹笑容。
“真受不了你……那什么，我听说你居然去投稿了，真的假的？”
好友一脸狐疑，心中所思所想摆满全脸：难道你打算舍了运动少年校园偶像大众情人的美好形象，向着文艺青年一路狂奔而去了吗？
他楞了一下，脸上依旧挂着笑，心中却想怎么答才好。

5
倒也不是多大的事。
记得刚“回来”的那几日，他无所适从、心头烦闷，随手涂抹的东西，又机缘凑巧的被老师看中，选上投去参加什么活动。
这一切纯属巧合，谁想到竟结了个意料外的结果。等到一纸证书到手，周围传来恭贺之声，好友私下挤眉弄眼揶揄他“你还真打算做文学青年哪”，他却只是盯着那张纸发呆。
“新人赏”——这三个字仿佛就只为讽刺他的存在一般，格外刺眼。
他认真想过，自己或许还是低调点好，可惜现实哪容他做主。17岁的文学奖新人得主，笔调从容老练，书写人生无常。虽说这赶上人所共有，可在这个年纪能写到这一步，又不给人“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就很是不易了。加上当事人形象甚好，再一打听成绩优良、运动万能，风云人物卖点多多，一代新鲜国民偶像呼之欲出。
于是这年轻人终于被迫对着镁光灯和话筒发表感言。好在当事人依旧镇定悠然，不见拘谨不安也没什么轻狂，只是笑着说道：
“其实真的没有外面说得那么了不起，我想我不过是占了点年龄的光。如果这些东西是一个成年人写出来的，大家就不会这么吃惊了吧。”
说完这句，他就继续挂着微笑，对着闪烁的灯光，未曾再发一言。

6
人如果出了名，甭管你愿不愿意，生活多少会有点变化。
不过你确实得佩服这世界上的一些人，还真的能够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纵然天崩地裂都能我自岿然不动的。
比如此刻自己眼前这位，他想。
“你干吗？”
“没什么……只是没想到居然能看见你……”
只是没想到居然能再看见你，所以还挺开心。
这后半句断然说不出口。毕竟对方此刻眼神与看待白痴无异，就算他的笑容中已经隐约有几分谄媚嫌疑，也不能倒贴得这么彻底的。
可那是他十多年后仍然能够梦见的人哪，和别人终归不同。
果然好看。
他在内心感慨，并不是说相貌。虽然相貌也很好，可重要的是神采。他后来怎么就没再遇见有这般神采的？那么的干净透亮，带着点儿年少轻狂，好像伸伸手就能够到梦想，所以跟自带发电机会持续发光一样。
他脑子里都是这些乱七八糟的念头，面子上倒还端得住，随口接了一句：“你来做什么呀？”

7
对方这下是真骂出口了。
他一楞，转念一想，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这是真傻了。人家来能有啥事？打球呀。
这里让我们再补充一下。
他和他不是同学，只是球友，还多了点好敌手的意思。
当初就是跟着学校打比赛，白眉赤目的杠上，反而因此有了些交情。
旁人眼里觉得性情南辕北辙的二位，彼此相处还算投契，没事打打球，一起吃吃饭，偶尔串个门子来他独居的住处，看场比赛顺便投宿……简直就是少年友情热血单纯的样板戏。
他日后回想起来，不是没庆幸过，真叫做记得当时年纪小，人懵懂、心纯真，居然也没人想过其他可能。
可如今他内在三十往上大叔一名，心思再也纯真回不去，眼光自然就有些不同；同样的事情再做一遍，就透着说不出的暧昧来了。
他知道自己很是迁就纵容：不管怎么说，自己内在好歹也是成年人，当年货真价实17岁的时候尚且不会和对方随便置气，如今更是不能了。何况有些在外人看来无理无礼的地方，在他看来竟是天真可爱得很，于是再也拦不住他往“怪蜀黍”的道路上一路狂奔，头也不回。

8
事实证明，群众不是瞎子。
隐约听到零星流言的时候，他没当回事；甚至接到家人电话的时候，他也没多吃惊。
父母勒令他立刻回家，说有要事相谈。他想还能是啥事儿，好在也不心虚，不慌不忙给父母买了点土产，挑了个双休就坐车回了趟家。
大概是他的神情太过自然，父母一时竟不知道如何说起，脸色虽不好看，终究是平平安安吃了一顿晚饭，他才被父亲召进书房。
总算要开始了吧，他想。
只是父亲还在沉默。于是他按捺不住，索性直接开口。
“老爸，我知道你要说什么。不如你先听我说如何？”

9
话一开头，就刹不住了。
他说，老爸你高中的时候有没有暗恋的女孩子啊，那个人现在是我妈吗？
他又说，老爸，人生该怎么走才顺我很清楚，你甭瞎操心，我不会和自己过不去。
他还说，老爸你放心，如果你要说分手什么的，我可以告诉你没这个必要，因为我们真就是朋友。
可他最后说，“如果您要说，为了避嫌让我别在搭理这个朋友了，那可不成，我不会答应。”
他想，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会努力让自己活得更好，哪怕要引起忘记什么丢弃什么，或者改变磨折了自己。可这个世界上总有一些人或事，让你看见他们就会带着点信仰。这是一种诱惑，很致命，是人都不能抵抗，他也一样。
“其实我觉得，老爸你要是看到我那个朋友，说不定你也挺喜欢的呢。”他笑着说到，“我很珍惜这个朋友，所以您可别逼我。我不想等到三十多岁，只能在夜深人静的时候一边回忆青春，一边哭得像条狗似地。”
父亲听完沉默了很久，最后闷闷的回道：
“既然你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也该想清楚了，那你就自己看着办吧。”
他又想笑，就听见父亲补充了一句：
“不过你竟然会这么想，可见还是太天真了。”
这下他是真的笑了出来，答道：
“天真可不是我这个年纪独有的特权吗？”

10
再后来，日子就还是那么过。
流言这种东西，你不管它虽然会蓬勃生长，可过一阵子没有新鲜爆料，自然也就萎靡了下去。
他甚至偶尔憧憬，是不是就可以一直这样理所当然的过下去。
不过答案显然是不能。
那天又是场比赛。他和对方再度对阵，虽不至于杀得眼红，周围温度骤然上升几个刻度倒也不全是旁观者的错觉。
比赛结束后，大家都还有点缓不过劲，在球馆门口双方依依话别，约定再战，独他和他无语。等到各自掉头走人，他一步步跟在队友身后，竟觉得有些举步维艰起来。
“你怎么啦？走啊？”
听见同队的问话，他才发现自己正站在原处出神。
转念之间，他已将包扔给了对方，丢下一句“帮我拿回去，谢啦”，掉头就开始奔跑。

11
在全力奔跑的时候，他想，这世界上总有一些人和事是不变的。
他们甚至用一种最决绝的形式，证明自己真的没变。
他从不曾如此奔跑，他知道自己正想挽回一些什么。
至于到底是什么，那又有什么关系。
然后，他终于看见对方的背影，和同伴们正站在一起，于是他跑了过去，一边出声喊了对方的名字，一边用力把对方推到了一边。

12
发现自己躺在地上的时候，他想，原来快死的时候是这样的。
并不会很痛，只是使不出力气，全身有点发冷而已。
背后凉浸浸黏答答无声无息蔓延着，大概是血？他有些事不关己的想，哎呀呀，这下真是糟糕了，难道说一命终究得一命来换吗？
自己总算是尽了力，也要为此付出了代价，没什么好说的，就是感觉有点对不起老爸老妈了。
刚闭上眼睛，想放松全身索性休息一下，他就觉察到有人正用力抓着自己的手，声音里有着不同寻常的急切。于是他又睁开眼，看见一张写满焦急的面容。
——噗，对方这种表情还真是第一次看到。
虽然此刻发笑有点不合时宜，可他还是忍不住想动嘴角。可一转念，他又觉着不对了。自己要是就这么死了呢，对方是不是要觉得负罪愧疚？其实一切都是自己自找的，可要是那亮闪闪的光芒因此被磨灭了，那绝对不是自己想要看到的情景。
虽然脑子变得有些迟钝，他还是努力思考着，然后动用最后一点微薄的力气，回握住对方的手，扯动嘴角，试图露出一个真心的笑容。
——没事，我还没放弃呢。
没放弃，最后那一点天真。

《只会在这个新年出现的SP结局》

他再度睁开眼睛的时候，望着天花板很是发了一会儿呆。
“搞什么啊，做梦吗？”
周遭一切如常，眼见着自己又成了33岁的摸样，他抓了抓脑袋，觉得有点不是滋味。
起身想倒杯水时，他发现客厅里的电视机竟然忘了关，随手抓起遥控器打算关掉，却停下了动作。
不知道是哪个台，正播放的体育节目，居然看到旧相识。
他不可抑制的笑了出来，仰头将水灌入喉中，第一次发现原来白水的味道也是不错的。
不过他的独自喜悦并没能持续更久。客厅的灯突然亮了起来，他有点吃惊，正想回头，只听见身后人道：
“半夜三更不睡觉，你爬起来干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