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川回日本的消息

作者: 夏至,收录日期:2012-04-07,2048次阅读

流川回日本的消息,媒体都知道。但他回来的住所,小道都未打听到。

仿佛他到达成田机场之后就在这茫茫人海的东京消失了。

这几乎是不可能的,因为流川本人行动很不方便,被美国媒体证实的伤情是胸椎椎体与跟骨骨折、韧带强烈撕脱,意味着不仅是现在,而且很可能是终生的离开赛场。

人可以乔装,轮椅或担架却难以伪饰。

然而,堵在各条机场通道出口的记者都没能抓拍到他出现的踪影——这真叫人遗憾,记者们深知他的拥护者们爱死这个男人高傲而倔强的容颜,若是此情此景,出现在轮椅上,不晓得有多煽情。报纸绝对会卖疯掉。

可惜,没拍到就是没拍到。

“还好不是只有我们没拍到。”摄影记者安倍小心翼翼地说,旁边的采访记者相田弥生是个极可怕的职业狂人,据传曾为了一条独家暗访,强逼自己的摄影记者在一棵树上埋伏了两天一夜,而现在这位女疯子正流露出充满执念的不甘心,阴沉地回答道,“再等等。我就不信了。”

安倍还是个入社才半年的小年轻人,论资历或是论气场,都不敢跟这位大姐起争执,只得默默的别转头,默默地擦拭手中的镜头与镜头盖。

这一次,他们也等了足足两天一夜。

等至最终相田弥生的脸色青了,终是没有等到他们想要的画面。

等来的是部长一通电话,召唤去做另一条新闻。

安倍觉得如果不是这个电话,相田大姐也许还要继续等下去,她就象是走火入魔了一般散发着狂暴的气息,这么长时间没合过眼,却还是两眼深黝黝的,仿佛有两簇暗火跳跃在眸子里。

安倍只觉得这女人实在太可怕了。

在赶赴另一个现场的途中,听到后座上的相田弥生低声自语般的叹息,“流川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我不信。”

他回过头去看,弥生合了眼,好像是在休息。

车后窗外面是漫天阴霾的黄昏的天空,光线灰败地投影在她的脸上。她刻薄地抿成一线的嘴唇,眼窝下面有浓重的阴影,也许曾是个美丽的女子,现在却早已不再有年轻时的圆润,过于消瘦的脸颊也就突显出过于刚毅的轮廓。

安培默默的转过身。

 

 

两天后,流川到达了越后的一处僻静宅院。

他家的本宅是在东京都内的千代田,据说追溯祖上建宅的时代,可以考据出江户城豪族的血脉——八卦杂是这么说的。先不去管可信度有多高,总之知道的人太多,并不是个清净的地方。

所以,经纪人相帮借了这么一处与流川家毫不相干的乡下宅院,平实的木结构,通通透透的宽敞平正,也好方便轮椅在屋子里活动。

到之前已经请好了帮佣大妈打扫清洁,屋里的家具什物也备好了。惟有庭院荒废的太久,松树柏树都缠绕着菟丝,野草很茂盛地生长,一蓬蓬的蒲公英与鸢尾,还有牛蒡,一时间里难以打理。

经纪人与助理推了流川的轮椅进来,压过沙石的小径发出沙沙的轻响,然后两人合力连人带椅子抬上了木阶廊,轮椅就能在屋子里来去移动。流川并不好动,有长时间呆在一个地方打瞌睡的习惯,活动空间或大或小他似乎也不太在意。

帮佣的中年仆妇是流川家本宅带过来的人,胖胖的和善的圆脸,见了面管流川叫“少爷”,或许是被关照过不好显露出悲悯伤感的情绪,大妈满面带笑的来迎接他,还按从前流川还是小孩子时候的习惯,打好温吞的水,绞好了手巾递给他。

“谢谢,富仓太太。”流川准确地记得她的姓氏,并有礼地道谢。只是这清澈的平稳的声音,不再是童稚的,在岁月里已换作了成年男子低沉有力的回答。

“好久不见。”他说,“今次又要承蒙您的照顾了。”

流川微微抬起下颔,眼睛明亮而平静,坦然得叫人联想起青葱山谷围绕中的一大片原野,被正午太阳照耀着的草坡也是这样完全敞亮的。

甚至于明亮的,透出那股生命的气魄来。

“哪里……哪里需要这么客气。” 富仓太太赶忙谦卑道,“少爷要我做什么只管吩咐,不要说‘您’什么的,听着叫人惶恐呐。”

流川还没说什么。他旁边的小助理先扑哧笑出了声。

“您就随他叫吧。”经纪人先生站在流川的身后,温润地微笑着,对富仓太太说道,“流川就对自己尊重的人有礼貌,对其他人,他可嚣张得乱七八糟的。”

富仓太太怔忡间,流川诚实地点头道,“是这样。”

这位坐在轮椅上的少爷看上去那么坦率而明亮,即使脸上不笑,都散发着明亮的光芒,堂堂正正的,直落到别人眼里。完全不同于报章杂志这些年对他冷寂锋利的描述。

直心肠的大妈不免抱不平似的嘀咕起来,报纸全都瞎说呐,少爷明明还是很和善的嘛……她胖胖的圆脸上露出疼爱的笑纹,“好,那就随少爷好了。”

又赶忙招呼站在少爷背后的两位先生说,“你们这一路过来,都饿了吧,饭菜都准备好了,你们快去洗洗手,过来吃饭啦。”富仓太太在围裙上擦擦手,就象对自己家的小孩一样说。

真的放下了拘束感,她流露出那种对厨艺有绝对自信的妈妈才有强势感来,很自然地推过流川的轮椅,敦促后面两位先生去洗手。

“好啊,”经纪人先生笑笑的答应着,助理先生更期待饭菜似的,一溜抢在前头。

 

 

越后的冬季漫长而寒冷,皑皑白雪会象大床羽绒被一样厚厚的压住屋瓦,覆盖在那层峦迭起的山坡上,在漫无边际的寂静的白色中,一切都将陷入黑夜般的沉睡。

也许正是因为这样,越后的夏天,格外阳光耀眼。

植物们都用尽了全力似的吸收着光与热,就象要全都储备起来,才好度过凛冬长夜,这会儿,正是在好光景里疯狂生长的时机。

宅院的背后有条窄长的小溪流,在门廊下就听得到溪水流淌过那些散落的布满青苔的石头,它们滑落时细碎的脚步声。

山里的夏天,早晨也微微清凉。

流川吃过早饭,就常坐在门廊口。晨曦在树梢里凝结出淡淡的光晕,渐渐的,就会投射过窗棱,落在他的和式便服上,也落在他盖了一层薄毯的膝盖。

这个时候,他的那位经纪人先生通常会在庭院里做起园丁的工作,拔去一些杂草,修去一些过于猖獗的藤蔓,并撒下一些花草的种子。

花草的种子大概是网路通贩上购买的,附近的邮差大叔每天会来送递一次报纸信件,有时也给他们带来一些包裹。富仓太太洗着碗,或者打扫着厅堂的时候,会看到助理跑出去接下那些信件包裹。

助理先生是个很精神的小伙子,整日里兴致勃勃的爱说话,每回见了邮差大叔都要聊上几句的。经纪人先生倒没在管这些,似乎都把自己的注意力放在整理庭院的园艺上头了,院子给他一天一天地整理,渐渐的,有了一些疏朗的眉目,树木花草也显出层次与错落出来。

富仓太太跟爱聊天的助理小伙子打听,那位先生喜欢种花呐?

是啊,助理小伙子就滔滔地回话说,那位先生嘛,他不仅喜欢种花,还喜欢钓鱼,喜欢潜水,喜欢冲浪,哦,他也喜欢打篮球,不过他最喜欢的嘛肯定就是……小伙子眨眨眼,象是意识到说漏了什么又象是卖关子似的,不肯往下说了。

富仓太太嗔怪的用勺子敲他脑袋,小伙子缩缩脖子,还是很认真地说,人家的私事,我可不好说呐。

那就不说啦,和善的大妈看他面露难色也就不往下追问。

就像流川的伤情究竟如何,这个问题,大妈也不敢问的,也许是害怕听到答案吧……毕竟现在这样,时光安安静静的,象溪水一样流淌过去,在从树梢头悄悄落地的阳光里,日子一点一点的路过,让人的心里头平整踏实的,不也是好好的过日子嘛。

 

 

到了中午,流川每天都会在饭后睡一会儿。

这时候天气已经变得炎热,富仓太太把凉席铺在门廊口的通风处,少爷身上似乎绑了固定用的硬质护具,也不知道躺在这木地板上会不会磕到……可是软棉被铺对腰伤更不好吧,大妈有些无奈地想。

助理小伙子在旁边帮忙插好电风扇的电源,电扇是件有些陈旧的物品,它开动起来有一点轻微的摇摆,发出嗡嗡的响声。

在这样安静的山里,这一点声响并不让人讨厌,就像这风里的热度与潮湿,若在城市里就沾染了灰尘,可是在干净的空气里就溶化了,湿润了,仿佛就是这夏天本来的气味。

流川自己把轮椅滑过来,那位经纪人先生就把流川抱起平放到富仓太太铺好的凉席上。

他人很高大,做这些动作的时候总叫人觉得稳妥而有力,低垂的眉目认真,动作有一点紧绷着的小心谨慎,却仍然是温润的,仿佛他周围总有一片平静的湖水。

流川很自然地搭在他的肩膀借一把力,然后另一手支撑住凉席的地面,再放低自己的肩背,把头枕到竹篾上。

他们对视着做这些事,自然而专注。

然后经纪人先生把那张薄毯子递给他,流川接过来,随便地往腰上盖盖好,阖上眼皮他很快就会睡着,象小孩子一样睡得甘甜,微微张了嘴呼吸。

他很累了。

助理小伙子心里知道,流川的骨折伤情,因为还并有韧带伤的缘故,即使经过了一场称得上成功的手术,术后的恢复状况其实并不理想。复健的功课做得很辛苦,支撑到中午时分,流川额头的细细密密的汗,也并不全是炎热的缘故。

坐在他身旁的经纪人先生总在他沉沉入睡后,才取了毛巾,轻轻拭去那些逞强的证据。

然后才离开流川的身畔,坐到外面的木廊阶梯,经纪人先生会看一会儿报纸或小说,夏日刺眼的午后太阳被屋檐遮挡,他喜欢略微涩一些的生茶,还有放了一两勺红豆的冰沙。富仓太太觉察到他的口味,还会特意做一些清口的茶点,端出来请他品尝,因为感谢他这样照顾着流川,和善的大妈对于这位经纪人先生是很敬重的。

虽然说起来,生活起居饮食都是富仓太太自己在照料着,包裹信件还有些零碎的事都是助理小伙子在处理,经纪人先生并没有做很多事,可他一定是很关照流川少爷的人,大妈这样觉得。

那位先生的温和里有十足的耐性,仿佛在这样慢慢的流逝的时间里,他都会一直与流川在一起。

 

快到傍晚的时候,流川才会醒。阳光正渐渐地要从这屋子里头退场,一格子,一格子的,慢慢退回到院子里去,他一睁眼,总能看到坐在外间木廊地板上的那个人,背影落在夕阳余晖,被那一层薄绒般的暮色描写了轮廓,总是静谧的,溶入了这夏天的庭院。

流川稍微侧脸,揉了揉眼睛,凉席发出些轻轻的声响。

那人就听到了,拿了自己的那杯茶过来递给他,流川接过来喝一口,再喝两口,清凉的茶水漫过唇齿,湿润了咽喉,颔边还印着竹篾细纹的睡痕,微微蹙起的眉头舒坦了。

对方接回茶杯的时候望着他微笑,笑意是那么清浅温润的,没有折痕,一路平铺地展开去。

流川偏是有心要打破这平静似的,拽了那人的衣襟,拽向自己,然后在那人的唇边留一个自己的气息。

那人眼里的笑意就深了,湖水漾出了一缕一缕笑的涟漪,映出了波光粼粼的流川的眸子。他就这么深深的笑着去碰触流川的唇,起初是温存的,诱惑的,可吻着吻着就霸道了,温存而坚定地撬开了对方的唇齿,辗转了,碾碎了,就要触及对方灵魂似的不肯放。

流川的呼吸急促了,恼怒了,却也是甜蜜的,腾出手去捉那人的头发往后拽,低低地哼道,你也给我差不多一点。

那人舐着他的唇,鼻息隐约抚弄着他耳畔,暗声反驳道,那你又撩拨我。

怎样?流川无赖地给他白眼。

他轻笑着细细地用唇齿描绘对方的耳廓,含糊的声音痒痒地往流川耳朵里飘进去,饿了?

嗯。

吃饭去。

他扣在他腰侧的手臂微微用力,歪过脸来抵着他的额头,眼睛认真的看他。流川点头,也扣住他的肩膀微微用力。

然后他抱起他。

沉甸甸地相拥时,他们总相互看进彼此的眼睛。

一个人的清澈。一个人的平缓。各自有一种笃定的相信。

可偏偏望向对方的视线里又盛满了夏天的情愫,于是在溪水畔开出了一盏一盏洁白莹润的霞草的花,夏花们漫山遍野地生长开去,在刺眼的阳光里安静沉默的,用自己生命的时光,真挚地爱着。

END

评论

<P>怎么都不更新了?</P>

warmice--2013-02-18 10:52:37


淡淡的美好!

yxfyr--2012-10-05 00:56:40


很美好的感觉。

若有人兮山之阿--2012-09-14 18:26:59


笃定的相信...............

juanjuanxiner--2012-07-05 12:45:26


安然,淡定,恬静,这样的爱情

喃一年--2012-05-14 16:55: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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