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雙。 1-4

作者: 墨貘,收录日期:2013-06-22,1209次阅读

第一回


少年月下翩舞剑,香樟花开遇仙缘


春花零落夏虫便开始吵嚷起来,正值春末夏初城郊吹来的风中退了春雨的潮湿惹了些似火夏阳的燥热。两位壮年从城郊林子那头走来,额上起了薄汗见路旁樟树下设有茶摊便坐下休息。


设茶摊的老汉本是摇着蒲扇闲闲地和身旁四五个孩子说故事,见有人来了便站起身行到桌边笑容可掬地问“两位老爷是吃茶还是用食?”其中一位面色黝黑的男子一边拭去额上的汗一边摇着手中纸折扇,说“一碗凉茶一个馒头”,老汉点了点头转向另一位“这位爷呢”,另一位身着藏青色长衫并不看老汉低头擦拭腰间取下的佩剑“一样”。老汉眼珠子瞧着两位来回一转,弓着腰笑道“马上就来,马上来就”便退下去。


“你说堂本要办武林大会在秋田举办便好了,就在山王的地界,离着咱俩的地界也近。”面色黝黑的男子手摇纸折扇,热极似不耐的说。“什么咱俩,你是你我是我,本就不是同路人”


青衫男子捻着掉在桌上的樟花闲闲开口,“我比你大一岁,按理你还得叫我一声兄长”。那摇扇男子听后“哧—”地一声笑出来,“我说田冈‘兄台’,赢不了我就想用长幼辈分来占便宜么。”“我们正式比试不过两次,次次都未分输赢,这次在这武林大会上便要赢你个心服口服。”被叫作田冈的青衫青衫男子气急便将手中佩剑“啪“地一声扣在桌上。正在一边等着老汉继续说故事的小孩们本围在一起掷沙包玩,被这巨响一惊都停下来转头看着这两人——


这面色黝黑的男子是武林大派海南的首座弟子,高头力,江湖盛传这届掌门退位这海南掌门之位必将传位于他。而这青衫男子则是陵南的首座,田冈茂一,陵南现任掌门年事已高,也有传闻明年在陵南举行的武林大会便是田冈的继位之时。这两位一在海南,一在陵南,本是毫无瓜葛。只偏偏二人的功夫都是当世之选,海南与陵南几若毗邻不免时有照面,又因二人年纪相仿是以总被江湖同人提起比较。这次的武林大会是山王新继位掌门堂本所办,海南掌门因闭关日数未到便只派了首席弟子前往。陵南掌门前日正好在附近与爱和掌门谋事便差田冈独自从陵南赶来,而自己则同丰玉掌门北野同往。海陵两派几若批零,两人半路上便相遇,虽二人向来不和却也一同前往。


田冈拍剑时老汉正在后头倒茶,听见声响抬眼一瞧,便急急几步把茶水送了出来。弓着腰笑容可掬地说道“两位老爷慢用”便退到旁边的樟树下拿起放在板凳上的蒲扇坐下慢慢摇起扇来。小孩们看见老汉坐回来便又重新围拢过去。


高头端了碗一口喝掉大半碗,长长舒了口气便叹道“我们争了第一首座又如何,堂本年纪比我们都小这次武林大会上却要继位成山王掌门了。”


“哎,堂本那家伙…”田冈悠悠然长叹一气,低头却见茶碗里落进了一星樟花,便转动手腕碗中茶水便摇动起来,转动两下樟花便被荡出茶碗便端起茶碗一饮而尽。捻了几枚铜板拍在茶桌上,执剑便同高头一起往城门方向前去。


“刚才说到这次在城里举办武林大会的山王掌门,你们知道山王吗?”老汉摇着蒲扇看他们二人离开幽幽开口对小孩说到,“我知道我知道!就是武林第一门派”一个尚留着牛角辫的小童嚷道便在地上捡了一支樟树枝便比划起来。老汉笑笑,“你们知道他为什么在城中流川家举办吗?”小孩一人一句地嚷起来,老汉只管他们叫唤目光望着已化成小小一点的田冈高头二人的背影。“山王掌门堂本是流川家的娘舅,流川夫人堂本氏的亲哥哥。”


流川家是当地闻名的大家,当家的流川老爷正值而立年束发刚过便袭了家业,虽流川老爷并无商贾之精这偌大的家业在他手上也是稳当经营。这流川夫人正是堂本的亲妹妹,倾国倾城的样貌却袭了堂本家的好武性格,年轻时候不似一般大家闺秀待字闺中更喜好游山玩水闯荡江湖。当年流川老爷便是随夫北上学习商贾之道时结识的堂本氏,嫁入流川家堂本氏的贪玩性格便褪了大半但长年习武更为这女子添几分英气,倾国倾城、闭月羞花都不足以形容。


当年堂本氏怀有身孕却因年轻江湖游荡险遭暗算而差点小产,总是保住了流川少爷却也无法再孕。是以从此退隐江湖在家相夫教子,每日出入佛堂只求保佑府内上下平安。


当初堂本要在府内召开武林大会更是遭到堂本氏拒绝,长兄为父这道理堂本氏也明白却不想再牵惹上江湖纷争,却抵不过堂本的执意要求。只要同意,却只将宅子与一干下人借与堂本,自己与丈夫儿子上山斋戒几日。哪知平日好静烦扰的小少爷执意要留下,说什么也不出城,以示抗议饭也不吃只管睡觉,最后僵持不下堂本氏只好让步,便让流川少爷托与亲兄。再三嘱咐不允小流川观看武林中人斗武,更不许他习武,这才与流川老爷出了城。


席间,堂本见开席已久流川仍未入席便让下人唤了一次,见下人去得久了竟然也没有回来,向众位前来敬酒的武林同人赔了声“失礼”便独自向后院走去。行至中庭就听见院中花草簌簌地响动,穿过月门就看见流川执着小木剑呼呼地舞着。虽动作仍与完全掌握相距甚远,但以一个六岁小童两三天能掌握的程度确实能算上十分惊人了。本是稚气未脱的孩童竟认真地蹙眉目光炯炯盯着剑尖。


山王因着响彻武林的名号每年收至门下的幼童弟子不在少数,多得是因着父母望子成龙的殷切期盼,希望自家孩子在江湖上打出点名号而送入山王,这样的孩子一两个月便哭着闹着要回家的决计不在少数。可是流川这样小小年纪便凭着自己的兴致如此热衷武学,饶是堂本却也不多见到。但想着希望这孩子不是这两三刻的热情才好,但即便是练成绝世功夫即便称霸武林坐拥天下又能如何?堂本看着流川舞剑的小小身影不觉愣了神,不知是喜是忧,只能看着因为舞剑而动的白色衣袂呆呆晃神,然后对着如霜的明月幽幽叹口气。


呆了半晌,才听见从外墙传来几声小孩的呼喊“小叫化子,你坐墙头上都半天了。这风筝要是拿不下来就让我爸打断你的化子腿。”“就是!打断你的化子腿!”“小叫化”……


墙外头的声音越来越杂,加上幼童声细,在本是清幽的后院听着着实让人烦躁起来。因这不小的响动,流川才停下舞剑,还在大口大口喘气,恢复了半刻这才发现堂本站在自己身后。长长吐一口气后便向堂本问安,“舅父”可是流川年级尚幼,加之堂本短短两天只教了他剑招还未授予剑诀,内息不稳便是常事。堂本只让他自行恢复,待到流川发现了自己才走上前去从袖口中拿出手绢替他擦汗。


“都说你这两天练武成痴连饭都顾不上,若是你父亲回来看你这个样子想来以后你也不用守着这小木剑,就该上你父亲的书房守那文房笔墨了。”


“我只要练剑,只要学武。”小小的孩子仰着头说,虽是休息了半刻气息却还没完全恢复,衣襟跟着气息上下浮动竟是透着几分慷慨就义的气势,搭上稚气的脸和奶声奶气的童声甚是滑稽。堂本看着不觉好笑,“练剑便练剑,饭可要吃。还有,答允教你功夫的时候你可和我保证过不会让其他人知道的。这个小家伙可在这看了半天,这誓若算是破了我今后也不会再教你功夫。”堂本穿过月门的时候就发现了这个小叫化,这样因着好奇功夫翻墙偷看的小孩他不知道看过多少,便也不甚理会。权当作是对流川开的玩笑话。堂本知道流川看重功夫的学习,原只想用功夫来逗逗他,可曾想流川没有出声,不出声答应也没有撒娇讨好只是撅着嘴盯着墙下那个灰头土脸的小叫化——


这天日暮西山,食店的客人多起来,小叫化便在店门附近守着。哪知直接被店家的小儿子和他的伙伴们直接抓来就打。打完末了还说“你在我家店里白吃这么多东西打你一顿算便宜你,我的风筝掉进流川家的宅子了你去帮我捡回来,不然回头再让我爹收拾你。”说完一群小孩就把他抓到流川家外墙下,一边守着不让他溜走,一边监督他把风筝捡回来。——流川家是城中有钱有势的大户,平日里城里的商贾店家无不谄媚讨好的,就连教育子女都是“见到流川家的老爷夫人要行礼问安”。甚至平常小孩嬉戏也绝不会靠近流川家院墙,这两日流川家娘舅把武林大会开在流川家更是城中一等一的大事,大人们都怕自己有个闪失这个时候招惹了流川家,更是千叮万嘱家中小孩不要在流川家附近惹祸。偏偏这些小孩玩得野了听过的话全抛脑后去了,好巧不巧偏偏风筝就掉进了流川家的院子。这才想起来家中爹娘的叮嘱谁也不敢翻墙去捡,这才想起了这小叫化。


被一群和自己一般大的小孩围着,小叫化想逃也无法只能硬着头皮爬着几丈高的院墙。饶是一般小孩爬上去少说也要两刻,更何况这小叫化之前还遭了他们一顿打,感觉这全身筋肉都要散掉一般。看这小叫化爬得如此缓慢底下的小孩着急想要催促又无法,只能暗暗地说“小叫化,快点爬。要是等会天黑,我爹娘找来要你好看。”这小叫化也无法可想,只能咬牙坚持。等爬到墙头的时候天色已经全黑了,底下的小孩终于看到小叫化翻身骑在墙头上,终于松一口气。可看那小叫化却呆呆坐在墙头上愣神,看得急了一个小孩便暗暗地喊“小叫化!去捡风筝啊!”看那小叫化还是一动不动,像被施了咒一般定着。不多会那小叫化竟然还手脚并用地比划起来,底下的小孩看了觉得滑稽也只能紧紧捂住嘴笑发出“唔唔”的声音,不一会还有几个小孩倒在地上搂着肚子拼命地憋住声音地乐。


小叫化却全然不觉,自顾自地比划。原来他一坐上墙头便看见流川舞剑,虽说流川学这剑招也不过三两天,招式并不精准甚至还带着孩童的稚气。可在这个对功夫完全不了解的小叫化眼里,这样的小木剑舞起来都潇洒极了。看得入神,身体便不自觉地学起来,可完全不得要领,在他人眼里完全是滑稽可笑的手舞足蹈。饶是等到院墙下的小孩们实在等得不耐烦,小孩脾气使上来又把大人的吩咐给忘了大嚷起来。这小叫化才清醒过来,一惊之下又是磕磕绊绊地跌了下去。所幸这庭院里种的花草这春末夏初也正开的繁茂,这小叫化摔下来才无甚大碍。爬起身来就四处探探,好容易找到了风筝直起身子正准备走就发现了刚才那个舞剑的小孩盯着自己瞧。


小叫化深怕这小孩也要打他,想要逃背后又只有一面几丈高的院墙,实在无法可想只能对着流川摆出一个大大的笑脸。只因记得庙里的叫化从小就这样告诉他——伸手不打笑脸人,在外受得欺凌多了,却也能够随时摆出一个笑脸。流川看了便是一愣,然后看着小叫化的笑脸再看看小叫化破烂的衣服,再看看他手上的风筝,然后再看了一遍小叫化的笑脸。这小叫化虽是笑着依着月光也能依稀看见些头上干透的血水。


彼时,堂本站直了身子看着小叫化的反应也是一楞,然后便闲闲地垂手观看——小孩吵架打闹这档事在山王他也见多不怪了,权只当作小孩间的游戏方式。流川就这样直直地盯着小叫化看,纵是小叫化受过多种欺凌也没有任何一种情况和这相仿的,他觉得自己快要笑不下去了的时候,只听见流川说:“练好功夫就不会被欺负了。”本来看到小叫化受伤的样子会说这话也是正常不过,只是流川这样奶声奶气又语调平平语气清冷的娃娃声。在这小叫化听来却比打他一顿还难受,简简一句话压在心上又想到长日里受的欺负竟“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流川和堂本皆是一惊,堂本本想过去安慰这个小叫化,却没想到流川慢慢地伸起衣袖擦那小叫化脸上的泪。流川蹙着眉看着这小叫化,他不知道这小叫化哭甚么,他用衣袖替小叫化擦泪只因想到刚才堂本也是差不多这样的动作替他擦汗。但这小叫化一讶忘了哭,也没有笑,只是看着流川。


月上梢头,街上行人都三三两两。青石板上偶尔传来踏踏近来的脚步声,又听着脚步声渐渐隐去。入夜时分食店里已无客人,听见踏踏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然后停住,小二打了个哈欠抬眼瞧了瞧——原来是个道士。只见那道士一身素青道袍,腰间别把剑,左手执一酒葫芦,右手捻几枚铜板压在柜台上,脸上纵横分布颊上还透着醉意。这道士不说话光笑着,把这小二哥盯得瞌睡虫全醒了,“这位道长是用食还是饮茶喝酒?”老道把左手往台面上一扣“咄”得一声,“装满”。店小二楞了一会,看看酒葫芦再看看道士满脸的醉笑才明白过来,接过葫芦便往里盛酒。听着葫芦里越来越满的水声,老道似是高兴极了,大声嚷道“好酒,好酒”便又大笑起来。这老道中气十足,几声叫嚷便让台上葫芦微微打颤,小二端着酒壶的手也觉着有些发麻,便抬眼看了老道一眼又急忙低头把葫芦装满。


老道拎了葫芦转身便走,刚把葫芦提上嘴边准备张口往里倒就听见后面“站住!小崽子看你往哪跑”。老道晃晃脑袋,缓缓转过身来,“嗯~?老道我~~喝你一葫芦……酒,怎么……怎么就成……就成你……崽子了!”只看见店家在追着一个小叫化满厅堂地跑。这小叫化便是被店家小儿胁了去流川家捡风筝的那位,在庭院里和流川对看半天后最后被堂本亲自从后门给送了出来。天色也晚,他本就该回城郊土神庙。谁想店家小儿晚归被爹娘教训了几句便扯了慌把所有事由推到这小叫化身上,本来这爹娘有气也不往自己骨肉上招呼,这下直接在街上把小叫化从街上拖到厨房便是一顿打。饶是小叫化机灵左闪右避地逃出来才让店家给追出厅堂来。


老道转身过来就看见这小叫化左闪右避也还是被店家捉住,正要打下去,只听见“咄”地一声,老道把酒葫芦重重扣在柜台上。整个食店,连食店外的街道都重归安静。店家不知发生什么只能朝发出声响的地方转过头去,就听见老道幽幽开口“他偷吃你什么我来还你便是”,店家还未回神便觉身旁一凉。小二在柜台后可看的真切——老道话一落地几个虚步便抢到店家身侧,提了小叫化便晃悠悠往店门外走。老道一腿已迈过门槛,忽又忆起什么便放下小叫化回头走到柜台前。又复醉态说道“酒还你,葫芦……我……我可不给……咳。”说罢提着葫芦一摆,饶是店家距离柜台几尺开外也被这葫芦中的酒水喷了一身。老道尔后闲闲地将空的酒葫芦系回腰间,走出了店门。只余店小二和淋了一身酒水的店家面面相觑不知作何反应。


这老道出了食店便放了小叫化往城南去了,那小叫化便一路跟着。老道如何不知,几次故意耍了几个虚步一下甩了小叫化两条街,这小叫化也不依不饶地跟着——


这小叫化自出生便被遗弃在城郊地神庙口,城中的叫化到了夜里便上庙里过夜。那夜叫化们听着婴儿的哭声便把他抱进庙,叫化大都是自小被遗弃抑或是从小被人贩子拐了迫着卖艺逃跑的,见与自己同病相怜的娃娃自然心生可怜,纵是大家一人少吃几口也要凑出一份给这娃娃。天亮了便轮流抱着进城里讨食,这样过了几年也把小家伙拉拔大了。这孩子现年七岁,从五岁开始便自己上街乞食。起初因着小小年纪便上街着实让人看着可怜,上街买菜的妇人总将买菜剩的余钱给他或是塞个馒头,他自己也能填饱肚子。后来看着庙里的叫化们都只能勉强果腹,他便在酒楼客栈附近乞食,看见客人结账出来的便跑进去将吃剩的食物装起来带回庙里。饶是一个不小心被店家看见了绝对逃不了一顿好打。


今日流川的话似是刻在脑子里,再被店家追打的时候也忆起流川舞剑的样子,想着“练好功夫就不会被欺负了”。又亲睹了老道救他时所使的功夫,更是希望这老道能教他一招半式只保今后不为他人所欺负,这便一路跟着老道。


眼见着就要到南城门,老道长长叹一口气转过身来盯着面前夜色中不甚清晰的街景。果然,不出一刻便看见那小叫化从街角冒出来,探头探脑瞧了一会便朝自己奔来。


“我说你这小娃娃跟着我这老道作甚。”老道闲闲立着看着前面四尺不足的小童无奈地叹道。小叫化追着老道跑了大半城别说一句话也说不上来,只怕连气也快喘不上了。呼呼大口吸了几口气,吁吁地说“求道长教我功夫”。也不出老道意料,只笑着问了“想要练功夫作甚么?”小叫化仍是气喘吁吁,眼睛却直直盯着老道半晌说不出话。“为了……”小叫化眼睛原是直直盯着老道,说着话眼神却转了个弯儿瞧地上瞅了半天又重新盯着老道,只是抿着嘴后半句话迟迟没有着落。老道心中一惊,想这小小叫化哪里来的如此强的自尊心,却因这对他多添了几分喜爱,态度也变得和缓“那你为什么又要跟我学。”“道长功夫厉害,刚才在那食店里眨眼工夫就到了眼前。”看这小孩目光灼灼地回答老道也不免心下一动,又道“我那么快也还是被你这小娃娃追上哪有什么厉害功夫可教你”,听完这话小叫化竟也笑了起来,“道长功夫厉害,好容易在街头追上道长,一晃眼连街尾都瞧不着了。”老道凭着月光重新细细对着小叫化打量了一番——脸上还留着一道道血污,身上衣服破破烂烂裤子因为太长而拖在地上,透过衣服的破烂处也不难看到胳膊上腿上的块块黑青,饶是这样,这小孩竟这样追了自己大半座城。这样想着老道心中不觉一顿,便走到小叫化跟前蹲下问他“那你是怎么跟上我的?”这个念头确实困扰这老道一路,这孩子确实毫无武功根底竟能追了一路实在是无法可想。一抹狡黠染过小叫化的笑脸,他用力夸张地吸了吸鼻子“道长葫芦里的酒香。”


这老道嗜酒如命,平日里自称“酒仙”无一日离得了酒的,几十年如一日。身体似被酒水浸染了几十年一般,老道身体幽幽透出酒气,平日里门下弟子拜他门派师尊无人能有机会与这老道闲聊至“体香”,武林同僚则敬他德高望重也从未有人提及此事,饶是自己是全然无觉的。这下反倒被这小叫化戳破,老道恍然大悟哈哈大笑起来,“这一酒葫芦换你这小娃娃,值!”


“师父在上,请受徒儿一拜。”这小叫化平日在街上混得多,听街头艺人说书唱戏饶是拜师都有这段便有模有样磕下头去。老道身形一晃便托住小叫化的手肘阻他跪下,“你不必认我为师,我只教你一些防身的招数但保别人伤不着你,三年之后便靠你自行闯荡了。”饶是这样小叫化也高高兴兴地拜下去,“多谢道长。”


老道携小叫化出了南门,小叫化一路乖乖跟着。行出城外约一里看见个土神庙小叫化便急急几步行到老道跟前,道“道长请等片刻”说完便匆匆奔进庙里,老道在庙口看得真切——庙里几十个叫化躺的躺坐的坐围在草垛边休息,小叫化进庙二话不说就跪倒在地对着每位叫化把头磕了一遍。几个老乞婆心中伤感流下泪来,饶是几个瘸了腿的中年叫化对他嘱咐了几句便送他出了庙口。行至庙口几个叫化看见老道都弯腰一拜,不多话便将小叫化送了出来。老道一旁看着也不觉思绪万千。


小叫化出了庙口跟着老道行了几里,老道才开口问道,“小娃娃你叫什么名字?”小叫化一愣,自打懂事以来就听庙里叫化们叫他“老幺”城里人们都只管叫他“小叫化”哪里有什么名字。看小叫化半晌没有做声,老道心下也猜出一二只管继续往前走。夜里的风徐徐出来带着特殊的香气,小叫化不觉深深吸了几口。老道看了不觉一笑,抬头看看道路旁的香樟林,伸手便捻了几星香樟花蕊在手中,说道“已经这个季节了啊,以后便叫你樟儿吧。”小叫化犹是听了也不明白是哪一字却也欢快地笑开。


第二回


枫红染霁芳心许,招亲比武误终身


时光荏苒已是十载光阴,当年的香樟犹是四季常青。这里不比流川府所在的江南小城,那个南方小城气候温暖,这里樟树鲜见,纵是江南当下这时节樟花也该是落光了。一个束发青年骑在马上,马蹄的的踏得路上嚓嚓声响。白马飞奔而过,路边扬起几片刚刚掉落的红色枫叶。这条小路两边的枫叶都已转红,沿着这条小路直行行至路口向东便是大荣、向西丰玉,直行便是大阪城。白马在路口停了一停,青年左右看看便调转马头往东去了。


向东行进莫不过五里便见一座山头,看这山脚下光秃秃的荒草丛生,抬头望去便愈加葱翠。原来大荣所处山顶便是一股温泉眼,所以大荣便是这番仙境景象。山路虽是比着官道难走许多但是愈上则风景愈加,身侧的植物也愈加葱翠饶是这青年赶路多日不免疲乏看这美景却也身心舒畅地幽幽长叹一气。行至山腰便是繁茂的枫树林,从黄到红层层叠叠地变换过去加之从山顶涓流而下的温泉水所荡起的幽幽热气真让人仿佛身处仙境一般。过了枫林便有大荣弟子候着,引着青年往山顶大殿去。刚见着大殿的殿门,便看见一身着湖蓝袍子的青年伫立门口,双手背在身后,腰间缀着一枚青白玉,头发用象牙白色的发带束好,脸上笑容甚是温和一双凤眼却添几分儒雅。这人便是大荣的首座,土屋淳。


马上青年见土屋早已迎在门口便翻身下马一个拱手,道“在下陵南越野,奉家师之命前来送英雄帖,望土屋公子能与大荣掌门参加。”哪知土屋脸上笑意更深,“英雄帖吗?已经有人送过了,还是在下用几坛本门上好的竹叶青换的。”越野一听即知是自己那该死的同门,老是枉他多走冤枉路,脸色一沉便向土屋拱手一别“再会”,转身正欲离开,土屋却一手将他拦下,另一手则从身后拿出一张书信交给越野“仙道留的。”说罢便吩咐身侧弟子送越野下山,自己仍立在殿外见越野的身影越来越小才转身踱步走开。


土屋提了坛酒行至厢房,立在门口仔细听了听屋内动静便推门而进。见屋内人本是低头研究棋局却忽地抬头见来人是土屋便又对着土屋笑了个阳光灿烂又闲闲低头研究棋局,土屋见他这副摸样便叹口气坐在他的对面。“人给打发走了”“土屋公子原来也是说谎之人”这人嘻嘻笑着,手便去接土屋提着的酒坛,斟了两杯,一杯递给土屋。土屋举起酒杯幽幽说道“我可没有打谎”,那人也举起酒杯笑起来眼珠子左右转转,狡黠地笑起来“敬越野”便一饮而尽。彼时,越野行至山脚见大荣弟子都回去了便拿出土屋交予的信,拆开一看只有简简几字“勿念”看着落款“仙道彰”越野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只在脑子里将他生吞活剥了才叫痛快。


“我看这武林虽大,能与土屋公子媲美棋艺的也就只有翔阳的藤真掌门了。”仙道仰头又是一杯,喝了下肚还不甚过瘾一般举起酒杯凑近品味了一番,“果然是好酒”。“下回不必如此周章,出酒时间到了便命人发帖子给你”一边说着便一边把棋盘上的棋子收进棋碗,“我这便下山,你若高兴便多呆几日无妨”。“这逐客令下的~,我同你一块下山便是。”


仙道与土屋二人行至官道路口便分手,仙道直行往大阪城,土屋则往丰玉。刚进城内仙道便欲前往“醉仙楼”,只这一日不知作何城中人声鼎沸,好似过年庙会一般热闹,饶是短短一条街也费了大半个时辰,加上之前在大荣喝了不少酒,脚下虚浮又各处是人,差点几次生生栽倒下去。好容易进了醉仙楼便要了二楼靠窗的位置,点了几碟小菜一坛子酒便闲闲瞅着窗外街景。不一会酒菜就上齐了,仙道正倒了杯酒慢慢品味便听见身后传来清冷的声音“附近有武馆没有?”这话语气清清凉凉,就像刚在大荣喝过的竹叶青,听这话仙道的醉意竟醒了大半,突然想起什么似地一摸腰间原本系在腰间钱囊不见了,想是刚才街上被扒手给偷走了。看着这桌上的酒菜都吃的差不多了,“这可如何是好,我仙道可不是食霸王餐之人”一边把一杯酒往嘴里送一边思绪飞奔,忽地想到什么转身去瞧。


只见邻桌一男子背对着他,桌上放着一把剑,这男子吃饭喝茶左手都抚着这把剑,剑边放着一个暗灰色包裹。仙道又上下打量一番——这男子身着珠白色长袍,袍子的成色极好似是用上好的丝绸制成,绸子里还绣着暗纹,不显浮躁却又添了几分雅致。腰带用了银灰色的缎子,腰边系了块白玉,温润的色泽中透了一丝丝暗红色似是人体的血脉,这便是质地极好的血玉。再看这男子头发用象牙白色的发带束住,乌玉一般的长发柔顺地垂泄下来。


仙道抿嘴左右想想饮干杯中酒水,提了酒坛就坐到这男子对面。男子抬眼看他,仙道被他瞧得心下一顿,心想“这人怎生得这般好看?”未等仙道开口那人便盯着他问“作甚么?”仙道定了定神,一边往男子茶杯中斟酒一边悠悠开口“这位公子想必是参加武林大会,不如一同前往如何?”原来仙道最恶吃霸王餐之人无奈发现钱囊被盗别无他法,想这男子身上锦衣华服必是有钱人家的少爷定有余钱帮他赊付,加之这男子佩剑又带有包裹,况且这武林大会举办地陵南所在神奈川距离大阪城不过百余里路程,日后回到陵南再想办法还钱给他。饶是这样想着才发出一同前往的邀请,见男子并未马上回答似在细细思考便也不作声默默地一杯一杯斟酒。过了大半天才听对面人幽幽开口“你功夫如何?”仙道一愣,没想这男子答不对题,便闲闲笑了,答道“凑合”话一落地那男子便抬眼盯着他上下打量一番。仙道心下尴尬,只能补充道“自保足矣,若要多保护一个也是绰绰有余。”男子似是没有听懂仙道开他的玩笑,只抚了剑鞘,道“先和我比试一场”。


仙道心想今日可算是惹错人了,犯难地往窗外一瞥便看见三个怪模怪样的人急急忙忙地逆着人流往街尾行去,其中一人手上还甩个蓝色钱囊——宝蓝色的底子绣了水仙图案,背面还纹了“陵”字,这可不就是他的钱囊吗。立马转头对男子说“有劳公子替在下付了饭钱,比试之约已定只待后会之期”话刚说一半仙道便从醉仙楼窗口飞身出去。


那男子原是认真听仙道答复,岂料仙道突然就使了轻功飞身出去,待整句话音落下想要追去便已瞧不见踪影了。男子暗暗重复了仙道的后半句话便将茶杯中的酒水一饮而尽便招呼小二结账。提了行囊正欲离开走了两步又回头问“可有比武的地方?”小二暧昧地笑着,“过了这街向东行……”,“谢了”男子身形一晃便翩下楼去,小二楞在当地半晌才把话给续完“向东行……便是比武招亲擂台”。


出了醉仙楼沿着街道向东行,路上的行人越挤越多。有些大人直接把自家小孩骑在自己脖子上,听见孩子欢快的叫喊。近日大阪城的人数暴增全因这比武招亲擂台——这擂台在此摆了已有六日,算上今日已是第七日,竟还未能有人能够打败擂主。这擂主本是神奈川人氏,在神奈川也设下擂台摆了七日无人能胜便转而来到大阪城。今日擂台刚开便有人直接被擂主一拳打飞出擂台,擂台外更是挤满了看热闹的百姓。看热闹的硬是挤了满满大半条街,最外圈的也只能看见擂主身形似猩猩的身影。


“看那擂主长得五大三粗好似猩猩一般,纵是赢了擂台娶回家的不也是只母猩猩罢了有甚么好稀奇的?”一个男子在外圈伸长脖子问道,“这你不知道了,别看这擂主猩猩摸样,他可是湘北的首座赤木刚宪,他妹妹可是闭月羞花的哩。”之见在擂台侧手边一个女子身着素衣静静坐在那里,面上围着面纱,眼中甚是关切地盯着台上的斗武,这人便是赤木刚宪的妹妹,赤木晴子。“你怎么知道?她不是成日围着面纱,难道你这小子还揭过这姑娘的面纱不成”男子猥琐地笑起来,“他们住在悦来,第一天他们来的时候我和王五约在那里斗酒,斗得狠了王五就耍起酒疯,正好他们来到客栈要投宿正准备上楼王五耍酒疯耍到这姑娘头上,差点伸手把面纱给揭了。那姑娘侧脸我可看得真真切切,西施貂蝉啥的我可没见过,我看哪也差不离。”“难不成王五就是这样才掉的那颗牙?”“就是,那人出手极快,我正去拦王五呢,只道一阵凉风他就倒在地上了。看了这几天擂台才知道那天这猩猩出手算轻了,没看见昨天几个是被直接抬下擂台的么。”“是呀是呀,这猩猩出手真狠,难不成让自家妹子当一辈子老闺女不成。”说完两个壮年都嘻嘻猥琐地笑起来。


忽地听见这大半条街都倒抽口凉气,只见台上这猩猩模样的男子一拳打在挑战者的面部,血从鼻中口中喷了出来,挑战者哇哇叫着被人扶下擂台。那擂主在台上立了一会,见无人上来挑战便朗声说道“还有哪饮酒的食客也听得清清楚楚。街上静了半晌,见无人上台,赤木长叹一声“既无英雄上台,七日之限已到,在下与妹子只能转去秋田,来日多有叨扰。”说道向着台下一拱手便转身向着擂台后边走去。


“慢着”,只听擂台“咚”地一声,“让本武曲星来教训教训你。”台下百姓又吵嚷起来。赤木转过身来,原来是一个满头红发怪模怪样的青年在叫嚣。赤木侧目上下将他瞧个遍——挺大的块头,粗布制的长裤被挽至小腿,却是筋骨精壮的练武材料。赤木冷哼一声“就凭你这怪模怪样的小子”说话便举起拳头向这青年袭去,这青年竟是生生用一掌挡住赤木的拳头。台下哗然一片,原来这上台挑战的红发青年是当地有名的混子,樱木花道。这人平日上街一句与人不和便大打出手,流连之地也无非是赌馆或是街头的筛子设赌的小摊。饶是这样这青年本性却不坏,兴致来了便和四个朋友到城郊教训土匪山贼,刚才被赤木打下台的便是他的四个伙伴之一,野间。这樱木上周才去邻近的山寨子大打出手昨日才回城,本在家里吃饭补充体力,谁想其他三个伙伴便找上门来。樱木把余下的拉面吃完这才吃饱喝足体力满满地上台挑战。


看着自己的一拳竟被生生挡下,赤木一愣,便提气丹田使出流星拳,每一拳都力道十足拳拳落下速度又极快好似陨石雨下落一般的气势。樱木生生挨了几十拳,赤木才停下匀了气息,问道“怎样,服不服”樱木本想调息片刻,竟不想喉头一甜吐出一口血来。呼呼喘了几口粗气,手背一抹嘴角“不服”便朝赤木扑过去,重心下沉拦腰将赤木扛在肩头。赤木看他吐了一口血原想他应该就该投降认输,便放松了戒备,这樱木虽未学过功夫可体格精壮加上常年打架斗狠身体素质易于常人,速度快力量又强。饶是赤木也尚未及反应便被樱木扛于肩头。樱木正准备将赤木扔下擂台,只听见一个女子的娇声喊道“哥哥”,便转过头来,只见原是坐在场边观看的赤木小姐急急奔了过来,扯着他的衣角“求你放过他”。赤木小姐由于奔得急了,面纱掉了也毫无察觉,只泪眼汪汪地仰头看着樱木。樱木看着心下一顿,还未及有所反应便被翻倒在地,只觉头上一沉眼前一黑便晕过去了。


赤木晴子去年刚行及箕之礼,心中毫无姻缘之念、儿女之情,本次擂台只因赤木刚宪执意要办便只能允了兄长之命。每每在场边观看斗武,最关心的便是兄长的安全,怕赤木刚宪的直脾气因这擂台反倒结了仇家,是以一见樱木扛着赤木刚宪要将他扔下台去便上前求情。而赤木反倒借了晴子求情的时刻,使了一个千斤坠双手提了樱木的衣领顺势将他翻倒在地。晴子见此状又惊又悲,只道“哥哥,我们回家吧,这比武之亲我不招了。”赤木见状只能好生安慰道“傻妹子,这人只是晕过去了决计死不了。哥哥定要为你挑个武艺精进的丈夫能好好保护你的,饶是这样我才能放心回师父那里继续练功夫”,说罢抬手替晴子抹了眼泪扶她回场边坐好自己回到场上,“还有哪位英雄愿与赐教”。话音刚落,只见一白衣青年使得上乘的轻功翩翩落在台上,便听见台下众人的轻呼声。台下一些围观的女子看这青年潇洒模样都窃窃私语娇笑连连。


这青年便是仙道在醉仙楼遇到的那位,离了醉仙楼便直奔擂台而来,行至台下便看见赤木与樱木的斗武。心想这黑面擂主功夫确实不错,便起了斗武之心。赤木一见便拍手称快“好轻功,就不知拳法如何”还未及摆出起势,只听见那人冷冷地开口“我只比剑”,赤木一愣便哈哈大笑起来,“上擂台讲条件的你还是第一个,来者是客,那就用我的钢刀会会公子的宝剑。”说罢便到场边拿了钢刀,那钢刀刀刃便长约莫两尺,加上刀把身长近似一个少年身高,刀刃凛然却是一把利刃。赤木执着钢刀武了两下只作暖场,便向青年一摆手,道“公子,请吧。”


青年那边亦是剑已出鞘,目光灼灼地盯着赤木。赤木一个起势便武着钢刀扫青年的下盘,那青年轻轻一跃躲过顺势再一蹬上钢刀跃至高处,忽的俯身而下行了个‘高山流水’,这一招便只允轻功极好的人才能习得的功夫,虽招式简简但却凶险异常,这招目的是直攻对方天顶,同时自己的天灵盖也曝露在对方眼前,若得手了便好,若失手了却有很大危险。赤木也未想到这青年看似儒雅翩翩,怎知一上来便是如此泼辣的招式。只得定神应战,猛一转身将刀身贴于头顶,只听“叮”一声,青年的剑尖一点刀背借力旋旋落地。足尖刚一点地便又使了一招‘平沙落雁’一手持剑扫赤木下盘,另一手掌风拳拳直攻赤木面部,饶是赤木被逼地只能节节退让,不觉已退到了擂台边缘,只听台下众人皆是倒抽一口凉气,稳了稳脚步提刀便挡住掌风,脚下一个飞踢差点将青年的剑跺成两段。赤木心下寻思这招式都有奇怪之处,奇怪在哪却说不上来决心不再给对方进攻机会,决意用自己擅长的内力比斗。气息一提运至掌中灌与钢刀,提刀便朝青年手臂一拍,青年内力不胜用剑尖抵地连连退后了几尺。场边晴子看得冷汗涔涔,却见那青年抬手一抹嘴角的血水更是低声惊呼不妙。


这你来我往不过数十招尔,这青年轻功了得翩若飞仙,进攻退守都武得衣袂翻飞,连那头乌黑长发也似武出灵来了,似泼墨上去又灵动有余。台下围观不少妇人少女,本都是凑个热闹对斗武无甚了解更谈不上喜爱,只这一招看这青年翩翩武剑便也觉得这斗武竟能这么好看。幸这青年心无旁骛旨在比武,若不小心被这双凤眼盯上半刻这台下怕是有不少妇人少女丢魂一般讷讷呆立了。


听得台下娇声惊呼,只见台上赤木弃了钢刀运了掌力将青年逼至擂台边缘,饶是青年轻功了得这范围狭小毫无着力点却是无法施展,赤木逼得太近连剑招都使不上来。眼看赤木的掌风便要压下,只听场边一声娇叫“小心”,赤木一愣,便是暗暗让了两个虚步。青年这才得以施展剑招,赤木似是未及防备便让剑尖抵住喉头,只能伸手用两指夹住剑锋。饶是这样赤木却哈哈大笑,朗声道“过瘾过瘾,妹婿功夫赤木好生佩服”台下众人听了,全都明白这闹了七日的招亲擂台总算有了结果。场边的赤木晴子羞红了脸不知作何反应。她本是不谙儿女之情,刚刚看这青年与亲兄比试看得冷汗涔涔心下踟蹰,竟不知盼谁获胜。直到见那青年落入窘境不自觉唤出声来,连自己都未曾察觉。只道赤木刚宪虽长相粗犷心思却细,故意让招给这青年才让他赢了这擂台。


这青年胜了比武赢了美娇娘却仍是一副清冷面孔,“再比试一回”青年蹙眉盯着赤木。赤木一愣,心想这小子是真傻还是不识抬举。面上一笑,“妹婿功夫了得就让兄长再来讨教讨教”这话意思再明白不过,无论接下来这局斗武结果如何这青年都已是我赤木刚宪的妹婿。


“什么妹婿,刚才若不是你耍诈我已将你仍出去了”赤木一惊,转头看向场边。只见刚才被赤木打晕的樱木花道已幽幽转醒,捂着脑袋晃晃悠悠地站起来,“有本事再与我这武曲星比试比试,我若赢了便是你的妹婿”,说完嘻嘻笑着。此话一出台下议论纷纷,赤木更是恼得脸都青了。


樱木花道本是重义之人,来此擂台前对这擂台是比武招亲擂台全然不知,只道是替兄弟出口恶气。哪知中途遇上赤木晴子求情,还见了晴子容貌更是心下一顿,这樱木心思简单这下已把替兄弟报仇之事抛诸脑后,此刻便一心挂念着要当赤木家上门女婿。


“你既已是我手下败将,我不与你斗武”赤木本想依此将他搪塞过去,不想这樱木心思简单却满脑鬼点子,他眼珠儿转了一转便开口道“那我便与这白面狐狸比,我若赢了我便是你的妹婿”樱木脑中想着获胜的情景更是不加掩饰地显在脸上嘻嘻笑着,便假意一招起势实为偷袭攻青年左侧。却早已被青年识破,抬掌一挡,却也被樱木掌力拍得微微发麻。将剑换至左手行了一招“十面埋伏”,此招利用轻功上下翻飞寻找对方破绽,樱木虽体格精壮却尚未正式拜师学艺,身体几大要处都曝露出来也不知道遮掩,这青年见状也不欲伤他,只转了剑把在其足三里一敲,樱木便坐在地上。这招权用了巧劲,饶是樱木坐在地上揉着腿却失神一般没了念想。


赤木见此状更是心中一动,面上大喜拍着青年的肩笑到“妹婿果然是好功夫,咱俩比试之事日后再说。今日算是把这门亲事定下了”,说着瞅瞅身侧的晴子见晴子红着脸低头扯着袖口不说话更是哈哈一笑,道“敢问公子大名,哪里人氏?在下好协妹子去拜访令尊”。那青年听了微微一怔,饶是面不动色却也半天没理出头绪便不答话只顾愣着,赤木见状心中揣揣,便又问了一遍。却听那青年话语清冷幽幽“我只管比武,与家父何故?”赤木听后脸色便沉下来,台下更是窸窸窣窣议论声一片。“这是比武招亲擂台,你当是武馆比试还是武林大会的擂台挑战”眼角往台边一瞟,便看见晴子犹是低头立在当地。抬眼一瞧这青年面色虽清冷如初,眼角却低垂下来盯着脚面看。想这青年当真不是故意闹场的?赤木这般想着便更是又气又恼,正欲发作拍他一掌便听见一声怪叫“我樱木今日便来收拾你这采花盗。”樱木本是被这青年一击瘫坐在地上,他与赤木的话可听得真真切切,偏头看看站在一边的赤木晴子,只见她似羞极了低头扯着袖口眼眶泛红。这樱木虽平日里好逞凶斗狠,但惟对女子是百般温柔对待,见此状更是着急上火总是左腿仍是酸疼难忍便也跳了起来欲教训教训这青年。


台下本是听见这青年说了这番话便觉这热闹越看越有趣,哪知一瞬便见这赤木和樱木一齐对这青年出手还未来及作出反应便看见台上又翩翩落下一位公子,挡在那青年身前长袖一挥便化去赤樱二人的掌力。


青年见这人便是醉仙楼同饮之人,盯了对方半晌便幽幽开口“是你”。


那人笑容更深“又见面了……流川公子。”


第三回


花落三旬终成果,彼时少年犹不识


这赢了招亲擂台的青年便是当日在月下舞剑的流川府小少爷,仙道便是当日骑在院墙上被胁着进流川府捡风筝的小叫化。虽这二人出生境遇天差地别,能在幼时有过一面之缘十年之后又以此种方式见面更不得不算是一种缘分——


当日仙道跟着那老道走了以后,便来到了大阪城。老道安排仙道在城郊的一间小茅屋住下便没了踪影,仙道也甚听那老道的话乖乖在茅屋呆着,闲来无事时也会跑到茅屋边的林子里玩。等到第七日时那老道便来到茅屋门前唤了仙道出去,带他到附近的林子中的山谷中教他功夫,那老道清晨鸡鸣时准时叩门,日暮犬吠时准时离开一周之中只教这一日,剩余六日权靠仙道自己把握。


刚开始老道也只传授些轻功要领心法口诀之类防身之术,仙道记力过人凡是老道演示过的招式简单点的一两遍便可熟记脑中,复杂些的三五遍也能几全。加之仙道少年时对功夫兴趣甚浓心无旁骛一心只想练好功夫,老道不在的六日他日日都在林子里练习,是以如此这般仙道的功夫进步神速,连老道看了也不免心中称奇。老道挡不住自己的爱才之心只想多授予仙道更高的功夫又恐这孩子日后去找人逞凶斗狠,于是便只教授心法口诀。


起初进展甚缓,因这仙道从小跟着叫化过着行乞生活大字不识一个,书写下来让他背实在无法,解释起来这心法口诀又不免抽象难解,因此耽搁了不少时日。所幸,仙道在那小茅屋刚呆满十个月,年关刚过这老道便带着仙道离了小茅屋日日授他心法口诀让他记下,这老道也颇有耐性每日传授每日演示,有道是“读书万遍,其义自现”这样每日反复背诵听老道的解释每日见老道演示,纵是大字不识仙道却悟性极强,一天睡醒口中反复吟诵口诀似是脑袋被人用千年所积的高山冰雪所融的雪水浇了一遍似地清醒透亮,坐在榻上便照口诀运力行气,虽是仍有滞涩之处却也觉得奇经八脉被打通连贯起来,身体四肢说不出的畅快。老道原是与仙道同塌而卧,仙道醒时他早已醒全却仍侧卧假寐,见仙道终将口诀领悟立马翻身在地,拍手称快。


纵是之后仙道进步神速,老道却不再教他任何实招,只不断传授心法口诀。仙道虽心下不满学习起来倒也认真,只是不免少了初学时的劲头。老道对此心知肚明却也无话可说,之前教他的些许防身之术乃是武林通用,教他并无妨。之后老道见他进步神速忍不住教他自己帮派的功夫,他与仙道并无师徒之名,这传了出去自己落下个泄露本门功夫的罪名事小,只这仙道小小年纪这偷盗武功秘籍的罪名他恐担当不起。武林功夫讲求的是身心合一,便是心法口诀配合功夫实招才算上真正的功夫,老道心道虽我授他心法口诀可未教他实招虽是钻了空子却也是不破规矩。这老道自诩“酒仙”,每日无酒不欢不说,连这性子竟也似仙一般洒脱不羁。


日子一天天过去,老道见这当年的小叫化进步神速,不免心中快活便不再特别指导仙道功夫,自己便是提了酒葫芦晃晃悠悠吃酒打拳好不快活。纵是这样,之前约定的三年之期便到了。那日正是年关,各处都是炮竹声,城中家家户户都亮着灯围着桌子吃团圆饭,这日连食店酒家都比平时关得早,饶是晚了一步仙道就买不着酒了。


窗边时不时响起炮竹声,老道与仙道二人只在借住的民居里一人一杯地喝着散伙酒,伴酒小菜没动几口两人都一杯接一杯地喝酒。一杯杯清酒下肚,隔壁家的酒令声绵绵传进屋内,仙道却只忆起和老道生活这三年时光的点点滴滴。仙道与他虽无师徒之名却行的是师徒之实,仙道年纪小小便体察人间冷暖,老道对他的好他岂能不知?心中早将老道视作师父、亲父,想这今日过后自己又成孤单一人独自漂泊便欲痛哭出声求老道继续教他功夫。心虽这样想,却只径自灌了杯酒抿紧嘴唇不吭一声。


只听老道缓缓开口“樟儿,江湖凶险我却不欲你妄动杀念,这些年只教了你些防身之术,你切莫怪我。”仙道一听鼻头一酸险些掉下泪来,便扑通一声跪倒对着老道便磕上三个响头,“多谢道长,道长之言当谨记在心”。抬起头时,空荡荡的屋子只有窗外透进的炮竹烟火声和隔壁人家欢闹之声,仙道仍跪在地上愣了半晌终于痛哭失声泪流满面。


同一时刻,流川府上下热闹非凡,流川老爷为家中独脉双亲过世身边至亲便只有堂本氏和流川小少爷。年关到了本该放了家丁回家团聚却只因流川家在地方有权有势前两年又因办了武林大会更是招了人眼红,逢年过节上门巴结讨好攀关系的人便不在少数。原想着携了妻儿找个清幽之地一家三口吃顿简单的团圆年饭却成了无法可想的奢侈之事。年关将至府衙的差役便上门送上帖子,说是府尹请了周边城的府尹县令和一干商贾同在府尹官邸吃年关饭,更是将流川家奉为上宾。纵是流川老爷百般不愿却也是个儒雅之人只好承了帖子允了这顿饭局。


年关这日大清早上门送礼之人便络绎不绝,门庭若市,堂本氏便在大早给每位家丁发了年鑜红包,红包个个鼓鼓囊囊家丁接过都是喜笑颜开。更是允了大部分家丁的年假,只这两日府内实在缺人便允了初三至十五部分家丁愿意离开的皆可回家省亲,愿意留下的便双份工钱打赏。家丁退出厅堂都私下议论夫人做事漂亮难怪老爷成家之后这家业越做越大。


过了片刻奶娘便牵着小少爷行至厅堂,小流川不愿被人牵着便甩了乳娘的手径自走上前去,奶娘看了仍是脸上堆满笑容在身后跟着。见小流川走到蒲团前便扑通跪下,对着二位高堂磕了三个响头,接过奶娘端来的茶碗一杯端给流川老爷一杯端给堂本氏,便呆呆立着不动。奶娘见状便轻轻用手指顶他一下,他才瞬间醒过来一般诺诺说着“父亲母亲大人万福”,犹是这吉祥话并不似其他小孩般欢快流利地叨出长串却也极符小流川平日的说话风格,流川老爷便是笑得唇上胡须一颤一颤,堂本氏更是眼都笑成了弯月型搂了搂孩子便塞了大红包在他衣襟里。见小流川仍是迷迷糊糊未睡醒一般,便抱他坐上自己身侧的太师椅。


府内上下都是热闹非凡,上门送礼的客人放下礼品还不忘说上些吉祥话,家丁上下忙着准备招待客人的午宴,城里小孩更是接了家里大人的嘱咐特地来府里说些吉祥话讨个红包。一时间人声鼎沸一片闹哄哄的景象,小流川仍是独自一人在太师椅上睡了个人事不省。午宴上随随便便地吃了堂本氏夹在碗里的鸡腿便又昏昏沉沉地想睡,堂本氏见状也于心不忍便嘱咐奶娘先将小流川带回房里休息。


堂本氏席间也不觉纳闷起来,流川正值长身体的年纪虽说多睡一些有助长身体可近两年来怎么越睡越多,平日里都难得见他清醒过。原来自从当日堂本教他功夫开始,他便深耽于此不可自拔便每日勤加练习。只不过流川府老爷夫人二位都对功夫唯恐避之不及,一日下午堂本氏经过庭院看见流川在练剑更是气不打一处来少有地责备了他一顿。自此之后流川便每夜等府里人都歇息了才偷偷到庭院练剑,练至鸡鸣家丁起床才不得不去睡觉,这三年来都过着与常人颠倒的生活犹是平日里愈加迷糊起来。


原堂本授予的功夫只有数十招,不过半本剑谱尔。只到当年中秋堂本来看望亲妹,流川便兴致勃勃拉了他到庭院耍了功夫给他看,堂本惊异于他的进步神速之余便教了他更多的功夫。此后每年逢年过节堂本便来府中偷偷教他功夫,流川也不辜负堂本所望越学越好,将堂本教他的功夫全都掌握起来更是运用自如。


这日流川醒来时天已全黑,外头尽是爆竹声,流川老爷和夫人都已离了府邸赴宴去了。流川一日都未曾好好进食,只午宴时略略吃了一些,现在不免觉得饥饿便行至厨房。见家丁们都在厨房围坐在一起吃午宴剩下的饭菜,午宴备得丰盛,那些送礼之人送过礼后留下来也不过礼仪,遂午宴剩下的许多都是完整的菜肴稍微热热便仍旧鲜美。这些家丁本都是离了家来流川家做工,难得年关也不能回去便大家聚在一起当是吃顿团圆工饭,谁曾想小少爷竟突然出现,大家都是一愣不知作何反应。饶是流川的奶妈反应过来,问道“小少爷是饿了吧?”流川点头,想也没想就走到桌边空位坐下和家丁们一起吃了年关饭。


吃饱饭流川歇息了一阵,便回房执了剑慢慢行至庭院,调整气息便开始武起剑来。才武了几式,便觉身后有人便停下转过身来,之见堂本满脸喜色从月门那悠悠走过来。“舅父”流川执剑一拱手便急急走上前来,“枫儿,你把我教你的剑招使一遍我看”话音落地就见流川衣袂飘飘落在庭院中央舞起剑来。身形翻飞,面色如霜纵使此刻庭院外的炮竹声声烟火四起把夜空照得斑驳,堂本只觉眼前舞剑之人似是不食人间烟火,看他舞剑世界都安静下来一般。看着流川舞剑的翩翩身影堂本心思翻涌不觉已泪眼婆娑,流川耍完全招原想着堂本会想以往指出自己的缺漏,便立着不动自顾调整气息。却半晌未见堂本动静,转过身去才见堂本用衣袖拭泪,正有不解却不知如何开口,堂本便微微一笑,幽幽叹道“你刚才舞剑的样子让我想到一位故人,这剑招便是他所创。想他的心血终后继有人不免感慨罢了。”流川便不说话,站在堂本的身侧看着夜空的弦月,静默良久方才开口“舅父,我想去江湖”,堂本一愣转过身来俯视这个身形仍未自己肩膀高的孩子,却也突然意识到他已比三年前拔高了不少,尚存几分稚气的脸只瞧着满天焰火,堂本心下一动却不做声。半晌未见堂本答复,流川又补充道“只为学更好的功夫”。


年关一过,仙道便离了那民居无处可去便想到了之前老道安置他的那个小茅屋,便一路沿着官道行往大阪城。行了几日老道留的一点盘缠也用尽了,正月里天寒地冻林子里连个果子也找不着,仙道行至之处离最近的神奈川也有几十里路程,天已全黑加之饥寒交迫正当无路可走之际便看见远处林子里有星点火光,便咬牙继续往前走。走到离火光几丈距离时便看得清楚是一位中年男子带着两位和自己年纪相仿的小童在河边烤鱼充饥,感到不远处的火堆里热气飘来心思一松,眼前便是一黑倒了下去。


仙道醒时只觉周身暖洋洋的,飘来的阵阵烤鱼香气惹得自己的饥肠咕咕叫起来。眼前尚是一片模糊,便觉一阵香热之气烘得脸上暖暖的好不舒服,转头一看见是那个中年男子把熟透的烤鱼递到自己面前,“小兄弟你这是去哪呀?”那中年男子笑起来脸上波纹浮动,被火光一照仙道只觉竟与那老道有几分神似。那火堆火光黯淡哪里看得清楚,仙道不过是对那老道过分想念路上见了许多人都只觉与老道神似,心中一酸只道“我不知道”说完便接过烤鱼呜咽地吃起来。只听那中年男子又问“小兄弟,你练过功夫没有?”,仙道一听只觉奇怪,心道“难道这男子看出了我的功夫,想要找我比试?”转念又想到老道临行前的嘱托“不可妄开杀念”心想不可逞凶斗狠,便只摇摇头含糊地应了一声“没有”。


那男子一听大喜,便道“我们师徒三人是陵南之人,这正要回去。不如小兄弟和我们一起回去,便也有个着落?”这男子便是当日在樟树下茶摊上的田冈茂一,远远见仙道行来只道是小乞儿行经此地,却没想晕倒在几丈外。田冈过去查看他伤势时便发现这孩子内力深厚似是受过高人指点,再仔细打量他一番见他骨骼惊奇确是练武之才。田冈向来求才若渴,便抱了这孩子到火堆边取暖,见他转醒便询问了他一番。听他回答没学过武心中又惊又喜,心下猜测也许是与师徒间生了间隙才致他否认自己的功夫。武林上不认师门是大罪,田冈只道是这小孩脱离了师门,这才面色大喜问他是否愿意同自己回陵南。


仙道只顾吃鱼尚未明白过来,便听见两个小孩的叫唤声“师父,都是越野在我身边叽叽喳喳才把鱼给吓跑了,那小兄弟恐怕要饿肚子了……师父你怎么把你的烤鱼给了他!”仙道抬头见是一个块头高大的少年,这么冷的天竟把裤腿卷起下河捞鱼,“师父,你别听鱼住乱说。若是他听我的,便不会掉到冰窟窿里更不用下河受冻便能捕到鱼。他总是干蠢事,给他出主意也不听……师父这人怎么把你的鱼给吃了!”田冈只觉自己的太阳穴突突地疼,仙道见此状只想到之前庙里的叫化斗嘴也是这般,便不住笑了起来。“你笑什么”仙道一怔,便见那个叫越野的孩子站在自己面前一手插腰一手指着自己。“没什么,吃你们的鱼还你们便是”便站起来,行往河边。“喂,小兄弟,那河封冻了小心掉进冰窟窿里!”那叫鱼住的少年在后面嚷着,正想追上仙道却被田冈拦下,小小声地说了句“让他去”。


仙道到附近的树下挑了枝长的落枝,用手把枝杈掰断行至河边,捡了石子投到冰面上,听了冰面各处的声响然后慢慢走上冰面。鱼住远远看着甚是心惊,就怕这小兄弟和自己一样掉到冰窟窿里。却见仙道立在一处,轻轻踏了两下,便左脚一用劲把冰面踏出个大窟窿,右足尖一点便轻轻落在了较远一点冰面较厚的地方。田冈看着心中大动,小小年纪这轻功甚是了得,只想早点带他回陵南才好。仙道凝神盯着冰面看,忽的一个黑影滑过,仙道便抬手将树枝插进冰窟窿之中,举起时便多了一条扑棱的河鱼。鱼住大喝一声“好”,仙道把鱼从树枝上取下便一个弧线抛给鱼住。用那树枝又插了一头鱼,凝神左右看看实在没了鱼的影子便举着树枝回到火堆旁。仙道这捕鱼功夫原是跟庙里的叫化学的,之前十次能捉上一次便着实很了不起了。习了心法口诀后眼耳的反应都远远超过以往,现在捕鱼便能十拿九稳。


仙道靠在火堆旁取暖,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越野和鱼住抬扛,心思渐渐透彻起来,便起身到田冈身旁对他说“我与你们一起去陵南”。田冈一听,面露喜色便问道,“小兄弟怎么称呼?”仙道只想到老道平日里都叫自己“樟儿”便开口“樟”,田冈听了偏头一想,笑道“木铎敷音文德昌,朱干成列武功彰。‘彰’是个好名字。”这名‘樟’还是老道当日见香樟林樟花遍开随意给取的,谁知这田冈听了却又自以为地想成了‘彰’。仙道本就不识几字,听田冈吟了几句也听不出个大概,又见田冈转头“那你姓什么?”这一问倒把仙道问住了,他自小无父无母怎知姓甚名谁?想到父母,又不期然地想起了那位老道,想他平日待自己犹如亲父,既自诩“酒仙”……田冈见他楞了半晌却不知他脑袋里飞快转过的念想,就只盯着他看,便看见他忽地抬起头来直直地盯着自己看,说道“仙道,我姓仙道。”


堂本在流川府上留宿几日,仍是每日夜里偷偷授予流川功夫,他内力修行了得每日只需休息三四个时辰便够,虽每夜都陪流川习武至天明饶是睡到日上三竿被家丁多议论几句也是生龙活虎的。但见流川虽每夜舞剑时英气逼人,可到了白天却昏昏沉沉泛着迷糊便又想到这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小童,想到前几日流川说的话便也只当是他耍了孩子脾气说的倔强话罢了。原练功夫便是极耗气力的事,特此剑法为故人遗留之作虽堂本留有完整的剑谱和心法口诀自己却从未习过,而流川更是初学功夫更是无法理解心法之抽象,堂本也无法细作解释,是以此功夫的内力修习时断时续进展缓慢。流川也更是嗜睡愈加严重,流川家上下看得甚是心急不知少爷得了什么怪病,堂本知是内力修为不够所致却也不能言语。


年关刚过,初三这日堂本刚醒便到厅堂用茶,只见流川尚未醒全便已穿戴正式被奶娘领着行至厅堂。堂本氏吩咐的几声便领着流川出门,堂本一打听才知道他们这是要去给流川的私塾先生拜年去。流川家虽为商贾大户,却按着孔孟说法“士农工商”列末,流川老爷本也无甚挂心,只当年流川出生时找了算命先生,给了八字一看直说这是状元之命,流川老爷心想这商贾之家若能出位状元更是件光耀门楣的喜事,在流川小时便寻了个顶好的先生专门来府里教流川吟诗作对。这先生一开始授课,流川便思睡昏昏,不出一刻便能趴在桌上睡熟。


这授课先生深谙孔孟之道,知因材施教之理见流川志不在此也不欲多加为难便欲辞了这先生之职,却被堂本氏好言相劝挽留下来,先生只道是父母之苦心便不好多说什么只继续任这授课先生。心想这流川家的少爷能多识几字通晓礼仪便也足矣,谁知不过几日流川在授课时竟自己拿了张纸来问先生,上面字迹潦潦想是流川自己写下的,却也尚可辨认。只见上面写的都是些人体穴位脉象之说,期间语句艰涩颠来倒去饶是这先生学富五车也看不明白,只认了些穴位名称便以为流川对医学产生兴趣,便夸他“悬壶济世能够造福苍生流川少爷心怀天下甚是伟大”流川听了一呆,想了半晌才明白过来这迂腐老先生的话便翻了个白眼。便将那纸条拿了回来折好塞进衣襟。这便是堂本口授的心法口诀,流川连续几日都无法理解便凭着印象写在纸上,记录下的并无偏差只是这江湖的功夫心法一个授课先生何以识得?


偏堂本给的心法字义曲折,一会儿穴位经脉看着像是医药典籍,一会儿又音律平仄看着像是乐理书籍。别说流川年纪小学识尚浅,拿去请教授课先生也是半晌没理出个头绪来。实在无法,流川只得将内功心法先撇着不管,只到节日前后数十日拿出翻阅以便节日堂本家中做客时请教。是以流川的功夫招式越学越精,只这内力修为停滞阻碍了不少功夫的学习。


所幸堂本与流川家走动频繁,逢年过节必会在流川家小住几日,流川也从不耽误这短短几日时间,虽这内力心法艰涩难懂终于在15岁后开始有所顿悟,内功的修行稳中求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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