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实心情 1-2

作者: 有色眼镜,收录日期:2006-04-02,724次阅读

1.
阿绪站在卧室的窗边,向花瓶里面注满水。隔着浅茶色的窗帘,隐隐看到正门外伫立着一个高大的身影。他似乎在踌躇些什么,只是一味在门口小步徘徊。“没带钥匙?按门铃呀。刚出去怎么又回来?没有听到停车的声音……”阿绪一边念着一边小跑过去,想也不想便一下子拉开门。
“怎么回事?”话才到嘴边,还没有说出口,就被噎回在喉咙里。
不是阿彰。
高大的陌生人,有着和阿彰一样迫人的身材,修剪得短而整齐的头发下面是一双细长而明亮的眼睛,一丝迷茫从漆黑幽深的瞳孔中间一瞬而逝。
咬紧嘴唇的阿绪无法和他这样大眼瞪小眼的对峙下去,终于开口道,“请问您是?”
陌生人很快垂下眼睛,又倏的抬起来。阿绪注意到他手里拿着一张纸片,他把它递给她。
阿绪小心接过来,“……是我家的地址。”没由来一阵恐慌,阿绪迅速把纸片还给他,“您要找谁?”声音又快又急,慌腔走调。
“我叫流川枫。请问这是仙道彰的家吗?”男子的嗓音很低沉,他说话的情态好似背负了千斤的重担,一股压抑而沉闷的气息毫无预兆的向阿绪袭来。
“是的。您是他的朋友?”阿绪艰难地说,右手情不自禁的想要去抓住门的把手。
“不,是认识的人而已。”男子紧了紧眉头,很快说,“他不在家吗?那我告辞了。”说罢便要转身。
“请等等!”阿绪紧紧的抓住门框,“不需要他回来后和您联系一下吗?”
叫做流川的男子呆了呆,转过头来讶然的望着阿绪。

阿绪摆弄着手里面的便笺纸,一串黑色而诡异的数字在上面跃然起舞。
听见大门被打开的清脆声响,她才回过神来,迅速把纸条塞到围裙的口袋里面。迎上去接过他的西装外套,“你回来了。”
“好饿。”高大的男子倒在沙发上,慵懒的叹道。
“今天回来得早,我还没有做好饭。你先吃点水果吧。”阿绪指指起居室里面的水果盘。
做早饭时居然忘了洗干净菜刀?!阿绪想都不想便拿手指去拭上面残留的痕迹。“好痛!”一道细细弯弯的殷红色沿着无名指的指尖流利的绽开,阿绪看得有点呆。
“老大的人了,竟然干这种蠢事!”男子一把拉过阿绪的手指,鲜艳欲滴的血珠盈盈的冒出来。皱着眉他把这冰冷而颤抖的手指放到唇边。
“上午、上午有一个人找你。”阿绪别过头轻声说。
“是谁?”男子不以为意,把吮吸过的手指又牵到水龙头下面。
“他说他叫流川枫。”阿绪紧紧盯住他的脸庞一字字说。
果然,他的表情有那么一刹霎僵住。
她轻轻抽出自己的手指,“过一会儿就会好了。”
“是认识的人啊。”他若无其事的去洗手。“他有说什么吗?”
“他只是留下了电话。”

阿绪望了望在起居室里面不停的转换着电视频道的仙道彰,转过头来端详镜子里面的自己。

闭了台灯,仙道转过身来拥住她,把额头抵在她的颈后。阿绪的身体有点点僵,她伸手把棉被拉至胸口,“很累了吧,早点睡。”她不愿扭过头去看他。
缓缓松开了手,仙道盯上天花板。黑夜里,暗暗传来一丝几近不着痕迹的叹息声。阿绪闭紧眼睛反复对自己说我没有听到没有听到。

“有叫做流川枫的运动员吗?”
“当然!他是NBA的明星!你居然不知道?!”女友啼笑皆非。
“我很少看体育新闻。”阿绪仔细的翻着手边一沓沓体育杂志。
“他和你长得很像。你是因为这个注意到他的吧。”带着一丝得意,女友笑咪咪看住阿绪细长而明亮的眼睛。
“没错。”阿绪坦然道。“而且我还想要知道有关他的一切一切。”
“真夸张!”女友吐吐舌头。
“不夸张,我很认真的,做他的球迷。”阿绪一眨不眨的盯着杂志封面那张大大的特写。

“流川?”捏着话筒,仙道的手心里微微沁出细汗。
“我是。”
他的声音听起来陌生而遥远。当然,这么多年没有见,陌生只是必然。小声咳了咳,“我是仙道彰。很久不见,你还好吗?”
“偶然听说你住在那里,过去看看而已。”流川似乎犹豫了一下,说。
“你回来了……”仙道轻轻叹口气,“10年,已经过了10年。”
那边是无尽的沉默。仙道突觉胸口压抑的紧,连忙说,“看到你实现理想,很为你高兴。”
“你呢?”没有继续沉默,流川很快反问道。
“我?我挺好的。我想,我大概还是不能像你那样全心献给篮球。”
“是吗?”
“哎呀,不知道当年那些高中时认识的人都怎么样了?你看,又遇到你才让我想起来。大家变化都很大吧。”他突然笑起来,使劲咧开嘴。
“仙道,我没什么事,挂电话吧。”
“哦,好。……流川!我其实也没什么事。……再见。”
挂了电话,仙道捂住嘴,猛的吸了一下鼻子,再拨,“阿绪,我今天晚上不回去吃饭,不用等我。”

“知道了,在外面请不要把胃吃坏。”阿绪叮嘱完,挂电话。又看了看自己的手提袋,穿好外套轻轻的关了门。

“您好。”面前的小个子男人狡黠的目光扫过阿绪用脂粉掩盖过的面庞。
“坐,想喝点什么请随便点。”高档的餐厅里面雍容而冰冷的氛围下,阿绪优雅的点点头。
“您想知道的东西都在这里。”
“我眼睛不太好,您讲给我听吧。”阿绪从手提袋里拿出一副眼镜,又随手放到桌面上。
“仙道先生高中时是在神奈川县的镰仓念的高中,那个学校叫做陵南高中。那时他是篮球队的主力队员,也可以说是王牌。”小个子男人故意顿了顿,看了一眼阿绪专注的神色,继续道,“高中毕业前本来已经申请到在美国的大学,却突然改变了主意。最后还是回到了东京。”
“为什么?”
“没有人知道原因。他身体方面没有任何损害不适,学校方面也没有说拒绝他。”
“您知道的,对吧。”阿绪不相信的盯着他,“不要和我绕弯子,一分钱我也不会少给您。”
“我也希望知道是不是有什么不可告知的原因导致他没有去美国,但事实上,的确没有,或者,我无法知道。”小个子男人突然笑了,“有一个叫做流川枫的人同年也申请了在美国的大学,不过后来他去了。”
“流川枫那时是横须贺湘北高中的学生,他比仙道先生低一年,也是学校篮球部的主力球员。两个人据说在球场上经常争夺的十分激烈,比赛很好看。”
“不用描绘了!”阿绪打断他,“他们私下是……朋友?”
“或许是。这种事实在很难打听的很全面……他们校外一块打过篮球,可以肯定的是他们不仅仅是认识。不过流川是个除了打篮球很少参与其他活动的人,似乎也没有其他爱好。”男人盯着阿绪的脸,突然停下来。
“你接着说,说流川。”阿绪心神不定地啜了一口咖啡。
“他去美国打了10年篮球,最近刚回到日本。在这之前从来没有回来过……”

仙道一个人坐在酒吧里面。这是婚前每日流连的地方,却是婚后第一次才来的地方。酒保已经换了人,不知道换过多少人了。
认识阿绪,便是在这里。
那时我坐在吧台边,手里握着酒杯,不经意间转头对上角落里正好同一时间抬起的细长双眸。她一头漆黑的长发,刘海像波浪一般掩在眼前。她的眼神忧郁,一个人默默的喝酒。
她的身上一股很浓烈的气息深深吸引了我,我情不自禁向她走过去,对她说,“嗨!很久不见。”
她愕然的看着我,然后笑了,说,“是啊。为我们的重逢干杯!”
干杯。
一个星期后我毫不犹豫的向她求婚。
那是因为我已深深的爱上她。
那还用说。


Real mood2

第一次流川跑到镰仓找到我的时候,完全没有想到。那时在去学校的路上,铁路的信号灯旁,高个少年第一句话说的就是,“和我比赛吧。”
想也没想便答应下来。不得不承认,如果只是一对一的话,恐怕他在全国也少有对手。我自是不会让他,打到天色黑的只看见篮球架乌蒙蒙的影子。
临走时,我终于想起来问他到底是为什么来找我的问题。他却问我在全国大赛还有没有比我更强的对手。真让人意外,这个好胜的小孩。我很诚实的告诉他,有。并且对他说,“在实际的正式比赛里面,单对单也只不过是一种进攻的方式而已,在你明白这一点之前,我并不认为我会输给你。”
看着他若有所思离去的沉默背影,我想他应该会成长起来,成为一个更强大的对手。那也正是我所期待的。

日子像翻书一样过去,全国大赛都已经结束。新的学期,流川再次出现在我的面前,让我更加意外。
“我看到你的精彩表现。”我由衷的说。
“再来。”
“啊?!”
“和我比赛。”
激情总是需要相互迸发,这点我深刻体会。篮球的乐趣很多时候亦在于此。
“不要总是下学时跑这么远来找我。”我觉得他的精力真是旺盛,“周末或是周日约个地方好了。”
奇怪的是,我从来没有想过主动找他打球。既然已经有一方采取主动,那么安然接受是我的作风。或者可以称之为懒惰?怎么样说都没所谓,我耸耸肩。
我是一个很爱说话的人,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流川在一起,总是没有什么话说。我很多爱好说给他听,他眨眨眼,完全不知所谓。不然就是沉默。我热爱篮球,也喜欢一个人时的清净,却无法忍受和另外一个人就这么你看着我我看着你,像足白痴。索性我全身心投入和他打球,然后很快说拜拜。
或许很多东西时间久了便会逐渐适应。偶尔约好了却没有打成的日子,心里也会觉得有些失落,发觉一个人总是不如两个人对单来的兴趣比较多。
“我想去美国。”有一天他突然说。我正在大口喝水,被他的话一下子呛到。想了想,“好志向。”
“打赢你,便去。”
我觉得他分明就是在挑衅嘛。“如果你总也打不赢我,你就你一辈子不去了?”我哑然失笑。
“哼。未见得。”他很不服气,眼睛里面跳出火苗来。吓,差点烧到我新买的T-shirt,我夸张的弹弹上面的“灰”,“真可怕!……不过,若是我也去美国,那又怎么样?”
“那你就去!”
一句话激得我好胜心起,涨得老高下不来,“等着看,谁先去!”

高三的时候,我真的申请了美国的大学。从没有如此积极过的儿子让老爸老妈一副全力支持的模样,倒搞得我自己感觉有点怪怪的。老爸为此特地从东京跑过来好几趟。后来妈说老爸早就这么想了,没想到我会主动提出来。唉,我早该想到我那老爸是极崇美的。
那时和流川算得上是比较谈得来的朋友吧,如果打球也算是一种交谈的话。我始终胜他一筹,以保持我的骄傲。心里想着,我可确确实实赢了。
“通知书很快就会下来。”我不无得意的说。之前我没有告诉过他,一切办妥到时候怎样炫耀都不过分――现在我当然已经笃定自己一定会去。
他居然只是笑笑,没有任何吃惊的反应。虽然他笑得云淡风轻,却让我老大不自在很久很久。
我终于忍不住,临回家时问他,“你……”
他扭过头来看我。
……
天!为什么我从没有注意到这双细细长长的眼睛里面竟然会流转出如此眩目耀人的神采!我真的没有办法形容它,四周的黯然失色已经告诉我一切。这已经不是我所熟悉的犀利、或是迫人、或是别的什么词汇所能修饰的。原谅我国文修得并不好。
目瞪口呆在那里,我知道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张这么大嘴,你要说什么?!”他有点不太高兴,眼睛垂下去。
“……”我呼出一口气。“忘了。”
“我也申请到美国的大学。”他又抬起那双恐怖的眼睛望住我。他很得意吗?我不知道。我看不懂。
“……是吗?”半响我才想起来回应他的话,“恭喜!”

我大概是一路张大嘴回到家的。我妈问我是不是吃到什么不好的东西。我连摇头也不会。
晚上我睡不着,浑身发冷。
第二天我有点不想去上学。好歹快要高中毕业,而梦想又进一步,我不是那样任性的人。我劝说自己。
真难受。
周末又是和流川打球的时间。我又迟到。
我突然变得害怕流川的眼睛,尽量不去看它们――那样我便会打好球。
事实上,那样做我根本没办法打球。
“我要回去了。”
“你今天到底怎么回事?”流川和我熟了,说话更是老大不客气。不能让他打到开心,随时都会发飙。
“我昨天没有睡好。”我看着天空说。不信你看我的黑眼圈。
他才不屑去看。

那时天还很冷,我过完生日时间不久。站在海边,潮湿阴冷的味道一阵阵扑过来,让人忍不住频频打颤。18岁少年的心事过到10年后当事人自己也变得懵懂茫然。
我想我是故意的,疏远流川。
一直富于冒险精神的自己,从未如此惧怕过一个人。一个曾经被我嘲笑为“一年级生”的人。
找借口不再和他打球,也不想再和他说话。
久了他也不来找我。他自尊心那么强,一定很恨我为什么这么莫名其妙。
还是不行。
我干脆放弃了去美国念大学的志愿。其实去东京念大学也挺好的。如果这一年考不上,大不了去念一年补习班。
他走的时候没有来和我说再见,他一定怨恨着我。其实少年间真的有那么稳固的友谊吗?我隐隐间并不以为然。
松口气。
……
我一直以为自己松了口气。

“!”
“干甚么?”
“你很久没有说话了!”
“哦哦对不起。刚才走神。”不知道神游多久,仙道差点忘了自己正在网上聊天。
一整天日子过得神魂颠倒,半夜睡不着索性爬起来上网。
遇到的这个叫做question mark网友是一个月前认识的。话不是太多,脾气却很大,不过倒是正好符合仙道最近欲求不满的受虐心理。
“公司里面又要裁员,整日人心惶惶。”
“你刚才不是在说你到外地念高中第一年水土不服闹肚子吗?”QM难得用长句子抗议道。
“是吗?”仙道搔搔头,想不到我思维跳跃还蛮厉害的。“你等下,我去喝杯水。”
回来看到QM留下一张愤怒的大脸,人早已经下线了。
“脾气这么大!”仙道悻悻然关掉窗口,“折寿。”

“你最近心事很重。”
“大概是有。”阿绪捏了捏自己的脸颊,“呆会要去做美容。”
“追星追的。”女友乐不可支,“快到30岁才想到要追星,这大概也算一种前卫。”
“嗯。”阿绪翻了翻眼珠,深呼吸一口气,“没事总要找点乐子。”
“阿绪,我老公最近好像又有外遇。”女友转换面孔,叹口气,顿时一脸哀怨。
“也不是一时半会,我以为你早已习惯了。”阿绪瞟她一眼,低头喝果汁。
“我想过要离婚。”
“换我便不会。”
“你嫁的老公对你百般疼爱,你当然不会。”女友有点负气,摔了手里小勺子,砸在碟子里面乒乓作响。
是吗?阿绪低下的脸向一边皱成一团。

“嗨!很久不见!”他那时说很久不见。
虽然自己已经有点喝醉,却对这搭讪的第一句话记忆犹新。他是个高大英俊的男人。高大的男人多半都长得很丑陋;而英俊的男人很多营养过分集中只灌溉在脸上。好运!于是她很快回答,“是啊。为我们的重逢干杯!”管他三七二十一。
他是个不折不扣的纨绔子弟,自己的任何事情从来只上百分之五十的心,靠点小聪明在大公司里面厮混。阿绪觉得自己还是更喜欢有事业心的男人,女人总需要依赖感。不过他实在待她太好,家里又多金,阿绪抵不住诱惑。
曾几何时阿绪也怀疑他为什么凭空爱上她,只得个把月便让自己轻轻松松嫁入豪门,穿金戴银,胡乱挥霍。
总有原因。或许他曾有和自己形容相仿却不能终生厮守的不幸恋人?他最喜欢端详她的脸,她早就知道。不过,那又怎么样呢?嫁进来的是她阿绪,而不是谁谁谁。
若只是那一副皮囊,我怕早就离开。钱字始终是难以抵挡的诱惑。阿绪叹口气。
却没有想到居然是个男人!真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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