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枫香遍野 1-4

作者: 极尽暧昧,收录日期:2006-04-02,947次阅读

“Miracles are spontaneous, they are not summoned, but come themselves.”said Anne Katherine Porter.
(奇迹是自然而生的,他们不是被召唤来的,他们的降临出于他们自己的意志。-----安妮·凯瑟琳·波特)

————题记

第一章

他们说,他已经睡了四个月了……
四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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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喂?”
“小枫。”
“姐。”
“乖。最近有没有好好吃饭?”
“有。”
“球打得怎么样?”
“不错。”
“那功课呢?”
“也看了。”
“呵,听起来不错呢,是真的才好。”
“是真的。”
“好吧,我相信。最近又没有想要的东西?我给你寄过去。”
“……NIKE有款新的设计吧,嗯。”
“什么颜色?”
“黑色。”
“49码,还是?”
“是。”
“诶,你知道adidas也推出了款挺棒的篮球鞋?”
“知道啊。”
“不想试试?”
“不,不喜欢那个牌子。”
“呵,是呢,从小到大都只穿NIKE,不是?”
“我是个很执著的人。”
“呵,小枫不觉得这种话自己说出来会很奇怪?”
“所以才只和你说嘛。”
“呐,你这样说我真高兴。”
“姐,我有点困。”
“那好,就这样喽。”
“姐。”
“嗯?”
“我想你早点回来。”
“一定。”
“那,拜拜。”
“拜。好好照顾自己。”
这就是流川姐弟例行的电话。
自从流川清更到美国,电话就成了最常用的联系方式。
也就是在接下来的某天,流川枫接到姐姐的一通电话。
“……小枫,可以么?”
“可以。”
这便是当日那通电话的最后一句对话。
一周后,流川于清晨奔赴机场。
别担心,流川并不会这么早就去美国的。他只是去接一个人,一个他姐姐拜托他照顾的人。

三月的天气,空气中缠绕着柔柔的冷与淡淡的暖。
街旁的樱花树上,油嫩的叶子间白粉色的初长的花苞沁润在薄薄的水气与黄色略深的阳光中,让人看过后忍不住在心头生出一小片温柔。
流川枫就沿着这一路的樱花树走到街口。
拦一辆计程车,坐进去,“机场。”
汽车疾驰在公路上,空气“呼呼”地拍打着车身。流川向中间靠了靠。
映在后视镜上流川望着窗外的的侧脸看不出表情,只那分外乌黑的眸子安静的看着或走或停的人群。阳光在他脸上勾勒出轮廓并投影,白皙的明朗与深暗的影交界处的那条曲线优雅而美丽。
付好车费,流川走进国际进出港。
姐姐说,“他看过你的照片,他会找到你。”
那就等好了,流川想,反正他能够认出自己。
流川找了个相对清静的空地立住,看着人们在周围来去过往。

机场大厅是何等的繁忙嘈杂,却有人那么清闲的靠在柱子上休息,哪像自己这样命苦,要靠一张十年前的照片认出现在的人。那小子究竟在哪里?
诶……等等……靠在柱子上的那个……好象有些像呢……连睡着都不可一世的表情……嗯,说不定就是。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请问……”
对方没反应。
“打扰一下,请醒醒。”
“……嗯?”
“流川枫?”忍不住在心里暗笑,刚睡醒的表情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嘛。
“嗯。”,流川打量着眼前的人,好好的头发干什么都梳上去?唇角上翘,眼角带笑……这就是姐姐的……说的那个人?
姐姐说,“他叫仙道。”
“仙道?”
“是,仙道彰。” 叫仙道彰的男人开始笑,他看着流川枫微笑。
流川不理会那笑容,只是向他手提的笔记本电脑包一瞟,“行李就这些?”出国只带电脑?
“是。”仙道还是微笑。
“那走吧。”流川转身向门口。
嗬,还真不是一般冷淡呢,仙道看着流川的背影想着,随即跟上。
坐在计程车上,仙道一直看着流川看向窗外侧过去的脸。很好看啊,仙道想,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什么不多拍些照片呢?六岁以后就不肯再拍照,很怪吧,害得自己要靠一张小鬼的照片来人出这么大一个人,难度可真不小。
“呐,你和你姐姐可是一点都不像呢。”不知怎么的,仙道没过大脑的就说出这么句话。
流川转过脸看他一眼,又转回去。

姐姐说,“他这次回去不方便住酒店,让他住在家里好么?”
流川说,“好。”
把仙道安顿在一楼的客房,又带他认清了厨房浴室卫生间,流川回到二楼的卧室开始补觉。
周日的上午就这样过去。胡乱的糊弄几口面包,喝下一杯牛奶,抓起球袋就往外走。
要不是换鞋时发现另一双拖鞋,流川不会想起房子里还有另一个人。
只是,为什么是拖鞋呢?
房子里听不出任何有人的响动。
随便吧,流川想,出不出去关我什么事呢?反正钥匙已经给他了。
关上门,骑上单车,流川之直奔小公园球场。
直到光线渐暗。
“你再不回来我就要自己开动了呢。”流川站在门口门就自己打开了,仙道站在里面说。
“呃……你做的?”流川看着一桌子的菜,自从姐姐走去美国,餐桌上就再没出现过如此繁盛的景象。
“对啊,可不比你姐姐差呢。”仙道的声音很得意。
流川从洗手间走出来,仙道已经在桌前坐好了。
“尝尝这条鱼吧。”仙道用筷子指指那条清蒸的……好像是多宝?
流川夹一块放到嘴里,嗯,管它是什么,味道很好。
“还好?”
“嗯。”
流川突然想起下午仙道的不在,难道他是去钓鱼了?难道……这种鱼在神奈川钓得到?
不过,马上,流川脑中的这些问号就被多宝的美味湮没了,他很认真的在品尝着桌上的每一道。
“我做的菜真有这么好?”,仙道笑着发问。
“嗯?”,流川不记得的自己对仙道发表过类似于夸奖的言论。
“吃得那么认真连话都来不及说呢”,仙道弯弯的眉像是在笑似的。
“你很喜欢说话?”,流川咽下口中的食物,反问仙道。
“谈得来的话,还是很喜欢的。”仙道笑着。
“我们谈得来?”,流川又反问。
仙道有种中套的感觉,在对话的一开始自己明明处于攻势,怎么进行了两句倒反攻为守了呢?“很不饶人嘛。”,仙道说。
“没有的事。”流川回应。
话不投机半句多,就是这个样子。两个人都将注意力转回至食物。
大概过去了半个钟头,流川从椅子上站起来,看着放下碗筷的仙道,“吃好了?”
“是。”,仙道点头。
流川开始收拾餐具。这一举动让仙道大为诧异。
“还是我来洗吧。”仙道说。
“没有让客人既做饭又洗碗的道理。”这样的晚餐还是想多吃几顿的,所以也不能太过分,既做饭又洗碗仙道一个人肯定不愿意,流川是这样想的。
“呵,”真是没想到,很有礼貌的小孩子嘛,也是,再怎么说都是流川家族的继承人,性格也许刁钻了些,但礼仪上不会有丝毫马虎的,仙道想着,说,“我来吧,住在你家总要有点寄人篱下的样子。”笑着。
“就我洗。”,说的字数少了,流川立场坚定。
直到厨房里传来器具碎裂的声音。
仙道快速的从电脑前面冲过去。
他首先看到了一地的碎瓷片,然后他看到站在水池边冲手的流川。
顺着指尖留下的水混着红色。
仙道走进来拿过流川正在流血的左手,又被流川抽回去。
“怎么,打算一直让它流下去?”仙道盯着流川那双倔强的眼睛。
流川并不出声,只是让冰冷的水不断地从手上流过。
“这样一直流下去会死的哦。”仙道瞄一眼手心那道伤口,血液不断渗出。
流川只是目不转睛的盯着顺着手指流下的液体,面无表情。
仙道一把握住流川的手腕,流川想挣,却挣不出。仙道也不再说话,只是狠狠的扼着对方,直到流川的手掌再没有半点血色。
仙道将那只惨白的手放到水下冲干净血迹,在确定不会再出血之后,他拉着那只手走出了厨房。
流川并没有抗拒,他有些好奇,好奇仙道究竟能把他带到哪去。他跟着他穿过客厅,走进了他的房间。
仙道一个转身的瞬间将亮着光的手提电脑屏幕盖上,速度快到流川只觉得眼前一抹光亮过去就看到仙道更加明亮的眼睛,还有在他手中不知从哪儿变来的绷带和药水。
仙道左右端详着流川的伤口,然后开始上药。
流川举着那只被用力按得发白的左手,看着仙道在上面涂上药水。
“这道伤……恐怕会在感情线上留疤呢,你不信这个吧?”
流川看着仙道专注的表情,很不屑地出一声。
“呵,你这小子还真是倔呢,这样可是会吃亏的。”
流川看着仙道一圈圈的绕着绷带,心想,你话还真是多呢,又不屑地出一声。
“这么较劲儿何苦呢,要是人都这样活着不是太累了么?”
流川有些奇怪,他在想为什么缠个绷带眼前这个人都能进行关于人生的思考。
仙道手动着,等待着流川哪怕只是哼一声的回应。
可是没有,流川只是盯着仙道,思考他的问题。
没有得到回应,仙道下意识的想抬头看看流川是什么反应,可他却没想到这一看所见到的东西。
仙道觉得自己就快被吸入那漆黑的世界里了。他想抵抗,却无力招架。仙道想象着将要陷入的那个世界是潭溪水,却又觉得那其中有着什么凝聚在一起,不算柔软的东西。
而就在这时,流川垂下了眼睫。他的目光落回缠着绷带的手心。
脱离了那种吸引,仙道有种回归现实的欣喜,同时有种幻想破灭的神伤。
流川的感受在当时不得而知,只是在很久之后的回忆中他提到过这次对视,与仙道的第一次对视,他当时的感觉就像是被一种极温软的丝绒所包裹。
永恒和瞬间在美丽的事物面前总是矛盾而又和谐的。一瞬之后,一切归于平静。
流川抚着手上的缠好绷带,平整,紧而厚实。只是缠在中段,五指可以自由的活动。他坐在床上,仙道微笑着看着他,他觉得有些不自然,起身离开。
就在脚踏出房门的一刻,流川转过身,“仙道。”
“嗯?”仙道微笑着看过去。
“谢谢。”
仙道有些意料之外,他没想到流川可以把这两个字表达得这么自然。他笑了一下,向着流川,随即关上房门。

周一的早上,流川起床洗漱完毕准备打开冰箱找早餐,却看到桌上有摆好的三明治和牛奶,上面还留有微波炉的温度。
是那个人做的?
到门口看不到他的鞋,难道是已经出去了?够早的,流川想。
那就……吃完早餐,流川便去上学了。
还是与往常一样,放学练球,然后回家。
仙道已经做好饭等在家里。
饭菜的确可口,碗也是仙道洗。
既然他都说寄人篱下了,那就随他去吧。流川这样想,也就心安理得。
“你的手怎么样了?”仙道走过来看着正盯着电视屏幕的流川。
“已经好了。”流川头也不回,继续看NBA。
“给我看一眼。”仙道凑过来。
流川举起左手,上面的绷带已经拆下,一只OK绷将掌纹横横的截断。
“洗澡怎么办?”
“套上个袋子就行。”流川还是不回头。
“那就好。”仙道也就回到自己的房间。
流川在仙道关上房门的一下扭过头看了一眼,随即继续看比赛。

天渐渐暖和起来,树上的樱花也有了要开放的势头。
流川的日子过得挺舒服,早上有准备好的面包牛奶,晚上回家有一桌美味。
这样的日子也不错,流川想,仙道每天好像就只有晚餐时间在家似的,不知道他在做什么,不过有什么关系呢,能这么清静,吃饭又有保障,多好的事。

周五的傍晚,照例会多练一会儿球。
篮球馆里的人已经走光了,只剩下流川一次次的带球上篮,不知不觉间已是满头的汗了。
“嗬~”门口传来一声,流川很快回头,仙道。
“一个人会不会很无聊?”仙道的唇角向上翘着,眼睛也在笑,倚在门上向着流川。
一时间没反应过来,流川只是怔怔的看着门口。
突然,一个人影冲过来,“啪”的一声从流川手上把球断下来。
“你?!”流川一惊,从来没想过仙道有这么敏捷的身手。
“我陪你吧。”仙道弯弯的眉毛笑了,流川枫因他而色变,他该感到光荣。
流川恨恨地咬了下嘴唇,随即向仙道冲过来。
所谓美丽,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东西。此刻的流川枫与仙道彰也许已经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在他们之间产生,那种东西正吸引着他们正面交锋,就像是彼时彼地的闪躲回避在此时此刻的球场上不掩锋芒的迎击。

“你来干什么?”一场激烈的一对一结束,两人坐在地板上靠着墙壁休息。
“吃饭啊。”仙道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
?不明白。
“你啊,每天吃饭都是现成的吧,今天我也不想做了。”仙道仰着头看着篮球馆的顶棚。
“那要吃什么?”流川看着仙道的眼神就像仙道做错了事似的。
“唉……你还真是……”仙道看着流川笑一下,以示他的无奈。
有点明白了,好像,是要找我出去吃,对吧?“所以来找我?”
“是~”仙道笑着,很快乐的样子。
“那就走吧。”
“你怎么来的?”
“新干线啊,邻居太太告诉我的。”
“我骑车。”
“那……”
“少来。”
“不然我带你?”
“我宁愿走着。”
……
深蓝色的天空中月光浩白如练,流川枫推着的单车将他和仙道一左一右隔开。
两个人走着,目光都直指向前方,或是路面或是空气,还有对方身侧的一部分被括在视线之内。
空气中弥散着静谧却又不安分的雾气。
适应了每次想开口时都由仙道挑起话头,要流川开第一腔展开一场对话似乎也显得不太人道。可此时的仙道安静得就像是天上的月亮,看起来没有半点想说话的意思。
“你……”流川还是开口了,果然这一声有些突兀,以至于后半句竟挨在嘴里说不出。
仙道并不体谅流川这么艰难的开头似的,还是看着前方,并不回头。
“……”流川果然是说不出了,每次开口都会在别人期许,甚至是深感荣幸的目光注视下的他,要如何在仙道毫不理会的状况下继续他的话题?
“也打篮球?”他终于问出来了。
“很早以前的事了。”仙道还是看着前方,很认真的,就像是和他说话的那个人就在他前方和他面对面似的。
很久不打了么……在他面前自己并没有明显的优势啊……
“你多大?”仙道终于回过头看了一眼流川,那一眼恰好看到了流川眼中的黯然。
“十……十六。”
“嗯……就你这么大的时候。”仙道又看向前方。
一时刻的安静,好像连空气都陷入了沉思似的。
“呐,现在想想……”,仙道开口了,“那时的生活还真是令人怀念呢,每天练球,打比赛,周末可以去钓钓鱼,看看海……”
流川很认真地听着,看着仙道脸上从未见过的神采,那深深地印入了他的脑海。
多年以后,仙道所描绘的那种生活,那种景象,不时地在流川脑中被一种不知名的东西勾勒出来,在那个色彩纷呈的世界里,流川觉得有一点单调。
“你知道么,那时海和天的颜色与现在不一样,他们都是纯蓝色的……总是会在太阳下山之前跑到沙滩上去,我一个人,坐在那儿等,等着太阳下山那一刻看色彩的变化……看着红霞慢慢褪去,天空的颜色一点点变深,映得那海也变得炫妙……”
仙道说着,脸上的表情愈发的闪烁。月光洒下来,一种明媚的感觉。
流川的眼睛似乎被魅惑的色彩蒙住,陷入炫目的漩涡,仿佛整个世界都由那张侧脸和那个声音构筑。
随着仙道一句句的描述,流川眼前的世界渐渐完整。
那是……那样的一幅画面:
“夜空蓝得近乎紫色……与海相掩映……颜色愈深愈紫……那样子看上去……那天就是那海……海洋就是天空……”
奇幻的色彩在流川的眼前丝丝缕缕绽放。
渐乎的,仙道的声音变得幽远,流川堕入了那个亦真亦幻的世界。
仙道忽然感到身旁的单车失去重心向自己靠过来,他回过头,看到流川正一点点倒下去。
仙道以最快的速度绕开单车冲到流川身边,抱住他正在下坠的身体。
“喂!喂!你怎么了?!”仙道的声音不大,却重的可以。
流川似乎很费力的微睁开眼睛,苍白而薄的嘴唇一开一翕,手缓缓的抬起指向胸口。
仙道的手盖在流川的胸口,“这里?”轻轻的按揉,放松着周围的肌骨。
流川的呼吸渐渐的平缓。
“要不要去医院?”仙道的手没有停下,在流川耳边说。
“不用。”流川的手够向地面。
“不要紧了么?”
“经常的。”流川的手用力在地上一撑,站起来。
“怎么回事?”仙道还保持着刚才的姿势。
“不知道,”流川伸手过去扶车,“可能是低血糖。”
“不会吧?晚饭可是刚吃过。”仙道站起来,抢在流川之前推起车。
流川看向仙道,那眼神在说,什么都知道的你倒是告诉我为什么。
仙道的唇角又开始向上翘,恢复他一贯的表情,“总之这种事还是去查清楚的好。”他又说,“你自己能走么?别逞强。”
流川不说话,几步超到他前面。
“呵,”仙道笑了,“明天,去医院,我陪你。”
月光流泻而下,在两人身后拖下长长的影子。

第二章

四个月的时间,很久么?
久到可以把之前的一切忘却……还是重新温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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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明天是世界末日你会做些什么呢?”
“明天不会是。”
“我是说‘如果’明天是的话呢?”
“不会有如果。”
刚打开电视就听到这样白烂的对白,流川很不屑的“切”一声。
仙道轻笑两下,随即挨着流川坐在沙发上。
快速的将电视节目搜索一遍,没有NBA的比赛。流川觉得无聊,起身便想回房睡觉。就他在经过仙道身前时,一只手拉住了他。
“明天准备做什么?”
“打球。”
“我明天不用工作呢~”
“哦。”
“能不能把时间借给我?”
“做什么?”
“现在还没想好,要看天气吧。你呢?可以么?”
“好。”
仙道松开了手,看着流川走上了楼梯,身子向后靠了靠,唇角向上划出一道弧。

也许阿基米德在浴缸里发现浮力的奥义并不是偶然,也许人类在以一种极为舒服的的姿势躺在水中的状态下思维会比较活跃,处于这种状态会很利于许多想法的涌现。也许,真的是这样的。
流川回到房间,并没有像往常一样去冲淋浴。不知为什么,他选择了因为怕麻烦而闲置久已的浴缸。放好热水,他就躺了进去。
浴室的灯光并不算明亮,水气氤氲着,更显得模糊。
躺在温热的水里,望着看不到的天花板,眼前白蒙蒙的,像是有什么可以用手握住的实体存在。伸手去抓,什么都没有,不过是雾气的蛊惑,握成拳的手才是这缥缈中的真实。缓缓的摊开手掌,隔着水汽,掌心那一道痕迹依然清晰。
那天在厨房昏然倒地,幸好是手心的疼痛让自己及时惊觉,才没被他发现。可没过多久,仙道还是知道了,今天才去过的医院……
“医生,请问出检验结果要等多久?”
“他做的是最详细的检查,出结果不会太快,要等到下周,到时候会通知你。”
“好,那我下周再来。”
然后,仙道对流川说,“今天,辛苦了。”
流川听了这话觉得别扭,明明是因为自己的事仙道才在医院里陪了一天的,怎么这话倒着就说出来了呢?“这应该是我说的吧。”流川说。受人好处不是什么好事,流川一直就这样觉得。
“呵~”,仙道倒是大方,“不都是一样么,都是辛苦了一天呢。”他唇角的笑容没有理由的摆着。
为什么我就是觉得不一样呢?流川躺在浴缸里回忆起仙道说的话。
想着,右手轻轻的抚上左手的掌心,平整的手掌中那一道明显的棱。
“这道伤恐怕会在感情线上留疤呢……”
这里就是感情线么?手指划过那道被疤痕横横截断的掌纹。
真的是……一样么?流川深吸一口气,屏住呼吸,将头埋进水中。

仙道说,今天天就是好,来放风筝真是英明决断呵~
流川白了他一眼,暗想昨天自己是哪跟筋没搭好就答应了他。抬头看一眼天,叹口气,这么好的天不打球真是浪费啊。
不过话说回来,这天就像是能听懂仙道彰说的话似的,蓝得简直不象话,还有那太阳,一下下照得金光闪闪的,云也是,几朵几朵的飘在一起,厚实得就跟棉花似的被那金光映得亮彩洁白,小风还不时地刮起一阵,弄得那风筝啊,不一会儿就飞上天了。
仙道这风筝放得别提多得意了,自己不用怎么操心,在草地上瞎跑跑懂事的风筝就自己升上去了,那叫一个稳当呢。
流川也不靠近,就远远的站在一边,看着仙道小弱智样的拽着那张大花猫脸似的风筝满地乱跑,脸上还带着傻乎乎的笑。流川看着仙道这样子,幽幽的叹口气,唉,平时看着挺机灵一人啊。
“喂~流川,你也过来放风筝呵~”仙道自己美了,还不忘招呼靠在树上快睡着的人。
得,你玩着高兴就自己玩吧,流川举起一只手臂晃了晃表示没兴趣。想让我跟你一块儿犯傻么?虽说这草地上空旷无人吧,但这有违个人行为准则的事,咱们得流川枫大少爷是不会做的。
“嘿~你不会是没放过风筝,所以不敢吧?”仙道果然是风筝放得高兴了,竟想用激将法的招数逼流川出马。不过不得不说的是,他这个方法可使用对了,而且啊,有件事还真被他说中了。
流川果然一气而起,大步流星地走到仙道身旁,“拿来。”
流川这样做很有气势不错,却也没法改变他没放过风筝的事实,估计人家心里是在想,看你一副小傻子样,我再不如你?
仙道一笑,将线轴交给流川,说这样做完全是为了让流川也享受一下放风筝的乐趣。
流川接过,未料到那纸糊的小东西竟飞上天竟也有那么大的力道,被它一拽,手着实抖了一下。
毕竟是第一次放风筝,谁会知道线不能给的太急,要看到那风筝向上升一点再给出一段线,总让那线保持着一种紧绷的状态?
眼看那风筝向后仰过去,竟是有点摇摇欲坠的意思了。
仙道一见情况不妙,一只手抓住流川握着线轴的手,另一只抓在他正在放线的手握的手柄上向反方向摇。这样一来,流川的背就贴上了仙道的胸口,而仙道的双臂也就从流川的身侧伸出了。
收了一会儿,风筝线又恢复了原本紧绷的状态,那风筝又在天空的正中了。
仙道的手带着流川感受这风筝要线时抻扯的力度,给出一小段线,要,给,再要,再给。不知不觉中,风筝已经比刚才上升了好大一块了。
然而,有些东西就是要在不知不觉中体会。
流川柔软的黑发蹭在仙道的脸上颈上一阵阵痒,还有那洗发水的香气在周围弥散。仙道不觉得已将仰头注视着风筝的目光移下来,看到那么近的流川的侧脸,白皙的皮肤,乌黑的眼,剑锋般的眉,浓密而长的眼睫,鼻梁高挺而优雅的弧线,单薄而略嫌苍白的唇瓣,还有几乎挨在仙道脸上的那些许黑发掩住的耳朵,竟是入神了。
感觉到脖颈上一下一下的温热,流川不禁扭回头看。这一看也就看到了仙道的脸,仙道的眼。流川没有仙道那么多的形容词,只是忘记了闭上略微张开的嘴。
在阳光这样耀眼的蓝天下,那两双眼中的光依然晶亮闪烁。
距离就在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中缩减。
也不知是谁向谁挨近,谁向谁靠并,只是时间和空间上这样一致的变化带给心灵的波动无法忽略。这样的贴近竟有一种被空气包裹成一体的感觉。
何谓结局,而又何为圆满?
流川突然感觉到风筝牵着那根线骤地发力,意识到它是在要线,忙放出一段,不想那风筝竟像是被云那端的什么人用力拽着似的,拚命的向着天那边飞。
地上也卷起些风,却远不及天上那团来的大。
长长的草苇随着风波浪般的起伏着,纤细的风筝线随着高度的上升而剧烈摇摆。
仙道握着流川的手飞快的摇着放线的手柄,而那风筝却是愈升高抻扯的力量愈大。
巨大的风筝表面所受到的外力岂是一根线所能承受?也许让它随风去还有些许的希望。
然而,风筝线的长度终究有限,那湛蓝的天空又何处是尽头呢?
线断了,在放出最后一公分时断了。
风筝随着风,飘入远天边那朵云彩的背后,看不到了。
那阵风也渐渐平静,只剩下两三根草苇摆动。
说不清那阵风带走的究竟是什么,看得出的是,有些东西却是一去而不复返了。
仙道恍惚间松开手,向后退几步,坐倒在草地上,颓然而无力。
他隐隐的感觉到,有些东西……已经不再控制范围之内了。
因某些力量的吸引,不知不觉间的用心投入,却落得狼狈。
仙道发现他竟已被某种力量牵制得这样深了。
那个永远不会被任何事羁绊住的自己去了哪里?
此时的仙道,从心底感到疲累。
这世界之于每一个人都有些特定的东西不能去触碰,却还是有人忍不住要去尝试。
天还是那么蓝,刚才的那阵风把它吹得更干净了也说不定,云彩厚实洁白,几朵几朵得飘在一起,青绿的草地散发着泥土混着草香的清新。
风很温柔的亲吻着人的脸颊,不时地吹起一两根头发。
流川枫向着风筝飞走的方向低下了头,他转过身,看着坐在地上的仙道,向他伸出一只手。
他伸出一只手,他说:“不早了,回去吧。”
极平淡的声音听在另一个人的耳朵里透出了无限的温柔。在这段时间之后的一段时间内,这几个字夜夜在仙道梦中萦绕。
仙道看着流川伸来的手,纤长而苍白,他伸过来等他来握。他握住一拉站起来。
这一刻接触摩擦所产生的热度,温暖了被风吹冷的空气。

流川枫睁开眼睛看表时已是上午十点了,八点钟就该坐在课堂上的他竟然现在还躺在床上。流川一跃而起,冲进浴室洗漱。
明明记得昨天上了闹表啊,流川想着,已穿好制服冲到楼下。
刚到一楼客厅,流川就开始怀疑现在的时间。
他看见了仙道,仙道穿着白衬衫黑西裤坐在沙发上看电视。
“今天是星期几?”
“周一。”仙道微笑。
“不用工作?”流川不明白,这个在之前从未在晚餐以外时间见过的人,为什么会一连几天闲在家里?
“今天休息。”仙道从沙发上站起来,走到流川身边。“今天去哪?”
“上学,已经迟到了。”流川大步走到门口换鞋。
“我知道,你的闹表是我关的。”仙道笑得云淡风清。
“嗯?”流川诧异。
“你不用去学校了,我已经帮你请假了,你应该多休息,”仙道从微波炉中拿出热度刚好的三明治和牛奶,“先吃早餐吧。”
“谁让你这么做的?”流川不明白为什么总会有人自作聪明地为别人做决定。
“你身体不好,应该休息。”仙道很温和的回答。
“那不关你事。”流川一脸冰冷,拉开门就要出去。
“怎么回不关我事?”仙道眉一扬,直盯着流川。
就像是感觉到了背后那两道光似的,流川回过身,也看着仙道,他的眼睛在说,哦,是么,那你倒说说看怎么就关了你的事。
仙道看着流川的眼睛,同时也被注视着。时间在僵持。
仙道紧闭的嘴唇开始了极细微的动作。
“我……”他终于开口了,他说,“我是你的……”他说出这四个字好像很艰难似的,声音波动着,以至于之后的话语竟然无声无息了。只剩下两个颤抖音节在空气里极轻的振动。
然而流川却听懂了。他清楚地听见了那两个音节,仙道说的是,我是你的……姐夫。
那一直以来辛苦避开的字眼这样轻易的就被点破了,是的,他是他姐姐的丈夫,他是他最亲近的人的爱人,然而他们,仅仅是他们两人,却萌生了微妙不可知的感情,而也正是这种感情正在以无以阻挡之势侵蚀着两个人的心灵。
流川已无法感受到任何感觉。
他的眼睛一刻的睁大,随后又回到原来的大小,先前的锋芒散逝,看上去已尽是无助。
他就站在门口,手里拎着书包,一只脚已踏出门外,他不知道是该出去还是该回来,眼睛就那样瞅着仙道。
仙道看着流川这样的神情,指尖竟是有些颤抖,他快步走到他身边,提过他手中的书包背到肩上,扶着他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想打球,吃完早餐我就陪你去。
流川也就随着仙道坐到餐桌旁,咬着尝不出滋味的面包。
仙道说,一对一太激烈了,流川的身体不好,就只射篮吧,不会太消耗体力。
在仙道看来,流川有着前所未有的驯服,顺从的任自己轻搂着他的肩膀,靠在自己怀中,接受自己无微不至的照顾……仙道有种守得云开见月明的快慰,心中充溢着柔软,温暖。只要有心中那片温柔,终会将恐惧化解,仙道是这样想的。

也许,现在是时候介绍流川清更的另一个身份了。
或许,我们也可以称呼她为仙道太太。
是的,她是仙道彰的太太。
当然,从一开始就没有人对这件事情不了解。

医院终于打来电话,检查的结果终于出来了。
仙道看着流川吃过早餐就去到医院。
一路上仙道一直在想着流川可能患有的病症,然而,等他看到检验报告单时,却是在意料之外,那张表格上的数据所导出的结论竟是:
身体强于一般正常人,素质处于中上。
无法解释的是,仙道的眼中闪过一抹黯然。而他毕竟是个善于掩饰的人,那一抹立即为平静的海面所掩盖,只是波澜不惊的海面下的深无见底是否也如表面般平静就不得而知了。
至于那抹黯然源于什么,并无法获知,只是试着站在仙道的角度推测它的成因。
黯然必是源自不如意,若流川无恙令仙道不如意,那么可以想知,仙道希望流川确有患病。而根据之前的言语可得,仙道希望流川的病虽不至重得卧床不起,却也不能再随心运动,可见也不会轻。患病的流川需要人照顾,仙道作为他的……姐夫自然有责任留在他身边。而有个天经地义理所当然的理由留在流川身边也许才是仙道的希望所在。

流川看着表格上那一串串莫名其妙的数据一头雾水,而当他看到最后一行的结论时,眼中显现出了初见时的神采。他忽地抓过仙道的手,“走。”
“嗯?”仙道一怔。
“跟我去一对一。”流川志在必得。
“……”仙道一时竟说不出话,他是否发现了得知自己没有病的流川那样快乐。
“怎么?”流川似乎发现仙道情绪上有些不对劲,“检验结果说我没病。”他觉得仙道也许是因为没看清结论还在为自己担心。
“……”仙道看着流川的脸,笑了,有些艰涩。
“不想打球么?”看到他笑了,流川放心些了,继续着他的话题。
“我……有些累了。”仙道发现自己竟无力对上流川的眼睛。
“那就先歇会儿吧。”流川觉得仙道不很对劲,却又说不出是哪里。
仙道坐到沙发上,疲累的靠上去。
不知什么时候,流川冲好一杯咖啡,端到仙道面前,“给。”流川说。
仙道抬起头,看向流川,他看着流川的眼睛接过咖啡杯,说,“谢谢。”
流川坐下来,视线从仙道身上转向窗外。
树上那枝含苞欲放的樱花随着清风微微摆动,那抹淡粉色在阳光的照射下呼之欲出。
仙道看着流川,他的侧脸就在眼前,像是幅色彩淡雅的画在极薄的纱上的图案,如幻象般易碎。
他放下咖啡,走至流川身前,手指挨上了他的脸。
流川回过头,仙道看着他的目光缓缓地落在自己身上,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就流川回头的情景已经历过千万遍……时间飞快倒转,他看到在青山绿水之间,流川在策马奔腾之际,就像现在这样,缓缓的回过头,仙道看到他那时的嘴角似花非雾的上翘……时空剧烈的伸缩中,灵魂撞击躯体的颤动。
流川站起来,将身体靠过去,头枕在仙道的颈窝,手起初垂在身体两侧,而后不觉的挨上仙道的背。
世界之于这一刻,无法形容的安静。
阳光洒进窗棂,照在相拥的二人身上,映衬着平静安详的脸,白皙的肌肤更显得莹透,安静的美丽与阳光的融合无比的圣洁。
两个人就拥抱着,感受着彼此的气息,没有声音。
许久,一个人开口,“流川。”
另一个靠在他身上点一下头以示回应。
“你说……我们……会怎样?”
“……”流川一阵的沉默然后抬起头看仙道,以紧贴的距离,呼吸着对方吸吐的空气。他说:“我不知道……可是……”,是的,他本想继续再说下去,可是声音却凝固了。流川他感觉到仙道环在他背后的手松开了,在他说完他不知道的沉默与思考之中,仙道向后退了一步。一下子拉大的距离使得流川本欲出口的话语哽在喉咙中,他的头不觉得低了下去。
也许是对流川的“我不知道”还有他那茫然的声音感到失望还是什么的,仙道觉得无力,他挨着流川的身体由内至外的感到无力。他忽略了流川的那句“可是”,也就错过了那“可是”之后的话语。然而在那个时候,任是谁也想不到,他们错过的究竟是什么东西。
仙道背过身去,看着窗外,“情况有多么复杂……你知道么……”
“我……明白……”。然后,在仙道转过身时,流川正昂起头看着他。
流川那乌黑的眸子所对着的仙道的眼睛,叫人看不清。
又是这样子的对视,流川不明白,为什么自己明明看着他的眼睛,却读不懂他的感情。
冠冕堂皇的话语总会让人轻易的迷失真心,抑或是,为了掩饰真正目的才有了那些冠冕堂皇的话语?
仙道看着流川,那双眼睛漆黑而又澈净,样子就像是什么都明白,却又什么都不懂。他眼前的流川就像是个天真又任性的孩子,逞着强的应下一份他根本无力承担的感情。他知道流川想象不到将会面临的压力,同为男性的流川与自己已是禁忌,再加上和清更得那一层关系……当然,自己可以背负起不伦与背叛,还有所谓的禁忌,但,流川呢?如何心忍让他明澈的眼眸因为以上的种种在岁月的啃噬下变得混浊?还有他的梦想,不只是他的坚持,即便是自己也不准许任何人绊住他奔赴美国球场的脚步。那么,我们还有什么路?
“不……你不明白。”仙道说。

又是个晴天,流川起床。今天可以去学校了,他想。
下楼的时候就觉得房子里异常的冷清,在楼梯上他看到餐桌上没有早餐。
一楼客房的门意料之外的大敞着,平整的床被,没有人睡过的痕迹。
流川明白,仙道已然离开。而他对流川说的最后一句话是,不,你不明白。

和仙道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到底有多久呢?
记不清了,只是他初到时还是花苞的樱此时已是全然绽放了。
淡粉色的樱瓣随风飘舞,落至肩上,柔软的花瓣在手中竟显得如此凄怆。樱花淡淡的香,闻到后却像有什么浓郁的东西在心中绽放。
谁能说清,这天究竟有多么蓝,这云又是有多么白?有些日子过去了没有了,又有什么能够证明它们曾经存在呢?开门时听到房子里的声音是幻听?回头时看到的景象是幻象?听到的看到的如果都是幻觉,那么什么是真实呢?其实像这种解释不了的问题本就不该由人类来思考不是么?
然而又该由谁来思考呢?上帝么?他和人类开玩笑还开不过来,有时间思考这些东西么?

柔软的淡粉色樱终于凋败了,茶色的枯干的花瓣落在地上慢慢腐烂,滋润着泥土。
流川家的电话一如以往地又响了,医院打来的。
电话那端人的语速十分的快。
流川不知道在对方将事情叙述完之后自己做出的是什么样的反应,他的感觉极迷茫。
而事实上,他对着听筒说,好。随后挂上了电话。

第三章

影碟般快放的记忆在头脑中循环往复
难道这四个月的沉积只是让过去更加刻骨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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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枫从不是个喜欢开玩笑的人。可是却有人把玩笑跟他开大了。
出现诊断错误这种事情本来就是该往死里批评的,更何况流川这遭错误还出得那么严重。
真实的诊断结果与之前告知仙道的竟然截然相反。
医院的言辞是,您所得的是一种极罕见的心脏病,这种病例百年不遇,我们之前根本没往这方面考虑。现在问题发现的还算及时,希望您和家属能够协助我们治疗。
流川清更听到这些,一个嘴巴甩到说话的医生脸上,拉着流川枫就离开了医院。
流川清更是个温柔的人,这话流川枫和仙道彰都说过。流川清更是个有魄力的人,这话在商场上混的人没人没说过。不然,从流川夫妇意外过世到如今,流川企业是如何撑下来的呢?
“小枫,你别担心……”
“我没有。”
“跟我去美国,那里的医生比日本强得多,治好你一定没问题。到了那边我还可以照顾你,等你病好了……”流川清更说着,抱住了弟弟。
流川枫觉得伏在自己身上的姐姐的身体有些颤抖。
“等你病好了,就可以在美国念大学,打篮球,做你一直以来想做的事情……”流川清更的脸埋在弟弟胸口,不知为什么的不敢抬起,也许是因为她正在说着在她头脑中都无法确定的事情。但她现在最担心的就是,弟弟不肯跟她去。所以她正想尽了一切词语,来争取弟弟同意去美国的机会。无论如何都要试试,她是这样想的。
“姐,你别说了,我去。”出乎所有人的意料,流川枫很爽快地答应,“但是……”他有一个条件。
“……好。小枫你说什么我都答应你。”

飞机以不可阻挡之势飞上天际,严格的载重限制造就了它的一跃而起。
所谓载重是可以衡量的重量,何如又人心中的东西?

“呵呵,小枫,等到家你休息好了我们就去疯狂大采购~nike这一季的衣服真是真漂亮哦~”流川清更脸上很快乐地说着,“好多东西我早就想买了,就是一直没时间,这回好了,你来美国,说什么我也要休假陪你~……”
“姐,我困了。”流川枫很不领情的张大了嘴巴。
“呐~刚说了多久你就困,上次说想我的不是你?”流川清更笑着,手捏上弟弟的脸。
“哪有?”流川枫的语气很委屈。
“呵,是谁对我说‘我想你早点回来’,是谁谁自己说~”流川清更笑着,“喂喂~已经睡了哦……早知道不买头等舱的座位给你睡……”流川清更一向喜欢看弟弟睡觉的,可这回她不想他睡,她潜意识的想争取,她想争取更多的时间和弟弟在一起。
未来的事情都是未必,只要有一丝机会,就要尽力。

“呐~小枫你看~咱们的房子漂不漂亮?”下了飞机,流川清更拉着流川枫在自家的院子里转悠。说是房子,可大概住下旧金山半个街区的人都没问题。“你看花园怎么样?”
“嗯……太奢侈了。”
“唉呦~你在说谁啊?当初在日本时是谁拔了我半园子的花改了篮球场,后来又得寸进尺的要拔掉整个园子改个游泳池,我都怀疑我是不是太宠你,把你惯成现在这样子……还说我奢侈……”
“行行,我的意思是还不错,别多心。”言多必失就是这个道理。
“好了好了,刚下飞机,知道你累了,进房间洗个澡睡一会儿,晚上叫你下来吃东西。”流川清更推着流川枫的后背要他进门。
女人真是过分敏感的动物,或者说是流川清更太聪明,她感觉到了弟弟的语气中有着平时极少见的调侃,以及少许的,并不自然的笑意。人往往会在想隐藏什么的时候变得不像自己,他们不想让别人看出自己心中的东西,故作轻松或是佯装开心,结果却是更加的捉襟见肘。流川清更不想看到弟弟这么辛苦,她知道他刻意隐藏是怕自己担心,但是她觉得弟弟的负担她确能全部了解并且分担。
人有时候栽就栽在太过聪明。当然,这是后话。

“小枫~你来尝尝这些菜合不合口味?”流川清更很兴奋的把弟弟按在餐厅的椅子上,“呵呵,你知道我有多久没下厨了么?今天是特意为你~”她看着他的脸,希望捕捉到他脸上美食带来的喜悦。
“不错~”流川枫很大方的吃了一口赞道,“居然没退步。”他看到姐姐的脸上幸福的淡开一抹笑容,那一刻他心中产生了一股冲动,他很想去拥抱她。
“呵呵,小枫,你喜欢就好。”说着流川清更的手在弟弟的头发上摸了摸。
流川枫的手搭住了姐姐骨骼突出的肩膀,“姐,要不要我说很感激?”
“呵,你什么时候学会说这种话了呢?不会是交了女朋友,说话也变得风趣~”流川清更顺着弟弟的言语调侃下去。侃么~从小培养起来的默契。
“嘁~”流川枫开始埋头苦战了,十多个小时的飞机可不是白做的,是真饿啊。
流川清更看着弟弟,坐到他身边,也开动了。
“小枫你说一会儿咱是去哪间shoppingmall哦?VICTORIA还是LOUIS?”
“嗯……看你。”流川枫顾自的吃着。
“那就LOUIS吧,那里的男装比较不错。小枫,我说要不你也试试VALENTINO,PLAYBOY 之类的?”
“免。”
“呵,不穿那些你就永远都是小孩子。”
“难道那衣服一穿人就长大了么?”
“伶牙俐齿了哦~我说不过你很满足吧?”
“嗯……一般。”
“呵~你还得便宜卖乖哦。呐~我去楼上换套衣服,你先吃着,过会儿咱走。”
“嗯。”

流川清更怀疑自己是不是变的有些多愁善感了。她觉得眼前的日子是弥足珍贵的。
走上二楼,有一搭无一搭的问着身边的女佣,“先生这一阵都没回来过吧?”
“是的,太太。”
“如果哪天先生回来了先打电话通知我。”
“好的,太太。”
这个人真是的,流川清更想,从日本回来以后就只在家出现过一次吧,问他那边的状况就只说一切都好,再问什么就都是这一类的言语。就算是政策婚姻,敷衍到这个程度也是有些过分吧。想想他孩子气的程度也不比小枫强多少嘛。难道仙道氏企业真地想把一切都交给清更自己么?应该不会吧。不过话说回来,他每天都是在干什么呢?完全不知道哦。随便吧,他的事何必操心。

“嗯,你还是这么穿比较好看。”流川枫看着一身运动装走下楼来的姐姐说着。
“呐,你这是什么话?比较好看是什么意思啊?难道你看到过比我还好看的女人么?”流川清更笑着做出一副生气的样子,“老实交待,是不是最近动了交女朋友的心思?”
“嘁。才不。我是说这比你那些套装,礼服什么的强多了。”流川枫出奇难得的说了很多,说实话,他自己都不习惯哦。
“得了,你以为我跟你身边那些小女生都一个岁数么?什么岁数就得穿什么衣服。你说我去谈个合同也一这身清纯打扮能谈下来什么?说到漂亮么,想当初~你要我扮你女朋友去帮你推掉那些女生,有多少男生看着你嫉妒你知道么~呐~过去的事我就不说了,今天穿成这样可都是为了配合你哦~”
“姐,你话怎么变更多了。”

不可否认,流川清更是很喜欢同弟弟一起出门的。也是的,这样的两个人走在街上总是会引人侧目,不知情的人都会赞上一句郎才女貌粉般配之类的。在日本在美国都是一样,两个东方人穿梭在白种人中间免不了让人多看几眼,没办法,谁让咱长得这么出类拔萃呢。
“小枫,我看要不这样,air jordan这一季的衣服各拿一件好了。”看着每件衣服穿在弟弟身上都那么合适,流川清更都不想让他脱了。
“没意见。”流川枫顾自的挑着。
“那就这样了,咱去下一家。”流川清更吩咐着店员将所有衣服送到某某某地址划完卡后拉着弟弟往下一家店走。
……
“姐,我看差不多了。”流川枫指着身后两个佣人手中提着怀中抱着的大大小小的袋子说着。
“再去选几套西装吧。”流川清更连头都不回,拉着弟弟继续往前走。
“我不想穿那种衣服。”流川枫任姐姐拽着。
“总是要穿的哦,不然我要你陪我去赴个宴什么你穿什么?”
“……那能不能快点?”
“没问题~”
……
“逛街真不是人干的事。”流川枫十分不给面儿的坐到自家的沙发上。
“诶,你这话说得,能比打球还累啊?”流川清更也挨着弟弟坐过去。
“累多了。”这是实话。
“买的还不都是你的东西,我说什么了,”流川清更笑着抱怨,不可否认,给弟弟买东西她相当开心,“喂~不会又睡了吧?睡也要上楼阿~喂~再不起来我就去抱你……”
果然灵验,流川枫睁开了眼睛。
“我看我还是尽早住去医院好了,在家会被你折腾死。”流川一脸的怨气。
“呵呵,放心医院已经在联系,用不了两天你就得住进去,到时候你不乐意都不行~”流川清更又摸上弟弟的头发,好像摸不够似的。
若无其事的笑着谈论着放在心中很是沉重的东西会不会很辛苦?面部的掩饰让语言的音调显得有些扭曲。言语上的回避说容易也容易,难的是心上的重担一下一下的被放下提起,一刻不停的纠集着人的注意力。
就在流川枫的左脚踏上楼梯的时候,大门突然开了。
门口的声音突如其来的传进流川枫的耳朵里。
“家里来客人了么?”
流川枫的耳朵官能性的感觉到那音质出奇的熟悉。这声音曾在一段时间内频繁出现,在那时,一打开门即会听到。
流川甚至疑心自己又回到了过去,他想起一进门就看到的干烧鱼。
“嗯,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把小枫带来,让他在这儿玩一阵儿。”
仙道这一下就看到了回过头的流川。他微启的口中含着呼之欲出的音节。
仙道曾以为,至少会有一两年的时间见不到这张脸,不想再遇竟是如此之快。
他看到了流川枫的眼睛,他觉得那里面没有任何掩饰的东西,是那么直接,那么直接的在看着自己。就在仙道心中正要生出一片温柔,正要沉迷于心中那片甜蜜的时候,他突然听见了妻子的话。
他一下子意识到了,这是在美国。流川枫他已经追到美国来了吗?他已经追到美国来向他来讨要什么了。仙道在心里想着,你想要什么?你认为你可以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呢?在日本的时候已经说清楚了吧,如果还是在抱着什么幻想的话,那你能得到的就只有打击了。
“哦,欢迎阿~来了就要好好玩,酒店订好了吗?要不我先把行李送去吧。”仙道说着转身提起靠着墙的旅行箱向门口走去。
他故意回避着流川盯着他的眼睛,他试图去忽略那双乌黑的珠子,反而却感觉到逼近。
他感到一阵冰冷。
“我自己可以去。”
他感到来自手上冰冷的触碰提走了手上的重量。然后他听到“砰”的一声门被关上。
“彰你干什么?你不想他住家里?”
“不是,只是你没告诉我,我不知道而已。”仙道知道再精巧的话语在清更面前都是拙劣的演技。
“我现在告诉你,我要去把他找回来让他住在家里。如果你反对的话,你可以搬出去,你要知道,他是我弟弟。”流川清更说话一向留情,可这次她没办法。
“我明白了,你等着,我去。”仙道刷的关上门。他追过去。
他追到流川身边,跟着他,许久,不说话。
流川开口了,“你来干嘛?”
“你呢?”仙道反问。
“好像不关你事吧。”
“那好,我来把你带回去。”
“我凭什么听你?”
“你可以不听。我只是来告诉你,你这样做不会有任何结果。”
“……”流川在沉默,他在想仙道在说什么。而仙道却把这沉默当作了流川的默认,他被仙道猜中束手就擒。
“来美国如果是想要我怎样那你就错了。我还不至于要任你摆布吧。”流川的表情多少令仙道有些难受,他还只是个天真而任性的孩子,这些刺伤人的言语……何苦呢……又或者,刺痛了才甘心?
“……”
“好了,多余的话我也不想说了,你回去吧。”流川的表情让仙道的心猛地疼了一下,他想去摸摸他的头发,却发着狠的将手攥成了拳头。
“……”流川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这个孩子怎么就那么倔呢,仙道想,他觉得自己不能再站在这里陪着他了,他不确定自己的心如果再疼一下会发生什么。
“你不回去的话我也不管了。”仙道开始向前走,向着流川站着的方向走。“你离开美国之前我是不会再回那个家的。”说完这句话,他已走到了流川跟前。
在经过流川身边的时候,他的肩擦过他的,蹭了一下过去了。
夕阳染红了天边的云彩,红霞慢慢褪去,太阳落到被摩天大厦挡住的地平线以下,霓虹开始闪烁。
流川就这样在马路上站着。
然后他回了家。
他回到家没说一句话。

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流川一直想捕捉到自己思维的路线,却不能如愿。
弄清楚自己想的究竟是什么也是很困难的事么?大概是被弄糊涂了吧。
为什么来美国呢,是想得到什么呢?仙道啊,你究竟能给我什么?或者,你觉得我想从你那儿要些什么回来?
这些问题你都有答案么?恐怕是有,如果没有的话,你就不会宣布题目了。
可惜的是,我怎么都想不出呢。
那么你的答案是什么呢?有机会的话,告诉给我吧。我不想再想了。

时间一晃就过去,不留给人回缓的余地。
流川枫住进医院已经快一个月了。
挺豪华的单人间,每天一个人坐在床上看窗外的天。
说不清楚地感觉。他希望能有人来看他,却又莫名其妙的不想见。但事实证明,他这些担心很是没必要,因为来看他的只有他姐姐。
“小枫,来吃些水果。”流川清更(其实应该成为仙道清更的,只是那样会很刺眼)端着手中的玻璃盘。
“姐,我想出去。”
“好啊,等你吃完,我陪你。”
“我不是说在院子里。”
“那么,你想去哪?”
“……”
“其实也可以,只是去哪?”
“……”
“我们出去吃饭,然后买东西?”
“我想打球。”
“啊?这恐怕……不行。”
“很久没打了。”
“医生不答应……而且,没人陪你……”
“……”
“小枫,对不起,帮不了你。”

日子说不清楚到底是过得快还是过得慢,只是这样每天的重复让人疲累。
除了姐姐,流川枫每天见到的人就是主治医生,还有监测各种数据并调换药物的护士。
每天见到的就那几个人,流川枫却记不住他们的脸。

莫名其妙的,有一天,他坐在窗底下看天。
天很蓝,云很白,太阳异常的耀眼。
他看见一只风筝,那风筝飞在云端。
他觉得他应该认识那只风筝,走出去看。
那风筝飞呀飞,沿着天空的弧线。
流川枫追着那风筝,走出了医院。
他跟着那风筝走啊走,像是要去到某个特定的地点。
如果那是曾经飞走的风筝,或许它能带着他回去从前。
流川枫总觉得就这样走下去,他会看到一个人。那个人他很想见,已经许多天。
蓝色的天空,黑色的云彩慢慢的聚集起来,不知不觉。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大风开始卷。
街两边树的枝丫疯狂的摇摆,树叶噼里啪啦的在空中扭曲的飞舞,打到人脸上,说不出的疼。
蓝色逐渐的被淹没,只剩下乌黑的云照映着天。
雨点丝毫没有预兆的落下,哗哗的砸着地面。
流川枫抬起头,那风筝找不见。
它去了哪?它把他放在这儿自己去了什么地方?
流川枫觉得一直以来支撑着身体的东西突然的飘然远去。他觉得胸腔内的那颗正迅速的被什么肢解着,分崩离析。
眼前的黑暗迅速的压过来,没有缝隙。
然后,流川枫不再知道他已经躺在了落满雨水的青草地。
他知道的只是,当他再睁开眼时,一定会看到他想见的那个人。那个人会微笑着向他走过来,把他扶起。温柔的揉他的头发,念他的名字。

第四章[本章回避有关医理的任何讨论]

从樱花开,到枫叶红,用了多少时间呢?
晚秋来临,一夜之间,枫红烧的漫坡遍野,炫目绮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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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流川枫跟着一只风筝就这么莫名其妙的走出了病房,同谁都没打个招呼。
例行查房的护士走进去,发现病床上是空的。意识到流川枫在玩失踪,立刻打电话给流川清更。
“喂,您好。”
“您好,请问是仙道太太吗?这里是医院。”
“哦,怎么了?”
“是这样的。您的弟弟……”
“小枫他怎么了?”
“他……失踪了……”
……
流川枫看到风筝就那么样的不见了。一直以来的方向失去了。他不知道该往哪里走了。
但他的脚还是一直在动的。
在这哗哗下着的大雨中,人就像失去了灵魂,被什么说不清楚的东西支撑着前进。
就像是被某种力量牵引着,向着某个未知的方向,找寻某件已知的事物。
人生之所以被称为人生,就是因为有许多巧合,许多契机。
流川枫看到仙道的那一刻,天空骤晴。
长而密的眼睫间透出缝隙。那个人在泛着水光的画面上向他走近。
整个世界在他眼中一点点扩大,拓展,逐渐变向真实。
那个人的声音鼓动着他的耳膜,很大声的感觉。
他听着那声音,完全不如脑中想象的那般清爽,而是干哑得近似乎哽咽。
那个声音叫着他的名字。
当真实的世界完全映在他的脑中的时候,他突然地感到了绝望。
是的,他看到了仙道,他看到了被外力牵引而见到的,他想见的人。
他以为他会微笑着看着自己,一如以前。然后,他会说,流川,很久不见。
而事实上,他的声音透出前所未见的疲累与焦虑。
在仙道身边,还有着流川枫的姐姐。
仙道的手臂环在她的腰畔,好像是为了支持住她不倒下去。
她扑过来,抱住他,“你去哪了?让我着急!”
隔过他姐姐,他看到仙道的眼睛。
那其中的无可奈何,还有无法言语描述的歉疚,让流川枫体内原本支持着身体的东西,一丝丝的滑出体外,他自内而外的觉得无力。
在他身边的本应是谁?
讨论已没有意义,这是从一开始就注定了的东西。

流川清更一知道弟弟失踪就立刻跑去了医院。
看到不算平整却确是空白的病床,流川清更的眼前闪过一道道影像。
流川清更当然有察觉,早在那天在家中见到仙道,事情就开始变得不正常。
小枫独自回来的不发一言,还有仙道自此的从未再现。
任是谁也看得出他们之间曾发生过什么,至于猜得准不准,全要看猜的人够不够胆。
然后,流川清更想到了离开日本时弟弟提出的条件。
他说,我去,但是,病的事情不要告诉仙道。
这是他来美国开出的条件。
“彰……”
“清更么?你怎么了?”
“你……能不能过来医院……我有事情告诉你……”
……
在她把这一切告诉仙道之后,在仙道眼中,她看到了以她现在的认知无法解释的事情。
他从未见过仙道脸上有那样的神情。
那表情仿若不能自控,牵扯着面部的肌肉。看在眼里,有一种扭曲的痛苦。
然后他突然地冲了出去。
流川清更想跟着他,和他一起。她甚至不知道他要跑去哪里。
她看着的仙道就像已经决定了要去某个特定的方向似的,坚定的迈着步子。而她能做的只有跟着他。
在那一刻,她很确定,跟在他身后就能找到弟弟。
仙道彰见到流川枫的时候,心脏兀地被像是被谁拧了一下,他看到全身湿透的流川很是苍白。
他想冲过去把他抱在怀里,却不能。
他看到她冲过去,抱住了他想抱的人。

流川枫就从那天开始昏迷。昏迷不醒。
仙道开始回忆一直以来所发生的事情。他的回忆令人诧异的清晰。仿若一台放映机,滴水不落的播放着过去。
他清楚地记得开始时快乐,平静的生活。每天共进晚餐时的自然平静,还有心中的愉快。
“咱们两个会不会太安静了?”
“吃饭时候讲话不太礼貌吧,嗯?”
“只有咱们两个的话,偶尔小聊一下还是没问题的吧?”
“哦?是么,那你说聊什么。”
“你学校吧,每天都会发生些有趣的事吧?比如说,有不少人向你告白吧?”
“你怎么那么无聊啊。”
“呵呵呵,或者说些别的,社团里,你打篮球吧?”
“嗯。”
“然后……接着说啊。”
“那什么,我吃好了。”
那小子就是这样的,聊天的话从来进入不了正题就会结束了。
不过那时的日子,还真是休闲。每天可以正点下班,然后和固定的人,做固定的事。
这在仙道二十几年来的生命中是不曾有过的。
从小就被培养作家族继承人,虽然表面上一直很配合并且表现很出色,但事实上仙道一直在心底有着摆脱家族束缚的愿望。不算偶然的机会,他加入了组织。自此,生活有了变化。面对不同的人要有不同的伪装,对于不同的人仙道有不同的身份。时间久了,连自己都忘记了到底哪个才是仙道彰。但他还是乐此不疲的工作着,也许因为天生的交际能力,仙道觉得若是自己不做这一行才是真的暴殄天物。
到日本执行任务,碰到了意想之外的流川枫。只知道他的妻子的弟弟,不知道的是他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流川的存在深深地吸引着仙道,让他不禁开始幻想,希望时间可以停在那里。然而很快的,就有了契机。那可以让他堂而皇之的留下,过他幻想中的生活。不想,居然出现了那样的错误,错的如此过火,无法挽回。
说到这儿,还是想提一句,当初在日本流川那句未说出口的话。
那时仙道极细微的动作影响了流川的心绪。那未能说出的话,仙道不知道。我却知道,所以我想让你们大家都知道。
那时候,流川想说的是,我不知道,可是,我会坚持下去。

而如今,这病已是真的。怕是无法根治。现在的这种状况,能支持多久都是未知。
仙道只觉得心中尽是茫然。
他每天会在太阳完全落下的时候去医院。他想看看流川醒没醒。可每次看到的都是同样的情景。枫躺在床上,不睁眼睛。清更坐在一边看着他的脸,不出声。
这样的情景,仙道觉得可怕。他觉得那里面是说不出的死寂。他就在那个封闭没有声音的屋子里,和清更坐在一起,等着流川醒过来,但一直都不能如愿。
很多次的,仙道想开口说话,却觉得声音哽在喉咙说不出的难过。他怀疑病房里的空气是不是被人抽了出去,以至于造成真空,声音不能传播。就这样想着,房间中假想的真空让仙道的呼吸都困难起来了。
他急忙走出去,头探出窗外深呼吸,直到平静。
他们会待到午夜过后第二天开始,清更说要走再离开。
外人看到都会说仙道真是好夫君,体贴的陪着妻子在医院,一待就是半天。
每逢这样,这两个人都会牵强的笑笑(当然这份牵强在外人是绝看不出的),然后不作声。
从枫晕倒那天起,仙道和清更一直无话。
然而在心中又怎能没有猜疑,只是有些东西,永远不能被证实而已。

直到有一天,流川清更突然要飞去东部,办理一件推托不掉的事情。他拜托仙道去医院,代她照顾弟弟。
送清更离开,仙道就赶去了医院。那时的太阳,还没有落下去。
仙道莫名其妙的想去买一束鲜的樱花,想买来插在流川床边的玻璃瓶里。
他去了不少花店,小姐听说他想买樱花的表情都是抱歉的笑笑,说,不好意思,我们从来都没有卖过那种东西。
他去的最后一家店的店主是个日本人。
“先生,有什么可以帮到您?”服务生很清新的声音,说着在美国不容易听到的日本语。相貌很可爱的女孩儿,大概是留学来美国,在这里打工吧。
“嗯,想要点……樱花。”日文,很亲切。
“樱花?这个季节么?”她明显对这个高大帅气的日本客人充满了好奇。
“呵呵,是的,有点不可理喻吧。”仙道笑笑。
“哪的话,只是现在连枫叶都红透了呢,怎么想起来呢?”她不加掩饰的看着仙道。
“呵,没有什么,只是突然得有点想念那里。”
“那里?日本么?”
“是的,你们没有卖吧……”
她不理他的问话,“突然想念日本了么……”兀自的念着。
“那就打扰了。”果真是失望而归,仙道想。
“等一下!”
“嗯?”
“有的。今天刚从日本空运来的鲜插花,只不过……”
“怎么?”
“不是要出售的。前些天我打电话回家,对妈妈说我想念她了,她给我寄来的。”
“哦。那就算了吧。”
“没关系的。你拿去吧。”说着,她转身跑向里面的房间,抱着几枝尾部插在泥里的樱花枝,“开得并不很好,毕竟不是这个季节的植物呢。不介意吧?”她微笑着看着仙道。
“当然不。只是,你妈妈寄来的东西,怎么可以……”
“有什么关系?都是想念的心情,一样的。你拿去吧。”
“真的可以?”
“当然,我的东西,我说可以,还有什么不行?”
“那,谢谢你哦。多少钱呢?”
“嗯……你说呢?”
“这个……我可是说不好呢。”
“这个季节从日本空运来的樱花哦……不会便宜……”她看着仙道的脸,笑着说。
“嗯,500美金吧。不会少吧?”仙道开始掏钱。
“呵呵,不用了,开玩笑的。这不是商品。”
“嗯?”
“我的东西,我送给你。”她笑得很开心。
“那怎么合适?”仙道觉得很是突兀。
“呵呵,难得碰倒日本人,很是高兴呢。就送给你~”
“这……恐怕……”
“樱花是有感情的,不是商品。”她佯装作生气。
“那……我只能说万分感谢了。”仙道假作赔罪。
“以后常来光顾就好。”
仙道就抱着这几枝樱花来到医院,从泥土中拆出来,插进玻璃瓶。
夕阳的余晖洒落在樱瓣上,那样子太美,让人不敢看。
仙道就坐在流川身边,微笑着看着他。
他有种预感,他会醒。
他会在在枫叶红遍的季节里,在樱花的簇拥下醒过来。
仙道专著的看着流川的脸,微笑着等他睁开双眼。
夕阳慢慢的落下地平线,天边的红霞一点点退去。没有灯光,只有粉红色的樱瓣和窗外胜火的枫叶微微的映亮着房间。
仙道脸上的微笑依旧,他的手轻轻的盖上流川的手,热度流窜。
流川紧闭着的密而长的眼睫像是被风吹动了似的,有些颤抖。
仙道的手挨上了流川的脸,指尖回忆着熟悉的感觉。
流川的唇角有些微微的抽动,像是在等待谁去抚平伤痛。
仙道靠过去,轻轻的吻上悲伤而美丽的唇角。那感觉就像船儿孤帆远行终于回到了温暖的港湾。
温柔的覆上那两片唇瓣,体味着回忆中的渴望。
然后仙道感觉到什么茸茸的东西触上了脸颊。那是流川的睫毛,他睁开了眼睛。
唇瓣相接,四目相视,就像有什么东西注入了两人的身体。
那一刻,他们得到了彻底的交流。
仙道扶着流川,让他靠在自己的怀里,双臂环在他胸前。
流川说,仙道,你还是来了。
是的,我来找你。
我一直在等。
我知道。
然后,他看向窗外。银色的月映着绯红的枫,说不出的好看,还有窗旁的那几串樱花,在巨大的枫红背景中显现出虚幻的美丽。
月光流泻而下,落在相依偎的两人身上,唯美得令人难以相信。
那一夜,他们才知道,原来枫叶也是有香味的。那香味混在月光里,将色彩渲染得更加绚丽。

流川清更永远不会忘记她看到了什么。
办完事她买了当天的机票往回折。她惦记着弟弟。
下了飞机,直奔医院。
在病房的门前,透过玻璃看。
她觉得窗外的枫,窗内的樱,还有皎洁的月光,和坐在床上相依偎的两个人浑然天成。
那画面一派和谐得让她很长一段时间都发不出声音。
等到慢慢调整好情绪,她才离开,那时天已快亮了。

“枫,你睡了么?”
“没有。睡了很久了,不想再睡。”
“天可是快亮了呢,咱们坐了一夜。不累么?”
“不累。”
“……”
“你要走了吧?”
“我会再来的。”
“我会等。”
“不会太久,我就会回来。”
“我知道。”
就在太阳升上来的时候,流川目送仙道离开。仙道那一刻的笑,永远的印在了他的脑海。

流川清更就在仙道离开医院之后进去了病房。
她看到流川枫安静的躺在那里,他说,姐。
小枫。
我想再睡一会儿。
你睡吧,我在这边看着你。
然后流川枫就这样沉沉的睡过去。
一直到太阳落下山,他突然的猛醒。
他就像是被梦魇迷住了似的腾的坐起来,看了周围一圈,然后问,仙道在哪?
嗯?小枫你怎么了?看弟弟这样子,流川清更完全摸不着头绪。
“他去哪了?”
“你到底怎么了?”
“你先回答我!”
“啊……应该是……去工作……怎么了?”
“他……会不会出事……”
“到底怎么了你说明白!?”
“……做了很不好的梦……”
流川清更的手按在弟弟的额头,“不会有事的,你放心吧。”
流川枫不作声,只是按在他额上的姐姐的手感受到了他沁出的冷汗。
“不会有事的,放心好了。”她轻轻的抚着弟弟的背。
就在流川枫在她的安抚中躺下的时候,大夫突然的推开了门。
“请问仙道太太在么?”声音听起来很焦急。
“我就是。什么事?”
“能不能出来一下?”
“好的。”就在她想跟着医生走出去的时候,流川枫拽住了她的手。“在这儿说吧,我想听。”
清更看了一眼弟弟,随后问,“是关于什么?”
“您先生的。”
她看到流川的眼睛正盯着医生的口,于是说,“您就在这儿说吧,没关系。”
“那么,我就说了。”
“仙道先生他……出车祸了。”
流川清更看着弟弟瞬间苍白的脸,心里噔的一下。
“现在正在本院抢救。伤很重,我们没有什么把握。他的意识不够清醒,嘴里一直要我们停下。手还不断的比划,像是要我们停止抢救。”
“我们希望您可以过去,也许会方便沟通。”
流川清更眼前就这样一黑,随后失去了知觉。也许是太多事情压在了心上,昏阙也是发泄的形式吧。
流川枫挣扎着要起来,再被注射了一只麻醉剂后沉沉睡下。
两人再次清醒已是午夜。
“对不起,但是我们已经尽力了,”医生说,“在抢救成功的把握不到5%的状况下,我们遵从了仙道先生的要求。”
“从他到达医院就一直捂着胸口,口里也在念着什么,已经没有声音。”
“费了很大劲我们终于了解了他的意思,他说,把这儿给流川。”
“他执意不让我们进行手术,坚持着要我们为他保住他的心脏。”
“他说,他要捐献,并且指定了接收者,流川枫先生。”
“仙道先生在提出这些的时候,他的律师一直在场。他将为仙道先生的要求以及医院的行为证实它们的合法性。”
“我们已经在确定仙道先生脑死亡之前,将他的心脏取出。在确定其仍处于生命状态时进行了冷冻。以备移植手术之用。”
“这些都是仙道先生的意思,移植手术是否需要当然还是要征得流川先生的同意。”
“我们要提醒您,心脏移植手术具有极大的危险性。手术成功的可能性不到3%。
“所移植的心脏与换脏者本人的身体相匹配的可能性仅为千万分之一。”
“尽管也许手术取得暂时性的成功,也不排除今后会发生严重的排异反应。”
“以上的任何一点做不到都会导致死亡。”
“我们希望流川先生能够考虑清楚。”
“虽然是仙道先生的愿望,但也要考虑到事情的可行程度。”
“是否同意还是要流川先生自己,我们会给您足够的时间,请您慎重考虑。”
流川清更十分想看清楚弟弟脸上的表情,却无法实现。她觉得他脸上有模糊的一层,像是水气氤氲成的水印,只有大概其的轮廓。“枫……你……”
“我同意。”流川枫说。
他同意,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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