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机 +番外

作者: 随意写写,收录日期:2006-04-02,964次阅读

(上)

屋子里没开灯,但仍可看到床上坐着的人。青春美好的剪影,少年正看着手中的手机。
手机是关的。流川一会儿望向窗外,一会儿又开始看那只手机。
流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记得,在这之前他开了三次机。
第一次他开了三分钟。然后关机。第二次他开了十分钟,第三次,他打开后立刻关上了。
第二天,
流川去了美国。

在流川去美国之前,有一阵子,仙道觉得流川对自己的时候,话好象多一些了。但还是那样冷冰冰的。每次都是一对一,比完就离开,多说几句话仿佛就是恩赐。仙道觉得自己有点贱。于是,下一次那个男孩再来找他一对一时,他找了个理由推掉了。
然后,也不算长的一段时间里,他算是有意无意的避免遇到他吧。在他会来找他的时间出门,在他会去打球的地方绝迹。
仙道在钓鱼,钓鱼的时候很寂寞,但却不想离开。
然后,他看到流川披着海风,在闪闪的阳光下跑了过来。心忽然变得兴奋,但仍然微笑,静坐。
看到流川有点赌气的样子,心情没来由得好起来,象眼前湛蓝的海一样开阔起来。
“呀,流川!”他装作惊讶的样子。
流川看到他风清云淡的表情,好象也发现自己没什么理由生气。于是很正式的,象是学弟对学长那样说:“想找你一对一,但一直找不到!”
“哦!”仙道看看海,又转过头向流川笑笑,“下次打我的手机吧,”他一边说一边掏出自己的手机,“你号码多少,我来打,你记下。”
然后他看着流川存好自己的号码,顺便也存好了流川的。
流川看他一心一意钓鱼,没有离开的意思,就自己转身走了。
“喂,”仙道叫住他,“偶而也放松一下嘛,”他说,“反正你也来了,今天学学钓鱼吧!”一边说一边拍拍身边的地上,却没有回头。
流川犹豫了一下,慢慢走了回来,在他拍的地方坐下。
仙道觉得象是什么久已盼望的事情到来了似的,因为有点虚幻,因为有点紧张,所以那天,他一直在说话。
他说钓鱼是怎样的禅意,他说钓鱼的技巧,他说篮球和钓鱼有什么共通,他说一个人的爱好反应这个人的性格,他说钓鱼的人在孤独中回味生活,打篮球的人却在喧哗和配合中,忘记真正的人生。他评论各个球队,评论那些优秀的对手,评论自己,评论流川。
那天下午,在懒洋洋的阳光下,仙道卖弄着他能够想起的全部心得。流川一直很安静的听着,有时候看看他,哼上一两个音节回应。大部分时间他都是看着大海的。
夕阳艳红的时候,仙道搭了流川的脚踏车去车站。流川在前面卖力的蹬着,蓝灰色的t恤靠近腰部的地方,随着他蹬踏的节奏,一下下变幻着明暗折皱。仙道哼着小调,路旁的树慢悠悠一棵棵晃到身后,还有电线杆,偶而的行人,还有高高的天。
后来仙道还是躲着流川,不是有意无意的,而是故意的。然后流川打了他的手机,还是要一对一。他有时候陪他,有时候找借口推掉。
有天晚上,仙道象往常一样收到了短信,内容是:“你在干嘛?”
不同的是,发来短信的人是流川。
“在看电视啊,有事吗?”他回复。心里有点期盼。
“没事,停电了,我没事干,按着名单到处发短信玩。”
他是寂寞了吧,仙道想,还是止不住失望,“按着名单啊!”他想着,不知回什么,又觉得没什么可回的,最后还是没回。他觉得自己有点可笑,为着回不回矛盾了半天,对方早就睡着了吧。又或者也象自己一样矛盾的看着手机等回复?那让他等等吧。
后来,有好些天,也许没几天,流川没有来找他一对一。
后来他没有躲流川,在他会来找他的时候不出门,更频繁的出没在自己常打球的小球场。但流川可能以为找不到他吧,一直没出现。
后来他甚至到他和流川一对一的球场附近转转,有一次竟真的远远看到流川在那里打球。但他躲起来了,他看了很久,犹豫了很久,还是没有过去,会主动出现在这里,太不象自己了。太着痕迹了,流川会发现。
后来他没有再去那个球场,但却开始常常对着自己的手机发呆。在学校的时候,有时候会对着公用电话发呆。有好几次,他把流川的号码调出来,然后就一直盯着手机屏幕,却始终没有按yes拨出。
后来他不用调,会无聊得用手输那串熟得不能再熟的号码,却仍然只是输入,清除,输入,清除,始终没有拨出。
后来他会常常关机,过一会儿又打开。等一会儿,又觉得忍无可忍,又关机。
后来他的队友问他:“仙道,你的手机怎么啦?”“在冲电!”他说。于是第二天他没关机。
果然,第二天他又看到了那个熟悉的号码。“一对一。”是那个熟悉的声音。
于是那个下午他陪他打球打到很晚。打到他觉得自己已经累得不行了,流川也快站不起来了,他还是对流川说:“怎么样,再来!”
他觉得流川那天很快乐的样子。虽然还是没表情。天黑得已经看不清表情了。静下来,有点脱力,
仙道觉得现在哭的话,一定没人能发现,因为现在满脸是汗,而且能见度极低。他感觉到流川走过自己身边拣起球。他用手紧紧抠住身边的铁丝网。隐忍着克制已久的怨屈,隐忍着想放肆地抱住他哭的愿望。然后他听到流川站到他身边,犹豫了一会儿,“嗯,。。。。”流川说“天黑了!”
“唔,是呢,那再见啊流川!”他听到自己说。
然后第二天,他先是一直开机,到下午快三点时,又觉得愤恨似的关机了。中途犹豫着开了两次,等了一小会儿,又气恼得关上了。直到睡觉前,他看着那手机,终于忍住了,没再开。
早上醒来的时候,仙道心情很好,昨天终于忍住没开机呢,那小子要是打来的话,一定象自己一样焦躁不安吧,他想。于是他今天一直开着机,流川打来的话,早已想好的台词,就说是在外面突然没电了,回来又忘了充电。
但是,这一天,一直到晚上,仙道接了六个短信,三个电话,但都不是流川。仙道有点不服气,那天晚上他一直开着机。
这天是放暑假的第一天
仙道早上起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关机。然后去学校练习时也故意将手机丢在家里。
就这样仙道关了两天机。
“仙道,你最近怎么啦,是不是家里有事啊?老是心不在焉的!”这是池上在问他。
“仙道,你那个什么破手机要换一个了吧,老也打不通!”这是越野。
“仙道,你是怎么搞得,越来越不象话,连手机都关了,故意让我找不到是不是?”这是田岗。
“呵呵呵,不是啊,我回去看看!”仙道说。
于是仙道自己也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样太不正常了。所以他后来一直开着机,而且因为有点失眠,早上反正睡不着,竟也连续两天没迟到了。大家都说,仙道终于有点队长的样子了呢。
第三天,仙道告诉自己,如果流川打电话来要求一对一,今天一定推掉。不过流川没打来。
第四天,当仙道发现自己又开始玩那个输入,清除,输入,清除的游戏时,他又关机了。那些关机的时候,流川打过多少电话自己没接到呢,他想。又或者他没打过?不可能,他一定打了很多。老也打不通,所以又不打了吧。他这样想着,又把手机打开了。下午,他终于又看到那个号码了。

“流川啊!有事吗?”他说。
那边静了一会儿,“嗯 ,你的手机老打不通。”流川说。
仙道觉得有股热流往上涌。眼泪有点控制不住想挤出眼睛。“他打了很多啊,果然!”
“嗯 ,最近手机有点问题,我会修的。有事找我啊流川?”仙道把自己的声音控制的很好。
流川仿佛也有点生气,但还是问“今天有空吗?”
仙道在心里用0.1秒犹豫了一下,“哦,我正准备去队里呢,下午安排了练习!”仙道想,如果流川再提出一对一的话,自己就答应他吧,不过要嘲笑他一下,然后要再带他去一次海边,拉近一点关系。至少,可以做比别人不同一点的朋友吧,他想,对于象流川这样的人,已经很特殊了吧。也许有一天他寂寞的时候,会想得起象他那样冷淡的人,也和别人在海边晒过太阳呢。
但流川沉默了一会儿,仙道觉得有点难耐,流川说:“哦,那没事了,打搅了!”
仙道望着挂掉的手机发呆。想要打一个回去告诉流川,自己可以翘掉训练和他一对一。但终究觉得这样的自己,在流川那里得不到解释。这样做的仙道,不是流川心目中的仙道啊!仙道觉得忍得快疯了。但还是骄傲得笑了。象一贯的仙道那样笑了。
于是第二天,仙道第一次拨出了那个熟悉的号码。
“流川吧,我是仙道!”他说。
“我知道”。
“你昨天是想和我一对一吧,这阵子我都很忙呢,真不好意思,今天我有空,再陪你打一下吧!”
流川好象有点意外似的,“哦,嗯 ,。。。好!”
然后仙道象初次一对一时一样,极正常的,兴致勃勃的陪流川打了一下午球。提着嘴角笑笑,也没有要求流川和自己去海边。仙道自己都觉得自己完美得保持了自己最初的形象。
隔了一天,仙道正在和越野打游戏时,流川又打电话来了。但那游戏打到一半,正是组队杀鬼的关键时候。所以仙道忍痛说:“不行啊,我有事呢,下次吧!”
仙道觉得流川可能生气了,他可能会几天都不来邀自己一对一吧,仙道想。但又找不出主动去找流川一对一的合适语气。
仙道连续三天练习完都到越野家打那个游戏,那个游戏让他忘记时间,忘记去看那个手机。
第四天练习完,阳光很好,仙道忽然很不想去打游戏。所以他去钓鱼了。然后他在上次那个地方,看到了流川。
他远远看着那个男孩坐在自己常坐的位子,望着海。那一刻,他几乎肯定,流川也是喜欢自己的。象自己一样,在想念吧。
然后,不知道是因为大海的宽广,还是天空的高远,还是风声的远大,还是心怀的释然,仙道觉得长大了一些,仙道觉得轻松了一些,仙道觉得沉着了一些。他对自己笑了笑,走过去。
他拍了拍流川的肩,流川吃了一惊回头。
“来找我?还是想起我上次说的钓鱼的好处,也想试试?”他笑着对流川说。
流川有点无措,仙道看到他没带篮球。“你自己没带篮球啊,别怪我不和你一对一啊!”仙道说。
“我不是来找你的!”流川说。
仙道笑笑,支起钓杆。
“我不知道你要来。”流川补充。
“知道了,知道了,流川同学有时候也会想要不打篮球,不打瞌睡,到海边来感慨一下嘛!”仙道自自在在的眯起眼说。
“白痴!”
仙道愣了愣。这是他们认识以来,流川对他说得最不生分的一句话了吧。心中有点感动似的。
“喂,对学长说话太不客气了吧!”仙道懒懒得回着。
那天流川在他旁边看了一会儿,好象坐不住似的,没有陪他钓鱼,一个人先走了。
流川走了之后,仙道觉得完全没了钓鱼的兴致,寂寞得想要跳到海里拥抱一条鱼。但他还是一直在那里吹风吹到天黑。
后来,有好多天,仙道没有见过流川,也没有收到他任何的电话或是短信。但他好象了然了似的,再也不象之前那样焦躁了,也没指望会接到电话。对自己也不知道会怎样发展的事,仙道觉得想不出答案的问题,就让它自己在那里吧,事到临头再说吧。
对于即便真的能肯定对方的心意,也不大可能能幸福的感情,还是事到临头再说吧。何况,又怎么知道他究竟是怎么想的呢。何况怎么知道他不是一时糊涂,何况他也未必真的就一时糊涂过。何况又怎么知道自己不是一时糊涂。何况他知道一时糊涂的自己后,会怎样看自己呢。何况即便一切的何况都不存在,两个人同心同意,又能同心同意多久。何况。。。。何况。。。。所以,事到临头再说吧。
于是仙道一心一意打球,一心一意当队长,一心一意钓鱼。然后,那一天,他听到彦一跑进来报告,“湘北的流川枫要去美国了呢,那我们陵南今年可以轻松进全国大赛了啊!”
然后,那天的训练,仙道一点也不记得了。只觉得头脑有点麻木,用力的想去思考,却好象转不大动似的。想不清楚。
然后,那天他终于找到很自然的语气打电话给流川了。
“流川吗,我是仙道!听说你要去美要了啊,恭喜恭喜!”
“哦!谢谢!”
“那我们陵南今年可就不客气了啊,哈哈,开玩笑的,好好干,别给日本人丢脸啊!”
“唔。”
“这样吧,我牺牲一点,最后陪你打一次一对一,算是给你践行吧,好歹也是人家说的什么宿命的对手啊,哈哈。不过私底下你也知道其实不如我吧。”
“白痴,你说得是五百年前的事了吧!”
最后一次一对一结束后,仙道真的觉得流川很利害了,有一点失落似的。流川却提出,“到海边走走吧。”
仙道发现晚上的海边很凉。海风太大了。海的那边,就是美国吧,他想。看上去无边无际的远啊。
仙道觉得流川衣服很合体,给风吹得很好看的样子。仙道觉得流川很幸运,象上帝的宠儿似的。什么好处都占尽了。无尽远大的前程啊。他不无酸意的想着。
“其实以你的水准,也可以考虑到美国来啊!”流川说话的口气,好象他是在美国打电话回来。
仙道太了解自己了。如此没有把握的未来,在那种完全没有优势的群体中,完全不知道自己会在哪一天沉没在哪一片夜色里。自己不是那种有把握一直冲下去的人,应该说是根本不想那样没未来的冲下去。所以仙道说:“你是精英天才啊,我可不行呢,哈哈~!”
流川说:“日本没有职业篮球啊!”
仙道就说:“那你出了名可别忘了我们啊,到时候多少对记者提两句,什么感谢我的老对手仙道彰之类的啊!”
于是流川低了头,好象还想说什么,又没说了。
仙道觉得流川那天的衣服太合身了,看上去很好接近的样子。让周围产生了点让人很容易说错话的氛围。所以仙道那晚不敢说话了。
流川走之前的那天晚上,仙道和一大群狐朋狗友去唱ktv了,他大唱大叫,甚至觉得很开心,也没怎么想到流川。之后上厕所时,他对着镜子洗手时,有点嘈杂后突然太安静的感觉。拿着手机看了半天,还是拨了流川的号码。
对方关机。仙道有点理解似的,想到自己那段常常关机时的矛盾心情。后来又一想,流川明天就要到美国去了,手机已经不用了吧。仙道象是得到了殊途同归的结果了似的,安心的觉得不管是哪种情形,都不用打了。

屋子里没开灯,但仍可看到床上坐着的人。青春美好的剪影,少年正看着手中的手机。
手机是关的。流川一会儿望向窗外,一会儿又开始看那只手机。
流川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着的。但他记得,在这之前他开了三次机。
第一次他开了三分钟。然后关机。第二次他开了十分钟,第三次,他打开后立刻关上了。
第二天,
流川去了美国。

关机(中)
今年仙道高三,夏季联赛陵南打入了全国大赛,但止步于十六强,象去年的湘北一样。
仙道没有参加冬季的比赛。他不是那种孤注一掷的人。田岗有时候觉得他比湘北的三井更让人恼火。虽然田岗很不满,但毕业时,仙道仍然考得很好,东大啊,完美的人吧。
仙道毕竟还是回东京了,在神奈川短短的三年,象梦一样。青春热血的梦。田岗很多年后还不明白,象仙道这样的孩子,那时候为什么会跟自己来神奈川呢?也许人小时候才会头脑发热吧,冷静是成熟的标志吧。那么象田岗这样至今还做着梦的人,是不是还没有成熟呢。
毕业前,仙道和大家告别庆祝,玩了一天。吃,喝,吹牛,唱跑调的歌,看碟片。先看了一部黄片。后来竟然有女生来了,没办法,换片子,换成恐怖片,希望早点吓跑这帮女人。
越野喝得挺多 ,一开始看黄片还撑着,换片后便在女生们一阵阵夸张的惊叫中呼呼大睡了。也有兴致很高的男生,一直在吹牛。
仙道觉得自己喝得也不少,不知为什么清醒得不得了,大概是先前话说太多,歌唱太大,现在懒得答理人。便装作也醉了的样子,坐在暗处。
他看到一个女生慢慢挪到自己身边,在那里站了一会儿。仙道怕他是要向自己告白的,这种事在毕业前总是比较有勇气做出来吧。毕竟,不成的话也可以永不相见了吧。所以仙道闭着眼睛装睡,不想去应付。现在的他不想装,不想笑。
过了好久没动静,仙道不知那个女生走开了没有,不敢睁眼睛。忽的觉得左颊上一凉,那女孩竟轻轻吻了他一下。
仙道在那一刹那觉得很感伤。离别的,惆怅的,未来的,身边的,迷惑的,猜疑的,骄傲的,别扭的,放弃的,怜悯的,自伤的,不舍的,。。。。有关于青春的一切一切。他想起,有多少次,打完球后,流川在树下睡着的时候,自己是那么克制着自己想要偷偷吻他一下的冲动。
被发现了怎么办,被讨厌了就再回不到以前了吧,即使他装作不知道,也存了介缔了吧。万一他也是喜欢着自己的怎么办,被发现了心意就要真的去面对了吧,自己真的是gay吗?万一后悔怎么办。一定会后悔吧。万一讨厌他了怎么办,就再也回不去从前了吧。何况他又怎么可能也喜欢着自己呢,那是不一样的喜欢啊。
但仙道这一刻不这么想,他知道流川不在,所以他不怕什么。他可以放肆的后悔,放肆的想念,放肆的面无表情。他想,那又怎么样,吻了又怎么样,又不会死!
吻他的女孩早走了。他睁着眼睛看那恐怖片。
“啊,”女孩子又在叫。碟片结束了。他听见一个女孩对身边的人说:“死得好惨啊,怎么死也别这样死啊,真可怕,还不如自杀!”
仙道以前看的时候也有这种想法,一个人那样被人杀了,真是可怕的死法啊。但今天不知道是因为酒喝多了,还是因为以前看过这片子,还是因为鄙夷象女生一样想法,还是因为有什么不明的情绪,他今天一点不觉得那死法很可怕。他觉得怎么死都无所谓,死或者活也都没有平时觉得的那么重要了似的。
当然,那只是那天晚上少年人无聊的不稳定情绪罢了。第二天,阳光明媚的时候,仙道就想着未来了。

流川去了旧金山。和从小住在东京的仙道不同,他是在人口密度相对没那么高的神奈川长大的。在有的时候,有的地方很美的大都市,有的时候,有的地方也不那么美。当然,这一切他早有准备。
神经迟钝有时候是种优点。正如仙道想的那样,流川是可以一直冲下去的那种人。明确,执着,永不言败。只不过在这里,篮球场虽然多了,但打篮球的时间却少了。移栽的植物,就是再好活,也是有那么一点水土不服的吧。话一开始还是那么少,学习一开始还是很不好,走路一开始还是打瞌睡,只不过这一切已不再被看作是酷,或者是有性格,或者是虽然很讨厌,但毕竟是优秀的伙伴,可以忍耐了。这一切被看作是,这个黄种人是弱智。白痴被用回自己身上,并不那么舒服,因为用的人是认真那么想的。
不过流川很明白自己是来干嘛的,是来打篮球的。其它的并不重要。所以他少睡一点,所以他基本不和别人交流。同住的室友常常带了女孩回来,常常喝到烂醉,常常把屋子里弄得全是烟,流川觉得那个人也许还吸一点毒。但那是别人的青春方式,那是正常的。而刻板,规率,禁欲,少言的流川,才被看作是怪物吧。
但流川毕竟是流川,他还是进了校队,他还是被教练看好。虽然不再是最好,但被认为是有潜质的。仙道是对的,流川可以抛开一切,依然打篮球,而这样的生存方式不适合仙道。
不过即便是流川,也会有少许的改变吧。有一次被通知有一个日本留学生的聚会,孤避如流川也有一种非常想去的愿望了。
在那个聚会上他竟然碰到泽北。当泽北拿出手机向他要号码时,他那一刻想仙道想的发疯。然后那天晚上他喝了酒,然后那天晚上他在街上和人打了架,然后泽北跑过来要送他回去时,他还打了他。然后那天晚上回到住处,他听到里面音乐声吵得发狂,却没有象往常那样避开。昏暗小屋里挤了很多人,睡着的,抱着的,站着跳舞的。
他不管不顾,走到自己床边,把床上的人拖下来,然后自己躺上去。他头很痛,到处都在转。他不知是因为那音乐还是因为酒。一股的香水味扑面而来,有妖魅般的女人醉倒在他身上。沉重的肉体。她抱住他,他也就抱住她,她笑,他就哭。她吻他,他就用力抱紧。他吻她,她就哭。这是一个旧金山遗忘大海的夜。
第一次成人礼就这样在他连对方的面目都没看清的状况下过去了。之后由于宿醉,轻伤,感冒等等 ,他发了两天烧。发烧的时候一直做一个梦。他梦见在神奈川的那个晚上,父亲第三天没有回家的晚上。停电了。没有声音,没有人的屋子很大,大得有点诡异。他觉得世界上只剩下自己一个人了。
然后他拿起了手机,想和世界上还存在着的别人有点联系。手机上存的号码除了父亲,老师,亲戚,就只有一个人了,仙道。然后他发了一条短信:“你在干嘛?”。一会儿,仙道就回复了,“在看电视,有事吗?”“没事,停电了,我没事干,按着名单到处发短信玩。”
然后他就一直等,一直等,等那个手机再有回复过来。他在发烧的两天里,一直做着那个在黑暗里等的梦。然后,他就象野草一样,病自己就好了。毕竟年轻啊,得天独厚的人,上帝的宠儿。
这次之后,流川的同室好象觉得他也没那么怪了,对他也就没那么提防了。人跟人之间的情形真是令人搞不懂。
他好了之后,打电话给泽北,为那天晚上的事道了歉。泽北完全没有放在心上。后来还来找过他一起去打球。毕竟,一切都会渐渐变好吧。
语言渐渐没有障碣,球技的进步,或者说是磨合的推进,升上大学后终于成为球队的正选。比赛是快乐的。流川想起仙道在海边对自己说过的话:“钓鱼的人在孤独中回味生活,打篮球的人却在喧哗和配合中,忘记真正的人生。”
后来泽北因为忙自己的事,没怎么来了,不过流川已经再次找到了自己的位置。

仙道大二的时候,有一个机会去美国。那是一个篮球交流活动。仙道当时是代表了日本青少年篮球的最高水平的球员之一。这是一次为期一个半月的活动。
仙道在大学混得很好。学习没有进校时那么好了。但体育好,性格好,社会能力强,他一向都知道自己这样的人出了校门,才是最成功的人群。不是最好,但最聪明,绝对抓得住机会。
仙道知道自己有很多选择的机会。可以走不同的路。东京的女孩很时尚,毕竟不同。仙道并不花,他是慎重考虑所有的因素,选择了最适合自己的去追求。他追求的时候很明确,很强势,全不象在神奈川时那样暧昧迟疑。当然,他也就得到了明确,合意的恋人。
有时候也会想到流川。想到流川时,总是和阳光,海水,风,美好的,自然的样子,青涩的,迷茫的心情连在一起的。流川,就是自己青春的童话,少年的伤痕。不可告人的梦。
当学校通知他关于美国交流的事时,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那个少年时代的梦。是啊,美国,属于流川的国度。因为现在自己生活得很好,所以突然非常想让流川知道自己的一切。非常想看看现在的流川。非常想让那个梦再在现实中出现一次。
他打了很多电话,查到流川留学的学校。
到美国后,又通过那个学校,查到流川所升的大学。
第四天,他终于找到了流川。那是流川所在大学的号码,但还是有人找来了流川。流川枫毕竟是流川枫,到了美国,也终于能在学校里让人记住了。
“流川吗?我是仙道,我现在在纽约!”
“.........”流川觉得有点反应不过来。“仙道?”
“是日美民间文化交流!”仙道说:“你没看报纸吗?”
“哦!呆多久?”
“一个半月,找个时间聚聚?”
“嗯好,怎么找你?”
“我们这里有电话,不过还是我找你吧,你现在的行动电话告我吧!”
流川报了号码,仙道也留下住所的号码。

还是流川先找的仙道。在周末的下午,流川买了张机票去纽约。
纽约的天气有点晦暗。不过,流川是带着天空的味道来的。

仙道看到流川时,机场的人有点象流水。流川象是乘着流水而来。他健康随意的样子和灿灿夺目的眼睛,如同神奈川的天空又扑面而来。
仙道提着嘴笑了。一如流川记忆中所有时候的仙道。
流川觉得有一些话想说。仙道觉得有很多话想说。
仙道一直在说,却总是说不出想说的,象是掰手腕时没找到着力点,用不上劲。
两个人在这个陌生的水泥森林里到处乱转。却一点不觉得枯燥压抑。
仙道一直在说自己,说高三的全国大赛,说大学的生活,说篮球和人生其它的选择,说长大的一些新的心得。装作满不在乎的说着春风得意的现状。教流川追女孩的技巧,选女孩的宗旨。摆出一付前辈的样子沧桑感慨勉厉一番。又摆出一付低微的样子,象当年在神奈川的海边一样说:“成名的时候别忘了学长我啊!”
仙道说起自己女友的时候,竟然发现流川不着痕迹的微微一笑。就问他现在怎么样,是不是还象当年一样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流川忍不住又骂了他一声白痴。
问起流川的情况,他只是淡淡的说:“有点难,不过会好的!”
仙道就知道了,流川这样骄傲的人,会说有点难,那是怎样的情形吧。流川就是这样的人吧,认定一切都会好的,越难越往前冲,所以是最终站在高处的人吧。仙道想起那一年看到湘北对三王的录象,流川在绝境中的笑。再看看眼前神祗般的美少年,越发觉得他是攀得再高也无法触及的天空了。
象是心意相通似的。流川也想到了那一年和山王的比赛。“泽北也在这里,那个被你搞错名字的泽北荣治!”
“哦?他在纽约?”
“在旧金山。”
仙道忽然觉得没什么话可说了。稍一犹豫,就觉得气氛有点沉默了。却听到流川的声音在响。

“仙道,我是不是很古怪。”
仙道怔了怔,“哈哈,你也知道啊,不是一般的怪耶!”
流川顿了顿没声音,仙道刚想说点什么补救一下,又听到流川的声音:“嗯,也许是真的,我没什么朋友,到了这边,有时候很想你!”
仙道觉得心跳停了几秒。然后是灼热的酸涩往上涌。然后他发现两个人是站在立交桥上。流川正扒在栏杆上,看不到他的表情。只看到微弓的背。他伸过手去想要搂住他,却又变成了拍的动作。“小子!”他说,说出来之后发现自己控制不住走了音。
因为眼泪太想自由了,所以仙道想,反正现在是在美国,反正边上没有认识的人,反正过一个多月就会离开,反正就象是毕业最后一天想要告白的少女的勇气。他做了想做很久的事。他慢慢抱住流川,把头埋进他的背上,在那里给所有想要自由的眼泪自由。流川的腰紧了紧,又温暖的松了松。仙道就用力的抱住,用蓄积已久的愿望死死抱住。
流川觉得自己的背热乎乎的湿了,也就用力抱着头,让自己的袖子也热乎乎的湿了。
好象有什么东西终于被渲泻,两个人吃晚饭的时候都没怎么说话。偶而抬头,相视微笑一下。

仙道带流川去看了同来的日本球员。仙道向他们介绍流川,说这才是日本篮球的希望,说他是当年唯一一次打败山王的那个队伍的王牌,说他是日本第一高中生的劲敌。
于是大家都客气起来。流川觉得仙道说得过分,可又从来不知道该怎样谦虚。来的都是篮球少年,有几个确实是认得流川的。毕竟当年那场球赛很震动,很多人不是现场看过,就是看过录像。
后来大家还在一起切磋了一场。流川的水平确实很高,比起当年离开日本时很是不同了,因为这里是高手如云的美国吧。
然后流川说,他们刚刚说的当年日本第一的高中生泽北,也在这里。大家果然很激动。流川就邀他们回国前去旧金山一趟,到时候可以叫上泽北。
那一天流川真的很快乐。好象热带鱼,被放进了模仿热带环境的高级鱼缸中一样快活。
那天晚上流川和仙道挤一张床。仙道三点多钟才睡着,流川却久违了的好眠,一直睡到第二天中午。流川醒的时候屋里没人,日本来的球员们都参加安排好的活动去了。
流川觉得这样闲闲的,安静的很舒服。流川正准备吃早饭的时候,大家回来了。全都汗流夹背。于是流川和他们一起吃午饭了。
流川说下午要乘飞机回去了,周一还有训练和课程。大家都说要送,但下午又有比赛。然后仙道说,这样吧,我请个假,代表你们送好了。
流川说,反正你们过一阵子来旧金山,下次再尽兴聚聚。
于是仙道下午没去比赛。
两个人玩牌玩到三点多。流川站起来说要走了。仙道看他去开门,就又从后面抱住他,仿佛怕他一去就再也见不到了似的。
流川就转过身来,也搂住他的脖子,两个人都紧张得象是从没拥抱过似的。流川紧闭着眼不敢睁开。手上的劲就出奇的大了。仙道就在那时候吻了他,就象在吻别青春和完美时一样用力。
流川说你不要去机场了吧,你去了我怕走不掉了。
仙道说我还是去吧,一个人留在这个房间里会疯掉。

仙道看着穿破天空的飞机,觉得它留下的那长长的白色云雾,就是自己刚才拥吻过的幻梦。


关机(下)
这次仙道他们来旧金山,是计划外的活动,因为全体球员一致要求,通过交涉,才挤出了两天。
流川没来机场接他们,来的是泽北。流川的室友不知得罪了什么人,被人告发使用违禁药品。流川被叫去协助警方调查去了。仙道一听说就开始紧张起来。
第二天一早,流川就回来了。一点事没有。本来流川一向洁身自好,而且又话少,一问三不知。那违禁药也不是什么真正的毒品,警方也就是例行公事罢了。要不是流川是亚洲人格外可疑些,又垮着张臭脸,而且作息清白颏克的象变态杀人狂一样,应该早就被放回来了。
流川和泽北带着大家游览了旧金山的很多地方。其实那些地方,流川大多自己也没去过。虽说来这里两年多了,但生活刻板的象程序员写好的软件。自律到这种程度,美国人确实不大能理解吧。
仙道和人说两句话,就不自觉的抬头找一下流川在哪里。常常看到流川时,流川也正好望过来。他就没事般继续和身边的人说话。
后来仙道找了个机会轻声对流川说:“喂,你说什么地方比较容易走散啊!”
流川就不露痕迹的一笑:“这里!”他说。
仙道一愣。流川就瞟瞟前面的露天篮球场,说:“让他们跟泽北打比赛”。
仙道没想到流川这家伙一副木头样却这么奸,不由得好笑。就站出来对大家说,“那,这就是传说中的泽北了,不跟他切磋一下可真是白来美国一趟啊。不如来场比赛吧。”
大家轰然叫好。
仙道又说,人太多了,我和流川以前都和他打过。剩下的还有谁愿意不上的。
大家果然没人愿意。多出来的人都等在一边准备轮流上。
然后流川就恶狠狠的对仙道说,“一对一。”
仙道装作很怕的样子,“不会吧,”撒腿就跑。流川就追过去。
大家好笑似的摇摇头,自顾打球去了。
仙道跑了不知多远,边跑边回头看看,这时那边的球场早看不见了,就停下来。流川却从他身边跑过,还冷冷的说,“怎么啦学长,跑不动了?”
“咦?”仙道笑骂一声追上去。一开始两人都跑的好快,象是当年在球场上争胜一般。仙道象回到了高中时代般裂着嘴拼命追。流川就发了狠弯着腰拼命跑。
后来时间长了,两个人支持不住,都慢下来了。仙道觉得有点喘不上气了,看到流川还在往前跑。忽然心生恐惧,有一种怎么也抓不到前面这个人的幻觉。又跑了几步,骛的停下来,无力的扶着腿,喘着气,看着前面的人跑远。
流川其实也跑不动了,只是好争一口气,这时突然觉得有点不对似的回头。看到仙道停在那里大喘。就得意的慢慢跑回来。
仙道笑喘着说:“体力不错嘛,比那时候好多了哦!”
“我二十岁了!”
仙道一愣,然后弯着腰笑,笑得眼泪都快出来了。
流川不知他笑什么,恼火起来。过来拉他的衣服:“喂,你是不是运动员啊,剧烈运动后不能马上停下来!”
仙道就伸直了胳膊往下赖,不走。
流川拽起他的左胳膊往前拖。
仙道就向后仰着让他拖,一边仰一边笑。
流川看他这样撒赖,忽然心情大好,就背过身反手拉纤般拖着他向前一步步走。
仙道就这样向后仰着,让他拖着走。
仰着看到天,也看到旁边慢慢接近的树冠,经过了一棵,又接近下一棵。就想起神奈川海边的那个傍晚,流川蹬着自行车载着自己,也是这么慢慢的向前。想哼那时候哼的小调,却发现嗓子有点哑。然后就低头去看前面的流川,见他牛发蛮了般使劲弓着腰向前,忽然就情不自禁,眼眶热了起来。直起身子,反手握住流川的手。
流川顿了顿回过身来,他就拉过他。流川就两眼灼灼的望着他。仙道就凑过去要吻他。流川却偏了头,拉他到拐角无人的巷子缝里。然后热烈地回身抱着他吻起来。仙道觉得一阵阵的眩晕,好象要被突如其来的青春热火融掉。仙道吻着的时候有多少次想问,“我们怎么办,怎么办流川!”但一直问不出,一直问不出。
两人不知吻了多久,然后牵着手并排靠墙站着。凉风吹过来,象是要平息热烈后的莫名忧伤。仙道想说什么,又不想打破这安静的感觉。却听到流川说:“该回去了!”。那声音象是一瓢凉水,让人一阵发冷。
两个人后来是一路跑回去的。大家都说流川真是难缠,没篮球比竟然比跑步。流川说,比的是体力。
吃晚饭时,美国的这两位心情特别的好。泽北不知是不是刚刚赢了球的原故。流川话的音节多了不少,音节多了,语气自然就柔和些。泽北表现得特别兴奋。一直睁大了眼睛兴冲冲的,看上去就象那次和湘北的比赛中,初遇永不言败的对手时一样。
送仙道他们走的时候,泽北还特地跑去拜托仙道向家里带去这次相聚时照的照片,要仙道去亲口告诉一下自己的父母,自己在这边过得非常好。
临别时仙道轻声问流川:“小子,还能不能再见到啊?”
流川象是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一样,有点惊讶的看他。
仙道想想,也觉得他说不出什么答案,就笑了。然后转身和大家一起过了安检,流川一直忘不了他那天背对着自己挥手的样子。
送走了大家后,流川觉得泽北虽然还是笑笑的,但却变得有点勉强,好象刚刚的兴奋,一下子被抽走了似的。不免有点不屑。“这家伙还真是情绪化啊,”流川想,“既然来美国,这点独自奋斗的觉悟还没有?”
人真是奇怪的动物,平常流川极度厌恶的同屋,终于不在里面了,但流川进到这终于安静了的屋子时,却突然觉得里面的气氛,比放着妖异音乐的时候更加诡异。关上门,打开灯,举手投足,每碰到一样东西,声音都响得有点惊心。于是流川自己去放那妖异的音乐。

心情和想法,真的是环境带来的错觉吧。回到东京,熟悉的人,熟悉的气息,熟悉的表情一回来,仙道就觉得,美国的那一场相遇,真的就象是看了一场异国风情的电影一样不真实。
  但是毕竟有一些东西改变了吧。仙道有时候会很讨厌别人来跟他说话,好象想要沉浸于什么,有时候没人理他的时候他又跑去撩人家,好象很无聊很欠揍的样子。
  当有一天,他的恋人很委婉的,用开玩笑的口气对他说:“仙道彰,我发现你从美国回来以后,很皮痒哎。经常神经兮兮的,是不是青春期又想萌动啊,啊?”
  仙道夹巴夹巴眼睛,故意很白痴的张大嘴。然后他的女友就忍笑踢了他一脚。“啊”,他大叫一声往床上一倒,然后哭喊:“臭女人,俺的青春啊!”不知怎么,他喊着俺的青春的时候,真有点想哭。
  然后那个臭女人就使劲用脚踢他,一边还声音不大,却很有煞气的说:“怎么样,臭女人要踢死你,你不服吗?再叫一声臭女人,见一次扁一次!”
  仙道就会一边叫一边想,要是流川这么踢自己,肯定几下就半身不遂了吧。想着就觉得要真能那样半身不遂了就好了,然后他搂过她,吻她。
女友很小资,常常看一些无病呻吟的东西。还不准人嘲笑。有一次看她读一本书读得泪汪汪的,一时好奇拿过来瞅瞅,翻开第一页看到上面写着“不见你是我向你要最后的宠溺,找寻我是你向我做最后残忍。”顿时倒了味口,一看就是个玩文字游戏的家伙。但转念一想,可惜,流川就没一点这样浪漫的幻想吧。
有一次女友很烦恼的说又长胖了,那些垃圾食品,明知道吃了一点好处都没有,而且也不是很好吃,可还是一次次忍不住。仙道就想,自己还不是一样,明知道给流川发e-mail是毫无营养,又一点也不美味的垃圾食品,可还是忍不住发。
还有一次看到报纸上说旧金山市允许同性恋人结婚,傻乎乎的发了一天呆。
流川住的地方没有电脑,所以不常上网。但还是会回他的e-mail。虽然只是短短几个字。诸如。“嗯,我很好”,“还不错”,“你也是”。。。等等 。
仙道每次读了内容都很气恼。一气恼就会想起流川最后送自己走时,自己问他还会不会再见,他那一副完全没考虑过的惊诧神情。一想到那神情,就不想再写信给他了,可是隔了两天没消息了,又突然害怕就永远这么失了联系。忍不住又写信过去。有时候在床上睡不着时,又会想,他也许情况没那么好吧,又有点担心。仙道觉得自己象是着了魔。
坐公车经过立交桥时,想起流川曾经趴在风里对自己说,有时候,很想你。不自觉的又微笑起来。

仙道一开始想流川,真是想得狠了。有两次甚至省下半个月的伙食,打国际长途过去。晚上常常会睁着眼到很晚都睡不着。有时候又做着和流川永不相见的梦满脸是泪的醒了。每天就盼着快到晚上,就能回来看看有没有流川的e:mail。快到晚上了却又害怕起来,怕到时候没有。
仙道甚至觉得再这样下去,自己一定活不长了。流川却总是不紧不慢,有时候第二天就有回邮,有时候隔两三天才有,有时候四五天。有一次隔了一个星期,那一个星期仙道简直就要疯了。一会儿以为他出事了,一会儿又否定,一会儿又觉得他变心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可能。一会儿又觉得自己好笑,也许晚上回去回邮就来了呢。结果到晚上发现还没有,就觉得心象是被小锯子磨着般,一下下疼得不着力,恨不得找个没人的地方大叫一通。
然后那一次,仙道收到一封较长的电邮了。信中说泽北出了点事,运动伤害,却瞒着不说,偷偷用违禁药品止痛。想要打联赛。被流川无意中发现。这阵子看着他戒掉药瘾,所以一直没机会出来上网。
仙道好容易盼来回音,一下子释然了,未免觉得心力交瘁。然后他静下来细细的想,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要转移自己的注意力。
他渐渐减少自己发信的频率,压制自己忍不住想打开邮箱的欲望。多和朋友出去玩到很晚。对女友尽量的好一些。找点事让自己沉迷。
他的女友真是奇怪。本来对他也不是那么热心。但人就是这样,越是觉得对方不可捉摸,就越是想要确定,越是想要确定就越是投入,越是投入就越是不甘,就陷的越深。用女人的直觉,她明显觉得最近仙道很不对。可又明明没看他有什么别的女人。于是又怀疑是自己疑神疑鬼。
就这样,仙道整个大二到大三一年多里,和流川不明不白,不知未来,不说爱慕的通着信。又各自活在自己的轨道里。仙道常常想不通这事究竟是个什么事儿。
不过时间真的能治愈一切。大三快结束时,仙道的心境早已平服了许多。电邮还是有,但中间隔得越来越长了。而仙道,也越来越长久的思考着未来。
大四真的要选清楚未来的路了,仙道就在那一年放弃了篮球。其实这是他在听说泽北的事之后,就作好的决定。但因为喜欢打篮球,而且又可以在那里想念流川,所以才一直打到今天。
仙道毕业后进了女友父亲的公司。当时公司经营情况不是很好,主要是管理方面的问题,人力物力都没用好。真正有用的人却常常留不住。很多时候闲得没有业务,业务来了却又忙不过来。
仙道实在是个聪明的人。一个合理利用一切资源的人。他甚至又重拾起篮球,作为交际的手段。离开校园后,那大的让所有人都怀疑会在明天早上被遗忘掉的真正的东京,也许才是仙道彰合适的舞台吧。他早在高中打球的时候,就懂得上演精彩的剧幕了。
这一年他忙的得了胃病,不过真的很充实。他把所有的敏锐,才能,学识,心机,全都用在这个赏识自己的未来岳父的公司里了。
有一天晚上他问自己,有多久没有写信给流川了呢,然后就急急跑去写了一通。
他等了几天没收到回复。后来忙得焦头烂额,也就忘了。
一个多月后他去看邮箱,还是没有回邮。他就又写了一封过去,说自己前一阵子太忙了。但是信象是投入了网络中被吞噬了一般,石沉大海,再无回音。
他有时候静夜里想想梦一般的过往,还是会隐隐心痛。他怀疑流川在那边会不会出了什么事。后来就抽空打了个电话去那个大学。但校方说流川早就毕业了。
仙道想想也对,流川是该毕业了,自己竟没有想到。也许自己已经想得越来越少了吧。
仙道后来碾转打听到流川进了一个篮球俱乐部。打电话过去也没有找到。说是已经不在那里打球了。
仙道突然想起过去和流川在一起时,常常会涌起永不相见的恐惧。这时想想,不禁悲从中来。早就知道两个人不大可能有什么幸福的结果,但也没有想到会象这样不明不白的消隐。毕竟,象自己这样散漫的人,也曾经那样痛楚的执着过。
后来又过了几年,仙道把公司可算是中兴的很有规模了。他终于决心向那个真正爱慕自己,而又是如此值得自己去珍惜的女子求婚了。被求的人其实等待已久,只是稍稍刁难了一下,就应允了。
未婚妻还是小资气十足。她提出结婚前想要一个人去欧洲旅行一趟,缅怀一下单身生活和少女时代的种种心情。
仙道笑着嘲笑了她一下,不禁也呆呆的出神,想要去缅怀一下少年时代的自己。于是他决定结婚前再去一趟美国,了结一下不能放下的心结。
他申请了一周的护照。去了美国。一到旧金山,他就打了当初流川的行动电话号。但是耳朵里传来那令人想发火的电子声音,本号码已注销。
他通过了所有的途径想找到流川,但都没有用,流川这个人象是人间蒸发了似的。
最后在第五天里,他找到了泽北。这个家伙竟然还在打篮球,在一个三流球队里。运动伤害加违禁药品,当初几乎毁了他。但可以说是流川救了他吧。泽北清楚的记得,那些麻醉品虽然不是真正的毒品,但却瘾大的出奇。每一次晚上熬不住想吃时,流川就会冷冷的问,怎么样,认输了吗。于是自己就想起那场对湘北的比赛时,自己总是这样问流川,而流川会笑着说,我还未输的。我要在这里打败你,然后去美国。于是,每一次我都忍住了。因为,我要对流川说,我还未输的!
其实泽北中途是有机会在别的领域取得成功的,但他最终还是在打篮球。虽然他已不能成为最好的了。仙道问他为什么。泽北说,我是四岁起就抱着篮球长大的。父亲是看着我抱着篮球来美国的。美国是我篮球的梦。而且我还要对流川说,我还未输的。
仙道觉得眼睛有点热。问他流川到底哪里去了。泽北说你去芝加哥找他吧,但他不一定在那里了。仙道正要走,泽北又叫住他,说:“给你一个手机号,不知他还用不用了,祝你走运吧!”
仙道拿过号码时手有点发抖。他抬头看泽北,忽然觉得这个人早就知道自己和流川之间的事了。
仙道坐连夜的一班飞机赶去了芝加哥。上飞机前一直没勇气打那个号码,怕找不到的话自己连去芝加哥的理由都没有了。
第二天道下了飞机,找到一个公用电话。然后就拨通了那个号码。蜂鸣响了四声,然后他又听到了那个人的声音,从尘封的记忆中突然响起,“This is Rukawa。”就象那个面无表情的人从没消失过一样。
“流川,我是仙道,你在哪儿?”
“。。。。。”一阵沉默。
“我是仙道啊,我在芝加哥机场!”
“咔,”然后是忙音。对方挂断。
明天签证就要到期了,仙道脱力的倚在电话亭里,觉得一阵阵绝望。
仙道再拨那个号码。对方关机。仙道拼命的拨那个号码,对方一直关机。仙道想到自己少年时代关机的种种情形,觉得是上帝无情的报复。
有人拍着电话亭要打电话。仙道梦游般走了出来。他打了辆车在街上乱转。想到明明就在同一个城市中,却就这样断线。他觉得一股执扭劲冲了上来,不行,不能就这样算了,一定要找到他,要有个了结。要问个明白。
他跑去买了一个手机,日本货,可以发日文的那种。
他用这个手机不停的拨那个号码,他想,只要流川犹豫着开上一分钟,自己也能打通。
后来,他把手机设置为自动重拨,一直一直拨那个号码。拨了整整一夜,一块电板都用完了。他又换了一块。
第二天,他知道无望了。开始发短信。他想,不论流川什么时候开机,都能看到。他发了很多很多短信。他说再不见他他就要走了。他说他想见他,他说他有话要问他。他骂他,他又道歉。然后他又拨那个号码。
但是一直一直,直到仙道最后不得不离开时,流川始终关机。他关上了那扇给仙道的门。

关机(番外重写)


   随着岁月的增长,仙道越来越觉得人对事业的依赖。东京真的是个大都市,所有的人每天都在拼命的努力,好象只有这样,才能保住自己明天依然被世界记得。
   仙道现在觉得很知足。虽然十几年来,他也不是事事如意的。甚至可以说是尝到了很多痛苦的。岳父去世给公司造成的动荡。经济危机曾经一度濒临破产,第一个儿子在二岁半死掉时,妻子几乎发了疯。但现在一切都过去了,仙道现在很知足。
   有一天他听到一则新闻,是日本政府对美国政府的抗议,是关于什么岐视性政策之类的。好象是有关什么农产品的,因为跟自己公司的经营范围没什么关系,所以他也没怎么在意。
   但是平常不大看电视的他,那天碰巧想闲一下,竟然在随后的详细采访在美国抗议游行的日本人节目中,听到一个日本人这样说。“这样的岐视已不是一天两天了,就连体育,我们明明有好的球员,但却因为引进球员的国家市场大小的原故,受到不公平的待遇!”仙道明知道这样的事不是岐视,是商业行为。但他出奇的发现说话的人是几乎认不出来的泽北。
   他几乎马上就觉得,那个受到不公平待遇的球员就是流川。虽然心中仍有触动,但那种淡然已是岁月刻下的,想挥也挥不去的麻木。他实在记不起在异国的自己疯狂拨着一个关机的号码时,是什么样的心理了。
   如果有人告诉他,他也还是不妨听听,流川当年为什么绝情的关机。但是要他再费神去追问,他已经没有那种精力了。应该说是没有那种愿望了吧。毕竟生活中可以去追寻把握的东西太多了,毕竟以仙道现在的心智,一眼看穿年轻人所有的小九九的仙道,再也无法向自己隐瞒那些不经意的对青春的哂笑。毕竟,莫明所以的遥远过往,和过往中莫名所以的人怎能和真实的一切相提并论。毕竟,他已不再是那个有着自信满满表情的少年了,他早已成为有着自信满满的心的真正男人了。
    仙道的儿子也会打篮球,他今年已经十四岁了。明年就可以读高中了。他这个儿子性格很倔,既不象自己,也不象他母亲,可能是象他外公吧。仙道有时候觉得他那个死性子,真有点象一个叫作流川的人。
    儿子从不惹事,可有一天竟然鼻青脸肿的回来了。问他怎么了,他也不说。
   下午的时候有个小姑娘跑来找儿子,但儿子就是不开门。还让自己告诉那个小姑娘,他不在家。
   仙道觉得有点好笑,他想自己真的快老了呢,连儿子都开始谈恋爱了呢。
  小姑娘说儿子是为了帮她,才被别人打了。所以一定要见他。
  但是那个小姑娘在那里站了一下午,儿子就是不出来。那个小姑娘眼泪都出来了,可儿子还是不出来。仙道都觉得有点恼火了,真不明白这些小孩在想什么。他想起当年流川就是不开机。
  到了晚上,小姑娘终于走了。仙道打开儿子的房门,认认真真问他到底想干什么。
  忽然看到他鼻青脸肿的样子,就笑起来:“你是不是怕她看到你现在的样子啊,哈哈!真别扭啊!”
  儿子的脸就涨的通红。“我会打赢了他们!”他说。
  仙道想了想,也想不出儿子会让一个眼泪汪汪的小姑娘,拿着手绢来,温柔的说“仙道君,一定要去医院啊”时的样子。那样的话,这小子一定会抓狂吧,他好笑的想着。儿子的样子仿佛和穿着湘北队服,一脸不爽的少年重合。 流川!
   比赛输了后,拍掉对手伸过来的友善的手。但却在被南烈打伤了后,安然接受他的赠药。因为胜了就无所谓了吗。真是骄傲的臭脾气啊。
  然后突然就觉得当年的一切都可以解释了。死活不肯开机的流川,不就是那个流川吗。那时候流川连球都没捞到打吧,你还指望那家伙会乖乖打开门,然后看你欲言又止的表情吗。他一定还准备哪天真的出了名,然后在记者面前说感谢我的老对手仙道彰,然后再跑回来朝这个学长冷冰冰的勾勾指头吧。
  然后仙道就觉得解开了一个,不知什么时候已不能算是心结的疑问了。为着这个缘故,朝自己笑笑。为着自己解开了曾经那样执着过的疑问,却也只能发出这样的笑,仙道不免也觉得有点失落。唉,就一点激动也感觉不到了啊。青春真的没了哦!


   仙道四十三岁那年,有一天,下了大雨,仙道累了一天,远远看到屋子里亮着温暖的灯,他知道,妻子和孩子都在那里等他。
   仙道进了门,好久没有早归了,常常深夜归来,家里人都睡了,而早上出门,大家还没起来。今天,他回来的较早。妻子在读书,象年轻时一样小资。儿子在房间里。累的时候坐在沙发上的人是很懒的。人也还是逃脱不了动物的劣根性啊。精神的快乐,在肉体满足时格外容易得到。比如说饿的时候一顿饱餐,然后打着饱嗝的人,多半都比较好说话。比如说现在坐在沙发上不动的仙道,就觉得其实自己是精神上很满足。
   然后,世界上同时也还有别的满足着的人,仙道收到一则短消息。“忙逯了一天归来,妻儿和美,尚有朋友挂心,人生如此,夫复何求!”仙道明知道是那个朋友兼下属的家伙找空拍自己马屁,但还是不由得会心一笑。
   妻子又在抽抽咽咽,仙道知道她又在看那些无病呻吟的东西了,心中好笑,这个女人怎么老也长不大。这么多年了,还相信那些鬼东西。
   他满足到有点无聊,伸手抽了妻子的书,气的妻子边夺边抽他。
  他一边笑着缩头让她抽,一边翻开首页看去,果然又是一首诗。
  “为什么我每次拥抱着你,都好象是在决别,为什么每次我亲吻着你,都好象是在痛苦。为什么每次我思念着你,都是如此绝望。为什么从爱上你的第一天,我就日夜不安。我忏悔,在我生命的尽头我向你忏悔。我终于看清了我的心。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是因为我心里一开始,就没准备和你永远,原来一切的一切,都只不过因为我心里一开始,就料定了结局。”
    仙道不由得松了手,任妻把书夺了回去。那种突然被人一语道破般的无力,仿佛嘲笑着他中年无可奈何的平庸。
    在二十一岁时就无法逃脱中年的自己,一直向流川问不出“怎么办”三个字的自己,其实是害怕着问自己吧。他疯狂的拨打着被拒绝接听的号码,只不过是因为青春已经死了,却没有安排一出葬礼。没有收到死亡证书的自己,想在最后抓住些什么,追问些什么,不甘些什么,否定些什么呢?或许自己也曾企盼着流川成为生命中第二个田岗,将自己再次带往那蓝天碧海,挥汗如雨的神奈川吧。
    他突然庆幸起当初没有见到流川,没有在那样年轻时就面对面的揭开自己卑微的怯懦。当初终于登机回国的自己,感慨着永不相见的痛时,是怎样的了然,释然着啊,仿佛终于等到了咏叹已久的乐章最后的尾音。
  
   又过了几年,儿结婚走了。有一天,仙道迎来了一位客人,那是想在故国老去的泽北。
   泽北给他带来了一些流川的东西。泽北后来也去芝加哥找过流川,但流川一个人离开了。丢下了那个唯一能找到他的那个行动电话。和其它一些东西。
   仙道和泽北都不相信流川是爱上了别人,或者是放弃了追逐,又或者是在某个幸福的,同样点着温暖的灯的屋子里腆着肚子酒足饭饱。他们都坚持认为,流川一定是奋斗着,追求着,倔强着,或者成功,或者在不幸的时候最终撑不住软弱,也会哭泣。因为那样的流川,是他们自己关于青春的结。
    仙道拿着那个行动电话,有点恍如隔梦的感觉,这就是当年自己一直打不通的那个电话吗?
    如果昨日重来,如果流川当初接了电话,如果流川真的赢得了世界朝自己勾勾手,一切会否不同?如果一切真的少许不同,自己到了这样的年龄又会否后悔?仙道想不出也不准备想。反正而今的自己剩下的只有无力的感叹,没有后悔的执迷了。因为昨日不会重来。
    仙道真的老了吧,人老了才会如此缅怀从前吧。仙道联络了厂方,搞到一个资料级的冲电器。他期盼这只机器还没坏。他想听听当初自己打给流川时,流川的这个手机是响着怎样的铃声的。
   开机了。自己当年发给流川的那些短信,一条都没删。他一条条的读着。仿佛想找回自己的青春。
   “他说再不见他他就要走了。他说他想见他,他说他有话要问他。他骂他,他又道歉。。。。”当年急切的狂燥一条条闪动。
   然后他发现发信息栏里存着一条没有发出的短信。
   从里面出来的妻,吃惊的看到,当初第一个小孩死掉时,都一直坚忍的仙道,竟然双目红肿,手里拿的手机上,水痕宛然,不禁偷眼望去。看到闪着蓝光的屏幕上写着:
“仙道彰,大白痴!”


   仙道知道,那是流川写给自己的最后一封情书。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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