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会
作者： 轻盈小猪，收录日期：2006-04-02，1632次阅读
一
今年冬天格外的长，虽然进了二月，一场寒流过后，厚厚的雪仍是毫不留情的将一切裹了个结结实实的白。
天已经黑透了，仙道将车稳稳的停在路边，抬腕看了看表，就着雪地反射的微光，7：25。还有五分钟，不过按那个人的老习惯，应该早早就到了吧，他这么想着，嘴角轻轻的扬了扬。按下车前面的小镜子，仙道仔细的理了理快到脖子的头发，又伸手正了正衣领子，将面部的笑容调整到最佳角度，很好，就这样吧。
从温暖的汽车猛然跳进寒冷的空气里，仙道不自觉的颤抖了一下，他看着眼前的咖啡馆，蓝紫色的霓虹灯招牌映在门前的积雪上，氤氤氲氲的，他觉得在仿佛做梦，有那么一瞬间的不真实——真的要见到那个人了吗？
推开咖啡馆的木门，“叮呤”，风铃提醒着，有客人来了，仙道习惯性的向角落里看过去，不意外的，他的目光被一对清冷的眸子接住了，他来了，仙道对自己说。
“你没有迟到。”刚在那双眸子对面坐下，一句冷冷的话就飘了过来，“难得。”
“人总得有点变化嘛。再说，现在国家队那个竹野内，比田岗还魔鬼，比安西还狡猾，比高头还残酷，比堂本还冷静，”仙道脱下外套，舒服的将长腿交叉在一起，笑眯眯的凑近对座毫无表情的脸：“流川，人有时候得认命呢。”
他还是那样，一身从头到脚都打着钩钩的灰蓝运动装，衬得他没有血色的脸透明样的白，暗暗的灯光在他黑亮的头发上染了一道晕晕的光圈，幽幽的泛着蓝，长长的刘海后面那双深潭般的眼睛若隐若现，他浑身散发着冷冽的气息，和咖啡馆的氛围那么的不协调，但是却又出奇的自然。
盯着这张无比熟悉的脸，流川眼中波光一闪，随即垂下眼睛，将桌上的酒水单顺手丢到仙道面前：“喝什么？”
“呃……黑咖啡吧。”仙道看了看流川面前的一杯清水。
“你不是不喝咖啡吗？”
“人总得有点变化嘛。”笑眯眯的脸又凑了上去。
流川的眼光在仙道脸上打了个转，又飘了回去，仙道正等着那二字评语，可流川出人意料，什么都没说。
……
沉默了一会，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两人都对着面前的杯子一语不发……
“叮呤”，风铃又在叫着，仙道象惊醒了一样：“呃……这次和中国打友谊赛，竹野内很认真呢，还特意把你们几个叫回来。”
“嗯。”
“说起来前两次输得真的很惨，竹野内可是卯足了劲要赢一场呢。不过，那个姚明，的确不好对付啊。”仙道说着瞄了瞄流川。
果然，流川眼里燃起了蓝色火焰般的光芒，他咬着嘴唇，黑黑的刘海颤巍巍的抖着。这个倔强的小孩，这么多年了，真是一点都没变呢，仙道微笑着想。
虽然这么想，可嘴上还在不知死活的撩拨着他：“对了，上次你们狼队和火箭打客场，你那个灌篮好象就是被姚明盖了个火锅吧。”
冰刀一样的视线“唰”一下射到仙道脸上，看着对面这个嘴碎的男人兀自悠闲的将双臂枕到脑后，伸长两腿靠在椅子背上，流川认真的思考着应该将他切成四块还是八块。
“我会打败他。”没有温度的声音。
刹那，仙道的脑子里浮现出几乎同样的一句话，多年前那个夏日，沙沙做响的梧桐树下，那个怀抱篮球的十六岁的倔强少年也是这么对自己说着，他的背后，是神奈川的黄昏，天空泛出眩目的紫红色，他剪影的轮廓，让自己几乎要屏住呼吸，才敢细看。忽然，心里一阵刺痛。
“樱木也这么说呢，你知道吗，他现在可是国家队的主力大前锋，你们这对老搭档又要碰面了，哈，哈……”仙道有些夸张的说着，和那痛赛着跑。
“白痴。”经典重现。流川又看了眼仙道：“大白痴。”
“……”傻笑。
“……”继续傻笑。
“今天10号？！”流川忽然开口。
“哎！？”
突然想起来，比赛日期是13号，球队12号才集合，他应该11号回来才对，怎么提前了？
“咦，不是说你们几个明天才回来吗，嘿嘿，是不是想我了？”仙道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明天，陪我回趟神奈川。”不理他，流川转头看着窗外。
“这是在跟我约会吗？我好幸福！！”
“……”这个无可救药的大白痴，流川翻翻白眼，无语问苍天。
……
“我要回酒店。”
“几点了，还早呢，要不我送你吧。”仙道又习惯的看表。
瞥见他手腕上的银光，流川眼里忍不住浮上一丝笑意，十八岁的生意礼物，这个白痴居然戴到现在。
走出咖啡馆，外面又在洒着雪花，流川下意识的缩了缩脖子，手也攥成了拳头。
“你到里面去等，我去把车开过来。”仙道不由分说又把他推进门，这个小孩还是那么怕冷，在NBA呆了几年，居然和以前一样瘦，可他竟能扛得住五大三粗的黑人球员，仙道一边跑向汽车，一边感叹着流川的天赋异禀。
把车里的暖气打到最大，熟练的调个头，“吱”，停在咖啡馆门前，流川不声不响的爬了上来，调整了一个最舒服的姿势，含糊不清的说：“千代田，新大谷酒店”，说完最后一个字，眼睛已经闭上了。
看着流川长长的睫毛轻轻的颤啊颤，刘海一忽儿一忽儿的搔着他光滑的额头，六年没见，时光好象没在枫身上留下什么痕迹，还是这么可爱呢。仙道宠溺的笑笑，忍不住想去揉揉他的头发，可手伸到一半，还是颓然落下了。
我这是在干什么呢？那种熟悉的痛又在突突的往上涌，仙道恋恋不舍的把目光从旁边移开，深蓝色本田无声的滑了出去。
雪越来越大了。
……
“明早10点，车站见。”流川一边爬出车门，一边打着哈欠，眼皮拿牙签都撑不开。
“不用我来接你么。”
“不用。”头也不回的摆摆手。
“那好吧，明天见。”看着他灰蓝色的背影闪进了大门，仙道喃喃自语。
“神奈川……”
二
回到家时，已经午夜了，没有开灯，仙道把自己扔进沙发里，一阵阵寒意象透进骨头里一样，止不住的抖。明明出门前没有关暖气，为什么这屋子会这么冷，他诧异的想。眼角的余光扫过，好象有什么东西在动，仙道猛的转过头。
“吁……”
有扇窗户没关严，一丝风钻进来，夹着雪花，地板已经有些微微的湿了，蓝色的窗帘被风吹的摇啊摇，难怪会冷。仙道禁不住笑自己，怎么变得这么神经质了？
走过去关好窗户，目光扫过电话，红光在闪，有留言。仙道一边脱着外套，到厨房里去倒水，一边随手按下播放键。
“仙道你又放我鸽子，说好9点去paradise喝酒，还说帮我泡妞，就知道你的话不能信，我……”懒得听完越野的鬼叫，流川回来了，天塌下来我也不管，仙道想着，直接按到下一条留言。
“嗨，仙道，我是渡边，过两天情人节，有时间吗？我们几个大学同学想借这个机会聚聚，有女孩子想认识你，很漂亮哦。”这是东大的室友。
“哼，什么女孩子能比枫更漂亮？”仙道转身进浴室，准备洗澡睡觉。
“情人节？？”整个身子舒服的浸到热水里，仙道这才消化了刚才的留言，“真的呢，友谊赛的第二天就是情人节……好快啊，枫走的那年，也是这个时候吧，一转眼都六年了呢。情人节，二十五岁啦！”
除了爸爸妈妈，似乎只有枫知道情人节也是自己的生日，今年的生日，他会在我身边吗？仙道想着，习惯性的抬起手腕。
肥皂泡！！
仙道忍不住笑出了声，自从今天晚上见到流川，就有点魂不守舍的，流川，你是一点都没变，我可是变了很多呢。
“真的变了吗？”仙道忽的从浴缸里腾起身来，认真的对镜子里的自己说。
……
雪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窗被雪映的青白一片，仙道很想睡，但是睡不着。流川这时候应该睡的人事不醒了吧？仙道在心里描画着他的样子，头发肯定没有擦干，被子肯定有一半在地上，怀里肯定抱着个枕头，对，对，还有，肯定说梦话还吧嗒嘴。想起那张淡红的小嘴，在梦里微微的一张一合，发出含混不清的梦呓，突然全身一阵燥热。不，不能想了。
仙道喝了杯凉水，抱着被子坐到客厅的电视机前，熟练的把旁边的小矮柜拉到身边，拉开柜门，随手拿出一盒录象带，塞进录象机，按下遥控器，把电视机调到无声的状态。仿佛瘾君子突然吸足了海洛因一样，仙道满足的放松身体坐在地板上，靠着沙发，裹紧被子，眼睛眨也不眨的盯着屏幕。
那是流川。
镜头正在给他特写。他全身都是汗，胸口也随着剧烈运动的喘息而起伏着，没有表情的脸，但是眼睛却泄露了他全部的思维情绪，那是两簇火，两束光，两道闪电，透过长长的，遮住额头的刘海，瞬也不瞬的盯着对手。他穿着一身深蓝队服，皮肤不象一般人一样泛着粉红，而是纯粹的白，白的几乎能看见皮肤下肌肉的纹理，聚光灯下，他象大理石的雕像一样散发着耀眼的光芒。
突然，他出手了，左手飞快的断走对方的球，右手顺势将飞出的球一把从空中抄住，他伏低身子，无声的加速，仿佛一头猎豹瞄准了猎物，球在他身边划过一道橘红的弧线，他已经到了对方篮下，胯下运球，又从右手换到左手，闪过一名防守队员，他高高的跃起，在一群黑皮肤的天空上张开自己华丽的翅膀飞了起来，“哐”，橘红的篮球扣进篮框，砸得篮球架一阵剧烈晃动。
他是骄傲的海燕，风高浪急，黑夜深沉，他都无所谓，他只要尽情的飞翔，仙道骄傲的想，无数次看他，无数次为他而骄傲着，他是流川，流川枫，我的……。
“流川，流川，流川……”低低的呢喃终于变为无声，仙道睡着了。
……
“流川，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对手。”
“只是对手？”
“对。”
一个少年和另一个少年在说话，梧桐树叶沙沙响着，他们的背后，是黄昏，天空泛着眩目的紫红色，夕阳不肯落下去，用尽力气吐出最后一缕光线……
“唔，好亮……”
阳光不停的拍着仙道的眼睛，他从梦里挣扎出来，想抬手招架，却发现手臂沉重得举不起来。他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这才觉得浑身散了架般的疼痛，脖子一阵紧似一阵的发酸，费力的转头看了看，自己竟然就靠着沙发睡了一宿，这是怎么回事？
看着开了一夜的电视机和录象机发了会呆，仙道的大脑象肥皂泡被一根小针轻轻捅了一下似的顿时清醒了，昨夜的记忆潮水一般涌了进来，流川……
糟了，约好10点车站见面，盯着手表上说一不二显示着的“9：18”，仙道楞了一秒钟，然后扑进浴室，冲澡，刷牙，洗脸，刮面……啊，破了个口子，不管了，反正自己满脸OK绷的样子流川又不是没见过。不错，10分钟搞定。
扑出浴室，又扑进厨房，冰箱好象还有一盒牛奶，素来不喜欢冷牛奶的腥味，要不要在微波炉里温一下呢？考虑了半秒钟，仙道撕开包装，捏着鼻子灌了下去，嗯，比中药好喝多了。随手抓了片面包，塞进嘴里就嚼，等等，这包面包好象已经过期了，呃，仙道又想了半秒钟，决定信任自己的肠胃，心安理得的继续……7分钟。
穿什么好呢？西装？不行，流川从不穿西装；茄克？很帅，可牛仔裤刚洗，总不能配卡其布裤子吧。仙道东翻西找，把衣橱整个全搬到了床上，这件咖啡色的没有熨，pass，那件蓝色的衬得脸色黄里泛绿，pass；这件大翻领让我看上去和牧一样成熟，pass；那件外套太小，万一流川冷，没法献殷勤，pass……
眼看着9：45了，仙道一横心，干脆穿国家队队服好了，虽然不好看，可好歹和流川一样，而且也是蓝色的，“情侣装”呢。仙道陶醉了一分钟，第一千次理了理头发，调整了一下嘴角的角度，好了，就这样吧。
出发。
三
拿小刀子抵着鼻涕眼泪一大把的出租车司机，闯了三个红灯，两条单行线后，仙道终于在10：07“准时”赶到了车站。远远的，一个修长的蓝色影子正靠在走廊的柱子上头点啊点的钓鱼，仙道悄悄的把手表拨到9：57，摆好完美的笑脸，走到流川跟前，很有经验的先抓住他的双手：“流川，醒醒。”
吵死了，烦，挥拳就想打人，哎？手怎么抬不起来，流川用力的眨巴着眼睛，发现自己的双臂牢牢的抓在仙道手里，这家伙，又是这招，哼，欠揍。流川二话不说，膝盖毫不留情的顶上仙道的腹部。
“痛……”一只手仍然抓着流川，仙道弯腰捂着肚子。抬眼看看，困惑，恼怒，迷糊，生气，得意……各种情绪迅速变幻着在流川的眼中一闪而过。
他怎么可能是阿米巴原虫呢，阿米巴原虫有这么一双漂亮的，会说话的眼睛吗？仙道一边揉肚子，一边为流川愤愤。
“放开我。”暴风雨前的宁静。
“……”
“你骗人。”有发飚的迹象。
“？？”
“你迟到了。”流川瞥一眼车站的电子钟，冷冷的指控。
“怎么会呢？你看我的手表，现在刚刚好10点！”仙道谄媚的笑着，手表举得高高的，生怕流川看不见自己的“无辜”，“哎呀，我的表慢了10分钟也。枫枫，你也知道啦，这块表用了好多年了，走不太准是很正常的嘛。”嬉皮笑脸，企图蒙混过关。
流川连头发丝都没有动一根，平静的眼波静静的盯着仙道，一分钟后，他转过身，把背包甩到肩上：“走。”
仙道暗暗吐一口气，嘴角上扬45度，真是个单纯的小孩啊。
“把表拨回来。白痴。”流川忽然回过头来说。
仙道石化。
这个死小孩，为什么就不能装一次糊涂呢？仙道满脑子怨念。
他没看见，流川嘴边露出一丝促狭的笑，仙道彰，你想蒙我，别说门了，窗都没有。
……
新干线很平稳，车里很暖和，乘客也不多，周围很安静，还有两个小时才到神奈川，于是流川在沾到座位的同时，神志就开始恍惚了。仙道只觉得颈窝一沉，几丝细软的头发扫着脖子柔柔的痒，心也象被流川的黑发绕住似的，柔柔的痒，一种熟悉的青草般的气息若隐若现在四周环绕，仙道也开始恍惚。等他回过神来，手不知道什么时候揽在了流川的腰上，流川在自己怀里找到熟悉的位置，已经睡着了。
有那么一分钟的错愕，也许是因为太久没有这种感觉了，仙道一时间有些无措，手僵在流川的腰上，想搂紧一点，他不敢，要放开，却又舍不得。仙道对自己既无可奈何又哭笑不得，只不过是靠在一起，只不过是和流川靠在一起，他竟这般张皇，居然象初次面对心上人的楞头小子一样青涩。
好丢人啊，仙道微笑。
“唔，唔……”流川突然猫一样往仙道怀里又蹭了蹭，嘴里呼出的热气轻轻的挠着仙道的耳根。仙道心中不可遏制的尖锐甜蜜的痛，手一用力，将流川整个圈进自己怀里，细细密密的吻着他的头发，六年以来缺少的那部分自己仿佛一下子被填满了。
六年呢，几乎占去了生命里四分之一的时光，仙道看着窗外，六年前的春天，自己孤独的坐着同样的车去东京时，窗外还是绿草盈盈，或粉或白的樱花被三月的风吹的漫天都是，如今两千一百多天就这么弹指一挥间，物还在，人呢？
跳跃着的心被往事扯得沉重起来，当年那个决绝而去的少年也曾这样靠在自己怀里，如今他是不是仍然一如当初，些微停留之后是毫不犹豫的飞走，只给自己一个背影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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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对手。”
“只是对手？”
“对。”
“……”
“……”
十六岁的流川枫和十七岁的仙道彰如是说。
“一对一。”
“一定要打败我吗？”
“对。”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流川。”
“对手。”
“仍然只是对手？”
“对。”
“我永远不会让你打败的。”
“……”
十八岁的仙道彰和十七岁的流川枫如是说。
“我要去读东大了，一年以后能在东京见到你吗？”
“不，我要去美国。”
“……什么时候走？”
“两个月后。”
“……流川，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存在呢？”
“对手。”
“我说过，不会让你打败我的。”
“……”
“流川，我喜欢你。”
“……”
那年的二月，流川背着书包，站在人流如织的机场，如波的眼睛静静的看着仙道，静静的说“再见”。他走的那个夜晚，天上一丝云都没有，但是却不见一颗星，仙道想，因为它们都在流川的眼里，他走了，把一切都带走了。
流川走的那天，是2月13号，仙道听着午夜钟声敲响，迎来了自己十九岁的第一天。
“往事若无其事
关系也没关系
我们再来不及
重新认识
喜悦出于巧合
眼泪何必固执
走完同一条街
回到两个世界
原谅你和你的无名指
你让我相信还真有感情这回事
怀念都太奢侈
2月13号，到此为止”
四
二月的神奈川不象东京那么冷，濑户内海的风在湘南的海湾里打了个转吹过来，滤去了寒冷，竟带着些亚热带的潮湿，初春的阳光懒懒的，羊绒般温暖，有种妈妈似的亲切气息。
走出车站，仙道深深吸一口久违的空气，自然的拉起流川的手，灿烂的笑：“想去哪里？”
“去看安西教练。”阳光透过刘海，在流川眼里折射出碎金的光芒。
“听樱木说，安西教练这两年身体不太好呢，年纪大了，以前又有心脏病，湘北的篮球比赛他都很少出现了。”知道安西教练在流川心里的分量，有些担心的看着他。
长长的睫毛抖了抖，垂了下去，眼里的光忽的被一阵雾气给滤干了：“我知道。”
“你知道？”
“嗯。”
“谁告诉你的？”
“白痴。”黑眼珠在眼角扫了仙道一眼，又转了回去：“你以为我这几年没有和你联系，就意味着也没和别人联系？”
“什么？你和谁有联系？”大惊失色。
“彩子学姐……”
“吁……”心放下去了。
“和……”又提起来了。
“赤木学长。”又放下去了。
“哎，你知不知道这样说话会死人的？”仙道拍着胸口：“你看，你看，心脏每分钟都跳300下了。”拉着流川的手放在自己胸前。
流川“刷”的红了脸，夺手快步向前走：“白痴。”
仙道紧跟着，偏过头仔细看流川的脸，那眉毛，那眼角，冷冽的线条象水彩晕染过一样柔和起来，紧抿的薄唇止不住的往上挑。
风情万种——脑中刹那间蹦出四个字。
“呵呵。”仙道傻笑。
流川走的更快了。
安西教练仍然住在湘北高校后面的一间小院里。上一次来这里还是九年前，周遭什么都没有改变，“滴答”做响的竹水车，墙角四周郁郁葱葱的绿草繁花，就连自己坐的地方也和九年前一样，只不过，教练真的老了，流川想。
“好多年都没有看到流川君了呢。”安西夫人端出茶来，慈爱的笑着：“真是都长成大人了。”
一杯清茶放在仙道面前：“这就是仙道君吧，真是英俊的小伙子，当年流川君可是一直想打败你啊。”
安西夫人笑着退出去，关上门。
“呵呵呵呵，”熟悉的笑声：“很好啊。流川君。”
流川一楞，随即明白了：“我会做的更好。”
“我看过你的比赛。”
“请老师指教。”
“我希望你能明白，即使你的技术、身体条件和勤奋不比任何人差，也并不表示所有的对手都可以超越，同时，也不是所有的对手都必须超越。”
安西教练捧起茶杯，热热的水气弥漫开来，流川眯起眼睛，有些不解的看着他。
仙道却懂了，他也端起茶杯，让温热的茶香充满整个鼻间，胸腔。转过头，他笑着看流川。
流川有些恼怒，回头以眼杀人，这个白痴，又露出这种鬼鬼祟祟的笑，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欠揍。
“笃、笃”有人敲门，安西夫人笑眯眯探进头来：“流川君，仙道君，中午就留在这里吃个便饭吧，不要客气哟。”
“那就麻烦师母了。”两人同声。
“流川君，能帮我再去添点热水吗？”安西教练拿起杯子，对流川说。
“嗯。”流川拉门出去。
仙道敏感的意识到，安西教练似乎有话想单独跟自己说，果然，安西教练的眼光透过眼镜直直的射了过来，仙道感觉那眼光仿佛能看到自己心的最深处，他勇敢的迎着那视线。
“这几年，他过的很辛苦啊。”安西教练突然说。
“嗯。”
仙道点头，他当然知道，流川的手虽然仍是那么纤长，但骨节明显粗大了许多，和自己的手一样，他的手掌边缘和指尖都有着厚厚的茧皮，可是六年前，他的手却要比自己细嫩的多，流川的苦，是可想而知的。
“他不断给自己加压，不断逼自己更强，因为他始终想超越一个人，甚至不管那个人现在是什么样，他瞄准的，是他心里的目标，所以，他把每个对手都当成那个人。这些，仙道君你是知道的吧？”
仙道有些讶异，安西教练这个老狐狸，想起当年田岗的话。
“能让他从这沉重的负担里挣脱出来的，只有那个人啊。”安西教练静静的看着仙道：“是吗？仙道君。”
“哗”门拉开了。
“老师，您的水。”
“呵呵呵呵。”
仙道分明看见，安西教练镜片后的眼睛闪过孩童似的光芒。
从安西教练家出来，正是一天中最温暖的时候，转过街角，神奈川县立湘北高校的大门就在对面。几名身着校服的孩子正喧闹着从大门中出来，一个推着单车的黑发男孩愉快的和同伴挥着手。
“明天早点来啊，一对一，不许迟到。”他的背后，一个橘红的篮球在阳光下特别耀眼。
仙道揽着流川的肩，对着那个男孩努努嘴：“你说他象谁？”
“白痴。”流川照例给仙道一个白眼：“你天天迟到。”
“我要是不迟到，枫枫怎么肯送礼物给我呢。”厚颜无耻的举着手腕在流川眼皮子下面晃。
“一对一。”视而不见的甩开章鱼爪子。
“没有球啊。”仙道偷笑：“什么？你……”
看着流川不紧不慢的从背包里掏出一个篮球，仙道欲哭无泪。
“流川，你告诉我，你结婚是不是也打算抱着篮球进教堂？”
“……”
“真的打吗？”站在从前的小球场上，仙道手指转着篮球，眉毛一挑。环顾四周，球场很旧了，篮网已经完全没有，篮框也摇摇欲坠，球场旁边那片流川当年天天都要睡上一觉的草地上杂草也长了快一人高了。
“罗嗦。”甩开外套，流川眼里燃起仙道熟悉的火焰，只有面对对手，不，只有面对自己才会燃烧的火焰。
“那就，来吧。”清晰的看见流川眼中的自己，一股莫名的热流猛的蹿进仙道身体里，敲击着他的心脏，他的声音不觉变得沙哑。
仙道记得，那一天，他的眼中也有这样的火焰。
五
展开招牌无敌笑脸，好不容易摆脱越野，刚从校门溜出来，远远的，树下那个颀长的身影怎么那么眼熟呢？仙道摸着自己的宝贝扫把头，眯着眼睛努力想看清楚。
“流川？”
扑克脸越来越近，终于停在仙道面前：“一对一。”
“啊？”仙道有些错愕：“你回来了？”
“嗯。”不等仙道的回答，流川开步走。
赶紧一溜小跑跟上去：“流川，刚打完全国大赛，怎么不好好休息？”
“……”
“眼睛还有没有问题？”
“……”
“有没有看医生？”
“……”
“用了什么药？”
“你有完没完？”忍耐到极限了。
仙道委屈的噘嘴。
如愿以偿的得到一个白眼之后，仙道心满意足的奔赴两人的小球场，一对一去也。
“咚、咚”，流川缓缓的运球，目光燃着炽热的火，透过刘海直烧到仙道眼中。突然他身体左倾，瞬间加速，似乎要从左边突破。仙道轻笑——假动作。
可是流川不是假动作，高手过招，差之毫厘，谬以千里，仙道回身急追那球，堪堪来得及看见一道橘红色弧线划过，“唰”，空心篮。
“1比0。”流川伸出一根手指。
“打败泽北，真的让你这么兴奋？”仙道一边拍球一边问，流川今天的自信已经接近自负了。
流川皱眉，兴奋？有吗？泽北不过是自己前进路上的一块石头而已，而眼前这个笑眯眯的家伙，才是一直跑在自己前面的人。
仙道把重心放低，寻找着流川防守的破绽。和流川一样，他也突然加速，身体左倾，流川急忙向左跨出一大步，可是仙道手上的球迅速换到右手，右脚向旁边一滑，身体一个急转，流川被过了。
“唰”，回敬一个空心篮。
“1比1”仙道笑，也伸出一根手指。
……
……
天逐渐黑了，两人大汗淋漓的站在篮球架下，流川输了两球。
“哎呀，又热又渴……”大口灌着宝矿力，仙道拿眼角瞥着流川。这个小孩，气鼓鼓的瞪着自己，喘着气，脸上因为刚才的剧烈运动染了一抹红。
“喝吗？”把自己灌了一半的宝矿力递过去，流川毫不客气的接过来就喝。仙道看着他粉红的嘴唇贴着自己喝过的瓶口，不由得脸红了。
“走吧。”转过身，仙道突然有些不敢看流川。
“明天，不许迟到。”流川蹬上单车，回头嘱咐。
仙道头也不回的挥手，逃也似的离开。他不敢面对那样的流川，迷人的流川。
“那个小子又冷又硬，跟块石头一样，一句话不对就挥拳头，又暴力又没礼貌，仙道，你怎么就那么喜欢和他一对一？天天跷练习，你还是不是陵南的队长？马上就要冬季联赛了你知不知道？”在仙道因为要和流川一对一而累计跷掉第一百三十三次练习后，越野终于忍无可忍了。
“这个，这个，我知道了，我会注意的，尽量少跷一点好了。”仙道打哈哈。
“……”越野倒地。
越野当然不知道，仙道，他喜欢流川。
他的冷漠，仙道喜欢；他的寡言，仙道喜欢；他的暴力，仙道喜欢；他的无礼，仙道喜欢。
他睡觉的样子可爱又纯真，仙道喜欢；他打球时专注而执着，仙道喜欢；他的发丝浓密，总是闪着柔亮的光，仙道喜欢；他那双眸子，如黑夜里的大海般深邃，仙道喜欢。
他骂仙道，仙道喜欢；他打仙道，仙道也喜欢；他找仙道只为了一对一，仙道同样喜欢；他从没对仙道说过喜欢，仙道还是喜欢。
仙道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流川的，可他知道，在他十七年的生命里，第一次渴望拥有一样东西渴望的那么强烈。
可那是流川，天上地下惟我独尊的流川枫。
仙道只能拼命跑，拼命跑，只要让自己永远跑在流川，流川就永远会把他放在心里。也许有一天，他会爱上我，仙道总是这么想。
可仙道那时候还只是个孩子，青春期的孩子，于是有那么一天，一对一之后，仙道看着夕阳里流川侧面的剪影，睫毛长长，鼻梁高高，嘴唇小巧，身材挺拔，仙道忍不住了。
“流川，对你来说，我是什么？”
“对手。”
“只是对手？”
“对。”
“如果我说，在我心里，你不仅是对手，你会怎么样？”
“那是你的事。”
说完这句话，流川象往常一样甩上背包，骑着单车没入了黑暗。
如果说仙道不难过，那肯定是骗人的，可仙道毕竟是仙道，他对自己说，他还小呢，等他长大吧，人总会有些改变的。
其实对流川来说，将仙道划成对手已经成了一种习惯，就好比看见樱木就直接归类成白痴一样，他并没有认真考虑过，为什么在他的篮球生涯里，只有仙道这个对手能如此长久的在他心里盘桓。
他并不讨厌和仙道相处的时光，甚至可以说，他是享受这种时候的，只不过冰山冻久了不可能晒两天太阳就化成雪水，所以仙道仍是经常听到流川对自己“白痴”的评语，越野们也经常在仙道脸上看到流川的印章。
仙道一点都不介意流川的暴力因子，因为这小子有一点非常好，他从不欠人什么。自从仙道发现了流川的这个优点之后，他就很乐意用身体上的小伤痛换取和流川非一对一的相处机会。
在湘北和陵南双双打进全国冬季联赛之后，仙道突然发现转年自己就要升高三了，于是，他抓紧一切时间，约流川，不，准确的说，应该是粘着流川。
在神奈川，至今还有人记得那时的情景。
小球场边，仙道枕着流川的肩膀，两人睡的昏天黑地。
海边长长的栈桥上，仙道悠闲的钓着鱼，流川抱着篮球靠在他身边，睡的口水流一地。
湘北的篮球馆外，每到下午5点，门口就探进张笑脸，一一打过招呼，然后堂而皇之的带走流川。
新年的前一夜，仙道拖着流川跑到山顶看日出，听神社里12点的钟声，然后第一个对流川说“生日快乐。”
2月14日那天，流川自然并不知道情人节，他只知道这天是仙道的生日，为了提醒这家伙准时一对一，他送给仙道一块手表，然后看到仙道白痴一样的笑。
……
那一年，整个神奈川县都知道，湘北的流川枫和陵南的仙道彰在恋爱，可是有一个人不知道。
这个人就是流川枫。
“对你来说，我是什么？流川。”仙道又一次问到。
“对手。”毫不犹豫。
“仍然只是对手？”声音在颤抖。
“……对。”有些迟疑。
但这回答已经足够击垮仙道了：“我说过，不会让你打败我的。”
流川看着仙道的背影，突然有些异样的感觉，似乎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情，可他单纯的大脑不习惯思考过于复杂的事物，而爱情，很复杂。
有一个星期的时间，仙道都没有见流川，再坚强的人也需要时间疗伤，何况他只是个十八岁的孩子。
之后，他又对自己说，至少流川心里，没有别人，哪怕是对手，他心里也只有我一个人。仙道虽然散漫，但是他并不是个轻易放弃目标的人，他想，终归你还是会爱上我的，流川。
一对一仍在继续。流川仍然输多赢少，他想不明白，为什么自己如此勤奋的练习，仙道那个家伙却总是能比自己高一点点呢？
仙道也想不明白，堂堂仙道彰，陵南的天才，要风得风，要雨来雨，现在却不得不逼着自己天天苦练篮球，就为和他一对一时保持那么一点优势，为什么这个笨小子就是看不出来自己究竟为的是什么呢？
两人虽然各有各的烦恼，但粘得却越来越紧了。流川的父母早就去了美国，仙道的爸爸妈妈也身在东京，两人都是天高皇帝远，于是仙道干脆退掉租的小公寓，搬到流川家开始和他“同居”起来。
仙道喜欢流川早已是神奈川尽人皆知的秘密了，可只有流川这个当事人自己没有看出来。仙道很矛盾，他希望流川能明白他的心，可他又害怕一旦打破相处的平衡，如果流川明白拒绝了他，再退回原点恐怕是不可能了。
日子一天天的过，终于，仙道高中毕业了，而流川已经连续两次当选了全国联赛的MVP。仙道愈加着慌，他无法肯定自己在流川心里的分量，但他明白，虽然流川始终认为自己只是对手，可谁能和对手天天形影不离？谁能和对手住在同一屋檐下？谁吃着对手做的饭，睡着对手铺的床？谁每次考试不及格都要对手帮自己恶补？
除了一对一，流川恐怕从没把仙道当过对手。
可最麻烦的地方就在这里，篮球是流川生命的全部，而偏偏仙道在这部分里是以对手的形象出现的，每每想起这个，仙道头就疼。
可仙道没想到，就在自己还没想清楚应该怎么办时，流川却做了那样的决定。
“我要去读东大了，一年以后能在东京见到你吗？”期待的问。
“不，我要去美国。”
“……什么时候走？”仙道有些晕，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两个月后。”
“……流川，在你心里，我是什么样的存在呢？”再一次问他。
“对手。”
“我说过，不会让你打败我的。”我在说什么啊。
“……”
“流川，你知道吗，我喜欢你。”是啊，我喜欢你，喜欢你，喜欢你，可你呢？
“……”
流川是在仙道十九岁生日的前一天走的，2月13日。
仙道记得，流川走前最后一次一对一，他的眼中也燃着这样的火焰，六年了，两千多个日夜过去，今天，终于又看到这火焰为自己燃烧了。
流川，我还是那么喜欢你啊。
六
汗水、喘息、心跳，急促的脚步声此起彼伏；
运球、突破、得分，闪动的人影来回交错。
仙道和流川都没有说话。他们不需要说话，手里橘红的球就是他们的语言。
流川，你还是那么凌厉尖锐……
仙道，你总是如此潇洒从容……
流川，你象海燕，能直击最陡峭的悬崖绝壁，可你终归飞不出海的怀抱……
仙道，你是大海，会掀起最骇人的狂风巨浪，可我还是能在浪尖上翱翔……
流川，你始终认为你在追逐着我的脚步，可你知道我在追逐什么吗……
仙道，我追逐站在我前面的你，因为我要和你并肩而行……
流川，你长大了，现在的你，是否能明白我自始至终的心……
仙道，我长大了，可我自始至终的心，你却一直无法明白……
流川，你还会离开吗，就象六年前一样……
仙道，当年离开，是因为你，现在回来，还是因为你……
流川，……
仙道，……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太阳已经落到球场边最高那棵树的树顶上，仙道领先流川一个球。
“流川，和我交往吧。”仙道忽的停住脚步，看着跃起上篮的流川，低低的，但无比清晰的说。
“咚”，球砸在篮框上，三下两下弹到草丛里去了。
流川的背一僵，仙道语气里的认真和沉重让他不敢回头，他有种感觉，他无法面对仙道的眼光，因为他对自己没有把握，他怕，怕沉迷在那样的目光里。周围很静，只有两人的喘气声纠缠着弥漫在球场上，暧昧而微妙的气息。
“嗒、嗒”，流川听见身后轻轻的脚步声，越来越近。他想逃，可迈不开步子，他想若无其事的转身，却又做不到，有什么东西在一下下扯着他的心，他不喜欢这种感觉，他有些愤懑的抬头，于是，他看见了仙道的脸，紧张的，期待的，深情的仙道的脸。
流川微微颤抖着的粉红嘴唇在诱惑，在邀请仙道，他没有犹豫，慢慢的，慢慢的将自己的嘴唇印了上去。
那一瞬间，天地无色，时空旋转。
“流川，记得一定要吃早饭哦，牛奶和煎鸡蛋在桌上……”
“流川，天气凉啦，快把这件厚外套穿上……”
“流川，脏衣服拿来给我洗，懒小孩……”
“流川，骑车别睡觉……”
“流川，补习功课……”
“流川……”
“流川……”
往事潮水一样涌进流川的脑子里，仙道的温暖呵护，仙道的百般宠溺，仙道所有所有的好。自己曾那么习惯于有仙道的生活，为什么会傻得要将他分离出去呢？没有仙道的这六年，自己又是如何走过来的呢？
这就是吻吧。为什么这唇齿间的碰触会让自己浑身发软，几乎无法站立？为什么自己不能思考？为什么心好象突然被填的无比充实和满足？
不知道什么时候，流川的手环上了仙道的脖子，仙道的手搂紧了流川的腰，这个急促的吻逐渐稳定下来，长得妥帖紧密。唇齿相交，舌间纠缠，仙道贪婪的汲取着流川口中的蜜汁，一如他九年前就想做的那样。流川，你的身体是这么修长。流川，你的腰是这么纤细。流川，你的嘴唇是这么柔软。流川，你和我的怀抱是这么契合。
即使分离了这么长的时间，可在重会的夜晚，再一次看到你时，我就明白，你已经是我生命的一部分，存在在我的血液里，骨髓里，存在在我每一个细胞里，存在在我的每分每秒，每个朝暮晨昏里。
这一切一切的感情，用千言万语都无法说完，但是此刻，只有一句话——流川，我爱你。
仙道终于离开了流川的嘴唇，两人都剧烈喘息着，目光一刻也无法从对方身上移开。蓦的，流川脸红了。
“白痴。”他重重投入仙道的怀里，脸埋进仙道满是汗水的胸前，有汗水和柠檬香皂混合的气味——这是仙道的气味，真好，流川想。
就这么拥抱着，拥抱着，哪怕双双化成亘古不变的石像，我……也是愿意的啊。
最后一班开往东京的新干线在暮色中缓缓驶出了神奈川的站台。夜晚虽然有些冷上来了，可车厢里却温暖而舒适，流川披着仙道的外套，枕着仙道的大腿兀自睡香香，纤长的手指和仙道的手紧紧交缠。轻轻吻着他有些粗糙的指尖，感觉着嘴唇传来的麻痒，仙道仿佛听见心底绽出樱花开放的声音，春天真的来了呢。
仙道知道，他们之间还有很多问题没有解决，他们面前的道路也注定不会是一马平川，但是这又有什么关系？
他们早就用自己的方式在彼此之间连上了不可割断的线，然后如春蚕般层层包裹成一个茧，不管时间有多长，不管距离有多远，只要他们从混沌中醒来，就会破壳而出，幻化成飞舞蹁纤的蝴蝶。
从窗口望出去，湘南的海近在咫尺，潮水推着浪波，拍打着岸边的岩石，月光洒在海面上，象一把碎钻，粼粼的闪着光。仙道忽然觉得很平静，很久很久都没有过的平静，就好象潮水冲刷过心底，把一切的不安、挣扎、矛盾、痛苦通通带走了一样，留下的只有一片细白平坦的沙滩。
流川，我的沙滩，只有你的足印。
“回酒店，还是……去我家？”看着刚从车上拖下来，一副迷糊模样的小狐狸，仙道居然有些莫名的紧张。
“回酒店。”努力眨眼，流川意识开始清醒：“酒店离明天集合的地方近。”
意思很清楚，如果去仙道家，流川大少爷将会少睡两小时，这个理由让仙道哭笑不得，在他小人家的心目中，篮球排第一，睡觉排第二，至于我们大帅哥仙道彰只能委委屈屈排第三。仙道只能认命，好歹自己进了前三甲，而且还是唯一的人类。
“那，明天集训队见。”仙道招来一辆出租车，把流川塞进去，又告诉司机目的地，然后轻轻的吻了吻流川。
“嗯。”温柔的回吻。
司机眼珠子快瞪出来，这，这，这……？！
“赶紧走啊。”有人不耐烦了。
“是，是。”
仙道看着汽车歪歪扭扭的划出一条S型曲线开出去，不由得为流川的安全担忧。唉，真不该吻流川啊，小不忍则乱大谋。
七
第二天国家队集合只能用四个字来形容：乱七八糟。
仙道倒是没迟到，而且还破天荒的提前到。队上规定9点，他不到8点就靠在集训中心门廊的大石柱上开始等。等啊等，等啊等，中间还睡了两小觉，当他第三觉正美美的梦见流川吻他，一只大手就毫不留情的“吻”上他的头。
“哎。”
完全不顾头痛，仙道眉花眼笑的上去帮流川拿背包，这小子还是那么暴力，嘿嘿，有性格，我喜欢。
“白痴。”瞥一眼傻笑的某人，流川下结论。
刚迈进更衣室，一只篮球迎面“嗖”的飞了过来，饶是流川身手敏捷，反应迅速，也只是堪堪躲过，篮球擦着他的鬓角，在离仙道眼睫毛0.1公分的地方掠过，“砰”的砸到墙上。
两人相对愕然。
流川正待发飚，一团火红突然从里面冲了出来：“野猴子，你有种别躲，本天才今天……”话没说完，突然看见眼前两眼喷火的流川。
“狐狸！！！！！”一惊之下，反应强烈，顿时屋里人人都觉得地板在晃。
“咣当”，椅子倒地的的声音，又一个人从里面冲了出来：“流川枫？！什么时候回来的？咦，你怎么和仙道一起来的？”是清田信长。
不理这两个白痴，流川弯腰拿起地上的球：“谁丢的？”
“当然是本天才，哈哈哈，没砸到野猴子，砸到你这只臭狐狸也不错啊，哈哈。”樱木极为嚣张。
“哼。”流川鼻子喷冷气。
“臭狐狸，别以为你去了趟美国就了不起，本天才现在可是国家队的绝对主力，下任队长的第一人选。”
“清除出队的第一人选吧。”
“你敢瞧不起我。”
顿时，拳头与脚掌齐飞，猴子共狐狸混战。
仙道揉着太阳穴，没想到啊没想到，过了六年了，湘北名产狐猴大战还是见面就开锣，真是伤脑筋啊。
也许是因为多年没找着人活动手脚，此次狐猴大战虽然持续时间不长，但是程度却很激烈，于是，当竹野内主教练带着几个助理教练进入更衣室时，看到的就是这么一番景象：板凳碎了三个，衣柜有两个塌了角，有一个破了个大洞，衣服满地都是，球鞋在天花板的钉子上挂着，篮球遍布更衣室的各个角落，而他手下的两员大将，主力大前锋樱木花道和NBA球员流川枫更是鼻青脸肿，一时瑜亮。
眼看着主教练的脸色红一阵白一阵，仙道赶快上去圆场：“教练，他们是高中队友，那个，老朋友见面，当然很亲热，虽然方式特别一点……啊，您放心，我们一定会收拾好的，保证集合前完成任务。”
连哄带骗的送走了竹野内，仙道看看已经找了个角落打起呵欠的流川，再瞅瞅在流川面前来回晃悠，又想寻衅滋事的樱木，仙道再一次的感叹命运无常，他挽起袖子，动手收拾更衣室，心里小小声的怨念，为什么擦屁股的总是我？
“嗨。”有人进来。
仙道循声看过去，有些面熟。短发、细眉、大眼、尖鼻子——泽北，当年和流川一起去美国的泽北。
据说这家伙在美国和流川走的很近呢。仙道不动声色，嘴角上扬30度：“嗨，我是仙道彰。”
“知道，流川总把你挂嘴边上。”泽北挑挑眉毛，算是打过招呼，眼睛四下里找着：“这只死狐狸，本来还想和他一起回来的呢，前天打个电话一问才知道他早一人飞回来了。他人呢？”
仙道一楞，随即回头看角落里补眠的流川，脸上笑开了花。
流川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好听完泽北的话，脸上的红潮还没来得及褪去，又对上仙道的笑脸，顿时，一肚子气找着了出气筒。
“白痴。谁把你挂嘴边上了。”狠狠的瞪。
“呵呵。”仙道毫不介意。
“？？？”泽北一头雾水。
“臭狐狸居然会脸红，哈哈哈……”樱木让高音喇叭当场羞死。
“流川？仙道？你们……？嘿嘿……”清田奸诈的笑。
门口伸进一个头：“集合啦。第一篮球场。”
踢踢踏踏的脚步声，夹扎着“天才”、“白痴”的声音，众人一起出门。
这次和中国队的比赛虽然只是场友谊赛，但是日本体育部却极为重视，一方面世界锦标赛在即，如果能战胜中国队这个亚洲老大，对全队的士气肯定是不小的鼓舞；另一方面，日本男篮近几年大小比赛和中国队碰面也不下十次，战绩为1胜10负，输的悲惨无比，尤其是这两年双方交手，竟无一次胜绩，中日两国向来在各个方面唱对台戏，体育上更是如此，虽说如今的日本体育已经无法和中国相提并论，但是每一次机会都还是要争取，也正因为如此，这次才会将流川枫、泽北荣治等几名球员从美国招回来，这场比赛日本队可说是志在必得。
竹野内是个瘦瘦高高的五十多岁中年人，说话声特别大，一番战前动员讲的是口沫横飞，声色俱厉。
可是，这帮队员一部分是天天听，月月听，耳朵早就长茧子了，哪怕你讲的再激动，也能泰然自若，该干吗干吗；另一部分虽然没有接受过竹野内的口水洗礼，但是在全世界最激烈的NBA征战几年，个个都练就了泰山崩于前而不变色的冷静，于是都作壁上观。
一时间人群里窃窃私语，自说自话。
泽北还在惦记着流川招呼都不打独自回国的宿怨，扯着他咬耳朵，碎碎念。
两人亲密的样子落进仙道眼里，不爽，但是三十多人面前，怎好当众发飚？于是仙道慢慢蹭过清田、森重宽和樱木，终于在流川身边站定，猛的揽过流川的肩，轻声说：“不许跟他讲话。”
流川被竹野内的一番演讲催眠，双眼已经对不上焦距了，正想学马站着睡觉，谁想先被泽北扯过去，又被仙道拽过来，顿时火大，一记钩拳看也不看的挥出去。仙道忙伸手抓流川的拳头，可惜慢了那么四分之一秒，身后的樱木脸上结结实实挨了流川一下。
“臭狐狸，你想打架是不是，本天才怕了你不成。”樱木的神经比流川还大条，也不管眼前教练还在训话，跳起来就回了一拳。
说时迟那时快，霎那间两人又打做一团。众人笑着上去“劝架”，有的顺势推波助澜，有的帮打太平拳，有的明为劝架，实为浇油，有的惟恐天下不乱，趁机叫好。仙道哭笑不得的想，篮球集训变成了柔道集训。
好不容易一票队员终于乖乖站好队，流川和樱木虽然互相以眼杀人，但总算是收起了拳头，竹野内头上的青筋也爆得差不多了，助理教练中山过来说吃饭时间到。
众人立刻做鸟兽散。
和上午比起来，下午的训练还算顺利，竹野内不由得十分感激仙道，多亏他每次奋不顾身抢救流川这个炸药包，才没有让流川和樱木以及樱木、清田和流川之间的小规模冲突演变成集体打群架的场面，真是关键时刻，方显队长本色。
半天的集训不可能让整支队伍的实力有什么实质性的长进，其目的不过是为了让流川和泽北等人尽快溶进这支国家队里，毕竟NBA注重于个人能力的发挥，而国家队却更侧重团队协作配合。从高中时起，流川和泽北就是出名的篮球黑洞，竹野内虽然不指望他们能无私的为队友做球，但起码让他们熟悉一下球队的战略部署和攻防方式，最重要的，是让他们和仙道这个主力控球后卫找找配合的感觉。
说实话，自从高中对海南一战，仙道居然就一直担任起控球后卫，这让流川十分诧异，在他看来，传球、分球都只是迷惑对手的手段，始终不如突破、上篮、得分来得干脆而刺激。他也曾问过仙道原因，仙道总是说：“传球也很有趣啊。”
先是每天必做的基础练习，跑步、投篮、传接球，虽然单调，但是人人都做的很认真，训练快结束的时候，竹野内说分组，来个二十分钟的小比赛。
仙道和泽北分在一个组，流川和樱木分在一个组。
“这是我和你第一次在同一支球队打球呢。”眼前的流川又变得冷冷的，目光冰刀一样犀利。
“那又怎样？”我们还是对手。
“说的也是。”谁规定对手就不可以在一起，谁说过对手就不能相爱呢。仙道又傻笑。
“专心点，白痴。”流川轻巧的从仙道手里偷走球，三步两步运到篮下，一个假动作晃开泽北的防守，擦板得分。
……
二十分钟不长，但是大家水平都不相上下，对抗也分外激烈，所以比赛结束后，人人都大汗淋漓，气喘吁吁。
“好，今天的状态很好。”竹野内很是满意：“比赛明天晚上7点开始，上午10还在这里集合，进行适应性训练。不许迟到。”
队员们三三两两的散了。换好衣服，泽北过来推推流川：“一起去吃饭吧。我请你。”
“不行。枫晚上和我有约会。”
流川有些犯困，脑子还没反应过来，已经被仙道一把搂了出去，留下呆若木鸡的泽北。
开玩笑，想接近枫，下辈子你都没希望。仙道坐在驾驶座上，看着旁边又睡着了的流川偷笑。枫可是我仙道彰一个人的。
八
依仙道的意思，先带流川回自己家洗个澡，然后找家情调餐馆来顿浪漫的烛光晚餐，最好弄点红酒，两人小酌一番，俗话说，酒能那啥，所以等流川喝到微醺之时，自己就可以趁机……想象着流川在酒精的作用下，脸颊泛着玫红，嘴唇娇艳欲滴，眼角眉梢风情无限，仙道只觉得血“嗡”的冲上脑门，差点把车开到人行道上。
可仙道不知道，中国有句古话叫“人生不如意事，常十之八九”。
车刚开出半里地，流川不知道梦到了什么，突然醒了，然后死活要仙道带他去看东京铁塔，说是几次路过东京，从没有看过，所以一定要看。
“下次再看好不好，下次我陪你看一天。”仙道央求。
“不，今天看。”
“可我肚子饿啊，你不饿吗？要不咱们先去吃饭好不好，吃完再来看？”仙道想把流川骗到餐厅再说。
“好，我吃那个。”纤长的手指指着车窗外。仙道顺着手指的延长线看过去，什么？麦当劳？？
“你在美国还没吃够吗？那个没什么营养的。”
“就吃那个。”
仙道认命，乖乖把车停在路边，搂着流川大少爷直奔麦当劳而去。
看流川吃东西实在是种享受，仙道微笑着盯着眼前的人，嘴角沾着巨无霸里的黄色沙拉，手里正拿着薯条努力想多挑些番茄酱，真的很难相信他都已经是二十四岁的大人了。当年流川吃着自己做的饭，也是这般狼吞虎咽，一扫而光，让自己好有成就感呢。
“你不是饿了吗，怎么不吃？”看一眼仙道，流川奇怪的问。
“你比较好吃。”
“白痴。”奉送白眼一对给仙道佐餐。
仙道有一口没一口的咬着汉堡，忍不住伸手揉揉流川的头发，唉，你怎么能这么可爱呢。
……
吃完麦当劳，流川已经忘了东京铁塔，仙道趁机提议去酒吧，准备曲线救国，实现自己的红酒醉美人计划。流川不置可否。
一走进paradise，仙道就后悔，怎么好死不死偏偏跑这儿来了呢？正想转身，已经来不及了。
“仙道！！”越野眼睛尖的有些过分，隔着三张桌子就开始叫唤：“这里，这里……”拼命招着手。
仙道暗暗叹气，为什么自己要长的这么高，这么帅，这么引人注目呢。装看不见已经不可能了，没办法，抓紧流川的手，一步步蹭到越野一帮人的桌子旁边：“嗨，好久不见。”
“什么好久不见，大前天你不是还跟这儿泡妞，装什么纯情。”越野旁边一个小平头毫不留情的揭穿仙道。
感觉背后寒气陡然上升，仙道一边僵笑，一边把冷着脸的流川拉到身边：“给你们介绍一下，流川枫，NBA打球的那个，我的……”看一眼流川，一横心：“男朋友。”
“咣当”，有人倒地。
“乒乓”，有人摔了酒杯子。
“流川，你们又……”越野一时间消化不了仙道的话，眼睛瞪的象凸透镜：“仙道，你也真够朋友，怎么没告诉我？”
“嘿嘿。”仙道瞄一眼流川越来越黑的脸，讪讪的笑。
“我不是你男朋友。”突然，流川清冷的声音响起，玻璃撞击一样脆。
“枫，你……”
“我不是妞。”流川甩开仙道的手，头也不回的往外走。
“枫，你误会了，你听我说，枫……”仙道扔下一票人马，追了出去。
一出好戏看得酒吧里的众八卦眼花缭乱，应接不暇，好奇心象水里的葫芦，摁都摁不住。此时主角已经退场，于是纷纷转向第三当事人越野，大有你要不说出个子丑寅卯今天就别想回家的架势。
我这是招谁惹谁，越野哀叹。
仙道也在哀叹，好不容易昨天流川答应了自己交往的请求，本想趁热打铁，一蹴而就，在这美好的夜晚，月光如水，美人如玉，本应是你侬我侬的时候，没想到居然被这帮大嘴你一句我一句坏了好事，仙道懊恼的直想打自己嘴巴。心动不如行动，仙道于是也就这么做了。
“啪。”一巴掌下去，半边脸红了，真痛。
在前面疾走的流川突然停下了脚步，转身直直的盯着仙道。
“不许打。”
“诶？”
“你这里，”流川指指仙道的脸：“只有我能打，你自己，也不可以。”
“为什么啊？”脸上的痛顿时飞到九霄云外，仙道涎着脸上去抱流川。
“……”
“说嘛，为什么只有枫能打我呢？”
“你是我的。”用力掰章鱼爪子，掰不开，流川无奈恶狠狠的说，但是语气里的羞赧怎么也掩不住。
仙道立刻笑成一朵喇叭花。
“白痴。”自己怎么会喜欢上一个白痴。
坐进仙道的汽车，流川忽然想起来翻旧帐：“你还有泡‘妞’的爱好？”
“你别听他们胡说。”仙道急忙撇清：“枫，有了你，我怎么可能对别人有兴趣呢？枫这么漂亮……”
话音未落，一拳直飞眼圈而来，仙道顿时变成了巴布豆。
“说过了只能我打。”居然说我漂亮，真把我当成“妞”啊。
“我又没说不相信，没必要实践嘛。”仙道好委屈，一边揉眼睛一边按小镜子照：“这么难看，明天怎么见人啊。”
“我不嫌弃。”流川老神在在。
“不行，枫得补偿我。”仙道趁机提条件。
流川眉毛一挑，一副“不妨说说看”的样子。
“去我家吧。”
“那你还发什么呆。”
宾果！这一拳值回票价了。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仙道忘了一件事，从paradise到自己家，一定会经过都港区，也就是说一定会经过东京铁塔。于是，当仙道一眼看见那座被灯光耀得璀璨无比的红色建筑，心里就开始暗念“不好”。他一边祈祷流川已经睡着，一边赶快绕路落跑。
可流川偏偏千载难逢的没睡觉。他坐在仙道旁边发愣，总觉得好象有什么事忘了似的，突然，车窗外红光一闪，一座线条优美，身姿纤细的铁塔跃然眼前，他一下想起来了。
“我要去看铁塔。”旧话重提。
仙道打落牙齿和血吞，他侧过脸来，无比完美迷人的微笑着：“没问题。”
毕竟是二月，夜晚的铁塔上风很大。两人买了票，乘观光电梯上到特别展望台，诺大的平台居然只有他们两个人。
靠在平台的栏杆上，一阵风过，流川有些瑟缩，仙道解开外套扣子，从后面紧紧的搂住他，把他裹进自己温暖的怀里。
“不冷了吧。”在流川的耳边低语。
“嗯。”
热热的气息吹在自己耳边，流川只觉得脸上发烧，浑身软的没有一丝力气，他不得不靠在仙道胸前，任凭仙道身上的味道幽幽的透过鼻尖，飘到心里，竟拂动着心脏狂跳不已。
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相拥，看着东京繁华灿烂的夜在自己脚下，仿若一朵极妖艳的花张开了它五彩斑斓的花瓣。
“枫……”
“嗯？”
“为什么非要来看铁塔？”
“因为……”流川的声音低不可闻。
“因为什么？”
“因为你说过……”流川忽的转过身，背靠在栏杆上，整个人都被仙道笼罩着，脸几乎贴在了一起。
流川就这么看着仙道的眼睛，认真的说：“如果和爱人一起到这里来许愿，愿望一定能实现。”
仙道想起那年，自己曾在神奈川的海边钓着鱼，和身边昏昏欲睡的流川有一搭没一搭的讲着东京的故事，本以为他根本就没听进去，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流川却依然记着自己当时不经意的言语。
“枫，你爱我。”没有疑问，无比肯定的语气。
“废话，不然我回来干什么。”流川仍旧恶狠狠的，但是眼波里的笑意却是清晰无比的散了开来：“白……”
最后一个字在仙道的唇边消失了。
仙道用尽全身力气紧紧抱着流川，仿佛要把他嵌进自己的身体里一样。管他白不白痴，我只想深深的吻你，吻到天昏地暗，吻到日月无光。
流川，我生命里所有的好，都是由你开始的。
他们的身后，夜上浓妆，明天——2月13日，即将来临。
九
这天终于到了。
暖阳绽放，晨光初现，天空晴的一丝云也没有。仙道的心情比天气还好，一早出门，天是蓝的，草是绿的，花是香的，人是美的，连楼下收垃圾的欧巴桑看着都象中山美穗。几个匆忙赶去学校的女生被他无意识的笑熏倒，脸红心跳的走不动路。
昨晚虽然计划没有实现，可流川承认爱他，真是丢了芝麻捡西瓜，赚到了。想到今天终于能和流川在同一块球场上打球，而且第一次作为同伴而不是对手，仙道一边开车，一边快乐的哼着小曲。
流川支撑着他走过十七岁的飞扬跳脱，十八岁的晦涩朦胧，十九岁的酸苦黯然，支撑着他品着寂寞独自眺望大洋彼岸，这份等待已经融化在仙道的生命里，与他共生共存，本以为时间会将它慢慢沉淀，直到成为心里永远打不开的结，可流川没有给自己这样的机会，他仿如一个精灵，总在出其不意的时候出现在面前，用他那双人世间最美的眼睛深深的凝视着，让人不由自主的醉在里面，所有的怨怼、悲苦、思念、酸痛就在那凝望之间顿时甘之如饴。
这就是流川——幸好世间只有这么一个流川，也幸好，这个流川，他爱我。
集合很顺利，队员们都知道晚上即将面对劲敌，个个面色凝重，昨日的轻松随意也被严肃认真的氛围取代。
早上进行了两个小时的适应性练习，流川一直没有说话，冷着脸运球、加速、上篮，人人都被这座冰山周身散发出的寒气逼退三尺，连泽北都不敢跟他搭讪。仙道可算是唯一不怕被冻伤的人，流川练习投篮，他就在旁边传球；流川练习突破，他就负责防守，跟手跟脚，亦步亦趋，象流川的影子一样须臾不离。
流川的斗志从来没有象今天这样高，是因为姚明吗，那个身高216的小巨人？仙道想。
仙道从没有和姚明交过手，他入选国家队时间不算很短，但几次中日交锋不是姚明没归队，就是他自己因伤错过比赛，因此虽然姚明此时在NBA如日中天，还入选了全明星赛，是公认的“亚洲第一人”，仙道对他的印象也只是停留在比赛录象资料上。
而流川恐怕就不一样。同为西部联盟的球队，流川所在的明尼苏达森林狼和姚明所在的休斯敦火箭每个赛季都要碰面，虽然流川是小前锋，姚明是中锋，从位置上看，两人对不上，但是流川却是个视进攻得分为生命的球员，要想突破内线，他不可避免要和姚明正面相抗。
仙道看过两队对阵的比赛录象，同为亚洲人，他们都具有灵活敏捷，快速多变的特点，但是姚明毕竟比流川高20多厘米，弹跳、力量和技术又都不比流川差，更何况姚明加盟NBA前已经是职业球员，而流川却是从大学联赛中选秀进入NBA，经验上姚明也比流川丰富得多，因此流川很难从姚明手下讨得什么便宜，几次直接对话，流川都落了下风。
可仙道总有种怪异的感觉，似乎今天流川的凌厉并不是因为姚明，而是对……自己？
“喂……”流川在叫他。
“什么事？”赶紧笑脸相迎。
“你……今天打什么位置？”很奇怪的问题。
“老位置啊，怎么了？”
“没，没什么。”流川说着转身走到一边喝水。
仙道看着流川的背影，若有所思。
“怎么，吵架了？”泽北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仙道身边。
“啊？哦……流川”仙道认真的盯着泽北：“我怎么会和流川吵架呢？”
“他今天怪怪的。”
“是啊……”
“可能是因为比赛吧，”泽北沉默了几秒钟：“你不知道吧，刚进大学时，流川打过控球后卫。”
“诶？”
“他打的很好呢，是全队的灵魂。不过后来还是放弃，做回小前锋了。”
“为什么？”
“他说是不喜欢。”泽北也看向流川：“可我觉得，是因为你。”
“……”仙道大脑有些短路，信息连接不上。
“对一个人能坚持这么长久的时间，也是很勇敢的呢。”看见流川过来，泽北拍拍仙道的肩，走开了。
这个人，也是喜欢着流川的吧？仙道突然觉得泽北很亲切，毕竟，他们都看到了同一个人的可爱，所谓惺惺相惜，就是这样吧。
流川坐到仙道旁边，似乎有些累的靠在仙道身上。仙道忍不住伸手轻轻揽着他的肩，这个时候的流川，虽然仍是冷冷的，但又带着些孩子气般的楚楚可怜，练习时那股尖锐的气势也柔和了许多。
“你想打控球后卫吧。”仙道淡淡的说。
“……”流川坐起身，直直的看着仙道。
“流川总是想证明，自己比我强，其实，这并不需要证明的。”仙道没有等流川的回答：“还记得安西教练的话吗？我多希望有一天，你能明白，如果我们面前只有一盏灯，我是情愿自己做面镜子，把你照亮的啊。”
“不。”流川突然说：“如果我们面前只有一盏灯，我会把它放在我们中间，即使我们都有一半身处黑暗，但是我们是一样的。”
那一瞬间，仙道明白了，流川他并不是要超越自己，他的追逐，只为了想和自己站在同一个高度并肩而立。当年仰望着身边的自己，他追赶了三年后，远走他乡，现在他回来了，他要证明，我用汗水和青春换来了与你平视的机会，而现在的我，终于有资格和你在一起。
仙道轻轻牵起流川的手，两人的汗水在掌心汇聚，十指牢牢相握。
午饭之后，竹野内开始分派球衣。森重宽是4号，清田是8号，樱木是9号，仙道仍是他一贯的7号。
“流川，10号。”竹野内看着手里的名单说。
“不，我要11号。”流川径直走过去，从助理教练中山手里拿过11号的球衣。
屋内众人统统石化。
“臭狐狸，你敢反对教练。”樱木跳过去大叫：“本天才要把你开除出队。”
“樱木，你再叫，我先把你开除。”竹野内还魂：“既然这样，那泽北穿10号好了。”
“OK。”
仙道坐在更衣室的角落里，眼光胶在流川身上，咧着嘴笑个不停。
“白痴。”流川瞪一眼他，脸红了。
“比赛结束后，去我家。”仙道靠近流川，在他耳边暧昧的低语：“我好饿。”
“唔……”流川决定赶快去冲冷水，脸要烧起来了呢。
十
晚上6：30分。
在更衣室里已经能感觉到赛场上一片沸腾，依稀能听见有人尖叫“流川枫”、“仙道彰”，还有一些中国人在大喊“姚明”。
“好了，战术安排之前已经讲过了，我只希望你们放松心情，发挥你们的实力。”竹野内做战前最后动员：“我们一定赢。”
“一、二、三。”十多只手叠在一起。
“上吧。”仙道轻声说，人影憧憧里紧握了一下流川的手，随即放开了。
聚光灯“唰”的照亮了全场。
双方队员从两边通道鱼贯而出，全场欢声雷动，无数面日本国旗和中国国旗呼啦啦的摇来晃去。
“流川枫，流川枫，L-O-V-E，流川枫……”看台上突然传来熟悉的叫声。
众人一起回头，天啊，“流川命”的大旗帜赫然在挂，大腿舞正跳的热火朝天。
“你的亲卫队真是忠诚啊，呜呜……为什么没有人挂‘仙道命’呢。”仙道凑到流川旁边。
流川心想，你有我这个“仙道命”还不够，欠揍。转身不理他，冷冷的瞥了对方那个高大的身影一眼，坐下闭上了眼睛。
“姚明，本天才一定会打败你。”樱木按惯例跳出去耍宝。
“还是让我这个超级明星来对付你吧，哈哈。”清田不甘示弱，上去和樱木构成“神奈川双宝”。
全场观众都盯着这两只猴子窜来跳去，笑的乐不可支。
首先出场的队员是森重宽、流川、樱木、泽北和仙道。
森重宽在篮下跳跃着找感觉；樱木对中国队队员挨个以眼杀人；泽北练习投篮；仙道眼睛盯着流川，漫不经心的咬着柠檬片；流川紧抿着嘴，低着头调整护腕。
“嗨，流川枫。”有人打招呼，是姚明：“你好。”伸手要和流川相握。
“……你好。”两只手握在一起，火花四射。
大喇叭里开始报出双方出场队员的名字，看台上一阵喧哗。
“也不知道到底谁会赢呢？”
“中国队很强呢，真是很担心啊。”
“不过我们有流川枫啊，他真帅……”
“我心脏扑通扑通跳呢，紧张死了。”
“流川枫，流川枫，我们爱你，流川枫……”
“……”
双方队员已经摆好队伍，两边跳球的队员也已经面对面站好，日本队身着浅蓝色球衣，中国队则披一身传统的红色球衫。
“日本国家男子篮球队对中国国家男子篮球队比赛现在开始。”
“嘟……”
姚明跳起抢到了球。
中国队6号拿球，他是组织后卫，仙道马上跟了上去。一对一盯人防守。
6号比仙道矮，但是全身象装了马达一样，动作十分灵活。
他缓缓运球到前场，作势要直接传球给姚明，仙道立刻跳起封堵。
突然6号手腕一转，将球分给了9号。
流川马上进行阻截，可9号接球后没有停留，顺手一抹。
球到了姚明手里。
避开森重宽的身体，姚明勾手投篮，得分。
0：2。
“没关系。我们上，进一球。”仙道颇有队长的风范。
对方防守很稳固，几乎没有传球的线路，仙道耐心的寻找着机会。
流川摆脱了对方9号，无声的出现在外线。
他的眼睛告诉仙道，球给我。
我明白，你想来个配合，好吧。
向左扬手，骗过6号，球立刻右传到流川手上。
仙道没有停留，迅速切入内线，后背倚住对方队员。
球迅速回到了仙道手中。
流川突破，到了篮下。
仙道回传，撞墙式二过一，流川拿球。
跳投，得分。
2：2。
刚一开场，两边就互不相让，上演着精彩的对攻战。
观众开始掀起加油的巨浪。
比分交替上升，流川和姚明成了两方的进攻核心，第一节结束时，中国队仅以1分之差领先。
“樱木，你怎么搞的，才抢了三个篮板球，你想输给那个大个儿吗？”中场休息时，竹野内毫不留情的批评樱木。
“可恶……”樱木眼里喷着火。
“仙道，流川，他们接着肯定会加强进攻，你们要注意防守。”
仙道看向流川，正好看见他被汗水浸透了的刘海下，晶亮的眸子正盯着自己。
“喝吗？”仙道把自己喝了一半的宝矿力递过去，流川一言不发接过来，仰脖。
那时候，我们也经常这么分喝一瓶宝矿力呢，仙道擦着额头的汗，微笑着想起十六岁时的流川，稚气可爱，眼前的这个他，已经是个成熟的篮球运动员，但却仍是一如当年般可爱。
第二节比赛开始，中国队果然加强了攻势，攻防速度明显加快。但是日本队在仙道的带领下也奋力回击，比分胶着。
此时樱木却开始发挥了。
“咣”，中国队18号三分球失手。
“篮板！”森重宽和姚明一起跳了起来。
球已经碰到了姚明的指尖，他的脸上露出笑容，突然空中出现一只手，一把捞走了篮球。
全场大惊。
是樱木。
他迅速转身，大力传球到前场，泽北已经等在篮下，接球，灌篮，一气呵成。
27：26。
日本队超了一分。
“樱木的成长真是很快呢。”仙道对流川说。
“哼，白痴。”虽然事实的确如此。
紧接着，姚明又为中国队扳回一球。流川马上还以颜色，一个后仰跳投立刻反超。
观众的情绪已经接近白热化。
“流川枫……”尖叫声此起彼伏。
“仙道君，加油啊……”有人喊。
“姚明，姚明……”一帮中国留学生挥舞着国旗，齐声大吼。
樱木又在对方14号头上抢到一个篮板球，好机会。
仙道接住樱木传球，打算故技重施，快速回传给前插的泽北，可14号直扑球而来，速度太快，一时收不住——“哐啷”，仙道被一股大力摔到了篮框架下。
“仙道！”流川冲了过来，不顾一切的抱起他：“仙道，仙道……”
惊慌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声声叫着仙道的名字。看见仙道的头狠狠撞上篮框柱时，心脏仿佛停止了跳动，四周的嘈杂声也听不见，脑中静的可怕。
仙道，你不会有事。
仙道，你不能有事。
血流了下来，流到流川的手心里，温暖滑润。
几滴水落在仙道脸上。
“枫……”低低的声音：“我没事，别哭。”他抬手想去擦干流川的泪。
然后，流川笑了。
后来很多人想起流川的笑时，都有些神情恍惚，他们说那一刹那，仿佛看见一朵沉睡了几百年的白莲花，幽幽的开了。
流川把仙道抱上担架，然后送他去包扎，自始至终，他都没有看过别人一眼，自始至终，他的眼里只有仙道。
等他回到赛场上时，凛凛寒意又重新弥漫在他的周围，浅蓝的球衣让他全身似乎散发着冰的气息。
“我来当后卫。”走向竹野内，他不容置疑的说。
“流川……”泽北有些吃惊。
“上吧。”
十一
竹野内做了二十多年的篮球教练，在带领国家队之前，他曾多次率领东京体育大学、深泽体育大学夺得过大学篮球联赛的冠军，也曾经带领日本青年队获得过世青赛的第三名。这么多年的执教生涯，他见过的优秀球员数不胜数，可是，他从没有见过一个球员能在短短数分钟内就完全适应位置的改变，并且将自己的情绪调整到最好的状态，而现在，他第一次看到了，这个球员叫做——流川枫。
他做前锋，就是一把利剑，总能找到对手最柔软的地方，狠狠的插下去。
而现在做后卫，他又成了一张网，让对手不知不觉陷在里面，束手束脚，无法动弹。
他象一只冷静而残忍的蜘蛛，不动声色的布着自己的阵势，手里的球就是他调兵遣将的虎符，指东打西，左传右吊；球划过的橘红色弧线就是他挥出的丝，飘忽不定，神出鬼没；对方球员就象他网里的猎物，他细碎刘海后隐藏的双眸闪着无情的光芒，一次次将致命的毒牙刺进对手身体里。
泽北用陌生的眼光看着流川，他突然感觉到颤栗。这样的流川是他从没见过的，不仅是凌厉尖锐，最可怕的是，他充满了冷酷的气息，那是杀气。
原来，我跟他相处了六年，但其实我却一点都不了解他。
也许这个流川，只有仙道能明白吧。
流川发动的攻势一时间让中国队球员有些束手无措，连姚明也接连出现了两次错误，泽北和替换仙道上场的清田趁机拿下了8分。
观众开始疯了一样狂呼。
“流川枫，我爱你，流川枫，我爱你……”流川亲卫队跳的更欢。
“流川，加油……”掀起的人浪举着流川的大幅照片绕着看台传递。
“……”
流川面无表情。再一次从对方8号手上断球，他的眼睛危险的眯了起来，一丝挑衅的光从他的眼角直射向姚明。
你不是小巨人吗？那就让我在你这巨人的头上表演吧。
重心放低，跨步，加速。
流川轻巧的晃过眼前的防守队员，一个转身，又闪过前来拦阻的9号，直逼篮下。
姚明，我要和你一决高下。
流川猛然跃起，他的发丝在空中飘动，象一团黑色的火焰；他的皮肤流淌着汗水，象飞瀑溅落上白玉；他的双眼在头发下露出来，象流星在夜空里掠过……
展开翅膀，他飞了起来。
红色的球从篮框掉到地上，“当、当”弹了开去。
流川轻轻的落在姚明身边，喘息。
38：28。
全场寂静一片……
“啪、啪”，掌声突然响起。流川顺着声音看过去，那是——仙道。
头上缠着绷带，球衫上还残留着血迹，但是仍然带着微笑注视着自己的仙道。
流川顿时觉得整个心被软软的棉花包裹住，柔柔的发涨，血液缓缓的流到四肢百骸，一阵放松让他脚下一滑，差点倒在地上。
仙道，这短短的几分钟，对我来说，却漫长的象几个世纪啊。
中国队叫了暂停。
“仙道，伤口怎么样？”竹野内问。
“没问题，马上就能上场。”
“不行。”流川淡淡的，但是坚决的说。
“为什么？”仙道痞痞的笑。
“没有为什么，不行就是不行。”
“要关心我你就直说嘛。”仙道才不在乎别人怎么看他和流川的关系呢，他就爱看流川又羞又气的样子。
果然，流川又开始红脸。
“谁关心你，白痴。”瞪仙道：“你血流光了我才高兴呢。”
“那怎么可以呢。”仙道又凑到流川耳边：“说好了晚上你要喂我的嘛。我要是血流光了，枫可怎么办呢？”
“你……”
流川盯着仙道左边眼圈隐约可见的青紫，仔细思考是不是在右边也印一个，让他直接升级成中国国宝，但是……好，我忍，看晚上我怎么收拾你。
仙道不知道这短短几秒钟，自己已经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还在奸笑。
“咳、咳”竹野内唤回了两人的注意力：“现在我们领先10分，但是中国队的实力并没有完全发挥出来。姚明还没有进入状态，而且他们另一个主力巴特尔还没有上场。我估计，接下来会派他出场，森重宽，他的力量和你不相上下，你一定得好好的防守住他，至于进攻就交给仙道和泽北去办，明白吗？”
“流川，”竹野内转向独自坐在旁边的流川：“你先下来吧……不要反对，你刚才打的很好，我担心的是你的体力。你现在抓紧时间休息，下半场就要靠你了。”
“嘟……”暂停结束的哨声响了。
“小心。”流川看着仙道。
“放心吧。”自信满满的笑。
真是……白痴。
仙道再度登场又引来了一波欢呼，连中国观众也在为他叫好。
“哼。”看着仙道笑着连连冲四周点头示意，流川伸开长腿，靠在椅背上喷冷气：“这只孔雀，又在乱开屏。”
仙道当然不知道流川在想什么，他的注意力都被刚换上的巴特尔吸引住了。这个蒙古人人高马大，力量充足，往篮下一站，就象一头公牛，樱木跟他第一次正面交锋就摔了个跟头。
“连樱木的力量都比不过他，看来确实只有森重宽能跟他抗衡。”仙道一边运球，一边思考着对策：“一定要打出速度，樱木的篮板球还是很靠得住的。”
“泽北，接着。”仙道手一扬，但是球却没有丢出去，趁着6号分神注意泽北的一瞬，他立刻变速，切入禁区，起跳，投篮……
9号跳起拦截。
可仙道并没有投篮，方向一变，球已经到了樱木手里。
“哈哈，看本天才的灌篮。”
“啪！”
巨灵之掌一挥，巴特尔请樱木吃了个大火锅。
6号立刻捡起球，迅速运球到篮下，轻巧的起跳，三步上篮。
38：30。
巴特尔的上场的确给日本队带来很大的麻烦，他不仅牵制了日本队的森重宽，把姚明从疲于防守中解放出来，更为关键的是，他在篮下大力支援姚明，弥补了姚明力量不足的缺陷。他和姚明合力构成了篮下的封锁线，内线几乎被拦死了。
虽然仙道用尽浑身解数，传出了不少精彩好球，但是最后一投却总是功亏一篑，不是被挡出来，就是球被空中拦截。
日本队开始烦躁。
而中国队却越打越顺手，外线，内线，篮下，三分，都屡屡得手。
第二节结束时，比分已经变成47：51。
日本队反而落后4分。
十二
“呼，呼……”队员们都在喘气，压力，无声的弥散开来。
“怎么了？这么快就累了？”仙道咬着柠檬片，笑看一群皱眉、垂头、无语的队友。
“他们的确很厉害啊。”一向不大说话的森重宽忍不住感叹，他一个人既要看姚明，又要防巴特尔，也确实累了。
“那头牛真是可恶，居然盖本天才的火锅。”樱木不累，至少还有力气跳脚发脾气。
“仙道，你觉得中国队的软肋在哪？”竹野内突然问仙道。
“我觉得倒是可以从巴特尔那里寻找突破口。”
“什么？仙道你疯了吧。”清田大叫。
“我们就是他那里吃了瘪，你忘了？”森重宽也有些不解。
“没错，是巴特尔。”一直合眼坐在一旁的流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过来。
“臭狐狸，就知道你要护着你家扫把头。”樱木一看见流川就不爽。
扫把头？众人齐齐看仙道，一头雾水，这个典故是什么出处？
仙道苦笑着摸摸自己都快长到脖子的头发，这个樱木花道，高中的事还记得这么牢。
流川转过头，假装没听见樱木的话。我家扫把头，听起来感觉不错嘛。
“巴特尔的力量其实是把双刃剑。”竹野内突然说：“他过于倚重自己的力量，技术和灵活性却不足，现在他往篮下一戳，我们很难攻进去，因此束手无策，但是只要让他位置前移，我们就能迅速切入他身后，他转身速度慢，我们有足够的时间形成绝杀。不过我们也不能忘了，对方篮下还有姚明，因此切入对手身后队员要随时注意姚明的举动，如果姚明和巴特尔形成夹击，那就不要勉强，马上回传，在外线想办法。明白吗？”
“是。”
竹野内开始进行人员布置：“樱木，你的任务是牵制巴特尔，尽量让他位置前移；森重宽，你还是主要盯姚明。至于突破的那个人，流川，你上吧。”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流川身上。
“好。”我已经迫不及待了。
“嚓，”流川刚一上场，就给了中国队一个下马威。他接仙道的传球，在樱木将巴特尔逼出内线的一瞬间，胯下运球同时转身，切入到他身后，空心篮得分。
“哈哈，天才就是天才。”
“白痴就是白痴。”
“臭狐狸……”
“……”
比赛在樱木和流川你一言我一语的吵架声中继续。
泽北从对手9号手上偷球，仙道和流川两人同时回跑，球到人到，又是一个二过一，流川得分。
51：51。
看台上炸了锅。
“流川太厉害了，一上场就平分了……”惊叹者有之。
“他和仙道配合真默契啊……”感慨者有之。
“是啊，想不到呢……”诧异者有之。
“好象流川君和仙道君是第一次联手呢……”疑惑者有之。
“他们两个都这么帅，好感动啊……”花痴者有之。
“天啊，流川，啊，这真是……”不知所云者有之。
在仙流二人的带领下，场上形势在逐渐发生扭转。
比分一直咬的很紧，双方你一球我一球互不相让：55：55，60：60，67：67……
第三节结束了。
观众席上有日本人和中国人发生了冲突，两名球迷言语不合，互相撕打起来，然后迅速演变成小范围的中日混战，直到赛场外的警察赶来，才避免了事态的进一步扩大。
火药味弥漫在整个体育馆内。
“你的头没问题吧？”流川有些担心，忍不住问仙道。
“我就知道枫是关心我的，太感动了……”仙道一贯不正经。
流川暗暗咬牙，看在你伤了的份上，我再忍。
仙道却忽然搂了一下流川的腰，在他耳边低声说：“自己小心，别受伤。”
“仙……”
“OK，比赛吧。”
第四节比赛只能用“惨烈”两个字来形容。
开场不到一分钟，森重宽就和对方14号撞在了一起，14号昏迷不醒，被抬了下去。
仙道连做三次假动作，将球传给突入进篮下的泽北，可姚明迅速回防，和巴特尔联手，将泽北牢牢的挤在中间，眼看24秒时间快到了，他奋力跳起，球传给外线的流川，流川跳投得分，泽北自己却失去重心，摔倒了。
中国队进攻，日本队防守……
日本队进攻，中国队防守……
比分交替攀升。
急促的脚步声，篮球撞击地板声，球员彼此间的呼喝声，观众如痴如醉的呐喊声——岩浆般洒向球场外沉寂的夜。
离结束还剩2分钟。
83：84。
中国队领先1分。
所有的球员都剧烈的喘着气。流川的脸苍白一片，仙道不禁担心，他的身体即使在日本队里，也是比较单薄的，在这样充满了火药味的高强度对抗中，他的身体能吃的消吗？
询问的目光飘向流川，马上被一对清澈而倔强的眸子接住了。
我好得很，你还是担心你自己的脑袋吧，白痴……
你啊，不拼尽最后一分力气，你是不会甘休的……
知道就好，你还罗嗦什么，快传球……
好吧，既然如此，我，陪你……
变速。
切换。
过人。
篮球从仙道手里划出一道道匪夷所思的弧线，然后落进流川的手里。
跳投。
擦板。
灌篮。
流川的十指为篮球赋予了生命，似乎它张开眼睛，自己把自己一次次扔进篮框。
如果你要做离弦的箭，那我就做射箭的弓；
如果你要做燃烧的火，那我就做点燃你的柴；
你是枝头最高耸的绿叶，我是你脚下盘曲的树根；
你是振翅翱翔的鹰，我是你身后宽广无际的蓝天。
……
1分15秒。
91：90。
日本队领先1分。
“姚明，姚明……”看台上的中国留学生挥动着国旗狂呼。
“流川枫，流川枫……”“流川命”的旗帜也在一片尖叫声中飘荡。
可场上的球员什么也没有看见，什么也听不见。
他们的眼里，只有那颗橘红的球。
接到6号的直传，姚明空中接力灌篮，得分。
汗水从流川的额头渗进他的眼中，辣辣的痛。
仙道，给我传球……
我明白，你要卡住9号，从右侧切到底线。仙道作势起跳，球又到了流川手中。
我也明白，你会马上摆脱6号，突进禁区。流川手在背后一扬，仙道正好拍马赶到，身体拉的笔直而优美，手腕一勾，球在篮框上转了两圈，“嚓”，进了。
51秒。
中国队18号三分线外起跳，空心篮得分。
93：95。
中国队领先2分。
28秒。
紧张和兴奋交织着充斥着流川的大脑，有个声音在叫，我会赢，我不能输。
“放心。”一只手放在他肩上。流川回头，仙道。
灯光正好打在他脸上，让他的笑容带着些太阳的气息。
一种奇异的感觉爬上流川心里，我是无法超越他的，这个人，这个温暖，安详，坚毅，象阳光一样的仙道。
忽然觉得心安，象丢掉了一块沉重的石头一样，流川舒缓的长长吐了口气，即使是冰山，如果和太阳离的太近，也终是会被融化的啊。
“我没事。”流川抬头给了仙道一个浅浅的笑。
“那好，我们上。”
仙道把球传给樱木，樱木转身投篮，姚明打手犯规，樱木罚球。
14秒。
两罚一中。
94：95。
只落后一分。
日本观众全部站起来为队员们加油。
球被中国队控制。
11，10，9，……
时间飞快的流逝。
一只手蓦的伸出来，截走了那个球。
流川。
“啊！！！”惊叫声一片。
仙道象闪电一样捞住空中回旋的橘红。
流川返身往对方篮下急奔。
“快！”他大喊。
一道完美的抛物线在球场上空延伸开来……
6，5，4……
流川已经高高跳起，接住了球。
顺势灌篮。
3，2，1……
十三
沸腾的人声逐渐淡了，散了。
球场上的灯光一盏盏熄了，灭了。
不知道多少人走过来拥抱了自己，然后离开。
四周静悄悄的，刚才那场扣人心弦，惊心动魄的比赛就象没发生过一样，恍如隔世。
球场上只有两个人，遥遥的，对视着的两个人。
流川和仙道。
汗水还在流，手掌还残留着麻麻的感觉，最后一球被姚明拍落时的巨大回声还在脑中环绕盘旋。
“输了。”流川突然说。
“嗯。”
“输了又怎样。”
“是的。”
“不是所有的对手都可以超越，也不是所有的对手都必须超越。”
“对。”
“那你呢？你输了吗？”
“你说呢？”
流川突然向仙道奔过去，用力的撞进仙道的怀里，手臂紧紧的环在仙道的脖子上。
“白痴，大白痴。可是，我爱你。”
一声叹息在仙道的喉间散了：“枫……我等了你九年，终于等到你这句话了。”
体育馆外，夜正清冷，满天繁星。
远处一缕歌声飘过：“2月13号，到此为止……”
是的，今天到此为止，明天，又将是新的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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尾声
“仙道，你居然把我所有比赛的录象带都收集齐了。”
“是啊，等枫以后变成头顶秃，大肚腩的欧吉桑，又老又不帅时，就可以把这些录象带再拿出来，看看枫年轻时英俊潇洒的样子啊”
“我不会头顶秃，大肚腩……”
“OK，那等我头顶秃，大肚腩时，枫还和现在一样漂亮。”
“……。”
“枫……你又打我，呜……”
“说过了不许说我漂亮……”
“不行，枫要补偿我。”
“你想怎样。”
“哎呀，我好饿啊，怎么办呢？”
“你……放手啦，色狼。”
“不放！你听，12点的钟声响了也。枫肯定没准备生日礼物，我不介意你把自己送给我做礼物啦。”
“唔……你的头……”
“没关系，吃你又不用头……”
“白……”
END
后记：
小猪虽然很早就看SD，但是接触仙流却是资历极浅。
以前大学同班有个男生长的很象流川枫，连那种不爱说话，拽拽的感觉也有几分相似（汗~彼岸花可以作证），因为那时候讨厌那个家伙，所以连带的也不喜欢流川。
那时候小猪喜欢的是仙道，象阳光一样温暖的男孩子。
今年重温SD，觉得流川也并不讨厌，在小猪心里，几乎和仙道平起平坐了。
后来碰巧看到了DP，于是一下子坠入仙流的世界不可自拔。
我不是耽美、BL迷，在看到仙流前，我甚至不能接受这些，但就是这么义无返顾的爱上了仙流。
只是爱仙流。
小猪无法用语言来形容有多喜欢，多爱他们。只是觉得，幸好他们存在在一个虚拟的空间里，因此可以尽情的去爱他们，去疼他们，去为他们创造无比幸福美好的世界。
所以小猪开始看同人，看来看去，手就开始痒痒，也想写写自己心里仙流的故事，于是就有了《夜会》。
第一次写同人文，以前也从没有写过这么长的小说，总是有些眼高手低，写完了回过头再看，中间的纰漏、瑕疵一大堆，叙述风格也有些脱节，尤其是后半部分，可能是因为这几天工作较忙的原因，很多文字还没有仔细推敲就发出去了。真是很汗颜。
感谢这么多大人看了这篇粗浅的DD，您们的表扬和鼓励实在是对小猪莫大的支持。
所以小猪更惭愧，只有再接再厉，希望下一篇文能有所进步。
另外，说明一下，小猪是爱国的，之所以会写姚明等人实在是游戏笔墨，希望大人们不要因此说小猪媚外。
就是这样了，下台一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