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ext Stop, Heaven

作者： rapunzel，收录日期：2006-04-03，1009次阅读

引言——

生命如镜。它忠实的正面，细致地记录了你的脸庞如何划满岁月的苍凉。而那充满悬念的，
在生命尽头才能够翻转的背面，它将会映照些什么？
你知道生命的背面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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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好，欢迎你来这里。你要选择一生中最难忘的一个回忆……”
这里，是从死亡通往天国的中转站，我的名字叫做 藤。我不是天使，仅仅是车站的工作人员之一。我的工作是帮助“旅客”们回忆起一生中印象最深刻的某个片段，把他制成录影带，然后，抹去所有余下的记忆。这样，那些进入天国的人，就可以永远活在最美好的回忆里。

坐在我面前的年轻人，名叫仙道彰。相貌很俊，发型很怪。年龄--确切的说是死亡年龄，23岁。
他的笑容很明亮，很象朗朗晴空，又似蔚蔚碧海。这样一个看起来称得上阳光灿烂的男孩，该是有很多难忘回忆的吧。

他开始用很平静温和的语调讲诉他的人生：
“我出生在东京，念高中的时候来到了神奈川县的陵南高中。我是篮球队的主力。参加高中校际联赛的第二年，我遇见了他——在一次两校的友谊赛上。那天我睡过了头，而且差点输掉了比赛。从那天起，我们的故事就这样开始了。其实也没什么特别刻骨铭心的.
我和他都是各自球队的王牌球员，我也是第一个让他尝到失败滋味的人。也许因为这样，他这个向来迷迷糊糊的人会牢牢的记住我。他经常找我一对一，高中整整两年，他对我说过的最长的句子不超过20个字，说的最多是‘仙道我要打败你。’或者‘和我一对一。’整整两年，我们一直是众人口中的宿命劲敌。可没人知道每次和他打球，和他的身体有所接触时我的心跳会不自觉的加快！甚至闻到他身上的味道我就不能呼吸！他的身体很热，可是手永远冰凉，这是我多次“打手犯规”，“推人犯规”之后得出的结论。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总之一切该对女孩有的反应,我却只对他有反应。
其实篮球对于我，是可有可无的……”

仙道讲到这里，轻轻的吁了口气。我注视他的表情——淡淡的透着笑意，眼神很温柔。
“可是因为他，你开始认真的对待，是吗？”问的时候我几乎用了肯定句的口气。

仙道没有抬头，只是温和的接口道：“是啊，他让我找到了打球的乐趣。本来我拿打球当玩儿的，可他为了赢我，拼了命的练习。我不想让他超过我，又或许我是想能够一直见到他吧，总之，我开始花许多时间练球。田岗教练每天都乐的合不拢嘴，小学弟彦一也是有事没事总跟着我，说是做什么观察。没有人发现我的一点点私心，甚至一开始我自己也没发觉。我每天练球到很晚，回到家常常看到他等我一对一等得睡着了，快一米九的个子就这么窝在门边。一开始他和我都没在意，反正我一回家，他等我随便扒几口饭就拉我出去打球。到了后来，我就多配了把家里的钥匙给他，让他在屋里等我，就是要打磕睡也有床能睡，比窝在地上强多了。我的家里人都在东京，除了雇用的女佣每天来打扫兼做饭之外，平时就我一个人住。

日子就这么过得很快，谁也没觉的有什么问题。只是他来找我的次数越来越多，我们呆在一起不打球的时间越来越长。没什么理由，我就习惯了每天回家打开门看见沙发上躺着一个睡的昏天暗地的，脚边放着个篮球的，苍白的吓人的，美丽的过份的家伙。看着他睡觉的样子，我的心情会变的很奇怪。我想逗他！明知道吵他睡觉会有什么后果，我还是想逗他！我甚至想咬他！要知道我平时绝对不是这样的人。”讲到这里，仙道有些羞涩，这种奇妙的表情在他的笑容催化之下，产生了意想不到的化学反应——这时的仙道看起来纯洁的象个天使。我见过天使，我可以肯定。

我默不作声地看着他，用眼神示意他继续他的故事。
“后来我的确这么做了。在某年某月某日的一个晚上。天很热，夏天快要到了，空气有点闷，我的心情也莫名的有点躁。他来了我家，没有找我一对一，仅仅是来我家——做客？打死我也不信。那小子根本把这当他自己家，来了之后也不说话，只坐在我边上不断上演沉默这出戏。

我想他大概想安慰我，今天联合决赛的最后一场，我所在的陵南输给了他所在的湘北。换句话说，我不能参加全国比赛了，而他赶上了最后一班车。只是，他会是那种跑来安慰别人的人吗？他也知道我根本不需要安慰，今天的胜败，哪一方都心服口服，无可挑剔。这小子的进步快得可怕，差一点我就防不住他了，以后要更加小心。我还在想着自己的心事，他忽然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从现在起一起生活。’ 我当时差点跌下去，幸好他没发觉。我很快就控制住自己的情绪，然后对他打趣，说你怎么会开这种玩笑，不象你了。然后他就侧过身，抬头用很认真的眼神看我，那双黑的极纯粹极清澈的透亮眸子一直盯了我很久。我想拼命掩饰住的狂喜在他面前根本藏不住，他眼神闪动了一下，然后说我明天把东西搬来。他这句话刚说完我就一把扳住他的头开始亲他的嘴唇，啃他的脖子，末了还大力地咬了他一口。

他一向苍白得吓人的脸上破天荒充满了血色，急急地夺门而出说是回去打点行李。那天晚上我从头到尾没合过眼，我只知道自己的心情狂喜，惊喜，抓狂，激动……什么形容词都可以用上了。

第二天一早，他果真提着大包小包来了，他的单车载的满满的，看起来摇摇晃晃。看到他居然没有睡着让我大大惊异了一把，还在搬行李的时候借机逗弄了他一会。

他只带了一些必要的生活用品，大部分的行李都是数不清的唱片和NBA的比赛录像。我把它们放在沙发边上的柜子里，我知道他的东西要放在最容易找的地方，否则他会抓狂——他的抓狂就是和我打架。呵,他这个人不会跟你吵架，他喜欢用更直接的方式表达他的不爽，可是说实话，我就喜欢他这样！这才是他最特别的地方。

那时我们还称不上成年人，所懂的也不太多。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接吻拥抱就没再往上发展了，我觉的这样也挺好。他是个很单纯的孩子，而且他不知为何，神仙似的了解我。让我无论如何就是想跟他在一块，这也是我爱他的原因吧。”

仙道又冲我笑笑，是那种天真得象小孩子一般的笑容。他的嘴角弧度非常优美，我知道他是发自内心的在笑，是为自己感到幸福吗？

我却在心里为他惋惜，这样一个在人间过的幸福的人，不应该这么早就来这里，他才23岁，应该是拥有灿烂人生的时候啊……

仙道继续讲了下去：
“和他住在一起大半年,每天在一起吃饭睡觉一对一。他长高了一点，球技强了几十倍，可是个性还是那副别扭孩子样。我以为就这么和他过一辈子了。春天快到的时候，我的父母突然要移民去瑞士。按他们的意思是要我一起去，我念高中这几年，几乎没怎么回过家，他们大概后悔当初同意让我去神奈川，所以急着要和我团聚。……这件事我一直没告诉他，直到我不得不回东京的前一晚。我告诉他我要回家一趟，他却和平时不太一样，一个劲盯着我的眼睛看。我本想瞒着他，可是他也许真的是我身体里的一部分，很快就发现我有些不对头，在他的眼睛里我真是什么都藏不住。他犹豫了片刻，然后什么也没说就去睡觉了。

我可以肯定他差不多猜到了会发生什么事。平时虽然和他没什么语言交流，但是所谓的默契就是指这个吧。我知道他再不开心也不会有所表情，事实上他一年到头都只是一种表情。我很想告诉他，我真的非常非常得不想离开他，可是我终究还是没有把他推醒对他说，我不能就这么伤我的父母的心。也许更因为他从头到尾没有对我说过那三个字吧，唉……有时候我觉的自己比他更象孩子。”

呵呵——我忍不住笑起来，看着眼前这个俊朗的年轻人有些沉醉，有些任性地讲着他的故事，表情恬淡而幸福，嘴角始终挂着一丝暖暖的笑意。
不知道我在人世间又经历过些什么呢？也许我有的是太多痛苦的回忆吧，又或者我的美丽记忆实在太多，才会让我面对前尘无从选择和割舍，终于被抹去了所有记忆。留在这个车站，听别人的故事，看别人的回忆？

等我回过神的时候，仙道已经暂停他的故事，有些好奇地看着我道：“你没事吧？”
“不……我没事，请继续吧……”我用微笑对他的关心表示感谢。
仙道于是又回到他的记忆世界里：
“我回到东京后，父母动作很快地做好了一切准备工作。没过半个月，他们就把机票和护照塞到了我手里。那些日子我一个电话也没有打回去，当然他也没有打来，我想他也许根本不知道我在东京的电话。倒是彦一，越野他们几个打来电话问候我，知道我要走了都很关切地祝我生活顺利，特别是彦一那个小家伙，居然在电话里哭了出来，就因为他要上学不可能来送我，着实让我很感动。

终于到了要出发的日子，一大早我坐在家门口，看着满树的樱花，心想到了瑞士就没机会赏樱花了。就在我这么想的时候，一个人影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我没抬头，我知道是他！他走到我面前，一把揪住我的衣领把我拉起来。我想今天这一架也许会激烈过世界大战，结果他恶狠狠地对我吼了一声：‘不许走！’然后紧紧地扣着我的身体紧到我差一点以为我的脊椎会就此断掉。

我的父母听见声音也走了出来，看到眼前这一幕足足愣了有5分钟。之所以后来突然清醒是因为他们看见他重重地和我接吻——他们冲过来要把我们分开，结果我和他死命抱在一起。我爸爸发怒了，抬脚就对着我们猛踢。我咬着他耳朵问为什么不许我走。他想也没想就对我说‘因为我爱你’，然后他对我笑了！你知道吗这是我第一次看见他的笑容。春天的风很大，他前额的流海飘起来象海浪，被风吹落的樱花，落了我们全身。那天被我爸踢得生疼，他问我是去瑞士还是跟我身边的混小子鬼混，我说我要留在这里和他在一起。他浑身发抖说他没有我这个儿子，将一堆行李丢出门外，就这样把我赶出了家。”

“就这样，你和他又回到了神奈川，回到了原来的生活，是吗？”
仙道点点头。
“那么，经济方面怎么办？”我越来越好奇。
“我们晚上出去打工，我赚学费伙食费，他负责房租和水电费——节约一点生活没什么大问题。而且，后来我的母亲会偷偷寄一些生活费给我，虽然不多我已经很满足了。不过，爸爸一直都没有再原谅我，不过这也不能怪他。有时想想,我真的不是一个孝子,对他们我只能惭愧一生。”

“那么他的家人有没有接受你们？”
“从他搬来我家那天起，他就再也没回到父母那里。”

我想我已经知道仙道难忘的回忆是什么了，他现在已经可以停止他的故事，但我却仍想听下去。

“后来我曾经打趣问他，你为什么会喜欢男生。他说我不喜欢男生，我只喜欢你。我想了想，发觉自己和他一样，也许这就是所谓的缘份吧。
自他高中毕业后，我开始找正式工作。我没有再上学，因为靠我们打临工根本付不了两份学费。所以我决定让他一个人念大学，我知道他的梦想是去NBA，所以他必需进大学，这样才能继续打球。一开始他怎么都不同意，为这他没少和我打架。可是真的拗起来，到最后他还是会听我的。就这样我只念了大一就退了学，然后每天早上送报，白天在快餐店送外卖，8点之前擦玻璃，9点开始在酒吧当服务生——我只有高中学历，实在找不到太象样的工作。每天我必需4点起床，可是我躺在床上的时候已经1，2点了。每份工的薪水都不多，而且说真的，非常非常的累。可是房租，学费，水电，伙食费摆在眼前，一想到他的前途我就浑身是力气。

他也很争气，进大学没多久就成了篮球队的王牌选手，升上二年级就成了队长。在学校里很有名，只是学习不是特别好。也许和以前高中基础不好有关吧，不过看的出他也很用心在学，特别是英文。我知道美国的大学每年会到各个国家物色优秀有天份的选手，去美国留学并参家大学生联赛。这是迈向NBA的第一步。没想到头两年，一直没有学校看中他，为了这个，他几乎整月整月的不回家，在学校拼命练球和学英文。我则每天依旧忙得没有时间透气，早上需要3，4个闹钟才能把我叫醒。想起来以前我是出了名的迟到大王，现在却开工精准如机器。不过都是为了我们的生活，我心甘情愿。

终于到了第三年，加州大学向他发来留学通知，今天秋天他就可以踏上梦想中的道路。我不能陪他一起去，我要留在这工作。虽然加州大学免收学费，生活费还得自己负责。他平时就不会照顾自己，而且我要让他专心打球，入选NBA！他接到通知时很高兴，我看到他微微露出一点笑容。但是我不能去，他又有些踌躇了。最后我们大战了三个月，我把他连人带行李塞进了飞往美国的航班。”
说到这里，仙道停了下来。
“然后呢？他在美国顺利吗？有没有回来看你？”我一反常态地问了一大堆问题。
他笑着摇了摇头，我看不出他的心情。
“我没等到他回来，就已经坐在你面前了啊……没想到23岁就会得肝癌……从我知道病情到来这里……也就几个月……我没告诉他……”他又再次对我微笑。

仙道彰的人生讲完了。

我不知道是以一种怎样的心情听完这个故事的。看着眼前这个一脸阳光的男孩，许多模模糊糊的记忆，象空气里的微尘，开始在阳光中轻轻舞蹈……

如我所料，仙道最终选择了那天家门口的那场樱花雨。工作人员为他重现落樱场景时，他坐在椅子上，在飞旋的花瓣间孩子一样伸开双手，我看见他的眼角流下钻石一般美丽的泪。
带着通往天国的通行证和这盘录影带，仙道挥别了这个车站，也挥别了他余下所有的记忆。

几天后，来了一个和仙道一般高，容貌很美，气质很冷的少年。名叫流川枫，死亡年龄22岁
。
和仙道不同，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我悄悄地先查了他的死因——自杀。
他没有对我讲他的故事，只对我说：“我的选择和仙道彰一样。”
与仙道不同，樱花落下的时候他闭着眼睛笑了。他笑起来的样子，让人很心疼，象个无辜的小孩子。我听见他低声不断地呢喃着：“白痴……真是个大白痴……”

看着流川枫远去的时候，我有种很奇怪的感觉，早已从我脑海中消失，从生命中擦肩而过的片段，仿佛如冬眠后的种子，开始在幽深的心谷里悄然苏醒……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