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会 番外 Alternative

作者： fairy，收录日期：2006-04-03，948次阅读

路过学校篮球场的时候，彩子不禁又多观望了几眼。
“彩子，走啊。看什么呢？”女伴在旁边催促。
彩子答应了一声，然而脚步还是加快不了。那个拥有高挑健美的身影，嚣张的朝天发，自信的微笑的人是她目光的焦点，她相信也是她命里的克星。
彩子记得第一次见他，是在入学典礼上。学生会长会上去发言，意图是鼓励新生。什么叫做惊鸿一瞥，彩子从此有了最深刻的感念，虽然这个词好像大多用来形容女人。他雍容的态度，大方的举止，最重要的是他带着淡淡玩世不恭的囊括天地的眼睛让彩子毫无选择的陷进去了。
“我是学生会长仙道彰。欢迎各位入学。”他的声音有略微低沉的磁性，一个阳光灿烂的笑，引起台下女生的一片哗然。
“彩子，彩子你看，”高中起就是同学的佑希在旁边推她，“要是有个那样的男朋友，简直就和上天堂一样了！”
天堂吗？彩子想，不知道在天堂里什么感觉呢，应该试一试的。
开学没多久，彩子就发现和她有同一个的愿望的女生数以百计。功课全优又是篮球队主力的仙道成为全校女生新好男人的代名词。但是彩子不着急，从小到大她都是非常有自信的。她人聪明，性格开朗，长得漂亮，而且还有个在横滨最大的医院当院长的爹。她想仙道迟早会注意到她的，如果他真像大家所传说的那样聪明。
大三的时候，有一天“路过”篮球场，彩子被飞来的篮球砸个正着。
“怎么样，你没事吧？”慌忙跑过来急切的询问的仙道把彩子已经到嘴边的抱怨堵了回去。
“我，我没事。”
“呵呵，那就好。”仙道一笑，天空一颤。“咦，你不是间宫彩子？”
彩子惊讶的一瞪眼，她从来没想到仙道居然会知道自己。
“是生活部搞的那个什么调查，评选出来的校花嘛。”
这样一说，彩子想起来了。几个月前学校里做了一个“你心目中的公主/ 王子”的调查，她以绝对优势当选众多男生心中的公主，与她并驾齐驱的王子就是仙道。那个时候同学间就有传言说她和仙道很配，让她高兴了好一阵。
“你是说那个……仙道学长……真是让你见笑了……”
“哪里的话，你本来就很优秀啊。如果找女朋友的话，当然会选择你。”说完仙道又不好意思的挠挠头，“看我，又自说自话了。”
“仙道！捡个球这么慢！”后面打篮球的人在叫他，一注意到彩子，又忽然改变腔调：“啊，不好意思，没有看到……原来是这样啊……”
意味深长，彩子想，想着想着就脸红了。
有了这次邂逅，彩子就经常光明正大的去看篮球了。仙道会主动请她喝咖啡，然后两个人聊天或者逛夜市或者看电影。有时候天太晚了，仙道就送彩子回家，路灯将两个人的影子拉得很长，看见这样并排着的影子，彩子觉得她已经知道了什么叫幸福。
有一天又和仙道一起走的时候，碰见了早就在路口徘徊的宫城良田，追彩子追的最激烈的一个。他远远的看见仙道和彩子，就怒气冲冲的冲上来。
“彩子！你真的和这个家伙在一起？”宫城大叫。
彩子对仙道低声说不要理他，就加快了步伐。
“彩子！”宫城不甘心的一把拉住她，“彩子我这么爱你，你都没有感觉的吗？彩子……”
“对不起，”仙道非常绅士的推开宫城，礼貌的说：“我不管你是谁，但是你如果真爱彩子，请尊重彩子的选择。她已经是我女朋友了。”
彩子张大了嘴，却发不出声音。直到目送着宫城愤怒又受伤的背影消失，才结结巴巴的问：“仙道学长，你刚才……刚才说的……是。。认真的吗……？”
仙道斜靠在电线杆上，一笑：“还是说，彩子你不愿意呢？”
巨大的惊喜来的这样迅速和突然，竟然压得彩子透不过气。低下头自我调解了好一会儿，再抬起头看仙道的时候，除了仙道的笑脸，周围的视野全是一片惨白。
“我……愿意的……”这句话说出来，彩子知道，她的身份从此改变了。
很快，仙道面临着毕业的工作方向问题。新毕业的医科学生，理论上讲应该到比较小的地方去实习两年积累积累工作经验。但是作为彩子的男朋友，仙道顺理成章的一出校门就进了让众多人羡慕的横滨市立医院。有人在背后议论仙道吃软饭，仙道也不争辩。因为他的工作业绩很快就堵住了他们的嘴。
彩子毕业后也进了同一家医院，很快就和仙道结了婚。并不是仙道求的婚，彩子梦想的心上人捧着一大把玫瑰低声说出一生一世的承诺的镜头也不曾出现。一切全来自仙道一句无意的感叹“真想有个自己的家啊”，彩子就说：“那么彰，我们就建一个家吧。”彩子想，只要嫁给他，就是仙道太太了。这个名称，是想想都会让人幸福的飞起来的啊。
医院里原来讽刺仙道的那些人，现在又说彩子好福气，找到这样的老公。彩子得意的想，我看中的人，还用说吗？
仙道事业心强，很少顾家。彩子当惯了大小姐，却说服自己改变。以前最被自己鄙弃的只守着丈夫就好的不开化的女人才会有的落后思想，现在却成为自己信奉的真理。只要有他，再大的困难，也有勇气面对；只要有他，再沉的重担，也能挑得起来。
彩子觉得，仙道就是一个目光高过云端的人，凡事俗物都不放在心上，那么我就尽量不让它们去打搅他。
这样的日子，平静的过了三年。有一天，仙道变了。
他淡淡然然的眼睛，居然有勃勃的兴奋的神情。他的笑容，揭示了他真心的狂喜。他在书房读书的时候，读着读着就会笑出声来，那些可是最能让他严肃认真的医学著作啊，无论彩子怎么翻，也翻不出可笑的部分。虽然他还是和以前一样，工作到很晚才回家，但是彩子知道，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她开始恐惧，这样深刻的恐惧，是二十五年来从没有过的。她第一次发现这个被自己当作人生信仰的男人，冠着自己丈夫的头衔的男人，原来是她从来没有掌握过的，连了解都不曾有过。彩子想，作为做妻子做起码的权利，她应该去观察一下。
一观察她才发现，原来一切都是如此一目了然的，她连费神琢磨的必要都没有。仙道，恋爱了，对象，是个瞎了眼的男人。她在树阴下光明正大的注视着不远的草坪上的那两个人，仙道居然都没有发现她。他的眼睛里，只看得见一个人。
她一直以为仙道对俗事不放在心上，原来只是没到时候。
她忽然觉得很恨仙道，更恨那个夺走的她的仙道的人。那个人，怎么能不让她嫉妒？他有那样出尘脱俗的气质，那样冰清雪净的高洁；他虽然看不见，却拥有那样一双黝黑闪亮的眼睛，一看见他，让人心都纯净了。最要命的是，他和仙道在一起的时候，连彩子都不能不承认那种窝心的和谐。就好像两个人周围围着一个金色的光圈一样，旁人不能走近，因为那是只属于他们的，二人的世界。
回到家，彩子呆呆的坐着。她想等仙道回来的时候痛斥仙道，甚至连词都想好了。但是她很快又改变了主意，她怕仙道不管不顾起来会离开她。她怕失去他，怕的连一个这样的念头都不敢有，她从来不知道自己是这样脆弱的。雷厉风行的干脆利落的彩子，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就像一场梦一样飘乎无踪了。终于彩子决定，装傻，这才是最好的办法。彩子想她是真傻了，这样的自欺欺人的障眼法都用的出来。但是她不在乎，只要仙道还是她丈夫，只要他还和她有一个共同的被他称为家的地方，别的，她都不在乎，也在乎不起来了。
然而仙道连这点权利都不给她。没几天，他犹豫着，踌躇着，终于还是坚定的，说：“彩子，我们离婚吧。”
彩子正在洗碗。她拼命的扶住水池，不让自己晕在仙道面前。她不敢回头，怕仙道看见她苍白的脸。
“对不起。”仙道说，“对不起。”
对不起，谁呢？这样一句话，结束了自己八年的执着。只是这样一句话，破灭了自己最坚定的信念。对不起，就没了？她还想为他生一个孩子，她连名字都想好了，现在都结束在一句对不起里。该哭闹吗？还是微笑着说没关系？要怎么样他才会不讨厌自己？才会觉得一场婚姻，不是一场闹剧？彩子拼命的扶住水池，不让自己晕在仙道面前。从第一次见他意气风发的讲演，到看见他和那个男人在一起享受默契，这样几年的画面，如烟一样晃过她的眼。最让她不知所措的，是她在这种时候，这种被深爱的男人离弃的时候，还找不到自己在他心中的位置。对不起，可是我还是要离开你，这是仙道没有说出口的话吧，无论自己再怎么伤心，也不能影响他一丝一毫了。
“……彰，给我点时间考虑。”竭力压制住语调里的颤抖，彩子依然背对着他说。
仙道还是一样的彬彬有礼，“这是当然的。”这种时候了，还在发挥他的体贴吗？
彩子忽然又很想大笑，这么失败的人生，也只能给人取笑的。她听见仙道去书房了，她就顺着台面滑倒在地上，笑了。笑着笑着，她看见地板上，有一滴一滴落下的液体，噼噼啪啪的一点一点的，在她心里敲出一个洞，疼得她咬紧了牙，疼得她揪紧了自己的衣领，也还是喘不过气。这样痛苦的感觉，凭什么让她一个人承受？这太不公平。明明不是她的错，却是她受到惩罚。不甘心，不能甘心。彩子想起那双黝黑的瞳孔，那是毁灭一切的魔鬼的眼睛。罪魁祸首，那才是该受到惩罚的人。
在同事面前强装没事般的打探清楚他的资料，彩子捡了一个仙道给其他病人诊疗的时间去找他。一进病房，就看见他苍白着脸色怔怔的坐着，一双无神的眼睛孤独的美丽着，透出一股淡淡的落寞。
“流川，”彩子轻轻的叫，这个名字一出口，都让她觉得窒息。
他震了一下，仿佛从自己的思绪里被拉回到现实。
“你是……”他问。
“我是仙道的妻子，我叫彩子。”
流川的脸色越发苍白，苍白的让彩子以为哪怕他在下一秒变成一尊希腊雕像她也决不会奇怪。
“流川，”彩子想说离开仙道吧，还想说你们不会有幸福的，但是只在她选择措辞的功夫，流川先开口了。
“仙道太太，我想尽快转院。不知道您能不能帮忙。”
彩子被他的话惊住了。没想到她什么都没来得及说，他居然主动要求退出了。一瞬间彩子想也许流川的确是一个好人，只是卷进了身不由己的旋涡，他的高贵的倔强又无奈的表情让彩子产生了有一点遗憾的想法。又一瞬间她开始高兴，她想她为什么要为情敌遗憾？现在流川要走了，仙道一定会回来的，就像他没出现前仙道选择了她一样，她始终是除了流川的仙道最好的选择。
“没有问题，”想到这里，彩子的语气也轻快起来，“我会尽快办妥的。”
流川在彩子的安排下，随即就被转到了长户医院。彩子想仙道再也见不到他了，这样仙道就会回心转意。她高兴的等着仙道说回头的话。但是她又错了。
流川没有出现之前仙道谁也不爱，他很潇洒；流川消失之后仙道谁也不爱，他只想着流川。仙道，已经不会回头了。一切，都如流水一样，看起来一成不变，其实流逝的，就已经永远流逝了。
彩子知道，自己和仙道被并联着提起的日子，永远结束了。不是自己想放他走，而是无论如何，他一定要走了。
一句交代也没有，一句关心也没有。对不起都舍不得说了。没了流川的仙道，没有心了。一个人在漆黑的夜里孤独的醒着，彩子说不上是不是有点后悔。但这不是她想要的结局吗？如果不能成全自己，就干脆让三个人都难过。如果在暗夜里哭泣的只有一个女人，这是她怎样也不能接受的。她一直就很骄傲，为着这骄傲她爱了仙道，为着这骄傲她用尽方法留住他。而最终，还是没能保全一点尊严。她想起流川。没有了仙道的流川，会不会一样无地自处？
一开始只是为了证实自己的想法。后来探望流川却成了例行公事一样。流川冷淡而礼貌，话不多说。但是她惊讶的发现，她了解他的心思。因为她和他，爱着同一个人。她又开始同情他们，相爱着的两个人。
思念的感觉，苦到极至。像一月飞雪融化时的冰凌被强迫着放进肚里，像七月的烈日连续三年烤灼着皮肤。仙道苦，扔下一切；流川苦，心若死水。她同情着他们，那她呢？有谁怜惜？他们起码还被爱着，而她，拥有的只是并不完整的，虚假的，回忆。
彩子没有告诉流川仙道的去向，也没有说出离婚的事实。她下定决心，如果流川从别的途径知道那么她无所怨言，但她的口里，是无论如何不能说明一切的。不然她对不起自己，对不起自己浪费了八年如今还在继续浪费下去的青春。
已经没有时间概念后的不知道第几个月，流川终于交了个朋友，一个来实习的医生助理，从小田原。流川要跟着他转院，他寂寞久了，也会怕。
最后一次见他，流川说了句“谢谢”。
彩子又愣住了。她想起了那个人曾经说的，“对不起”。他谢谢什么呢？谢谢自己把他藏到仙道找不到的地方？谢谢自己成为他们伟大爱情的阻隔？为什么要说谢谢，为什么还说的那么真诚？为什么不恨我？目送着流川搭乘的轿车消失在视野，彩子终于哭出声来。
我能做的已经都做了，她对自己说，是时候让自己解脱。
仙道在小田原，冥冥中，等他的半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