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1
年轻的流川，盛气凌人的流川，高傲地站着。头发上和眼睛里面，都闪有盛夏太阳的光彩。是那么不合群的，孤高的好象一匹狼。

那样地站着，很扯的样子。流川说，喂，你。一对一。

仙道懒洋洋地笑着，我有名字的吧——

阳光从树叶缝隙洒下来。好象以后的夏天，再没有这样，令人眩目的阳光。

可是那时阳光温暖的气息，却混着蒸发在空气中的两人的汗水，一直留在了那里，留在了那个球场上。于是我们的日子，便也一直停留在那里，没有离开。

多年以后仙道在无意之中经过，身体的感觉忽然提醒了他。无意识地停下，楞楞地看着篮球架，恍恍惚惚地想，我是不是忘了什么呢。想着想着，眼泪无声地就下来了。

泪水也在空气里挥发——那是我们的日子呀！——想起来，曾经年少的时候——那是我们的世界—

即使那时，都太过任性的我们，互相伤害着。可是留在记忆里的，却仍然是那种，一遍遍永不舍弃地，紧紧揪着人心，幸福。

仙道怔怔地站着，那个温柔的女孩子，他的妻子，就走了过来。用温暖的手捧住他的脸，苍白而冰冷。我们，回家去吧。

仙道笑了，是温和的微笑。是，我们回家。

于是他们牵着手，在夕阳的余晖里，走了好长一段路。我们，回家了。有枯叶落下，落到她的肩头，于是他就伸手轻轻地拂掉。那时的情景好象跟什么东西重叠了，他有些失了神。绯色晚霞里，散步回家的两个人，看起来，好象是一幅画。

——仙道。
——什么？
——全国大赛，有比你厉害的人吗。
——我也不知道耶……应该有吧。国中的时候遇到过一个，比我还强的家伙。叫什么名字来着？北泽？……好象是北泽……应该是吧？……
——是泽北吧！那个超级大白痴！

——流川，你不会放弃篮球吧。
——我要，打败你。

Act.2
那天晚上的月亮很好，一盏清清亮亮的，像小灯。他便把他拐了到阳台，说要晒月光。白痴，好好的晚上，干吗不睡觉。流川，明天是你的生日呀，也是新的一年，又开始了。关我屁事，白痴。

他渐渐撑不住了，眼帘垂了下去。睫毛簌簌颤动着，像黑色的蝴蝶翅膀。流川，看，是流星呀。白痴，别吵。你会许愿吗，听说在流星消逝之前许一个愿望，就一定会实现。沉默。可是我，总是想不到要许什么愿望。沉默。你的愿望呢，大概是到了美国，也能做一个出色的篮球手吧。沉默——

他抬起头来，看着他，郑重地，一字一顿地说，我，要，打败你。他楞了一楞，便笑出声来，如果你去了美国做了篮球运动员，也是一定能打赢我的啊。他的眼睛亮亮的，映着月光，白痴。

他又垂下头去，细碎的刘海遮住他的眼睛。那个冬天的晚上，没有霓虹灯的，只是一直伴着我们，是清澈如玉的月亮。他把脑袋窝在他的肩上，迷迷糊糊的时候，听见谁的声音，温暖的好象烛火。生日快乐，流川君。

他感到谁的手握住他冰冷的手臂，温暖的好象烛火。晚安。

流川从齿缝里，含含糊糊地挤出两个字。白痴。

那时的感觉，总还是暖和，像冬季劈劈啪啪燃烧的炉火。但是烧得太旺了，却反会烧伤了自己。都是倔强的任性的两个人，所以注定了，一切都是回忆。

就好象仙道在最后那天，看着窗外的雨帘，自嘲地说的话。人类只是刺猬一样的，靠近想要取暖，却又不断受到伤害。

一个人是不能完全理解另一个人的，所以才会害怕被背叛，所以才会在被背叛之前，先背叛了别人吧。

所以仙道可以挽着一个女孩的手，笑着对流川说，她是我的未婚妻，一毕业我们就结婚。所以流川可以冰冻着，依然是面无表情，淡淡的语气，是吗。

他靠在床沿上，半梦半醒的时候，听到他说，喂，我明天去美国。他想坐起来，可是浑身发软，没有力气。他的耳边是淅沥的雨声，没有间断地回响，好象耳鸣。

Act 4
流川走向了登机口，忽然听到身后有人的叫声。流——川——枫！！他站住了，却没有回头。冷冷地说，有事吗。仙道很有些恶毒地，展开从容的微笑，我是来告别的。他还是没有回头，是吗，那么，再见。

他踏出了一步。身后的他还是笑着，突然说，喂，我结婚时，你会来吧。他淡淡地说，我管你去死。

有些过长的黑发在垂下头时遮住了他的脸。他的声音是平稳的，甚至没有一丝颤抖，一声抽泣。所以没有人知道，他苍白的脸上浸满了泪水。他的眼睛微红着，咬紧了嘴唇的样子，好象一只受伤的兽。

飞机起飞了。他离开机场的时候仍然笑着。他很得意地想，瞧，我到最后都这么潇洒。他一直保持着那个笑容，笑得脸都僵了。突然感到脸上一片冰凉，便伸手去触。流到嘴里又涩又苦，是眼泪。

自那以后，再没见过他。

他真的去结婚了，本来只是想骗他的。结婚以后的日子都很平静，没有什么波澜。只是再也不曾见到，那样澄蓝的冬季的天空，那样璀璨的，夏天的太阳。

他以为自己忘了，可是后来才发现，所谓的忘了，只不过是强迫自己去忘记。很骄傲地对别人说过的话，只要散了，就不会一直记着吗？……可是有些事情，是真要一辈子缠着你，一辈子忘不掉的，记忆的残片。

今天晚上的月亮很好啊，来，我们去阳台看。白痴，你搞屁呀。因为今天，是你的生日呀——难道，忘记了吗？——无聊。生日快乐，流川君。晚安——

Act 5
是夏天的午后。妻子跟女伴去逛街了，于是仙道缩在沙发上，看电视。阳光洒到他身上，他有些晕乎乎的，倒头就要睡。今天的太阳也不错的样子，很暖和啊。

门铃响了起来，仙道起身，去开门。一路上撞倒了不少东西。来，来了啊。仙道打开门，泻进一屋的阳光。你白痴啊——

仙道有些呆，是流川站在门口。盛气凌人的，锐利的眼神，手里转着一个篮球。他眯起眼睛，他的影象，与年轻的日子，逐渐重叠——

那时仙道有些自嘲的，人类，不过是刺猬一样的东西啊——

——但，即使被伤害，被背叛也好，重要的是，在一起的时候，那种温暖的心情吧。

喂，你。一对一。

仙道笑了。他看见了阳光，是盛夏动人的阳光，在流川的身后闪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