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03跨年情书特辑]无题
作者: 闲,收录日期:2006-04-05,798次阅读
我不问你好,你在他身边又怎么会不好呢?
我回来了,回到初次见到你的地方。我坐在这里,提了笔又放下,而后又拿起来。支了头望向窗外。窗外微风吹动树叶发出沙沙的响声,远处是隐约听到的滔滔海浪声。夕阳的余晖拂了金色的沙滩,粼粼的海面,消逝在与天交界的海平线上......
那遥远的、细碎的记忆如同倒转了沙漏里的沙砾般慢慢的倾泻了来。
仿佛再次看到了,看到了那一片层林尽染的枫红,看到了透过浓密的树荫洒下的斑驳的阳光。看到了那个初见的你。看到了六岁的你。
小小的你穿着骑士服骑在比你高的多的马上。
抬起尖尖的下巴傲傲的撇着嘴,亮晶晶的眼睛不屑的撇过我冷冷的盯着我身旁的仙道。
“仙道,和我一对一。”
那年仙道七岁,我六岁。
你记得吗?你和我在林中迷路的那一晚?
你不记得了吧,若是记得那也只是因为那一天有一场少年组的马术障碍赛。
结果你以三秒之差输给了仙道,便赌气跑到树林里。
朝天发的孩子下了马,跑到黑发的孩子面前,笑嘻嘻的拉了他的手:“这次又使我赢了阿。”
气鼓鼓的甩开拉着自己的手:“滚开,别碰我。”
男孩子愣了愣,又笑起来:“其实小枫这次也很棒啊,只是你在控马的时候应该放松一点…..”
“白痴,谁要你管。”
“那你就别在赌气了,好像女孩子呢。”
“你才是女孩子,大白痴。”
“可是……”
“少理我,你滚开。“黑发的男孩子狠狠地把朝天发的孩子推到地上,转身跑到自己的小马旁,扒上马重重的磕磕马肚子,棕色的小马载着赌气的孩子朝前方奔去。
“小枫…..”朝天发的孩子刚想站起来时却发现刚才摔在地上时崴了脚,疼得又跌倒在地。
周围的大人们连忙跑过来察看男孩子的脚踝。等注意到了的时候,黑发的男孩子和一直抱着娃娃的小女孩子已经不见了。
我只知道追着你跑,真不知道一直都娇生惯养的我怎么这么执著的、不停的追逐着那匹小马的足迹跑到了树林中。
对我来说,那一天是最快乐的一天了。虽然我迷了路,又把膝盖磕破,在偌大的树林里不停的哭着,可我还是找到了你。
当倦鸟归巢,我听见无数只翅膀拍打树叶的哗哗声,好像要驱赶我这个入侵者。抱紧怀中的娃娃说着不怕不怕的我还是在一只不知名的动物经过身边时吓得大哭起来,而且一哭起来越是害怕起来,那些曾经听过的鬼故事和着影影绰绰的树影便一起鬼魅的显得阴森可怕起来。
“喂,别哭了,难听死了。”
这是你第一次对我说话。
跟在你身后,不停的被石子或者过长的裙摆绊倒,就算咬着牙也止不住眼泪吧嗒吧嗒地往下掉。
你不耐烦地拉了我的手:“女生真是麻烦。”
那是你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拉我的手。
有些不服气得问你怕不怕,你拽拽的哼了一声说我是男生什么都不怕。
可是直到黑暗笼罩了整个林子你还是没有找到林子的出口,你的小马也不知何时自己跑掉了。
借着月光在林子里走了很久,紧咬着嘴唇的你还是不肯承认自己迷路了。
现在想想也许从小时候你那任性又嘴硬的脾气就根深蒂固了吧。
后来似乎是我又哭了。不过终于还是被大人们找到了,直到后来才知道你和我一直都是在同一个地方打转。
火光照亮了大片的树林,我被管家抱着哭着,趴在管家的肩头看着仙道拉着你的手,你倔倔的想要甩开他的手,而仙道一边随你骂着一边不停的说着对不起,却总也不松开拉着你的手。
等你把你仅有几个骂人的词汇用完后终于忍不住“哇”的一声哭出来。
其实你也是怕的吧,就算再怎么倔强和坚强,毕竟你那时也只是个六岁的迷路的孩子。
不过无论你多么害怕多么脆弱也只会在他面前哭吧。
也许在那个时候或者更早的时候你和他便一直爱着吧。
可惜那个时候我也很小。
十一月的秋风从窗外凉凉的吹了来,吹乱了仿似瀑布似的长发。
芊长的手指将散在眼前的发丝轻轻的掠过耳后,柔和的灯光下,信纸被风吹得哗哗作响。
也是十一月吧,秋凉如水,枫叶正红的时候。
七岁的仙道和我上了学,学会了第一个汉字“枫”。
放了学,我急忙跑到你家,想要告诉你我会写你的名字了。可是还没来得及开口,你就不耐烦地看了看我的身后,“仙道呢?”
仙道呢?从什么时候起,除了仙道,你的眼中已容不得他人的存在呢?
我当时真的是又委屈又生气呢,回到家中的我一遍遍在崭新的本子上发狠地写着枫、枫、写满了一张就撕一张……
你啊,从小时候就很会惹女孩子哭呢。
那天晚上,仙道回来得很晚,而且满身脏兮兮的,只是他的书包鼓鼓的。叔叔很生气,不但打了他一顿,还罚他不能吃晚饭。
我在旁边看着竟然有一些幸灾乐祸。小孩子的心里并不像大人以为得那么单纯,我也会嫉妒啊。仙道当时哭得稀里哗啦,可是在仙道挨打之后回房间经过我身旁的时候,尽管疼得龇牙咧嘴,却是小声地笑着说:“千万别告诉小枫啊。”
即使我不说,毕竟你是流川家的少爷,仙道家的少爷挨了打又怎么会瞒得了你呢?
只是你没想到吧,当你急急得跑来推开仙道的房门,竟看到一整面雪白的墙壁上印着一个火红的枫字。
这个枫字全是用枫叶一片片贴在墙上,最难得的是枫叶大小基本相同,而且竟然连叶柄都细心的被剪裁掉了。
从窗口射进的明晃晃的阳光,倾泻在满是枫红的墙壁上,映着你小小而苍白的脸,眨眨漂亮的眼睛问着:“这是什么?”
“这是小枫的枫字,是我送给小枫的情书呦。”仙道笑得得意。
那是仙道第一次给你写的情书,可当时的你并不领情,只是嘟囔了一句白痴。是啊,对于写情书写到自己家中的墙上的问题,仙道也只是挠了头笑,“那我就先帮小枫存着吧。”
明亮的阳光如跃动的光柱为你和仙道镀上一层恍惚而隐约的光膜。而我悄悄的站在门外,站在阴暗的走廊里,偷偷得看着。
也许从那时起,我就这样偷窥着你和他的世界吧。
一个星期后,我回到了美国,一直和父母生活。
再次见到你是十年后,那年你十六岁,仙道十七岁。
我用了九年的时间做着再次见到你的准备,以我最完美的样子再次出现在你面前。
是的,我又回来了。不过这幕戏已经有了固定的形式和结局,而我,从一开始就注定是一个旁观者,最可悲的是,我竟然连配角不是。
就算我忘记了很多事,但我永远不会忘却那天晚上——和其后许多个白天或者晚上——当我还可以见到你的时候。
那个为我举行的舞会,连作为当晚我男舞伴的仙道在领我入场前也不禁吹了一声口哨,赞叹我美得如同海上光影那般眩目。
心里冷笑着,我回来就是要把流川从你身边抢走,以我最美的姿态。可是当时我忽略了仙道脸上那种漫不经心的表情。
我嫉妒仙道,非常的嫉妒。
人前的我总是笑着的,带着精心度量过的笑容,真诚的温柔的,甚至没有忘记加进一点点的高傲。
仙道也总是笑着的,慵懒的,闲散的,疏离的,他甚至可以几个小时耐心的坐着听别人的絮叨而不现出一丝厌烦 。
后来经常有人说我和仙道的笑容很像,高贵而优雅。我便怀疑这些人怎么不去看看真正的他,含笑的眼睛里空无一物。
女孩叹了口气,随手披了件罩衣,轻轻的倚了窗,看着夜幕上那亮得仿佛摇摇欲坠的星光。
毫不意外的,伴着众人艳羡的目光,美若公主的女孩由英挺的王子牵引着走下旋转楼梯。
毫不意外的,女孩的眼光落在黑发男孩的背影上,如此孤傲清绝的背影只有一个人配拥有。
毫不意外的,当黑发的男孩转过头来,女孩看到了那双一直在梦中看过千百次的眼睛,清澈的像是露水洗过的秋天的晨星。
男孩的眼光冷冷的撇过来,就那么一瞬间,女孩的心脏偷偷的漏停了一次。
狭长的眼睛微微的眯了眯,扁扁嘴,女孩看到薄薄的嘴唇作出说某个两音节词的形状。
女孩听到身旁那位王子从嗓子发出来的咯咯声,看着他无辜地挠了挠头笑着:“午睡过头了。”这句话不知是对谁说的。
女孩第一次注意到身旁那位王子并没有梳成他那独特的朝天发。
很久以后,还有人感叹的提起那场舞会,完美的像是王子的仙道和流川,美丽的像是公主的我,那语气很是憧憬。尔后忽然醒悟到什么似的偷看了我一眼,禁了声,气氛有些尴尬。
的确,一个公主,两个王子,多余的人是谁才对?
你不记得了吧,我在转到你和仙道的学校后。还专门跑去当了篮球队的经理。
那天,练完球时,大家散乱的坐在体育馆的地上。
不只是谁开玩笑提起你早上收到情书时一眼都没看就很拽的全部丢到垃圾里,惹了一群女孩子哭。
我装作若无其事地把毛巾递给你,私心的想要在你身边多停留一分钟也好。
当话题转移到仙道身上,我随你的目光滑向笑得一脸无辜的他:“情书啊,我倒是写过一封。”
体育馆顿时显得喧闹起来,跨坐在椅子上的少年一面躲避着喷涌而至的唾沫星一面对付着纷繁而来的问题。
“那封情书啊,很久以前写的。当然是我喜欢的人啊,名字?这个可不能说。呵呵,我本来就很小气啊,那是我的宝贝啊。我可不觉得肉麻。是啊,漂亮的不象话,会让人觉得惊艳。”
“内容呢?”好事者追问道。
朝天发的少年抬起头,目光仿似不经意的掠过众人看向黑发男孩。
“我爱你啊。”少年笑得讳莫如深。
时至今日,我仿佛还能看到仙道跨坐在椅子上,双臂懒懒的叠放在椅背上,眼光似有意无意撇过来,似笑非笑的嘴角淡淡的扬起:“我爱你啊。”
我无法描述出仙道动人心魄的一瞥中所有复杂的内容,那使我感到惊恐,彻底的无力感。仿佛一生的承诺,无尽的包容全部融入那一撇中。我无法回头看你,不知道你是怎样回望着他,当时只觉得脑子空白一片。我知道准是有什么地方出错了,所有的事情都脱离了正常的轨道,不可遏制。过了很久以后,我忽然明白,原来那时候有一种情愫——暧昧。
没有人可以活在真空的世界,当一句句玩笑一个个猜疑一次次窥探变成了一个个谣言,我想上帝果真是公平的,没有人可以犯了禁忌的罪而幸福的活着,即使你和他也不行。
好事者源源不断,一面摇着头表示怎么也不相信事情真实性,一面用眼角偷瞟着我的反应,想要从我身上刺探到一些可供他们茶余饭后聊天的话题。
但是仙道家和流川家的大家长可没这么闲情逸趣,不过我没想到的是在你和仙道被软禁的第十五天的时候,你竟然偷跑出来找我。
天空堆积着厚重的乌云,海面黑压压的,夹带着白色的泡沫,像是馋了奶油的墨水。海鸥尖叫着掠过海面。
淅沥的雨声和海浪声交融着,略带腥气的海风把男孩一缕缕被雨水打湿的头发吹得参差不齐。
“我要见他。”
低沉清冽的声音划破层层雨雾。
“见了又怎样?你不会天真的以为周围的人会放过你们吧。叔叔很生气呢,毕竟彰是仙道家的大少爷,而你是流川家唯一的继承人。
你----放弃吧……”
“少罗嗦,说你到底帮不帮我。”
“我……”
少女被黑发少年凌厉的眼神牢牢的定在原地,竟是无法呼吸。
好半天,女孩深吸了一口气,眼光转向远方阴沉的海面。
“好,明天下午叔叔不在家,如果你还逃得出来的话。”
“下午4点,后山,叫他等我。”
黑发的男孩冷冷得从女孩身边越过。
女孩转身看着远去的背影,淡然的笑容被雨水打湿,苦苦的变成泪水滴落在润湿的空气里。
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女孩推开门,银色的月光洒了满屋,
苍白的月色勾勒出少年落寞的背影。
“今夜的月亮很漂亮吧。”少年的笑容多少有些憔悴。
女孩的目光驻足在对面煞白的墙壁上,上面影影绰绰有着树影摇曳。
思绪就这样被轻轻的划开。
曾经有一个和月光一样苍白明净的孩子就站在这面铺满枫叶的墙边,扬起尖尖的下巴,
微微牵起的嘴角,笑得任性。
“他要见你。”
少年蓦然回过头
……
“明天下午四点,我来安排。”
女孩冷漠的转身拉开房门
“谢谢你。”
女孩开门的手一瞬间握紧,
“我并不是为了你。”
清冷的气息透过来,不用回头。是的,你来了。
因为他的笑容突然开朗。因为他的眼睛在那一瞬间暖的化了一江春水。
若我爱的是仙道,那种眼神会让人转瞬间迷失了心魂,就此沉溺。
被那种深沉温柔的眼神包容着,仿佛结界似的,任何人无法融入,就连时光也无法入侵。
看着你一步步的走向他,看着冰冷的眼神渐渐有了温度,寒星般的眸子里流光溢彩。
到底是谁在编制魔法?
在榆树寂静无声的浓荫里,你和他的眼光纠缠着,像是明亮的月色在暗夜的海中摇曳。
风起,榆树的叶子沙沙的轻轻巧巧的和碎了的阳光愉快地跳着小步舞曲。
如果这一切可以美到与世隔绝,那也可以痛彻心扉。
明明只是这么简简单单的彼此凝视,却仿佛有无数细到无形的针刺入肌肤,
让人痛到不能自己。
想要尖叫着逃离,我受不了,这场他和你的爱情竟可以让周围的一切都形神俱灭。
我不知道,只是泪盈于框,浑身止不住的颤栗着,却偏偏无法动弹。
快啊,快走啊,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带着你逃离,若是这么相爱的话,为什么要分离?
我张嘴,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当我以为我快要被这种静默的气息吞噬、毁灭的时候。
远处教堂的钟声响起,惊起白色的飞鸟,杂乱的脚步声和鸟儿振翅的声音交织着
……
该来的还是要来的……
现在想想,我也许可以明白仙道那一天为什么没有带你离开这里。只是那一天我是恨着他的。
那是我第二次看到你哭,无声的隐忍得哭着,任泪一滴滴的落在苍白的手背上。
我恨着仙道,恨着他怎么可以舍得让你这样哭着,恨着他在你额头上轻轻留下的吻,恨着他拉着你的手在你耳边轻语,恨着他松开你的手,看着你离开。
过了几天,我离开日本回到美国,大概是因为知道你也被送到美国读书吧。
四年后,我在英国见到了仙道。
他依然留着嚣张的朝天发,嘴角依然挂着漫不经心的笑容。如果是有什么改变的话,那就是少了些少年时的青涩,多的了些沉稳吧。
我们之间客气得聊着天,我和他都知道彼此的心不在焉,忽然觉得悲伤起来,因为我见到的这个仙道是不完整的仙道。然后莫名的就有些愤怒起来。
“为什么不带他走?”这句话不自觉地冲口而出。
这句话好像把周围的空气凝固起来,我和仙道都愣了一下。
然后仙道淡淡地扬起嘴角,带着宠溺的、悠远的笑容转头凝视着天空。
天空像是被拔高似的,蓝的如此纯粹。
原来,思念也可以布满整个天空。
几个月后,我听说仙道失踪了。
而再见到他是一年后。
那是美国大学生篮球总决赛的最后一场,偌大的篮球上人声鼎沸。
只有这个时候,我才敢这样毫不避讳地看着你。你不知道吧,那几年来我一直在看你的比赛,一场也没有错过。
我看着你,看着你一点点地成长,等着你把仙道一点点忘掉。
我看了五年,等了十六年。
我看着你和你的队友夺取最后的胜利,我看着你投入最后一个制胜的球,看着你的队友相互拥抱着庆贺……
看着你站在球场中央向观众席缓缓举起的右臂,眼光直直的射向我的右后方。
我回头,仙道抄着手站在那里,浅浅的笑着。
我看着银色的光圈在聚光灯下一闪之后,从仙道的手中稳稳的投向你的手中。
在我刚意识到那躺在你手心的是一枚戒指,你就握紧了手。
傲傲的昂起下巴看向仙道,嘴角斜斜的勾起一丝弧度,笑得任性。
一如初见时的你。
。。。。。。
我不祝你好,有他在你又怎么会不好呢?
倚在窗口,满天星光灿烂。
女孩松开手,被撕成碎片的信纸如同蝴蝶的翅膀,缤纷飘零。
远处的涛声阵阵的拍打着海滩。
翩然翻飞的纸片也随风随浪而逝……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