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传说
作者: 帘珑,收录日期:2006-07-27,818次阅读
我的前世是一匹马,一匹爱在草原上奔驰的野马。在朝阳还未升起,早霞却映照大地时,我便长鸣一声,向无边的彼端飞驰;清新的风从我四周划过,草原随处都有鲜嫩的食物,天山的雪水汇成的泉水清冽甘甜,还有一股彻心的凉爽。我每天都很快乐的驰骋着,远远眺望成群的伙伴,我总是独来独往,不受任何约束,可是我并不冷漠,我有一颗温暖的心,它们都很尊重我,因为我跑的比它们中的任何一个都快,因为我会热心地帮助它们中每一个遇到困难的伙伴,所以即使没有和大家在一起,我依然感受到它们的关注与支持,也因此我更加的快乐和无虑。直到有一天我遇到了他。
他是一个新崛起的小部落的“可汗”,人们都这么称呼他,可是从他冷漠的眼神中我可以看出他并不喜欢这个称呼。
那天我们遇见时,我正在天河边喝水;他受了伤——在刚刚结束的一场与别的部落的战争中,零落的战甲遮不住他雪白的肌肤上的一道道很深的正流着血的伤痕。我是草原中皮毛最白最引人注目的一匹马了,可是我觉得他比我还要白,苍白的很无助!
就在他低头从河里捧起水打算清洗伤口时,后面追来了十几个骑着马的人;他们的马刺深深地扎在我那些兄弟的腹部,那些兄弟也曾是草原上速度极快的良驹,可是现在它们却不均匀地喘着气,疲惫的难以保持正常的速度,因此鞭子更疾更快地落在它们身上,留下一道道血痕。那些野蛮的人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围住了他,其中一个人手上还抓了一个正在熟睡的婴儿,真是个可爱的孩子,小脸睡得红扑扑的,还不知道现在发生了什么。
“流川枫,你乖乖投降吧,现在你以为你还能逃吗!”话虽然说的很大,可是声音地颤抖却掩盖不住他的害怕,围成一圈的人虽然对手只有一个仍是如临大敌的紧张。那个被称做流川枫的人站起身来,在血红的夕阳中,就是一个真正的战士,周身散发着一种无人可及的气质;当看到那些人手中的孩子时,他的眉头拧紧了,冷漠的眼中闪现出轻蔑的光,“你打算用你们公主的孩子来威胁我吗!”他的话就象山顶端的冰一样透彻与寒冷,“赤木的孩子,你的确可以不在乎的!”提着孩子的人向周围的人使了一个眼色,瞬间,孩子就被抛到了天上,同时有五、六只箭对准了孩子,流川想也没想就跃了起来——这是一个陷阱,我又急又气,流川枫一定也明白,可是——他毫不犹豫的抱住了孩子。
箭,一支也没有射出,可那些人也很阴险的笑了,抱住孩子后的流川脸色惨白,眼中的杀气喷薄欲出,“哈,哈,哈”在一阵令人不寒而栗的笑声中,那些人策马而去,流川却站着动也不动。我很疑惑,究竟是怎么了,只见流川闭上双眼,一滴泪——从他的眼角滑落,他放下那孩子——手在流着黑色的血,从腰间拔出匕首,在河边挖起来;我不解地慢慢走近,他看了我一眼,没有停止手中的挖掘;在看清楚之后,我只觉得一股怒气不可抑制的从心里冲出,我想杀了刚刚那些人——孩子早就死了,脸上红红的是胭脂,在孩子身上扎满了细蜜的针,其中一些沾了血——流川的血;从血的颜色来看,那些针一定是有毒的!
我担心地看着脸色越来越惨淡的他,他的动作越来越慢,每一刀下去的深度也越来越浅,我明白他是为这个婴儿建造安息的地方,血沿着他的胳膊、手、指尖融入土中,单薄的背影却显现着令人敬畏的庄严。我走上前去,用我有力的前蹄帮他,他又看了我一眼,包含了一种复杂的感激。对于婴儿,一个不大的坑就可以了,他颤抖着双手把婴儿放进去,掩上土。当婴儿被土完全掩盖的一刹那,他整个人都开始变了,如果说从前的他象一个战士,那么,现在他就是一个战神了,那种强大的复仇的气息弥漫在他的周围;可是一个不稳,他跪倒在地,是中的毒发了。
“救他!一定不能让他死!”我心中强烈的呼唤着,然而,现在举目望去,视野中有生命的就只有我们两了。我轻轻拉了一下他的衣服,示意他上来,我带他走;可是他努力了很久却依旧无法攀上我的背,在最后一次努力失败摔下来时,血从他的嘴角流出,成了他雪白容颜上凄美的点缀。我凝视着他坚定的双眸,觉得自己无法自拔地陷了进去。
在黑暗来临的前夕,我跪下从未曲过的双膝,让他坐上我从未被任何人驾御过的脊背,为了他的生命而飞驰起来。我跑得从没象今天这样稳过,也从没象今天这样快过;我听见风啸的声音,看见黑暗的追逐,可是我心里只在感受着他微弱的生命。“必须找到人!能救他的人!”我不停地告诉自己,也不停的跑。应该是跑了很久,因为我已经跑过了自己的极限,有一种从未有过的感觉充满了心间,是怕——怕他死去!
听,什么声音——是的,是我同伴的声音了,我激动的用全身的力气跑向声音的来源。看到了,看到它们了,还有人,一些与流川有着类似打扮的人,流川有救了!我真想长鸣一声,可是我什么声音也发不出来,嗓子中只能传出干涩的喘气声。
“可汗!”那些人看到流川后立即围了上来,流川已经倒在我背上没有回应了。一个文弱的有些书生气的人把了把流川的脉,急忙叫来一个强壮的红发青年抱下流川;看出来他们紧张他,关心他,我知道找对了!
跟着他们来到不远处的一个营地,流川立刻被带进了一个帐篷,随后就有人不停的进出,印象最深的是一个哭着冲进去的女孩还一个很胖很胖的白发老头。我焦急的等候着,那个书生气的人却叫人来到走我,“是它救了可汗的命,带它去喂最好的粮食和水,安排最好的地方给它休息!”虽然很累,却一点不想离开,宁愿放弃那些急需补给的养分,他们见我不动,便试图拉我,我几时被人驯服过——于是他们放弃了,不水和食物拿来放在我面前,我这才吃起来。当我喝完最后一口水的时候,天已经蒙蒙亮了——流川,我们跑过了一个黑夜,这个新生的黎明,希望对你有同样的意义,千万——不要——离开!
我就站在帐篷前直到中午,来来去去的人对我投以尊敬的目光,我已经不在乎这些了,我只希望能看到那双清澈的眼睛。终于,那个哭着进去的女孩子出来了,她很漂亮,是我在草原上见过的最美的女子,可是,我在乎的仍然是那个在帐篷里没有出来的人。
“彩子,”那个书生气的人喊住她,指着我说“就是它救了可汗,它从来就一直站在这儿”,她感激地看着我,却一点也不惊讶,“谢谢你,谢谢你救了我唯一的弟弟,他现在已经没事了,你也休息一下吧!”是吗,我放心地想,可以休息了。
此后每一天我都去看他,可是都没有见到。营地的人都紧张而神秘的忙碌着,从只言片语中我了解到,流川中的是很罕见的毒,要是再晚一个时辰,或是没有遇到那个白发老头——神医安西,就救不过来了。现在他们在散布流川已死的假消息迷惑敌人,而敌人也确信不疑,他一定不可能及时被发现得救的。他们准备反击了!
直到半个月后的一天,我照常早早地去看他。远远的,就看到一个白色的身影伫立在出升的太阳下,威武俊逸;我热血沸腾,加速奔了过去,他听见声音回头看见是我,便笑了——他竟然对我笑了,停在他身边,他抚着我正飘舞着的鬃发,“我记得你跑的很快,……能带我去追太阳吗!”我点点前蹄低下头,他轻巧地跃上我的背,我迈开四肢,向着那太阳的方向追去,我觉得我们两都象飞起来一样,我的心情从没有这么好过,我知道,从此以后我不会再独自驰骋了,我原先的自由会因为现在和我一起飞的这个人而不再无拌——一种幸福的牵拌!
以后,我成了他的战马,他称我为“彰”,望的是天下间能够彰善瘅恶,我很喜欢这个称呼。草原上行军作战离了马是不成的,所以,我现在是他的一部分,我相信他也是这么认为的。战场上,我总是灵活地穿梭着,不让那些不张眼睛的刀落在他身上,他在奋力拼杀的同时,竟也不忘我,常为我挡下突现的危险。当战争的空隙,他喜欢和我一起到远离人群的地方,看看天空,说说话。其中有关于那个孩子的事,让他无法释怀,孩子的母亲是敌族的公主,父亲则是流川麾下的大将赤木;又是一个悲剧的爱情,或者不应该称之为爱情,孩子的母亲一直在利用着赤木的感情,包括孩子的死,赤木都一直认为是流川的见死不救造成的,流川不忍心伤害用情已深的赤木,便不好揭穿公主对赤木的谎言,于是君臣关系越来越微妙。我感受到流川坚强的外表下其实是一颗非常纯真的心,我常常体会到他在战场上的那种对人生命的迷茫,他生活的真的很累,很压抑。
当草原的秋天来临时,他也面临了一场最大的战役。那天傍晚,我们照例去散步,在我的奔驰中,他突然对我说“我们去天河边”,我一步不停的掉转方向;为什么要去那里呢,我心中有些不安,可只要是他说的,我就一定会照办。河边,他寻找着当初埋葬孩子的位置,可是所有的痕迹都被大自然洗刷掉了,他失望地带我到河里,为我梳洗身体,“你真是一匹好马”……“我还没有和你说过谢谢呢”他断断续续说着,微长的头发遮住眼睛看不清楚神情,“你应该是自由的”……“是我拚住了你吧”,我用身体蹭他,告诉他我愿意为他,他搂住我的脖子,“真有点舍不得——除了姐姐,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了!”光明又一丝一丝的消失了,黑暗中,和那次不同,我希望明天永远也不要到来,不希望!流川一直靠着我,说着许多事情,显出“可汗”不能在众人面前表现出的担忧与无助。他知道我懂,只有我是懂他的!
新的一天还是不可抗拒的来到了,流川有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与威严,“出发吧,彰!”
此一役,战的烽火连天,死伤惨重,我和流川都不同程度的受了伤,不过,胜了!踩着遍地的血迹,流川脸上见不到一丝喜悦,只有深深的悲痛。军队欢呼着进驻了对方的营地,我和流川慢慢落在了后面。“一将功成万骨摧”他低叹,我望着他,可是以后你可以让众人和平安乐的生活,所以为了那一天,你不要后悔!
他体会了我的鼓励,可依旧愁容满面。“流川枫!”是赤木,“你为什么不救我的女儿?”流川没有说话,“我知道你恨她的父亲,可是这与孩子有什么关系!你为什么不救他!”流川淡淡地说“我尽力了!”。两个人就这么一前一后的站着,空气中安静的没有了生气。“世上许多事都是这样,没有办法让所有人都明白你”流川不知是对谁在说,忽然,他俯身抱住我的脖子“带我跑吧,越快越好”虽然很累,我还是毫不犹豫的再次奔驰起来,很久很久,他在我耳边很轻很轻地说道,“我最喜欢你鬃发都飞扬起来的感觉,很快,快的可以把一切都忘掉!看到他们都竖起来,我就知道……”话未完,人却松了手;我一惊,收不住脚,感到他向右边倒去,不能让他再受伤,我把自己整个身子倒向左侧,虽然冲力让我的皮肤被地面划地伤痕累累,但可以缓冲他受伤的程度。我挣扎起来看他——他闭着双眼,很安静地躺在枯黄的草中,没有一丝气息,柔和的象个婴儿。我知道自己的心在一寸一寸的破碎,虽然知道或许着是他最好的解脱,可是我依旧心痛的无法自拔,身上、心上的伤让我再也无法支持的轰然倒地——枫,等我,下辈子我一定会找到你,从此不再分开,等我,我会让你认出——飞扬中的鬃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