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灿烂 12-15
作者: 阿蝶,收录日期:2006-03-24,1825次阅读
12
仙道接到藤真电话后两分钟内穿衣提枪下楼,正好看到藤真的车从黎明前黑暗的街头疾驰而来,车嘎的一声在楼前停下,顺路载上他,继续向北区前进。
藤真的车开得快而稳,即使这样,转弯的时候由于离心力过大还是让座上的人倒向一边,仙道赶出门时没来得及往肩上背枪套,这时刚刚带好,正穿外衣时一头撞上车窗,很恼火地拉下安全带扣上,咬牙切齿骂道:“那个笨女人,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由于睡眠不足而有些眼窝下陷的藤真回答得更没好气:“但愿这次她知道。”
仙道揉着被撞疼的额角,多少有些迷惑,“话说回来,相田怎么会突然打电话找你而不是直接报警?”
“也许是因为我给了她名片。”
仙道无可奈何,揉额角的手放下来,在面前扇了一下,表示他的无话可说。
“我们应该庆幸她不是直接报警。”
“为什么?让我们有机会凌晨四点在街上开飞车吗?”
“把相田从摩托车上扔下来的是流川。”
仙道楞一楞,不知道是没听清还是怎么的,“啊?”
藤真撇撇嘴,加重语气重复一遍:“流川。”
仙道听明白了,沮丧地低头用手挠挠因为没来得及梳理而耷拉下来的头发,“这样的话,希望枫没有把她扔得太惨。”
他们在北区近郊电话亭附近见到正瑟瑟发抖的相田弥生,她看上去十分狼狈但完好无损,这使来接她的两个警察认识到扔她的那个杀手已经相当手下留情。相田的脚上没有鞋,丝袜破了,看上去曾光着脚跑过很长一段路,她的衣服从背上到牛仔裤的裤脚都是尘土,显示出当她被人从摩托车上粗鲁地推下时是滚落在地的。
相田的脸上满是惊恐的泪水,“他们要杀我,他们在追我!”她跌跌撞撞地从躲藏的黑暗角落跑出来,扑向从车中钻出接她的警察怀中。
藤真有些尴尬,抬手欲隔开些距离却感觉弥生在怀中瑟瑟如受惊的小动物,那个刁蛮的女强人影子全然不见。藤真本也不真是那么铁石心肠,这一来恻隐之心慢慢生起,只好扶相田进了车后座。仙道见到,知道弥生惊讶过度不可能马上盘问,虽然黑暗中没有发现有追杀者的迹象,但三个人总不能就这么放心地呆在这里,于是自觉移到驾驶座上,开车驶向城中警局。
进藤真办公室后仙道给弥生端来杯热咖啡,藤真则给看上去颇为可怜的记者小姐递了把毛巾,相田在擦了脸又喝了热水之后情绪慢慢稳定下来,也随之找回她的自持力。
“那个叫流川枫的混蛋,老天保佑他别在某天被我推下车!”虽然是有一定自控能力了,相田小姐嗓子眼里压出来的低低咆哮还是气势很足。仙道揉揉鼻子,他想也许把相田小姐带回舒适的环境是一个错误,他更喜欢看这个女人茫然无助的样子。藤真或许也有同样的后悔,不过长期负责扫黑组对外接洽事务的他相较仙道而言在应付各式人等方面要有经验得多,也就更不容易从表面上看出他的情绪。
“我认为这种可能出现的机率很小。”藤真不太客气却仍态度温和地告诉相田,“事实上不是自己从流川枫车上走下来却还活着人您是第一个,相田小姐。这次您跟踪的是个危险的杀手,您该做的是感谢上帝让您还活着而不是考虑哪天去报复他。”
“报复?不,不是报复!虽然我认为他很混蛋,可不会昧了记者的良心说话,”相田恨恨地哼一声,“就算不想承认也不知道他放过我的原因,但至少这次确实是他救了我。”
“那么请您把全部的事实向我们叙述一遍,也许我们可以帮您找出原因。”仙道摊开记录本,向相田摇摇手中的笔,示意她可以开始说了。
弥生小姐皱起她漂亮修长的细眉,她并不是很情愿说出一切。相田是很聪明的,她很清楚面前的两位警察虽然看上去温和可亲,也没有对她今晨的莽撞行为提出什么真正意义上的指责,但她知道他们对此相当不以为然,在某种程度上也许还认为她是自作自受。
……是的,自作自受,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她参与其间的不是吗?一切也不过是自己一厢情愿罢了……
相田弥生的眼光黯淡下来,带着些许的悲哀。
“您为什么会去北区?难道您跟踪的人去了北闸仓库?”仙道问。北区接近港口,那里最接近弥生报道专题的目标物恐怕只有北闸仓库了。
“我只是想知道越野刑警看到了什么。”相田不情愿地低声回答,“我不傻,就算你们从来不说,可我知道他是替我死的,是我的一句话令他去死,我不想不明不白被这件事谴责良心一辈子!”
黑色的钢笔在纸上划过深深的痕迹,仙道从记录本上抬起头,“如果您因为这个原因送命,越野就白替您死了。”
从办公室屋顶,苍白的灯光倾泻下来,洒在相田弥生脸上,在那里,有着优美弧线的鼻翼阴影遮住微颤的嘴角,令她的脸从某个角度看过去有些扭曲。“你居然说得如此轻松,他不是你的搭档吗?”相田的声音里有种抑制不住的愤怒,甚至忘记了尊称一个“您”字:“我承认我在蛮干,可至少是在行动,你呢?到现在为止你又为他的死做过些什么?”
“您希望看到仙道警官怎么样呢?痛哭流涕还是借酒浇愁,很遗憾,那与事无补,也是我们其他人不想看到的。”藤真礼貌地打断相田的指责,“您似乎很善于转移话题,相田小姐,还是让我们回到您今天去北闸的经历上来。”
相田弥生开始冷静,她毕竟是个受过良好教育的女性,片刻之后某种职业性的微笑已经显现出来,“你们想知道什么?”
“全部。”
女记者在心深处某个地方悄悄叹了口气,全部?全部也不过如此,只是你们不信罢了。她想,其实自己也并不信任他们吧?所以才会一个人去了北闸。
昨夜和在北闸当保管员的弟弟彦一用电话聊天时知道了傍晚北闸仓库有些陌生的人员出入,弥生并没有往心里去,那时她的心还没有从下午葬礼的悲伤氛围中解脱出来,恍惚眼前还不时晃出最后见到越野时,那个年轻的探员在街头微风中皱起清秀双眉挥手赶她回家的样子。然后便是午夜梦回,忽然见到越野血淋淋的向她走来,一向睡眠质量极好的弥生竟从梦中惊醒,睁眼见忘了关上床头灯,昏光中照见黑色的葬服搭在屋角的椅背上,孤零零冷清清。
弥生在把黑色的衬衣重新穿好,换上牛仔裤并站在楼梯口时才忽然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想干什么,她站在楼前吹着冷风,确认自己是否只是一时头脑发热。相田小姐最后确认不是,自己很清醒,一切都安排得很有条理,没有带要闪光的相机,没有带会碍事的大首饰,甚至没有拿车钥匙——开车去目标太大也许无法接近?
今夜有云,没有月光,只有天边萧索的两颗星,弥生在走向拦下的出租车时看向其中亮些的一颗,她想它是年轻的,也许今夜才诞生——她清晰地记得某种传说,相信那必然是某个刚死的亡灵化成。
弥生肯定自己必须去,为了梦里那个令她不安的血色灵魂。
凌晨的出租车把相田弥生带到北区工业园的码头,这里离北闸的仓库还有几公里的路程,弥生在走过很长一段路后有些后悔穿出来的硬底鞋。弥生一向是懂得养生的,然而最近工作很忙,离上次去健身房已有很长时间,那跑鞋一时找不到,只好拖了唯一一双平跟出来,可到底是皮鞋的样子,走远了有些脚疼,最恼火的是硬底的鞋在水泥的地面上怎样也无法消去声音,好在虽说北区的工业园常常彻夜机器鸣响,这三四点的码头却是人迹最少的时候,相田在半个小时之后,终于看见北闸巨大的仓库在暗色天幕下黑乎乎的影子。
弥生对自己的行动有相当的自信,从学生时代就一直坚持的体育锻炼使她得益匪浅,也使她在报社同仁中以旺盛的精力和超强的行动力享有良好口碑。出身大报社会新闻版的相田记者并不屑于狗仔队那种偷八卦的报道方式,但在耐心等候和潜入目标的手段方面却是认真向狗仔记者们学习过的,因此一路摸到仓库附近还算是顺手。
仓库后面黑漆漆的巷子没人,弥生以前到附近探望工作的弟弟彦一时曾在白天路过,记得那巷子的尽头是公路的边缘,只用一道窄窄的铁栅隔开,栅门上的铁链与铜锁记得已经生锈,弥生决定从那里靠近仓库然后围着库房转一圈。从仓库高处通风窗里漏出来的灯光使弥生相信那里面诚然藏着什么秘密,她并不指望可以进到里面去探听什么,只希望至少可以从外面观察到什么值得注意的东西。
相田弥生是个聪明的女人,与同龄的女性比起来,由于工作的关系她要成熟得多,掌握的各种社会经验也要丰富许多,但这一切并不能保证她生平第一次与黑道的正面交锋会安全顺利。这个游离于社会规则之外的世界并不适用于她的经验,相田在黑暗中走进仓库后的小巷试图靠近仓库墙壁后发现事情远远比她想象的困难。
她原本是想找个什么地方攀援到透气窗处,比如说防火梯或杂物什么的,但是没有,仓库四周清得很干净,而防火梯根本就是没有,现实不是电影或小说里讲的那么简单,面对着光光的水泥墙壁,弥生一时间有些无所适从。仓库的大门是紧闭着的,窗户是极高的,这个钢筋混凝土的庞然大物城堡一般矗立在她面前的黑暗里,仿佛在嘲笑她无处下手的窘境。弥生颓丧地背过身贴着仓库墙壁坐下来,她考虑着自己是否应该就这样回去,直到一条黑影毫无预警的从天垂绳而降,无声地直落在她面前。
相田弥生在那双凉冰的手扳住她的头和脖子时并没马上反应过来,事后她发现只要愿意,那双手完全可以在她发出“啊”的一声惊呼前就轻易把她的脖子拧断。那双手没有那么做,也许是因为意识到什么并没有毫不犹豫地下手,而是转而把惊呆的弥生拖出墙角暴露在微弱的星光下。
黑夜里相田看不清对方那双黑色的眼睛,那双有力的手把她拎起来又放下,松开手一把推开,然后相田看见一个用针织面具遮住整个面部的瘦高个子从黑暗中走出来,轻松拉下从仓库顶端垂下的细绳绕向肩头,头也不回的走开。
他当她是透明人。
弥生忽然就明白这个人也许和她是有共同语言的,“喂!”她追上去轻轻叫了一声,“告诉我你看见了什么?”
他不理她,继续走向仓库后的小巷。
弥生听见仓库门口有开门的声音,有男人轻松地交谈着从里面走出来。
“不告诉我我就喊了。”相田觉得也许威胁会管用一些,但她立刻发觉自己打错了主意。现在,在星光下相田可以模糊的看见那双黑色的眼睛了,那眼睛里放出的冷光令她相信听到这一句威胁的那个人也许比仓库门口的人更回危险,相田下意识倒退了一步,脚下不知道怎么就扭了一下,跌倒在地。
“什么人?”仓库门口的男人们听见了这微弱的摔倒声音。
相田看见那个蒙面男子飞快地转身就走,仓库门口的男人们大声叫着跑过来,间杂有拉开枪栓的声音。
相田在听见枪栓响的时候完全清醒了过来,迅速把鞋从脚上拉下,追向循向黑暗中的那个男人,“帮帮我。”她对那条影子喊到——如果一定要选择一边,相田宁可选择没有拨枪的对手。
蒙面人对相田奔跑的速度有些诧异——他并不知道相田弥生在学生时代曾一度是青少年女子短跑纪录保持者,在刚刚掐住她的脖颈时只是感觉到这个女人的肌肉结实度远比外表上看去的强劲,却没有想到放过她会给自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或许是因为对于脱逃有自信,男人走得并不慌张,这样无意中给相田提供了赶上的机会,相田提着鞋追上来,慌张的叫道:“别留下我,他们会杀死我的!”
相田是过于缺乏经验了,她并不知道如果没有她的喊叫,那么他们其实可以不被发现的悄然离开,然而这一声叫喊却为尚在寻找入侵者的仓库守护者们提供了准确方位,随即相田听见有什么划过耳边的空气,弹在巷道的水泥墙上,发出沉闷的声音。
再迟钝的人也不会误认子弹,即使没有听见枪声。相田尖叫一声,几乎跌倒,她以前不是没有见过枪,但与子弹如此接近却是生平的第一次,她突然想到今天晚上她一直都忽略了一件事——死。然后她感觉到身边的那个男人推在自己背上的大力,“跑!”她听见他低沉的声音。于是弥生开始跑,拼命地沿着巷子跑下去,她听见杀手们追上来的声音,子弹从耳边擦过的声音,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了?怎么会这样?
弥生在开始拼命奔跑的时候忘了回头,所以她没看见蒙面的男子并没有跑,而是手脚伸开,撑在狭窄的巷道墙上。当弥生突然发现逃跑的脚步声是如此孤单而回过头来时,正好看见那黑影从空中掉下来,掉入追进巷道后不得不前后分开的追杀者中间。
“天啊!”弥生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他以为自己是谁?兰博?”她只有更快地往前跑,她无力回去拉他一起走,只好希望那些人在打倒那个莽撞的个人英雄之前不会很快追上来。
弥生撞到了铁栅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她忘了……居然忘了这道铁栅……
弥生绝望地坐倒下来,看向身后……
一道黑影从她身边掠过,几乎没有停滞地轻松跃上铁栅。
弥生惊跳起来,她看到杀手们跌跌撞撞在星光下扑向她,手里晃着枪。
“救救我~~~~”她尖叫着猛地回身扑向铁栅,向上伸出手,“你不能这样丢下我不管!”
铁栅上没有声音,那个人也许已经跳下去了,弥生想他放弃了她,原本他对于她就没有任何责任的不是吗?弥生听到哭声从自己嗓子里冲出来,也看到子弹打在铁栅上碰出的金属火花。当她几乎要绝望地再次跌倒时,一只手从铁栅上探下来,把她拎离了地面。
弥生几乎是被人从铁栅上甩到另一头的,她从地上翻起来的时候意外的看见铁栅这边的公路边缘停着一辆黑色的摩托跑车,这黑色的影子溶在夜色中是如此诡异,宛如一道幽灵的影子。铁栅上的黑影跳下来,跑向那车,弥生的鞋在巷道的奔跑中已经丢失,于是她空着手扑过去,在那跑车发动之前跳上后座,紧紧地抱住了那男人的腰。
“滚!”弥生听见车手愤怒的喝声,她没松手,抱得更紧。
有追杀者开始爬铁栅,另一些则通过栅间向这边开枪,男人迟疑了一下,发动了跑车。
风象刀一般割疼了弥生的脸,车开得那么快,在拐弯的时候几乎横倒下去,弥生看到公路中间的白线迎面扑来,然后在最后关头又迅速远离,她在那一瞬间几乎心跳停止。弥生从搂着的这个人背后似乎可以听到他心跳的声音,始终都是平稳的,感觉不出受到什么影响。
也许他从来就没怕过!弥生疑惑地想,会怕吗?这个人,其实始终都控制着局面吧?
弥生没有来得及找到答案,远远的听得见背后有汽车的声音,有车从仓库那个方向追来。弥生听到前面的人低低骂了一句什么,然后感觉到车身颤了一下,跑车驶下了公路,再往后弥生就感觉到一阵颠簸,身体随着车身的左拐右拐而不停的东倒西歪,当又一次剧烈的颤动过后,车停下来,弥生发现他们重新上了公路,停在一处公用电话亭的旁边。
这次,开车的人根本就不征求她的意见了,弥生眼前一花已经被粗鲁的从车上推下来。“不要丢下我!”弥生惊恐地大叫,但那车已经疾驰而去了。
晕黄的街灯照亮了车离去的道路,也让开口欲呼的相田弥生第一次真正看清了那个背影,她被定在了原地,呼唤声生生地吞回了口中。
弥生记得那个背影,当她在停车场边按下快门,记录下那张令她吃不下晚饭的照片时,那个开枪者的身影就如烙印般深深烙在了她的脑海里,她永远忘不了那脑浆迸裂的时刻,正是那个人,生平第一次如此近距离的教会了她什么叫残忍。
“流川枫……”这个恶魔般的名字从弥生战栗的嘴唇中吐出来,她几乎是连滚带爬地扑进了电话亭。
谢天谢地口袋里有硬币,她拨通了彦一的电话,没有人接。
找谁?还能找谁?
她在脑海里迅速过滤着一个又一个名字。
在第二次伸手拿硬币的时候相田弥生的手碰到了一张硬硬的纸片,那是下午从葬礼上回来下车时随手从驾驶台上拣下来放进口袋的东西,那时她因为热而脱了外套,因而是直接放进衬衣的。
弥生在电话亭昏暗的灯光下对着名片上的号码按下了拨号键。
一声……两声……
夜的黑暗从四面八方向电话亭涌来,远远的,若隐若现的传来汽车的轰鸣。
“求求你,快来接……”她惊恐地看着外面,低声恳求,然后她听见话筒被提起来,传来一个满含睡意的男子声音,“我是藤真。”
相田弥生在一小时后安全坐在警局办公室里回忆起这段经历的时候并不快乐,面前的两个男子让她意识到自己曾经的失态,虽然他们只是认真的听着她的记述,也没有对她叙述中刻意淡化的紧张加以细究,然而弥生仍然领会到极深的挫败感,她为此十分沮丧。
藤真在听完弥生的讲述后很认真的问道:“据您所知,守仓库的人有没有看清你的脸。”
弥生摇头,“没有,但我的鞋留在了那里。”她补充。
“那双鞋上有明显属于您的标志吗?”
“没有,我只在家里休闲时偶尔穿穿。但是,还有个问题,”弥生低下头,看向自己的手指,脸色变得苍白,“我的戒指丢了。”
藤真记得她空空的手指上原来是有枚白金镶钻的戒指的。
“那上面有名字吗?”
弥生没有回答。
“有吗?”藤真再问一次。
“有一个……”弥生回答,有些犹豫。
“谁的名字。”
“我不想回答。”她抬起头,狠狠看过来,“这涉及到我的隐私了,藤真先生!”
“好吧,我们可以不问那个确切的名字,如果您坚持这么认为的话!” 藤真皱起眉,“但您必须告诉我们从那个名字能否找到和您的关系。”
“……我想不能。”弥生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复杂的东西。
藤真并没有忽略那一丝复杂。
“好吧,相田小姐,在确认您没有生命危险之前,我们会安排对您的保护,现在由仙道警官送您回家。您可以继续去工作或做您想做的事情,但今天早上的事情,我希望不会再发生。”藤真对相田弥生说,看向正拿记录本给弥生签字的仙道,看到他不满的眼神。
“如果你愿意写前天那场大火以及今天这件事的报告,或者由我送弥生小姐回去?”藤真明知故问。
仙道耸耸肩。
藤真拍拍他的肩膀:“九点前,我会安排人去替你回来。”
仙道一直没有说什么。
出警局的时候天已经亮了,由于仙道和弥生都没有开自己的车,于是便打车去弥生的家。她的家其实离警局并不远,离海也很近,仙道在走进她家客厅时,听见海鸥在远处海面上觅食的叫声。
相田弥生走进浴室梳洗的时候,仙道在客厅里翻阅沙发上的杂志,他发现那是一些时尚的女性专题杂志,登着些美容纤体还有些心情之类的小文章。仙道随手翻了翻沙发边用木架支撑的手工布制杂志袋,发现里面多半是这类东西,从阅读习惯来看,相田绝对女性化,实在难以相信这样的女子竟会夜探黑道的场所,刚刚从枪弹之中逃生出来。
门口传来轻轻的响动,仙道拨出肋下的枪,站起来走向门边。弥生披着湿淋淋的头发打开浴室的门,一眼见到仙道的枪,楞住,仙道向她摆摆头,弥生回过神来,于是没有出来,轻轻地把门从里面反扣上。
一声清脆的门铃声响起,仙道拨开门上用一个工艺小木牌挡住的窥视孔。
外面站着一个漂亮的女人。
仙道楞住,想了想,打开门。
门外的女人在看到仙道的第一眼时也楞住,在窥视孔看不到的低处,她手里有只小巧的掌心雷正对准开门的人。
“没想到是你,彩子。”仙道手里的枪也对准了彩子的胸口,他露出惊诧的表情,“我以为北闸仓库是属于焰门的?”
彩子却突然笑起来,对准开门人的掌心雷没入她的袖子。
“早该想到,他会那么干脆说明那女人是谁,肯定算准了你们会保护他。”她用欣赏的眼光上下打量仙道,“警察,不如请我进去谈谈?”
仙道微微笑了笑,收臂让枪口向上,从门口让开。彩子闪身从他身边走进了屋里,仙道在她身后关上了门。彩子毫无防备地把背对着他走向客厅,似乎在表明着她的诚意。
“相田弥生在吗?”彩子在客厅坐下来,很优雅的跷起腿,她的腿从裙下露出来,有着十分优美的线条。
“在,但在确认你没有恶意之前我不能让你见她。”仙道在她对面坐下,枪平放在膝上,并没有放松戒备。
“呀……既然被你看见了,那么见不见她也不是很重要了。”彩子咯咯地笑起来,红唇间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也不过是受人所托罢了。”
“谁的托。”
“三浦台。”
“我以为你们并不是合作关系。”
“以前不是,不过现在不一样,既然他们以前的合作伙伴不行了,现在换一个伙伴也是正常的。”彩子随手翻了翻几上的杂志,“他们很尊重本地的规矩呢,所以没有乱伸手,而是拜托我们查一查昨天晚上的事啊,你知道,白馆会议以后,一直由北门负责本地区道上秩序的维持。所以我来这里,也不过是向弥生小姐提几个问题罢了。”
“拿着掌心雷提问题?”
“可是仙道君,你不也正这样提问吗?”
“这是我的职责。”
彩子很调皮地大笑起来:“哦?那么彼此彼此了。”
“职责都摆明了,现在怎么办?”仙道并摇了摇手里的枪,“也许我可以帮相田小姐回答你的问题。”
“不用了。”彩子摇摇头,“如果警察已经介入,那么一切都很清楚,还用得着问吗?”
“那么你们也该清楚警方已经知道北门是贼喊捉贼,其实自己也介入了昨天的事情。”
“是的,现在我们似乎选择合作会比较好些。”彩子露出好看的牙齿笑,“这样吧,既然我们都知道对方要什么,不妨做个买卖,我放过弥生小姐,想办法应付三浦台,你借我一臂之力。”
“我的力量?”
“你明知道不是你个人。”彩子晃晃手,她的手上不是一般女性长长的指甲,那是双适于开枪或格斗的手,指甲修得短而整齐,“我们有共同的敌人,相信你是清楚的。”
“我不能随口答应你。”
“我可以等。”彩子站起来,准备告辞了。
他们一起走到门边。
“关于合作我们可以做得很好,其实你们知道不是吗?”彩子在开门之前突然回过头来轻轻的说,“比如说你们的卧底和我们一直相处很好。”
仙道的脸上并没有什么反应,“我不懂你的话。”
“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彩子探过头来,以一种相当暧昧的姿势把嘴唇探到仙道耳边,“知道吗?越野死的时候,我看到了一切呢。”
仙道的指尖有些发凉,他微笑了一下,按上被彩子拨开的门锁。
“虽然没听到你们说什么,不过,那样的情景很奇怪不是吗?越野好象把命交给他了?你能告诉我他到底说了些什么吗?”彩子看着仙道按住门锁的手,不动声色地问,“三年了,我好象刚刚才明白那时候白龙会怎么那么容易就败了呢!”
“那么,赤木让你来之前就已经决定以此做交易了?”仙道抓了抓头发问,倒没有被揭露什么的慌张。
彩子小声地笑起来:“仙道君,如果我告诉你并没有第三个人知道我去了那晚的码头,你会怎么办呢?”
腰间的冰冷立刻告诉了她答案。
彩子笑得更甜:“杀人灭口?好主意,可你怎么解释我死在这里?”她意外的看到仙道从容地笑起来,伸手将她搂在怀中,袖口在这一搂之下被仙道的手紧紧攥住了,阻止了正在脱出的掌心雷掉入她手中。
“你是来杀人灭口的吧?”仙道低下头,在她耳边轻轻地笑,虽然那样子比她先前采取的姿势更为暧昧,但从那张嘴里说出来的话却让彩子发冷,“我在保护人的时候常常会误伤对手,这个,黑道人三年前就很清楚吧?”
彩子的脸上闪过惊讶的神色,她似乎没有想到仙道居然有这样的反应,在惊讶过后她挑了挑眉:“你会杀了我吗?你下不了手,因为你不是杀手。”
“是的,我从不杀女人,可是,我也不会让任何人有机会伤害他。”仙道的怀抱让彩子有一种寒气逼人的感觉,从他的笑里彩子嗅到一种魔鬼的气息,“如果是为这个理由杀女人,破戒有什么关系呢?”
“那么我建议你放开手,我们并没有分歧。”彩子忍住被攥住的手腕上传来的疼意,尽量平静地说,“你该明白,如果我想出卖他,绝对不用等到现在。”
仙道的手松开,他脸上的表情很轻松,似乎刚才没有做过什么奇怪的事或说过什么奇怪的话。“我凭什么相信你?”他问,手上的枪并没有放下来。
“我并没有拿得出手的证据。”彩子叹了口气,“可是,我一直当他是弟弟。仙道,就算不相信我,够聪明的话你也不要开枪,要知道,会让我来这里的原因,是他认出了相田呢。你不希望因为我死在这里让事情变得复杂起来吧?”
仙道哼了一声,枪口低下来。
彩子整了整有些凌乱的长发,“我把手伸进口袋里拿东西你不反对吧?”她笑着问仙道。
仙道点点头,看见彩子把手伸进衣服口袋,再拿出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戒指。
“三浦台的人在仓库附近的铁栅边拣到的,做为线索交给我们,现在对我们没用了,不如物归原主。”她把戒指放到仙道手中。
钻石在仙道手中放着迷人的光,仙道看见那白金的戒圈内壁,果然刻着名字。
“如果不是出于各自的立场……其实,从女人的角度,我很欣赏相田小姐。”彩子看着那戒指说,“她是个好女人。”
仙道没有回答,看着那戒指。
彩子打开门锁,在走出门前回过头,依然是那么迷人地笑了:“仙道君,你好象脱胎换骨了?”
关门的声音让仙道清醒过来,他把那戒指攥进手心,慢慢走到浴室门前,敲开了门。
弥生很不耐烦地站在里面,她听见了人来人往,却听不清人的谈话,这让她相当迷惑。
“我可以上班吗?警察先生?”她从浴室脚步里很重地走出来,皱着眉问,“您要不要和我一起去。”
“我想你已经安全,他们决定放过你。”仙道回答,伸出他的手,“另外,还给你戒指。”
弥生在看见那戒指的一刻突然站住,她的脸色瞬间苍白,嘴唇抖动起来。
仙道走过去,拉起她的手,把戒指放到她手中。“我不知道,对不起。”他低声说,“真的对不起……不该那么对你。”
相田弥生颓然坐下来,捂住了脸。
仙道站在那里,听见海鸥在远方清越的叫声。
许久,弥生站起来,走到窗外,看向远方,然后她开口了,用一种仙道自认识她以来没听过的脆弱的声音:“仙道君,你从没问过我越野为什么能在街上认出并截住我……”
“我以为他是看到了你的奇怪行动。”
“不,我的行动很正常,但他却一眼看出我在跟踪人。”
“……你们认识很久了吗?”
“我弟弟……彦一被他抓过,一直都是很淘气的弟弟啊,越野君心肠很好的,一直在帮他,连现在的工作都是越野君帮找的呢……”弥生苦笑着看着手里的戒指,“很可笑吧?恋上一个比自己小的男孩,这么大的年纪还发花痴……”
“弥生小姐……”
“刚开始只是觉得他很好,是个很可爱的好人,后来,慢慢这感情就变了……不是很丢脸吗?象个思春的小女生,只敢把名字刻在秘密的地方随身带着……”弥生抬起眼,仙道看见有东西晶莹闪烁,“要笑,你就笑吧。”
仙道摇头,他走到弥生身边,搂住她的肩膀,感觉到她几乎要倒下。
“没有几个女人可做到你这样,弥生,面对今天早上的那种勇气,我无法嘲笑。”仙道轻轻的拍着弥生的肩。
“可是他却为我死了!是我害死了他!”弥生却大叫起来,她的情绪突然间极度激动,仙道在她崩溃之前及时抱住她,可是她却在他怀里又踢又咬,把仙道的手背咬出血来。仙道箍住怀里这个可怜的女人,直到她终于精疲力竭慢慢安静下来。
“你不明白……你怎么能明白……我把我所爱的人亲手杀死了……我甚至没告诉过他我爱他……”她在他怀里痛苦地抽泣。
仙道没有说话,他仍是紧紧的搂着她,任血从被咬破的手背流下来。
弥生在仙道怀里放声痛哭,她一直没有抬头,如果她抬头,也许也就能看见从仙道的眼里,也有类似的东西流了出来。
仙道在弥生哭累之后送她进屋休息,为了让她睡得安稳一些,让她吃了点安眠药。
弥生在仙道拉上窗帘离开房间的时候叫住他。
“仙道君,越野……有没有过心爱的女人?我只想知道他是否有过幸福……”他听见她用颤抖的声音问,但却在他开口之前立刻反悔了,“不!不要回答……不要让我知道……”
仙道在门口用温柔的眼光看过来:“现在想起来,他的确有过心爱的女人,他说那个女人是个典型的女人,很温柔很成熟也很天真,可惜几乎每次见她时都有亲戚在,没有办法向她开口呢。”
“知道是谁吗……”他听见犹豫的问话。
“他没说过,只是说她喜欢看一种发行量不大的叫《风雅》的女性杂志,几乎每期都买。”仙道说,“还有,她好象喜欢猫。”
仙道听见哭声,“谢谢你。”他听见她说,于是关上门出去。
客厅的墙壁上,猫形的挂钟嘀嗒的走着,仙道把画着猫脸的沙发靠垫排整齐,走到窗边。
他隐约听见海在远方的潮响,海鸥在那海上飞。
“越野……”他看向那方轻轻地问,“你知道吗?有个女人,曾经如此深爱过你……”
门的另一边,有个女人哭泣着入睡了,她的嘴角有淡淡的笑,手里攥着一枚精致的戒指,如果你细心,可以看见这戒指的内壁小小地刻了四个字——越野宏明。
13
“在流川触及到北门的核心利益之前,彩子不会随便动手。”藤真把插进头发里的双手使劲向后捋了捋,撑在方向盘上的双肘看上去有些摇摇欲坠,这让仙道有一种说话者其实并没有太多自信的感觉。
“你凭什么这么肯定呢?先是樱木,现在又是彩子,很难保不会有第三个道上人产生疑心。”仙道从座位上方探过身子,因为压低声音交谈的缘故,几乎与藤真面碰面,“继续下去很危险,应该在彩子行动前让枫退出来。”
“怎么退?以什么理由?”藤真反问,“樱木为什么一直没有揭露流川的身份?那是因为白龙会瓦解后他们都是自由人,樱木把他当成非道上的朋友,感觉不到他对道上朋友的威胁,在这个威胁感再次出现之前,樱木不会出卖这个唯一朋友。而彩子不管是否是出于私人感情,她很清楚流川现在的存在对道上而言是必不可少的,而他本身只是合作伙伴而没有在北门内部扮演什么角色,威胁也不是不可预防,在樱木有能力再次接下这个角色前,她不可能对流川出手。”
藤真烦躁地看了看车窗前面堵塞的公路交通,按了按喇叭。公路上长长的车流在他们前进的这个方向还是没有松动的迹象,喇叭声此起彼伏,不时还有被堵得不耐烦的前后车之间的争吵声传来,空气中火药味儿弥散。
十五分钟了,他们仍然被困在原地,前面传来的消息是发生了连锁撞车,正在处理现场,也许还要再等十五分钟。
“在道上人几乎完全没有意识到的情况下突然宣布退出,如果没有过硬的理由,很可能会引起很多人的好奇心,故意去探根究底,这样说不定有欲盖弥彰的反效果,那对流川是非常危险的。”藤真无奈地摊摊手,“所以目前让他退出不可能,何况他自己也不愿意。”
“你和他谈过?”
藤真点点头:“他说既然没有什么两全的解决方法,小心一点就行了。”
“你可以命令他退出!”仙道发怒了,“为什么不这么做?你在干什么?拿枫的生命当儿戏吗!”
“闭嘴!”藤真的脸霎时涨红,“你知道不是,不要无理取闹!”
“无理取闹?”仙道冷笑起来,“藤真,我很清楚卧底的原则,在这种情况下按例就该退出了。”
“你以为我没有努力吗?”藤真的脸色相当难看,“不要以为‘枫’‘枫’‘枫’的叫就是关心!并不是只有你一个人想保护他!”
“那你为什么不强制他退出?”
“你以为他是可以强制得了的吗?”
“哈?强制不了?你也会有无能为力的时候?骗人!”仙道愤怒地吼道,“为了完成任务就可以对他的生死无动于衷?”
车流开始有一点点松动,仙道看到藤真的脸色已经从涨红慢慢转为一种惨白,这位一贯优雅稳重的上司并没有随着前车的移动而踩下油门,在车后传来的咒骂和催促的喇叭声中,他望向仙道,那双总是温和的眼睛里流露出一些冷酷的东西,“仙道,你欠揍。”
“彼此彼此。”
藤真的神色平静下来,“……在哪里?”
“你定。”
毫无预兆的,黑色的小车突然发动,一个一百八十度的急拐弯从刚刚松动的车缝中拐向对面空旷的车道,维持秩序的交警尚未骑上摩托车追过来,藤真已从窗口把鸣响的警灯放上车顶,在一路呼啸中向来路飞驰而去。
警灯熄灭后,藤真将车停在了海滩边,没有人的海滩上四顾茫茫,他们走下车,一直走到海边。在脱去西装和枪套后,藤真把手机放在了衣服上。
仙道在被藤真刁钻的左钩拳击中下腭的时候突然意识到他们也许早就在期待这一刻,也许从很久以前就已经在等待着,准备着这一架。藤真是左撇子,他刁钻的拳路和快捷的身形让仙道一开始很不习惯这种与通常对手相反的打法,何况即使去掉这天生的资质,就事论事而言,藤真的博击术也是相当有造诣的,这优秀的对手很快便激起了仙道的战斗欲望,并反守为攻进行反击。藤真知道仙道是有段数的空手道选手,做为一个上司,他很清楚下属的个人能力,不过在被仙道的连续空踢击中面部的时候还是有些暗暗吃惊。藤真有些不情愿的想到,随着办公室行政工作的增加和直接调查机会的减少,自己的身手是真有些退步了,两方面兼顾总是有些过多的牵扯了精力,以至于在与对手的徒手交战中竟占不到什么便宜。
准确地说,这一架打得两个人都有些狼狈,当他们在又一次互相击倒在沙滩上时,不远处衣服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藤真向正从沙滩上爬起的仙道摇摇手,示意暂停,有些脚步不稳的去接电话,仙道便索性坐下来,趁这间歇用手背拭去从嘴角破口沁出来的血丝。
仙道听见背后的藤真在接电话之前吸了口气,然后放松下来,说话的语气很平和——是那种有些无奈、有些纵容又极温和的语气:“知道了,你小心,有什么事一定要及时通知我。”
仙道突然想起,这样的语气藤真似乎只对一个人用。
仙道从身边抓起一把沙,沙从他指间一点点温柔地漏下去,最后全无。
藤真收了线,拿着手机走回来,从背后踢了踢一直坐在那里的仙道的臀,“还要不要继续?”他问,有些没好气。
“没必要。我错了,我道歉。”仙道没有回头,向后倒下,用双肘支撑着半躺向沙滩,“你喜欢他,不是吗?”
藤真攥手机的手紧了紧,他抬眼看见远方的海面,看见海与天在某个地方连成了一线……“也许,不仅仅是喜欢呢……”他笑了笑,有点悲哀。
藤真走回去,把两个人的枪套和外衣都拿回来,随手扔给仙道他的那一份,仙道没吭声地坐那儿穿了,藤真穿好后也就势坐了下来,坐在仙道旁边,拿帕子擦自己脸上的污痕。
“我不想再失去枫。”仙道说。
藤真拭伤的手停了停,“我明白。”
“你不明白,”仙道苦笑着摇摇头,把脚边的一个贝壳扔进面前的海,“我欠他的……”
“仅仅只是因为欠他的所以不想失去吗?”
“那只是其中之一,很小的一部分,可那些占大部分的东西,我连想的资格都已经失去……”
“因为他不理你?”
“我活该。”仙道苦笑,“拥有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了再后悔有什么用呢?”
“……想和我聊聊吗?”
“……想安慰我?”
藤真耸耸肩,向后躺向沙滩:“如果你需要的话。”
过了好一会儿,藤真听见仙道的声音,“樱木刚回来的时候曾经问过我,那时怎么下得了手,当时我不知道怎么回答。”
“现在呢?现在知道了吗?”
“我想,是因为我不够爱他吧。”仙道从口袋里掏出烟盒,空的,这些日子以来已经很少抽烟,大概也快戒掉,他无奈的把空烟盒捏一捏,“那时发生过很多事,现在回想起来,才知道我其实才是一直被宠着的那个,可当时根本没有体会。到头来我爱的珍惜的远没有他的多,所以有了问题就很任性地下手,那是任性……十分的任性呢……”
藤真复坐起来,觉得空气很闷,于是扯松了领带。
“现在大概是报应,换我来给,他不要了。”仙道自嘲地笑笑,“可我又能怎么办呢?……就这样吧,谁叫我是从离开之后才开始爱的。”
藤真沉默,好久之后,他问:“你打算给他什么?”
“也许……一切。”
“包括生命?”
“包括生命。”
“仙道,流川不需要懦弱的保护,你应该知道。”藤真摇了摇头,“对于他来说,比生命更珍贵的还有自由和尊严,不要试图束缚他。”
“我没有也不想,我并不想只是一味的给却不明白他真正要什么,可我无从下手无去了解。”仙道叹口气,站起来,拍拍衣服上的沙,“知道吗?我妒嫉你。你和他有那么多秘密。”
藤真笑了:“原来,你想和我打架是因为这个?”他也站了起来,拍拍衣服,口气平和,“不明白吗?这一切原本都是你的,给我的信任和给樱木的友情,原本都是给你的。”
“我明白,认了。”仙道看着藤真,半晌,无奈转身,“是我自己的选择让我成为观众。”
藤真拍打衣服的手停下来,看向仙道离开的背影, “仙道,我为流川难过,你仍然不够爱他。”
仙道迈向黑色小车的脚步陡然停住。
“知道我从什么时候起想揍你吗?”藤真慢慢地问。
“知道我开的是五枪而不是一枪的时候……”仙道犹豫着回答。
“不,是昨天早上,当我知道枫无路可走时没有找我而是去了你家后。”藤真眼光中有某种莫名的悲哀,“仙道,三年了,可惜你还是不能真正地看清他。”
“藤真……”
“我们回去吧,该上班了。”
14
“实在对不起,可樱木大哥说他不想见您……”北门的两个守卫有些心虚的把手伸出去,拦住正准备推开病房门的流川。
流川看看挡在自己的手与门把之间的高大守卫,皱了皱眉。
“您……请回吧!”守卫们摆开防守姿势,这算得上是一种恭敬的姿态——在大多数情况下,对于不受欢迎者他们更喜欢采取攻而不是守势。
流川并没有因为守卫们谦卑的态度而有所停滞,一拳一掌,准确的突入到那两个守势的最薄弱之处,当守卫们抱腹跌倒之时,他的手已在门把上轻轻一旋,推开,走进去。
失职的守卫们并没有继续追上来的勇气。
樱木在床上睡觉,流川进来的时候看到他用被单捂了头,背朝向门口,流川“砰”的甩上门,大步走到床边,一把将被单扯下来。
樱木闭着眼睛,似乎没打算醒过来。
“白痴,说出理由!”流川的语气不那么耐烦。
“死狐狸,你还问我?”樱木倒是很干脆地开了腔,只是仍然背对着门,不打算回头,也正因为这样,他看不见流川的脖子上隐约有青筋暴起来。
流川拎住病号服的领子直接把樱木从病床上揪起来,这使樱木无法保持原来的姿势,一下子便对上了流川铁青的一张脸,手腕上点滴的针头在这一拎之下偏了偏,樱木疼得大叫一声:“哇!臭狐狸快松手!你谋杀啊?!”
流川张开五指,樱木猝不及防跌回枕头,带动手术的伤口,又是疼得大叫一声。
流川只是冷眼旁观。
樱木自然而然便觉得委屈,跳起来打过去当然是最好的办法,不过目前既然跳不起来也就只好怒目相视,倒忘了绝不理臭狐狸的先前打算。
“说!”流川不耐烦与樱木互瞪下去,不得不出言提醒。
樱木似乎被这一声喝醒来,楞了楞,扭过头去不看流川。
流川脖子上的青筋慢慢消下去,直至无,他转身握住门内侧的把手,“有本事的话,一辈子不见我。”他平静地说,扭动门把。
“狐狸……”病床上的樱木发出很不情愿的轻轻叫声。
流川的手停下来,并没有离开门把。
“我还以为你说话算话。”听上去樱木很有些恼火。
流川仔细想了片刻,并没有明白樱木的意思,只好放开门把,走回床边。“什么?”他恶狠狠地望向躺在床上的樱木,居高临下的样子让樱木越发想跳起来揍人。
“我以为你不再干以前那份工作了,”樱木闷闷地回答,“你说过,那个人已经死了……”
流川楞住。
“狐狸……你这个大混蛋……”
清亮清亮的药水一滴滴地往下落,樱木盯着悬在床头的药瓶看,看到一个泡泡从倒置的瓶底向上蹿去,蹿到药液的水平面上,叭的一下破了。他听见狐狸在床边坐下来,低低的声音从耳边传来,“死猴子,你以为我在做什么?”
“你自己明白。”
“不明白。”
“狐狸……大猩猩是晴子的哥哥,”樱木艰难地从枕上转过头来,看着流川的眼睛,“你凭什么认为我会帮你害他?”
流川脸上没有表情。
“我问你呢!”樱木的声音有些着急了。
流川还是那付木头脸。
“死狐狸!”樱木大怒,猛地挥动手臂打过去,然而撑起身子的另一只手臂却中途支持不住,他重重地跌回床上,喘息不已。
流川的眼光完全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
樱木为自己的无力而悲愤,他在床上挣了几下,终于还是无法支撑。
樱木安静下来,转过头,不让流川看他无奈的脸。
“狐狸……”好久以后,樱木问,“你可以保证吗?保证这次你不是在做那份工作?”
一只冰凉的手伸过来,捏住樱木的下巴,把他的脸扳回去,对上一双怒火中烧的眼睛。
“死猴子!你以为是谁让我活过来的?”流川的手指很用力,捏得樱木很疼,“我为什么要向白痴做保证?”
樱木用力去掰那只手:“本天才不想做选择!”他小声但很愤怒地抱怨。
流川松开手,让樱木解救出他的下巴,“樱木,赤木不是九井……”
听到这个答案的樱木突然有一种无力感,他抬起宽大的手掌,捂住眼睛。
流川站起,把椅子拉开,走向门口,在离开之前,他对床上那个人说:“大白痴,怕我的话,就早点爬起来。”
“谁怕你?”床上那个人发狠地叫起来,“本天才一定会扒了你的狐狸皮!你等着!”
狐狸冷笑一声,打开门,走出去,带上门。
门口的两个守卫有些尴尬地站着,看到流川出来,鞠了个躬,流川眯眼点点头,从他们身边过了,也没见说什么。
守卫自然也不好出声,倒是刚刚才来,坐在门边长椅上等着屋里人出来的彩子笑起来:“流川,和樱木闹翻了吗?”
流川路过的脚步停下,看看彩子,摇摇头。
彩子站起,走上来拍拍流川的肩膀:“我正找你,走吧,我们聊聊。”
流川若有所思地看着彩子,似乎在思考什么问题。
“关于北闸的事。”彩子补充。
流川点头。
他们一起走出住院部大楼,楼前空旷的大院里,有医护人员走来走去。彩子指指大院边上的庭院,那里开着花,喷着水,有零星的住院病人穿着带条纹的病号服在小径上悠闲地散步。
流川没有反对,他们一起走进去。
彩子在喷泉边的台阶上坐下来,拍拍身边的空处,示意流川也坐下,流川只是摇摇头,拒绝了,彩子倒也不勉强。
“三浦台做得很出色呢,把弹痕什么的都收拾过了,警方虽然有北闸仓库昨天夜里发生过枪战的投诉,但显然没有在现场搜出什么有力的证据。”彩子捋捋波浪状的长发,很放松地说,“就算手里有相田小姐这个证人,找不到任何明证还是没有办法指控他们呢。三浦台干得很出色,他们知道警方出于保护的理由,也没可能让相田小姐公开作证,这件事恐怕就这样算了。”
流川听得很认真,彩子知道和这个人交谈完全可以不用期待回答,于是也就自顾自说下去:“虽然三浦台完全有能力自己应付,可他们偏偏要找我们来帮着处理,不觉得奇怪吗?他们怎么会突然尊重起我们的势力?甚至把相田小姐的戒指当线索交给我们?”
“是警告。”流川的分析很简单。
“是警告。”彩子笑着点点头,“我想,他们猜出和相田小姐一起的那个人来头不小吧?毕竟,那样的身手不多,虽然不一定能猜出是谁,不过在这个地区敢向他们挑战的不多,很容易就想到我们呢,也许这是敲山震虎。”
“要摊牌?”
彩子淡淡一笑:“好象快了,逼到这个份上,也没有不摊的道理。”
“什么时候?”
彩子没有正面回答:“赤木问我,如果摊牌,你有没有可能出手帮我们。”她抬眼看向流川,看到他也正看向自己。
“想知道我怎么回答吗?”
“……”
“流川君,是不如樱木君那般可靠的呢。”
流川低着头看着地面,彩子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难以知道这句话到底起了多少效果,这让她多少有些失望。“你好象并不害怕有多少人了解真正的你,”彩子叹了口气,“没想过我会出卖你吗?”
“……”
“我完全可以杀掉你。”
流川终于抬起头,眼睛里没有害怕或恐慌,“白痴,”他不紧不慢地回答,“我死了,白龙会的人会造反。”
“如果他们知道你是个警察呢?”
“总有人不信。”
彩子眯起了眼睛:“好难得的自信,该说你是胆大包天呢还是胸有成竹?不过,是实话。”
台阶很高,彩子坐在上面,双脚悬了空,很悠闲地摇了摇,“所以,我还没有告诉别人。”她收了笑,“但是,不要指望我会永远冒险,樱木出院后你最好抽身,不要逼我翻脸。”
有护士推了坐轮椅的病人过来,从他们面前慢慢走过,于是他们都沉默,直到那轮椅远离到听不见他们说话的地方。
“摊牌,就这两天。在此之前,我不会对你怎么样。”彩子从台阶上轻盈地跳下来,平和地说,她并没有指望对面这个沉默的人会有什么回答,但她却听见了,很小却很清晰的声音:“谢谢。”
有什么东西绊住彩子迈开离去的步子,她站在那里望着流川,眼神慢慢柔和下来。“……真遗憾,我原以为可以永远把你当成弟弟,可是,我有我的立场。”她无奈地甩了甩手里的小提包,“道上的女人,只有两种生存方式——做情妇或者做杀手,我以为做后者至少可以保持尊严,可也因为这个慢慢不再有女人的心。知道我为什么喜欢你吗?因为感觉你和其他人不同,当你是弟弟至少还能让我感觉自己是个心软的女人。哈……真是讽刺,现在才明白,你唯一的不同是还有人性,而这恰恰是因为你不是真正的道上人。”
听到这番话的流川脸上有复杂的表情一闪而过,“你……可以退出。”他说。
彩子笑了,她知道从这个冷漠的男孩子嘴里是不容易说出这句话的。
“在他回来之前,不行啊……”她叹了口气,“还有两年,我要在这里等他,替他守住这个摊子。”
流川看到彩子脸上的无奈和悲哀,他知道她说的是一个三年前在黑道大乱中替卷入某场法律纠纷的北门顶起刑事责任的人,那个精于空手道的小个子是赤木最优秀的帮手之一,也是她的恋人,五年的刑期不长,但对等待的人是很难熬的,她替他顶起他的职责,到现在也有三年了。
“有人疼的话,再退出吧?”彩子看到流川有些木木的脸,知道这个还有人性的家伙大概是听懂了她的话,有些触动,她因为这个认知有些感动,也因此有些好笑,于是走过去,用肘捣了捣他的胸口,“臭小子,你以为人人都有你的福分吗?”
彩子变化极快的表情显然让流川有些不知所措,对于那最后一句话,根本就是没有听明白的,“什么?”
彩子的心情因为对方的迟钝表现而快乐起来,她近乎于恶作剧地眨眨眼:“某人威胁说,如果敢伤害你的话,就杀了我呢!”
“……”
“你被人保护着啊。”
“……无聊。”
彩子张了张嘴,最后从红唇间挤出来的,却只有一声叹息。
“……傻孩子。”她轻轻拍了拍流川的肩。
15
“大岛君,好久没见,气色还是相当不错呢!”彩子涂成红色的修剪得很整齐的指甲优雅地在玻璃的桌面上划过,划出一道轻音,她的笑容是极漂亮的,衬着玻璃窗外透进来的阳光,整个人都显得那般明朗。走进办公间的大岛诸在瞬间被这形象炫了目,一时间竟有些迷惑。
大岛渚并不能十分清楚地探知到彩子那惑人笑貌下的东西,这使他颇有些不安。作为北闸仓库的经理,大岛渚也算是焰门中不大不小的一个头目,在焰门与北门这两年来的明争暗斗里也算见识了不少大场面,面前这位美艳女子曾是青田龙彦眼里最为扎手的玫瑰,大岛对于此事十分明白,因此,在继任老大位置迟迟未决焰门风摇动荡的今天,这女子突然出现在自己的办公间,坐在自己舒适的转椅上,如此轻松而又惑人地对着他笑,不能不让他感到一股寒气从脚底直蹿上来。
“贵客来临,没有亲自迎接彩子小姐,真是抱歉。”大岛决定以稳妥的方法来对付未知的局面。
然而彩子却没有打算给予大岛任何公事公办敷衍了事的机会:“大岛君,难道看不出我这次来就是要你事先没准备吗?”她向前俯了俯身子,将肘放在玻璃桌面上,手托住了腮,“这样,说不定可以看到好东西呢。”
大岛有些尴尬,他不能叫彩子从他的座上站起来让位,然而彩子占据了经理座位后表现出来的咄咄逼人的气势令他觉得屋子里的空气十分窒困,他不喜欢这种气氛,虽然长期以来进入自己这间办公室的人常常会感觉到这种压力,但站在办公桌对面,承受这种迫人压力的受者从不是他。
大岛渚走到房间侧边的沙发上坐下,以一种礼貌却不那么客气的语气回敬过去:“彩子小姐,我可没有接到通知说焰门请彩子小姐来看什么东西。”
“你觉得北门并没有查看什么东西的权利?”彩子不紧不慢地问。
大岛的心紧了一下,他听出了这个女人话语里淡淡的杀机。
若是几个月前,这对于焰门人根本就不能称之为问题,可是现在,这个问题绝不可以如往常那般硬着腰杆子去答了,即使是在自己的地盘上……
“虽然在下在焰门中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人物,不过从混江湖的时间来算,不比彩子小姐短,”大岛吸了一口气,不卑不亢地回答,“我听说北门一向很尊重道上规矩,难道现在为了好奇心,对别人的东西就可以不讲规矩了?”
“规矩?这个时候听见规矩这个词我是不是该感觉好笑?”彩子的眼神里流动着一丝嘲讽的色彩,“我倒是听说道上人对付不讲规矩的人也是可以不讲规矩的。”
“彩子小姐,虽然我很尊重您,但请您注意说话方式!”
彩子冷笑,一个薄薄的黑皮小本子扔到大岛渚的面前,大岛强忍怒火,拾起,打开……他的表情僵住。
“虽然北闸仓库的经理只是个不大不小的位置,不过焰门里想坐上去的人还是不少吧?”彩子向后倒向转椅,很悠闲地抬起手,打量自己的指甲,似乎在检查指甲是否涂匀,“不管焰门下一任的老大是谁,我想,他都会比较喜欢有好会计师的经理吧?”
大岛的舌头有些发硬,令他说不出话来。
“青田的公子还不能稳住位置吧,现在焰门的几位大哥也并不懂得怎么相处,如果还没有决定让谁出来统统局面,迟早会内耗一回,那么帮里兄弟们的前途该怎么办呢?”彩子眼角的余光扫了过来,扫得大岛发冷,“你觉得,自己解决不了的事,外来的人就解决得了吗?”
“……请彩子小姐明说,我还不大明白。”
彩子笑了起来,放下端详着的手,复又转过身来看着大岛渚:“你觉得让三浦台的村田做老大会比你们的青田老大更成功?”
“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焰门的某人有吧?接下青田没做完的事?有趣,居然认为自己有本事和青田玩同样的游戏,他以为村田那个老狐狸是能随便被人玩在股掌之上的吗?小心偷鸡不成蚀把米,到头来借不了外人的力当下一任老大,倒把焰门都双手奉上!”
“彩子小姐的意思是……”
彩子笑着,她的笑容是危险的,虽然漂亮又明媚:“大岛君,你是个聪明人,青田大介和黑木浩二,你选哪一个?”
寒气,是已从大岛的脚底冲到顶心了。
青田大介,青田龙彦的儿子,彩子口中的“焰门的某人”,除了血缘之外还有足够实力继任老大的青田大公子,自己也是直属他的手下人。
黑木浩二,青田龙彦在世时的第一助手,强悍而狡黠,与青田大介共争继任的竞争者中最有实力的大哥,白龙会的遗将,听说,青田死后,近来与赤木的北门走得很近……
大岛垂下头,有些呆滞的眼神落到手中的黑皮帐本上,“我……还有选择吗?”他回答的语气十分虚弱,似乎被手中那个该死的本子压住了心。从打开硬皮本的那一刻,他已经知道自己无从选择,他终于明白为什么青田龙彦会在如此周详的情况下棋差一着、身败命消——北门的确有成为一地之主的实力,它可以轻松的毁掉你,在任何时候,只要它愿意,你永远不知道北门是否掌握了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握,掌握了多少,你只需知道——不要反抗。
彩子脸上的笑一丝丝一道道抽去了,大岛再次抬起头看向这个北门老大的年轻女助手时,发现那围绕在她身边的明亮与温暖不知何时已消循无形,阳光依然是从窗口投进来,投在她身上,洇成冷的光圈,“前天晚上,青田大介和村田在这里验了军火,但数量太小,那不是正常的交易额,显然是一笔大型军火交易的验货。我们都明白青田的用意,但是,帮外来人侵入我们地盘上的事业是违反道上规矩的,这一点我想你应该清楚。”
“前天晚上?那两个人没能接近这里,”大岛惊讶地抬起头,“您怎么会知道?”
“愚蠢的问题。”彩子冷哼一声,“村田比你们聪明,至少他还有些察觉,所以自以为聪明地主动和我们联系,刺探我们的反应。由此可见他比你们的青田老大要精明得多,青田大介想借重他的力量夺位,从一开始就打错了算盘。”
大岛渚哑口无言,他知道彩子只是点明事实。
“我们都知道还有一次交货,正式的交货。”彩子的声音冷静而有力地传来,“我要知道时间、地点。”
十分钟后,当彩子神情轻松地从大岛经理办公间出来的时候并没有引起太多人的注意,虽然焰门人并不习惯看到北门的人出入于自己的地盘,但北门人是租仓库的货主请来调查前天晚上闯入者情况的,而青田大介除了些许不快并没有打算与事业的合作者翻脸,因此就算对三浦台请对手的行为多少有些不解和腹诽,也只能算了。彩子自然不会无聊到去注意焰门人的目光,她一路轻松地上了等在外面的车,直奔了北门的总部而去,不过半个小时之后,她已坐在北门老大赤木的面前,轻言细语着某个庞大的交易事件。赤木沉着脸听完了彩子的叙述,与彩子就此事的处理商量过一番后,叮嘱道:“就是要摊牌,也要慎重一点。青田做军火生意,虽然与我们的理念不合,但是在道上是合规矩的,因此不要得罪军火商那边,我们迟早也有生意与他们做。”
“这个倒不会,只要付钱,军火商那边倒不一定介意是谁吞了这笔货。三浦台有自己的交货点,没必要在我们的地盘上走私军火,那么这笔货很可能就是青田以三浦台的名义定下的。三浦台在他人地盘做这种交易本身不合规不说,就焰门本身而言,虽然做军火买卖是道上允许的,但流川在仓库看到的样货型号火力都超过一般道上所需,明显是为一场大的夺位火拼作准备。如果焰门真的发生大的流血事件,警方不可能不介入,有可能再次进行类似三年前整肃黑道的行动,道上的损失不可估量,从这一点来看,我们阻止青田做这笔超规的买卖是从大局出发,很合理,道上各派只会赞成不会反对。”彩子说,顿一顿,想一想,皱皱眉,“黑木浩二托我们插手这件事,就是要把青田大介的野心捅出来,一旦青田被道上各派所指,就不再有和他竞争老大位置的能力,不过他明里不能表现得和打压青田的行动有关,所以动手的时候不能指望他,只能靠北门自己的力量。”
赤木黝黑的脸上泛起老练的笑容:“你认为,北门的力量不够吗?”
“只是青田的话没问题,加上村田就棘手了。”
“我并不这么认为。”赤木交叉着十指,从宽阔的桌面后看过来,“彩子,你上次说流川并不如樱木可靠是什么意思?”
彩子楞了楞,回答:“樱木是赤木家的女婿,人又重情,而流川毕竟是外人,对于道上的事似乎也没有太大兴趣……”
“彩子!”赤木打断了彩子犹豫的语声,“我知道你一直想让流川枫离开黑道,可是,你想过没有,这是不可能的。”
“我……”
“我以前就说过,染黑过一次,永远都是黑的。流川是天生的黑道人,只要他在这里,永远脱不出这种生活。”赤木用有些怜悯的眼光看着彩子,“彩子,放弃吧,你可以用另一种方式照顾他。”
彩子的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表情。
“请‘神话’出手吧。”赤木简洁地命令道。
彩子看向宽大的玻璃窗,看到阳光把窗框的影子投在窗前的木地板上,拖得很长很长,框中还有叶与花的影子,摇曳纷乱。“是……”她低声应道。
赤木站起来,身如铁塔:“透一点风给警方,如果逼不得已要和三浦台交手,尽量把他们拉下水。北门,不能因为火并被条子们抓住把柄,如果出事,想办法把包裹甩给他们,绝不能让条子找到打击我们的借口。”
“是。”
那天晚上十点钟,在警方因最近某地仓库失火开展全市范围的码头仓库消防临检行动的同时,三浦台的村田老大接到了北门老大赤大的电话,赤木的要求很简单——谈谈。
夜深了,刚刚入港的小型货轮的影子如幽灵般靠向北闸的码头,在海上货轮中,它的体型算得上很小,通常只用于在几个港口间进行少量货物的倒手,但它的机动性却大于那些海上的庞然大物,所以北闸一些服装厂的老板倒是常常租了它利用邻近的海道倒货去别的地区,三浦台在本地是有服装厂投资的,这样的夜里,这样一条船出现在三浦台的服装仓库附近,还真没什么令人吃惊的地方。
或许是因为警方对于这次消防临检只抱了例行公事的态度,所以并没有太多苟刻的检查项目,一时半会儿临检人员就撤离了仓库,而青田大介也就在警方人员走后半小时来到了仓库门前。
视线中,小货轮缓缓靠岸,健硕的军火商在众保镖的保护下大步地走下舷梯,走上码头。青田向后摆了摆头,提着电脑笔记本的手下走了过来,下面要做的,就是验货后卸货,然后实时向军火商在瑞士的银行帐号输入几个数字。
军火商微笑着,叼着烟头盘手站在一边,他的笑阴险而老辣,这让青田十分不快,也打消了与他谈两句的念头。上船验货的,是三浦台的冈森,他原是村田的干将,代表着交易买方中的另一个买主,也不知赤木错动了哪根筋,忽然在半路截住村田,与之在茶馆大谈,于是冈森也就代表村田而来。
青田想到赤木的突然杀出心里不免喀噔一下,虽说村田以拜望本地一位道上前辈的名义从自己的地盘上过来说得过去,可赤木那么准地就在他进入本地的同时打来电话也不能不让人疑惑北门早就掌握了他的行程。村田希望推迟今天的买卖,青田大介极力反对,他并不欣赏村田那种小心过度的行事方法,在明眼人一看就知道关系紧张的现在,赤木与村田见面对于双方都是要极小心谨慎的事件,赤木必将对此投入极大精力,把他的注意力牵扯过去后,今晚的码头应该更为安全。
军火商的烟斗前端随着他的抽吸在黑暗中忽明忽亮,青田看着这奸商一付捉摸不透的笑脸,心里不祥的感觉越发的沉重,他招了招手,一个手下凑上前来。“四处看看。”他命令,手下点头,带了几个人消失在黑暗中。军火商听见了,也看明白了,眯了眯眼睛,挑了挑眉,仍然一言不发,颇有趣味地看着青田。
手里的手提电话响了,青田拿起来,听见冈森在船上报告货已验讫。
青田收线,对军火商笑起来,友好地耸耸肩,示意提电脑的手下开始向瑞士汇钱。
手下把电脑放在旁边的车前盖上,打开,开始利索地敲打键盘,很快,银行连上了,他退到一边,等待军火商过来输入帐号。
军火商从嘴边拿下烟斗,慢慢走过来,他用带着点戏谑的眼光打量了电脑屏幕一眼,然后伸出粗壮的手指头,按了取消键。
“你这是什么意思?”青田大介脸色一变。
军火商用一种不以为然的语气回答道:“货我已经送到,钱已经确认,做为商人我的事情已经完成,为什么还要做多余的事?”
“你收了谁的钱?村田的?”青田的脸色铁青得可怕,如果村田已经付了帐,这简直就是在拿他开玩笑!
军火商无可奈何地摊摊手:“你或许可以亲自去问那个出钱的人,至于我,已经和这件事无关了。”
仓库的大门吱呀呀地开了,青田惊愕地转过身,看到大门里驶出两辆黑色的小车。
“大岛!”青田怒喝一声,却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原本站在身后的北闸仓库经理已经不知所踪。焰门的保镖感到的气氛的不同寻常,已团团围住青田大介,那军火商倒是一脸悠闲的模样,直到小车停到他面前。
车门打开,一双修长漂亮的女人腿从车里落到码头的地上,青田大介看到打扮得干净利索的北门女助手从车里优雅地走了出来。从另一边的车门和后面的车上,下来的是她的保镖,几位道上赫赫有名的人物。彩子向军火商客气地点点头,那奸商便笑起来,和他的保镖钻进下空的车里,刹那间两辆黑色的小车便沿着码头开下去,消失在夜色中。
青田并不知道,他看到彩子时的脸色至少比村田接到冈森从船上打来的电话时的脸色好一点,这时茶馆中赤木对面的村田,是已经将手中的青花细瓷杯捏碎了的。
赤木的脸色要镇定得多,令人换了新的茶具过来,谈话到这一步总算是触及到实质的问题,耗了半天总算是撕破了脸,村田放下手机继续面不改色聊天的气度倒也不失一派大家风范,这,倒也让赤木暗暗佩服。
“看来,你的手下在黑吃黑啊?”村田的脸色有些难看。
“你不也在黑我的地盘吗?”赤木喝一口茶,也是一张难看的脸回敬过去。
他们并没有翻脸,继续品着上等的茶香,还不是翻脸的时候,虽然战事已开,但结果未出。
消息,一段一段陆续的传来,有时是从冈森那边传来,有时是从彩子那边传来……
青田大介有限的反抗被压制,仓库区在北门控制中……
北门人开始上货轮,冈森等三浦台众人制止,僵持中……
焰门黑木浩二闻讯赶来,出面接走青田大介……
黑木浩二代表焰门表示将与北门排除一切误会恩怨,就本地道上秩序的维持进行合作,为表合作诚意,接受北门调查焰门的货轮……
冈森等三浦台人在请示过村田老大后,同意北门人上货轮进行检查……
彩子等人上船,在舱内查得军火少量,未发现超标准型号的军用品……
冈森代表三浦台就北门对正常军火交易的干涉表示抗议……
黑木浩二在查明一切正常后下船……
彩子决定第二次彻查货轮……
三浦台部分人有情绪紧张的迹象……
彩子在舱内发现舱高和船深有一定差别,估有夹层,下令搜查……
夹层,大口径军用枪支,含榴弹在内的大型军火库……
有三浦台的手下与搜查的北门手下发生争执……
“妈的!给我按下来!”村田对着手机里的冈森大吼。
晚了,走火……
茶馆里,北门和三浦台的两位老大默然对视,从他们手中的手机里,传来砰砰的枪声和叫喊声。
“村田,你的手下都是些冲动的笨蛋。”赤木的脸黑得象锅底。
“彼此彼此。”村田的脸色也是铁青。
房间里,用枪口对峙着的北门保镖和三浦台的保镖们剑拔驽张。
“看看谁最终收下另一方的枪吧。”村田把手机放下,轻轻提起桌上的壶,在面前紧排的三个小杯上轻转一圈,茶水细细注下,灌满了杯。茶馆的服务生在角落里看着,他知道村田这倒茶的手势叫关公巡城。
赤木也将手机放在了桌面,提起壶,他倒茶的样子与村田是有些不同的,也是三个杯,每杯上壶只点一点,茶水滴滴下,点满杯。服务生知道,这个手势也有个名——韩信点兵。
老大们喝着茶,静默无声。
手机没有关,消息仍在不停传来。
枪响后,警方人员出现……
北门表示火并由三浦台单方面挑起……
三浦台方面向警方发布声明,宣布冈森等人早已脱离三浦台,此事与已无关……
警方试图制止火并,无效,加入枪战……
不明来历的冈森等人利用军用枪支压制住北门与警方的火力……
冈森等人设法将船起锚离岸,警方未能上船,彩子等人困于船上……
长时间的沉默……
村田在接完最后一个电话时露出了胜利者的微笑,他关上手机,端起茶杯,“怎么说呢?”他摇了摇手,“我想彩子小姐并不喜欢当人质吧?”他欣赏地看着赤木的脸上阴云变幻,“不过,据我所知,这位神秘的冈森先生是很绅士的,只要安全离开,不会对女士下手。”村田笑得很开心,“让我们一起祈祷万事如意吧,赤木,我赢了。”
赤木平平地抬起双手,向下摆了摆,北门的保镖放下了枪,现在,三浦台完全控制了房间。
村田的目光里满是嘲讽。
冰冷的枪口从侧面抵上了村田的太阳穴,无声无息的。
村田僵住。
三浦台的保镖们急急调转枪口,然而,无人敢扣扳机。
枪握在上来添水的茶馆服务生手里,谁也不知道这个经过严格搜身的服务生是从哪里摸出的这支点三八口役的枪。
服务生用空着的左手揪下脑袋上的假发和脸上的假皮面具,露出一头红毛,“本天才才是最大的赢家!”他苍白的脸上荡漾着孩子般天真而有活力的笑容。“村田,这里没你的位置!”樱木笑得阳光灿烂,“滚回你的老巢去!”
有汗渗出村田的鬓角,他尽力保持住内心的平静。
“赤木,这样是不够的。”村田冷笑,“底牌的份量不够。”
“是吗?你似乎忘了一个没被你炸死的人。”赤木和蔼的笑起来,看着部下开始一个一个的下掉三浦台保镖们的枪,“村田君,本地区神话,从来是一对。”
海,波涛起伏,船,沿海岸线高速行去。仙道从船舷外轻轻翻落到甲板上,看着船尾方向渐渐向南消失的岸上灯光,意味到冈森并没有命令船员立刻逃向外海,看来,冈森意识到海岸警备队必然在外海设网以待,打算向北走一段再折出去逃离包围圈。
那末,是有必要尽快与岸上取得联系通知藤真他们的。仙道摸了摸口袋,手机不见了,想必在刚刚港口枪战中不要命地跳起抓住离岸货轮的锚链时,掉落在海中。仙道沮丧地看向已经平静甲板,看到有人提着军用步枪踱来踱去,他想控制室内定然是有无线电的,要不,去打翻两个人,也许还能搜到手机?
藤真现在在码头上想必是气疯了,如果能活着回去,也许他会因为自己擅自行动跳上船而大发雷霆吧?可是自己又能怎么做呢?没得选择。
仙道贴着舱壁慢慢向甲板前端提枪的那人靠近,那个人也许有手机?
一步一步,轻轻的,如壁虎向前,无声谨慎。
突然,一条手臂从舱壁凹处的黑暗中无声地伸出来,将仙道也拉进了那凹处。
仙道凌厉的肘击在半途缓了下来,落入背后那人的掌心,他显然对他的攻势十分熟悉,接招接得很准。冰凉的手捂住仙道的嘴,于是仙道不动,任那人箍着静静站在黑暗里。
脚步声从右边传来,那是仙道刚刚站立的位置后方,另一个提着枪的人和前甲板的人打着招呼大声地从凹处前方走过。
仙道感觉到,背后那个怀抱坚定而温暖,他被箍得很紧,一动也不能动。
有什么如海潮,轻轻柔柔冲上海滩……
从后面走过来的人和前甲板的那个会合了,聚在一起各点了根烟,走到船前方大声交谈起来。
后面那人松了手臂,仙道转过身,看不清背后那人的脸,只听见一个恼怒的声音:“你上来干什么?”
潮水被沙阻了,退却,被海水冲刷过的海滩零乱不堪……
那恼怒的声音仍然是清冷的,冷的令仙道僵在那里。
那人从他身后走出来,无声的,走到凹处的边缘小心的向外看了看,似乎在确定是否安全。
仙道默默的看着那道清瘦的影子,嘴里苦苦的。
他甚至连看都不多看他一眼……
海水慢慢的退……
仙道低下头,无声的苦笑一下,还指望什么呢?他挠了挠头。
再次抬起眼睛的时候正好看见那人从凹处边缘转回来的脸,海上的月光与星光柔柔的洒下来,洒在那张脸上,印出某种剔透的颜色。
那张脸上,有着三年来再未见过的淡淡表情,是恼怒,是焦急,是不安,是担心……
“白痴,会死的啊……”清凉凉的语句从微风中轻轻传来。
听说,海啸之前海水会倒抽十里,仙道不知那是否是真的,他只知道在听见这一声轻轻的叹息之后,所有的感觉全然麻木,他只是伸出手臂,将那人猛地拉回了怀中,紧紧地抱住,再也不松手。
脸贴在那人的颈窝处,仙道轻轻地笑出了声:“上来,因为你在。”
潮回,排山倒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