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道日征文]千年
作者: 紫樨,收录日期:2007-01-20,943次阅读
chapter 1 皇储
对着柔和的晨光打了个哈欠,眼角挤出一点眼泪,身上有点懒懒的。
我,仙道彰,梅普的禁卫队长。现在正带着我的手下巡视整个皇宫。
彦一走路走的摇摇晃晃的,也难怪。听彦一说他今天是被福田硬生生的从被子里拖出来的,其间不免让福田骂了一顿没责任心什么的。福田仍是走在我身边,准备我下达命令。
梅普皇宫经常出现刺客。
下毒,暗杀,诅咒,魔法……五花八门,无奇不有。
然而我不是个全才的侍卫,我只会剑术而已。
我们巡逻到后花园时,一个黑色的人影从天而降。彦一,宫城全身戒备起来,然而我没有。
那个人,我熟悉的很。梅普的皇储,流川。
他冷淡的看了我一眼,什么也不说,径自走向他的寝宫。
他总是这样,没什么大不了的,他从小就是这样。
那时很久很久以前的事了,那时我还小,父母都死了,留下我一个人孤单的活在世上。我决定,我要好好的活下去,替父亲,母亲一起活下去。
一切的一切缘于一场意外,一个简单的索套,没有抓住猎物,却抓到了一个和我一般年纪的男孩。
他没有哭,也没有开口呼救,只是一个人试图解开索套,把脚踝磨破了也不皱一下眉头。
我站在树下看他,看他孤傲德身形,看他冰冷流离的眼神。就这样,被他吸引住了。
我将他放了下来,到了歉。他没有过多的反应,站起来,向前走了一步,痛得全身一震。
“你家在哪?我送你回去。”我扶起他的胳膊,看着他的眉头皱了一下,神情又归于平淡。手指指向前方。
被起他,觉得他比我还要轻许多。
“我叫仙道彰,你呢?”
他一阵沉默,随后开口:“流川……枫。”
很好听的名字。
这一路,他指着方向,我背着他。他话不多。
他的家大得可以,那时我其实还不懂皇宫和领主大宅的区别,只是当他是大户人家的孩子。
很奇怪,我们是翻墙进的他家,他大概是偷偷跑出去的吧,我猜。
进了他家就是花园,比山里的花要娇艳柔美上许多。
“你,走吧。”流川淡淡的说。
没什么理由留在这儿不是么?
我笑了笑,准备翻墙出去。然而长期生活在野外的我,本能的察觉到身后的危险。
顾不得他的脚伤,扯了他一把,看到他痛得眉头紧蹙,有些心疼。不过,我不后悔。因为迎面而来的剑若是刺到他身上,会让我更心疼。
血一下子从胳膊上涌了出来,染透了我唯一一件衣裳。
接着,一大群人冲了上来,和那个人打了起来。
我一下子坐到了地上,坐在流川的旁边。那时的我太小,也是会害怕的。
“二皇子受惊了。”一个很高很壮的侍卫单膝跪在地上,对着流川说。
天,二皇子!他是王的孩子。我忍不住再看看他,一时间,竟觉得如此遥远,如此高不可攀。
流川点了下头,不说什么。
“送二皇子回去。”那人吩咐道。
几个侍卫将流川带走了,留下我一个人呆呆的看着他远去的方向。
那侍卫叫赤木,他收养了我,教我剑术。
后来才知道,流川,是整个皇宫里最孤独的人。他的父王、母后将心思和注意都给予了他们的儿子三井,那个高傲但优秀的人,然而流川,就被遗忘在皇宫的角落里。
他所熟悉的,是赤木将军,是后花园,是后山。
所以我决定,我要陪着他,我要变强,强到足够保护他。
有时我会和他一起溜到山坡上,陪他一起躺下,仰望天空,等待日出。
回来的时候,基本上都是侍卫开始巡逻的时候。
再后来,大皇子三井在一次战争中死在了战场上。流川作为王的最后一个儿子,被推到了皇储的位子上。
朝臣的实现集中在这个自小被人冷落的皇子身上。
他开始学习兵法、武术、剑术、魔法、帝王之术……一股脑的都塞给了他。我怕他会累得垮下来,然而,他没有。
流川,用着他的智慧与骄傲,独自承担,逐渐成长起来。他足够强大,我知道。
后来,我继承了赤木的禁卫队长一职,以梅普第一剑手的身份来继承。
直到现在,我没有和他一起出现在那片碧绿之上,仰望同一片天空。
我知道,他还是常去那里的。
在那里,他不是皇储,仅是一个等待日出的人。
“王子殿下!”忍不住留住他,看他顿了顿,转过身来,“您该上藤真老师的魔法课了。”
他看着我一阵,开口道:“我知道。”然后转身离开。
王子殿下?比起这个,我更想叫他流川。
“王子殿下的浮游术这么厉害,记下来记下来!”彦一拿出随身携带的笔记本,认认真真的记下来。这个皇宫里,谁干过什么,有什么特别的技能,什么人在某方面的优点,甚至是厨房哪个出事做的哪道菜是最好的,都被特级的清清楚楚,我很佩服他的毅力,很佩服。
福田的神色黯了些,他的身体不允许他修习魔法,所以他总是觉得自己比不上别人。他的剑术很好,有的,和我不分伯仲。
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打气,我想他一定明白我的意思。
我们是皇储的侍卫,我们要保护流川。
藤真实梅普最好的魔法师,所以,只有他才有资格教导流川。
藤真坐在桌子旁便,随意的翻着魔法书,左手端着一杯温热的羊奶,嘴角含笑。
流川又迟到了,应该说他每节课都会迟到。
我在想他是不是睡了,他总是不分地点不分场合的睡觉,打扰他的人,下场都不是很好。
在离下节兵法课还有半个小时的时候,流川眯着惺忪的眼睛,手里随意抓着他黑色的斗篷走了过来。
“殿下,你迟到了。”藤真温柔的笑了笑,看着流川,“我们可以开始了。”
流川端坐在椅子上,脸上的表情昏昏欲睡。
藤真仍是笑着,问:“殿下,要学哪种魔法,嗯?”见流川仍是没有把注意力放回到教学上,藤真像是随意一般的翻开魔法书,指着其中一条,道:“殿下,今天的时间不多,我就教你一条既简单容易记下,又威力无穷的魔法。”
简单易记,威力无穷。这种魔法现实生活中会有么?我在一旁听着,看了看流川。我是个剑手,不是法师,但是这种事情我毕竟还是多少有所耳闻。
流川认识兴趣缺缺,他抬眼看了看书,脸色明显又沉了一分。我凑了过去,看了看魔法名称。
自我牺牲咒语塞瑞斯!
藤真,他到底想干什么!
“殿下,这个咒语你记下了吗?”藤真看了看流川,又看了看我,眼睛清澈的让我难受。
“看样子,我的的确可以记下来了。”流川看了看沙漏,是该上兵法课的时候了。
流川站了起来,抓着他的斗篷出了魔法教室。
我示意彦一和福田跟着流川,而我留了下来。
藤真像是知道我会留下来一般,他也没有收拾东西。
“藤真,你到底想怎样?”我忍住了一拳挥过去的冲动,“你怎么能教殿下自我牺牲咒语!”
“这没有什么吧?”他仍是一般温和,“我只是教殿下最简单、有效,也是最终的手段而已。”
没有想过流川又一天会为什么人而自我牺牲,无论那个人是谁,我都不想看到。
我一个人站在那里,手指有些泛凉。
“放心,殿下不是那样轻易牺牲自己的人。”藤真开始收拾手边的东西。“他对这个皇宫,对这个国家,并没有什么感情。”
他经过了我的身边,忽然转头对我说:“侍卫长,你放心了么?”
放心,如何能让我放心?他拿个人怎么会好好的爱惜自己。
等到教室里只剩下我,才意识到我要跟着皇储,跟着流川。
兵法课教室里,彦一在一边记东西,福田也在一边认真的听者。而流川,依然昏昏欲睡。
什么都提不起他的兴趣。
流川抬头看了我一眼,没有多余的表情,又把视线转到老师的身上,眼睛里没有焦距。
我知道,他不适合呆在宫里,他没有政治的复杂思维,没有无所不用的手段。他其实,到今天仍是孤单的。
下午的武术课,按照惯例,我要陪他练习剑术。
我想,现在的他应该是这一天课程中最精神时候,他浑身的热血都在沸腾。每次和他练剑的时候,我都会比平时认真许多。流川,是个难缠的对手,而且他绝对不会允许我又半点懈怠。
不经意的勾起一丝笑容,这样的流川,也会带起我对剑术的热忱。
“铛!”两把剑相碰撞,擦出了火花,我们同时用力,竟都被逼得倒退了一步。
他向我攻过来,上划的剑在地上摩出“嘶——”的响声。他双手紧握剑柄,自上往下斜挑过来。这一击,力量,速度都很好。用力用我的剑挡住,用尽全力,因为我还不想死,流川练习剑术的时候是极认真的,在他的眼里,我就是敌人。
我们的剑上都有了缺口。
彦一,又开始把这场练习记下来了。
流川忽然撤走了剑,一个反手剑向身后刺了过去。虚空之中,一个人影显现出来,流川抽出剑的时候,那个人倒在了地上。
是刺客!
流川口中默念着咒语,在练习场中布下了结界。十个刺客,都在我们周围。
在流川的眼中,我看到了兴奋。
“我们来比赛。”流川扔下一句话,手中的剑已经开始挥动了。
刺客,在他看来已经成为休闲的一种了吧。
其实他不说,我也能够明白。我是剑手。不是法师,在战斗中和魔法骑士对决,是很不利的事。他铺设结界,连自己的魔力都封存起来了。
心里暖暖的,手里冰冷的剑挥向刺客。这些,都是来杀流川的人,一个也不能放过。
最后一个刺客倒在地上,我看向脸上溅到几滴血的流川,他的眼睛炯炯有神。
五个人,我们都杀了五个人。再一次的没有分出胜负。
流川撤了结界,将染满血的剑让给彦一,转身出了武场。
彦一像捡到宝似的将剑放在身边,掏出本子:“殿下真是太厉害了,记下来!记下来! ”
福田这一次没有出手,看他的样子有些落寞,因为有流川的吩咐,他没有对刺客出手。我知道,他渴望自己的能力得到发挥,他渴望能被别人肯定。
尤其,他对剑术的热衷,肯定在看到我和流川对决时血液沸腾。
“福田,哪一天我们一起练剑。”拍拍他的肩膀,给他打打气。
“是,队长。”福田恢复了些活力。
给他一个微笑,示意他们和我去巡逻。流川,现在应该在寝宫里换下染血的衣衫。
chapter 2 修
如果日子每天都一样,那么我会在同样的生活中寻找惊喜,而我的惊喜,就是流川。
每次他从外面回来都会让我撞见。所以,我很期待早上的巡逻。他每次回来,都会看我一眼,然后转身回到自己的寝室睡到第一堂课还剩半个小时,再拖着身子,再上下一个课程。
有一天经过后花园,流川已经回来了,怀里抱着一只黑猫。它的毛发又黑又亮,眼睛里充满倔强和高傲,但浑身又散发着猫类特有的慵懒,任由他抱着它。
看到我们来了,流川便抱着黑猫走了过来,看着我,手里轻轻抚摸黑猫的毛发:“仙道,吩咐厨房做些鱼来。”然后从我们身边走过去,走向他的寝室。
“彦一,你去找你熟悉的那个厨师。”回过头,对着还是迷迷糊糊的彦一道。
“啊?哪一个?”彦一有点摸不着头脑,应该说,只要是厨师他就都很熟悉。
“就是鱼做得最好的那个。”福田像看白痴一样的看了他一眼。
“哦。”彦一得到答案,找厨师去了。
看着彦一走开了,便接着和福田两个人在流川的寝宫附近巡逻。
今天又是藤真的魔法课,藤真如往常一样,端着杯羊奶安静的等待流川。不过,出乎他,甚至所有人意料的,流川精神焕发的走了进来,手里抱着那只黑猫。
“今天有‘客人’啊。”藤真笑了笑,将手中温热的羊奶放在桌子上,推到了黑猫的面前。
黑猫从流川的怀里抬起头,看了看流川,又看了看藤真,才跳到桌子上,用前爪沾了沾羊奶,放下腿,用舌头舔了舔羊奶,才喝了起来。
“殿下,你也知道黑猫能提高魔法师力量的事吗?”藤真没有立刻开始讲课,而是和流川聊了起来。
“没听说过。”流川简单的回答道。
“他有名字吗?”
“修。”
“好了,殿下,我们可以上课了。”藤真看着流川,翻开魔法书,“殿下,今天的课程是火系元素魔法。”
流川点了点头,将视线移到书上。
我们在一旁看着,今天的流川,很有精神呢。是因为那只叫“修”的猫吧。
中午吃饭的时候,流川将修抱到餐桌上,将处理好的鱼放进嘴里尝了尝,才给修推了过去。
“没问题。”他只对修说了三个字。
没问题,是鱼里没有毒药的意思,大家心里都清楚。流川,从小就是在暗杀中成长起来的。自从第三个尝毒官死了以后,流川就再也不要任何一个人来尝毒了。
那些刺客不只有别国派来的,还有一部分是流川的表亲,那些想登上王位的他的亲属。
修蹭了蹭流川的手背,然后吃掉流川推给它的鱼。
我看到流川那一刻的笑容,心里也就暖了一些,有多少年没看过他这种笑容了呢?久的连我也不记得了。
第二天吩咐福田带着彦一去巡逻,自己溜出了皇宫,到那片碧绿的山坡去。
流川像以前那样,躺在草地上,修趴在他的肚子上睡得很熟。
“仙道禁卫队长,你失职了。”流川瞄了我一眼,没有动一下。
我悠闲的坐在他身边,扯一个笑容给他,“我来保护殿下的安全。”
流川扔给我一个很大的白眼,道:“白痴。”
忍不住笑出了声音,和他并肩躺了下来,像以前一样。仰望天空,等待日出。
清晨,空气还是湿湿的,打在脸上,一片沁凉。
“仙道,快开战了。”流川开口道。
和奥特瑞吗?那个拥有无数优秀的魔法骑士的国家。
下意识的摸了摸我的武神之剑,养父交给我全国第一剑手的证明。假如有一天,我的国家被人攻破,我是否真的有能力用这柄剑保护流川?
我没有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是要告诉他不用担心,我会好好保护他吗?还是要告诉他,他一定可以胜利吗?说这些真的有必要吗?
修在流川的身上舒展了一下身体,睁开了那双和流川类似,犹如黑曜石的眼睛。
太阳出来了,流川便坐了起来,该回皇宫了。
我可以理解为他是在等我吗?如果是在平时,他大可以抱着修飞回去。
这些看似不经意的事,总会让我感动。流川不是没有感情,只是不知道如何表达而已。
chapter 3 暗杀
有的事总不免让人费解和猜疑,例如现在站在流川面前的两个人,流川的表亲,南烈和晴子。
我想外面梅普和奥特瑞即将开战的事已经传的沸沸扬扬了吧,在这个时候到帝都来,是件很不明智的事。显然,流川的表亲都不是傻子。
南烈和晴子在流川身边闲话家常,而流川则是抱着修倚在椅子上,看着像是要睡着了。
我,福田和彦一守在流川的身边戒备着,流川的表亲比刺客更危险。
晴子,那个清秀可人的姑娘,看到流川的时候总会脸红。她是喜欢流川吧,我想。流川真的很优秀,优秀的可以轻易吸引别人的目光。
晚上军机大臣宴请流川,南烈和晴子,我们三个人跟着。现在无论在哪里都不免让人心忧,想杀流川的人真的是太多太多了。
宴会上,无数的名媛都被流川拒绝了,他坐在宴会的角落里,而我坐在他的身边。
他不喜欢这种热闹的地方,在人多的地方他就像是另一个世界的人,一个旁观者。
军机大臣向流川走了过来,端着酒杯,然而他敬的人,居然是我。
流川抬起头看了他一眼,俊眉蹙了起来。
“仙道禁卫队长日夜保护殿下,辛苦你了,我敬你。”军机大臣将盛满红酒的杯子递给我,那酒红的有种妖艳的美。
没有理由拒绝,接了下来。
将杯子放在唇边,美酒的芬芳已经冲进了鼻子里,刺激着我的嗅觉。我和总比流川喝要好,我实在是想为他分担些什么,然而一直没有机会。
那个南烈和晴子,一定有问题。
仰起杯子,想一口饮尽美酒。手上的杯子却被流川夺了过去。他看都不看我一眼,直接喝掉那杯红酒,只说了一句:“我口渴。”
军机大臣也显然没有想到,神色有些异常:“殿下请用。”
他在做什么,在做那个尝毒的人么?我不是修,不需要他这样的保护。
流川把杯子塞还给他,转过身来对我说:“仙道,我累了。”
军机大臣很识相的退到一边,流川阔步走了出去,我跟在他身后。我注意了一下那个南烈,他在人群中交谈,和别人相处的很融洽。
吩咐彦一他们监视南烈的一举一动,流川已经在门外等我了。
他看了我一眼,俯到我耳边说:“仙道,别让我在这儿倒下。”
心里一惊,发现他的唇已经泛白。连忙扶了他一把,触碰到了他的手指,冰凉。
军机大臣,或者说是有的人想杀我。却被流川挡了下来。
不着痕迹的把流川扶上马车,以最快的速度赶回皇宫。让人去找御医和藤真,我自己抱着流川将他放在床上。他现在苍白的几近透明,看着心里很难受。修靠了过来,蹭了蹭流川的手,然后用舌头舔了舔他修长的手指。
修,你也知道流川中毒了吧,你也会心疼的是不是。
他的睫毛被紧闭的眼睛挤得微微上翘,俊眉紧蹙,嘴角闭得死死的。
流川他很痛苦,我居然无能为力?
我没有用!我连流川都保护不了!
藤真比御医来得早,他的脸上也写满了担忧。那杯酒里有毒,也有咒。
“仙道,怎么回事?”他解开流川身上的咒术,回头问我。
“军机大臣那里,有人想杀我却被流川挡下了。”
藤真神色凝重,脸上有疑问。我知道他在想什么,因为我也在想,为什么那些人要杀我?
这个问题的答案我不知道我是否猜得对,是不是因为如果就是敬给流川的,他一定会拒绝。然而我不会。
仙道彰并不软弱,也绝对不会任人宰割。更不会再让别人伤害到流川。
“仙道,如果是你中毒的话,有十个我也救不了你。”藤真舒了口气道。
我听着一愣,看着藤真。
“诚如你所讲,这次的目标是你。一个不会魔法,没有强大抗魔能力的剑手。”藤真揭晓了答案,自流川手边抱起了修。
修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流川,在藤真的怀里挣扎。
“修,乖一点,殿下没事的。”藤真安抚似的抚摸着修的毛发,修果然安静了下来。它趴在藤真的肩膀上,神色仍是戒备着的,“好了,修,没事的。”
看着流川苍白如羽的脸色,心里撕裂了一般的痛。心里一片空白,所有的脆弱都忍进心里。左手明明还有温度,右手却已经冰凉。我知道,我的身体在抖。
御医抱着药箱赶了过来,我知道,我需要比平日更加冷静。我是流川的护卫,我要肩负流川的生命,我要让他更好的活下去。
抢救流川用了一个晚上的时间,我守在他的身边,一步也没有离开。
修不知道什么时候蹭进了流川的怀里,如果不是看到他苍白的脸庞,我几乎会以为流川是睡着了。
流川真的是太辛苦了,生活连让他喘息一下的权利都没有赐予他。
如果知道他现在会是这个样子,我宁愿他还是那个孤单的孩子。虽然一无所有,但是生活会较现在轻松。
不知不觉,天已经亮了。这个让人惊魂又漫长的夜终于过去了。
我闭上眼睛小憩了一会儿,神经放松了一些。我不能倒下,我还要守着流川。
用右手的拇指和食指揉了揉眉头,眼睛累得发酸。睁开眼睛,看到那双黑曜石般的眸子正看着我,他的眼睛好像深邃的看不到边界。
“殿下,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没事……”
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对这流川笑了笑,我说:“我去叫御医来,殿下你再歇一歇。”
转过身,走了两步,我听到他在身后叫道:“仙道。”我停了下来,回过身看他。
“我没事了……”
他没事了。是想让我放心,不想让我内疚吗?我可以这么理解吗?
“我知道。”我说。
流川抱起修把它放在他的胸口上,任由修舔他的手指。
我出了门,叫来了御医,自己却向藤真的魔法教室走去。路上遇到了彦一他们,命令福田去操练其他的侍卫,让彦一留了下来问了一些关于南烈的事。
他是梅普的南方领主的独子,在那边名声不错。没做过什么引人注目的事情,没有战功,没有军衔。
而晴子则是赤木老禁卫队长的表亲,他的哥哥赤木刚宪是梅普的一个战绩彪炳的将军,她的母亲是南方的贵族,她自小在南方长大,因此与南方领主的儿子有不错的交情。
她是我养父的表亲,也可以算作是我的亲人吧。
就算是这样,如果她威胁到流川的安危,我也一定会杀了她,毫不犹豫。
想着想着就走到了藤真的魔法教室,我进去的时候,他好像没有发现我,只是一个人微微的出神,手里拿着一个银制的手环。我走到他身后叫他“藤真”,他像是被我吓到了,下意识的回身朝我扔了个火球。
险险的躲开,诧异的唤了他一声:“藤真?”
他愣在了那里,呼吸有些微乱。
“殿下醒了。”我说。
他深吸一口气道:“我这就过去。”
“一起吧。”
藤真点了点头,披上他的法袍跟我走了出去。
藤真这个样子让我很惊讶。在别人面前,他是稳重深沉的梅普第一魔法师;在流川眼里,他可能是一个有点爱唠叨的魔法课老师。在我眼里,他是一个心思缜密,有很多谜团的人。
一个不免让我起疑心,却又是在危急关头可以求助的人。
藤真这个人,我能说我了解他吗?
进到流川的寝室,他已经坐起来了,怀里抱着修,脸色已经有些红润了。
“殿下感觉怎么样?魔力有没有恢复?”藤真行了个礼,然后缓缓说道。
“我说过我没事了。”流川显然有点不耐烦,眉峰皱了起来。
御医的药他已经喝过了,这让我放下了悬着一半的心。
藤真走了过去,拉过小凳子在流川的床边坐下道:“殿下,把这个戴上。”他把银手环递给流川。
流川皱了皱眉,问,“这是什么?”
“生命之轮。”藤真顿了顿,“可以抗魔力,还可以降低物理攻击对人造成的伤害。最重要的是,带着它的人可以免去一次死亡。”
听藤真说着,我忽然想要流川快点把它戴上。
“为什么要给我?”流川直视着他的眼睛问。
“因为……”藤真看着他,没有丝毫心虚的样子,“它必须属于你。戴上它!迟早有一天你会用到的。”他站起身来,向流川行了个礼离开了。
那个手环,以前我见藤真戴过。他把它藏在袖子里,没有让别人羡慕的想法,似乎连他自己都不愿看到它。
为什么?
“仙道,军机大臣的事情我就交给你了。”流川抱着修软软的身体背对着我躺下了。
交给我?你是想知道我会怎么做吗?杀了他?
这不是个明智的选择不是吗?随便找个理由杀了他,或者以谋害王储的罪名杀了他都会对军心造成一定的影响。
我退了出去,在门外遇到了皇帝陛下的侍从总管,他说陛下找殿下有事商议,还说殿下必须要去。
我不想再进去叫流川,他的身体还没有康复。
“殿下身体不适,还请总管大人通融。”
侍从总管犹豫了一下,“还请殿下明日去见陛下,这样我也好有个交待。”点头答应了他,便去找福田和彦一巡逻去了。
第二天,我跟在流川的身边陪他去见陛下。流川还是那幅昏昏欲睡的表情,我知道他的身体还没有完全康复。
陛下在寝宫接见了流川,他开始的时候只是问了问流川的近况,聊着聊着就把话题转到了晴子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我有些过度敏感,总觉得陛下这么做的目的并不单纯。
“父王决定让你去晴子做皇妃,一方面可以督促你早日完婚,另一方面可以拉拢赤木家族。”陛下笑得很开心,“皇儿意下如何?”
我的心脏一下子就了起来,不知道始终什么样的感觉。
“不娶。”流川用那种冷冷的语调说着。
心里一下子放松了起来,看了看流川,又看了看脸色不善的皇帝。而我在想,如果南方真的要搞什么鬼,不可能只是想把晴子嫁给流川而已。
“必须娶。”皇帝陛下的声音也降了下来,皇帝的威严尽显了出来。
流川看也不看他,转身就朝门外走去,在门口他停了下来,回身对他的父王说:“与其把希望寄托在别人身上,我宁愿亲自上战场去争取我想要的一切。”然后,他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流川是不想要太多的责任吧,他想要的不过是自由。那么,我会尽我的全力去满足他。
单膝跪在皇帝面前,我说:“陛下,请允许我代替殿下支援前线。”
皇帝看了我一阵,才开口道:“去吧,不要让流川失望。你是他的禁卫队长,接下来的事情你要打点好。”
我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找到藤真,让他照顾好流川,吩咐彦一把帝都内的一切大大小小的事情都记下来然后每个月都派人送给我,最后叮嘱福田一定要保护好流川。
彦一知道我要走,眼睛红红的,几乎要流下泪来。揉了揉他的头发,给他一个笑容,告诉他要好好完成我交给他的任务。福田一语不发,我习惯性的拍了拍他的肩,告诉他“保护好殿下。”我知道他一定不会让我失望。
我在那片山坡上躺下,仰望天空。
小的时候身边有流川,长大以后就很少会来,但是流川会。他在这里等待日出。
闭上眼睛,我能感觉到风在耳际划过的声音。
传说,神的呼吸会变成风,吹进万物的心。它的使命是守护与救赎。
流川,是我的风。
淡淡地笑了出来,不为什么。
忽然听到了修的叫声,睁开眼睛,真的在眼前看到修放大版的脸。它凑了过来舔了舔我的脸,痒痒的。
流川站在离我五十步的地方看着我,却一语不发。
是来送我的吗,流川?
我没有站起身来给他行礼。在这片苍翠之上,我只是仙道,他只是流川,没有侍卫,没有皇储,只有两个从小一起看日出的人。
“为什么?”出乎我意料的,这次竟然是他先开口。
我偏过头看他,给他一个笑容。我不想说,我想他也一定会明白,我只做我想做的事。
他向我走了过来,黑色的斗篷被风吹得上下翻飞,我的视线里只有流川。
“打仗而已,难不倒我。”开玩笑般的说道。
他不说话,伸手抱过修。
沉默的气氛一下子蔓延开来。
这样也好,能让我安安静静的和他呆一会儿。以前是我们两个,现在只是多了一只叫“修”的猫而已。
“喂,输给奥特瑞的话,我会很看不起你。”他扔下一句话,抱起修,消失在我的眼前。
我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他一个人要小心,告诉他最起码可以信任藤真,福田和彦一。
流川,这些他都不需要,因为他够强大,因为他只相信自己。
chapter 4 军旅
我走的那一天,只有流川没来送我,意料中的事。
就我一个人,一匹马,没有随行的人。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城墙,没有流川的影子,我只看到了修。
它坐在城墙的最顶端,侧着头看我,眸子亮得犹如一颗黑钻。安静的像一头等待猎物的豹子。
我忽然想笑,还真是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动物。
修是替流川来送我的,我这么告诉自己,自欺欺人一般,心里一暖。
现下不再犹豫,挥起马鞭打在战马的身上,身边便扬起马蹄溅起的尘土。
奥特瑞在梅普的西南方,赤木将军镇守在那里。
远远的就能看见营地上亮眼的篝火,迎面袭来的风中夹杂着一股腐烂的腥臭味。军营中战马在嘶鸣,我身旁的马打了个响嚏向前迈了几步,我手中的缰绳紧了紧。
拉着马走向军营,一对巡营的步兵看见了我便冲过来将我包围, 嘹望台上的弓兵的箭矢发出冷冽的寒芒。
放下手中的兵刃示意他们我并没有敌意,我说:“请你们将赤木将军找来,我是仙道彰,宫中的禁卫队长,这次奉命来支援前线。”
一个弓兵下了台子,向军营里跑了过去。
这就是军营的生活了吧,在皇宫里,这一切我没有体验过,很新鲜有趣。但是我没有忘了我究竟是为了什么来到这里,我有我的使命。
不一会儿,一身银灰色铠甲的赤木将军出现在重重将我围住的士兵中间。他比我高上少许,黑黑壮壮的,典型的军人。他的眼神让我看到了作为一个将军的威严,也让我看出了他骨子里的那份耿直和忠诚。
“禁卫队长仙道彰,见过将军大人。”我向他行了个军礼,将皇帝陛下的印信交给他。
他看过印信,示意周围的人放下武器,然后走到我面前,黝黑的手掌拍了拍我的肩膀,道:“以后就是自己人了。”
笑着冲他点点头,揭开我们一起并肩作战的序幕。
第一个月,一切还都太平。上次赤木将军和他们之间的战争过去还不到两个月,所以这两边的人马都没有动。
到第四个月,期间也展开了一些小战役,死伤不多。但是我知道奥特瑞那边多是魔法骑士,不是我们这些普通骑兵可以比拟的。我们的伤员多于奥特瑞。
第五个月,帝都传来流川即将迎娶晴子为王妃的消息。大家都很开心,因为晴子是赤木将军的妹妹。
心里毕竟是不会好受的,别的人怎么会知道我对流川抱有着一种怎样复杂的情愫?
流川,终究也是不能违抗皇帝陛下的命令的。
强装出笑容对赤木将军说了句恭喜,忍不住告退回到自己的帐子里。只要流川能够幸福,其它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也就是这个月开始,梅普的边境局势开始紧张起来。一批一批的魔法骑士,魔导士向我们进军。血染红了这一方土地,奥特瑞人民和梅普人民的血。
每个人的神情都绷得紧紧的,也许下一个死去的不再是你的同伴,而是你。
我的想法很简单,只要留着这条命,能回去再看流川一眼,这就够了。
对方的将领是奥特瑞皇帝的弟弟,叫樱木。听别人说他是一个自称“天才”,很狂妄的一个家伙。不过我认为他的确有狂妄的资本。也不是说他是那种用兵如神的将领,只可以说他是个每场仗都会自己亲自参加的人。
也是一个有点任性的家伙。
那一次我和他交手,他知道我只是一个不会魔法的剑手,因此他只是用剑和我对决,他说:“仙道,我一定会用剑打败你!”
仙道彰。
短短的五个月时间,我的名字在战场上和我的武神之剑一样出名。我成了战场上斩杀无数魔法骑士,却不懂半点魔法的一个传奇式的勇士。
但这并不代表我就一定有能力保护好这个国家,保护好流川。
由于边关战势紧急,流川和晴子的婚礼无限期的拖延了下去。我心里居然生出了这场战争不要停止的念头,我是个自私的人,我承认。
然而奥特瑞那边也安稳了不少。战局就停留在现下的这种局势里,既不紧张,却又无法让人放松下来。
奥特瑞,不,是樱木。他到底在等什么?
第八个月,在我的计谋之下,我们将樱木的一部分魔法骑士引到山中制造雪崩将他们埋在下面。奥特瑞也算是元气大伤了。
第九个月,彦一送来消息,说陛下死了。这个消息没有在军中传开,在这个时候君主的死亡,无疑是对战争最不利的消息。没有了陛下,这个国家就是流川的,所以我更要替流川守护好它。
更重要的是,藤真让彦一带来的信息暗示着陛下的死亡是谋杀。
所以我必须要回去,立刻回去。
连夜奔回帝都,换了四次马。
帝都的一切都像往常一样平静,进了帝都,沿路都是叫卖的小贩。街上有买菜的民妇,有成群闲逛的贵妇人们。
冬日的午后,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皇宫的守卫比往常森严,作为皇宫的禁卫队长,我看得出来。站在城门的都是福田的亲信,看来已经有什么事情悄悄的改变宫中的形势。
进了皇宫直奔流川的寝宫。他人不在那里,修也不在。问了他寝宫里的侍女才知道流川现在这个时间通常会在议事大厅,藤真也会在那儿。
下午好像是事情比较少的时候,议政大厅安静的很。我进去的时候,流川的右手支着额头,眼睛微微的闭着,睡得很熟的样子。修团成一团的身体正偎在流川的怀里慵懒的睡着。
他很累吧,一个人要撑着一个国家,撑着上万条子民的性命。
小心翼翼的坐在流川的对面看着他,生怕把他吵醒。就这样安安静静的看着他,挺好的。
找了个舒服的姿势,拖着腮看他。我知道现在宫中的一切局势都在改变,也知道形势危急,我更知道现在面临着许多亟待解决的问题等着我和流川,但是我深深的感觉到以后我们不会享受到这样的闲适了。
“队长!”门口传来彦一那小子的声音,还真是煞风景。
流川闭着的眼睛倏的张开,用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看着我,眼神平静的有如深邃的海洋。
有点尴尬的笑了笑,我说:“殿下,我回来了。”
chapter 5 谜团
在我不在的这段时间里,每个人都做得很好。无数次的暗杀被福田化解,宫中一切大小事物被彦一记得很详细,而藤真,他也尽了自己的全力,甚至不惜性命的保护流川。
从前是我过于堤防他了,他是个值得深交的朋友。但是我的直觉告诉我,藤真有他不愿意让人知道的秘密。我不希望他的这个秘密是关于流川的,我不希望在这个皇宫里连他也是不值得信任的。
走进藤真的魔法教室,我看见他正在摆弄一个水晶瓶子。瓶子里放着一种淡紫色的液体。极淡的颜色,如果不是有这么多的液体,他基本上是无色的。
“这是什么,藤真?”
他回头看我,嘴角有淡淡的笑容,他说:“毒药,很强力的毒药。”
我疑惑的看着他,他拿毒药做什么?
“陛下的死,与这种毒药有关。”他的语调很平淡,我看不出什么。
“这是一种慢性毒药,陛下长期服用这种毒药,直至前些日子驾崩。”他缓缓地说着,“所以我那时告诉你,陛下的死是谋杀。”
我没有说话,不过在我心里已经有了凶手的人选,欠缺的,不过是证据而已。
“对了,怎么回来以后没有见过南烈公子?”我惊觉,这个有最大嫌疑的人不在,我居然现在才发觉。
“南烈?你走以后没有多久他就走了,怎么了?”
“这种毒要多久才会发作?”
“五个月,所以陛下的试毒官没有试出毒药。”
不是南烈吗?
事情一下子又复杂了,最大的嫌疑人不在,这件事的谜团多了起来。
首先,谁有能力找来这种强力的慢性毒药? 连我都叫不出名字的毒药。
其次,他又如何在别人不知不觉间让陛下服毒而又不被别人发觉?饮水?还是饮食?
如果是饮水的话,想让陛下服下的话就一定会投入山泉池中,那样的话所有饮水的问题。
那么,和饮食有关的话,就一定要去厨房看看。
“仙道,你在想什么?”
回过神来,笑了笑,道:“凶手。”
藤真听我这么一说,讪讪的笑了:“那么,一切有劳禁卫队长啦。”
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跟他到了别,直奔厨房。
如果是这种潜伏五个月的强力毒药参杂在流川的饭食中,那么谁也不会及时发现,到时候就束手无策了。
想着,冷汗都吓了出来,自己吓自己。
我到的时候,彦一正在厨房和其中一个御厨聊天,晴子坐在一旁的椅子上,一直盯着那个做点心的师傅。
见到我来,彦一小跑到我旁边,笑得很开心,他叫我:“队长。”
我朝晴子点头微笑示意,然后对彦一说:“怎么不和福田去巡逻?”
彦一听我这么一说,有点慌,连忙道:“队长我没有偷懒,我只是带晴子小姐来找点心师傅而已。晴子小姐来学做点心。”
“去巡逻吧,这里没有你的事了。”
“遵命。”
点心师傅将刚出炉的点心端了出来,晴子立刻想把它端起来。我伸手拦住了她,刚从炉子里出来的东西很烫,她那双娇生惯养的手是受不了的。
她抬头看我,眼睛清澈的见底,她笑着喊我:“仙道表哥。”
仙道表哥?她知道我是赤木禁卫队长的养子?
“唔……”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表叔经常和我们提起你。”她笑着,眼睛也微微的眯了一下,脸上红红的像个桃子。
这样害羞又单纯的孩子会是凶手吗?我不禁有些迟疑。
“父亲,父亲他人还好吗?”我问。我的养父自从我接替他的位置以后就回到了他的家乡,算一算,已经有好几年没有见过他了。
“表叔他很好,他现在在东领开了一家农场,每天过得都很充实。”她仍是笑着,用手指试了试盘子的温度,“表哥,我要走了。今天是殿下的生日,我想给他一个惊喜。”
流川的生日,我记得很清楚,甚至比我自己的生日都清楚。
每年的一月一日,流川一整天都会在山坡上,等待日出,再等待日落。
“殿下不在寝宫里。”忍不住想告诉她。
“没关系,我会一直等他。”她回头对我说,笑容温柔的有如絮蒙。阳光在她身后泛出明亮光蕴。
她喜欢流川,我看得出来。
想笑,笑自己笨。如果不是战争,她早就是流川的皇妃了不是吗?
收回自己的思绪,我正色的走到厨师的面前问他:“最近的五个月是谁给陛下料理食物,又是谁送到陛下那里的?”
厨师一听陛下的事,立刻变得面无血色,跪下来,忙道:“队长,陛下……陛下的饮食是我来打理的。”
“你慌什么?”我皱了一下眉,“我又没说你在饭菜里做手脚!”
厨师的手放在自己的膝盖上,手指紧扣在一起,整个身子都在微微的颤抖:“有一次陛下宴饮之后整整的烧了三天,他们都说是我做的东西让陛下生病的,那次如果不是王子殿下,我已经被拖出去砍了。”
“那么总给陛下送饭的是谁?”
“是晴子小姐。”
没有什么好问的了,“你起来吧。”我说。
“谢队长!谢队长!”厨师站起来,把手心里的汗在围裙上抹了抹。
“去做事吧。”
我踱出厨房,却有了一种事情越来越糟的感觉。
流川,你的国家正处在多事之秋,你还会安心的在山坡上看日出吗?
我希望是。我不希望那个唯一有流川自由的地方也不能让他自由。我怕他忘了还有那么一个地方能让他仰望天空,等待日出。
我从后花园的门出去,我在想我是否能在那里看到流川。
一路上我是跑着过去的。一月的天气,微凉。但这算不得什么。
山坡上翠绿色的草已经枯黄。长长的草叶,边端是黄色,中央仍是绿色,很好看的样子,我很喜欢。
果然,流川就在那里。修趴在他的胸口上,慵懒的很。
看到我来了,修立刻直起了身子,用那双入黑钻般的眼睛看着我。
流川坐了起来,转头看着我,眼睛平静如深海。
“流川,生日快乐。”我坐在他身边说。
“谢谢。”
然后,我们就都没有说话,静静的坐在那里等待日落。我已经错过了和他一起看日出,这一次,我再也不会错过了。
我想,朝阳和落日总能令人感动,只因那一刻它正午的锋芒熔成了圆润的辉光。
流川是怎么想的,我不知道,他应该比我更喜欢朝阳和落日。
我们就一直看着太阳,看着它慢慢的落下,天空自上而下呈出四层不同的颜色,蓝色,黄色,橘红色,最后是浅黑色。直到天空完全被黑色占领,太阳完全被星星取代。
“殿下,我们该回去了。”私人生活时间结束,我们还是王子与侍卫。
流川抱着修站了起来,朝着皇宫的方向走回去。我跟在他的身边,很默契的只笑不语。
我送他回他的寝宫,我看见了那个趴在矮几上睡着了的姑娘,晴子。
我的天,她真的坐在这里等了流川一个下午,直到现在。
流川看见她皱了皱眉,然后神色恢复往日的平静。他抱着修径直走回卧室,没有叫醒晴子的意思。
仿佛是被什么惊醒,晴子抬起头,看见流川便开心的叫道:“殿下!”
流川回过头,问:“有事?”
晴子端着点心走到他面前说:“虽然已经凉了,但是应该还是很好吃的。今天是殿下的生辰,我想,我想把它送给殿下。”
流川看着她半晌,开口说:“好了,你走吧。”然后拿过点心,等着她离开。
流川很不喜欢自己未来的皇妃。我不禁有些悲悯的看着晴子,一个得不到爱,却永远无法离开的女人。
我总是觉得她这样的女子多少有些不幸,她们所有的时间都用在等待之中,然而她们袋子里的时间都已经被花光了。我的心不免替她难过。
我几乎可以看见晴子眼睛里的泪。她向流川行了个礼便退了出去。
见她离开,流川把点心塞到我手里,说:“仙道,把它处理掉。”然后抱着修离开了我的视线。
无奈的摇了摇头,我端着晴子的点心出了流川的寝宫。
“殿下还是没有收下我的东西,仙道表哥,是这样的吧!”晴子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我讶异的转身看她,竟是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晴子低垂着眼睛,轻轻的将鬓角的发丝挽到耳朵后面,唇边勾起一抹苦楚的笑,“我早就应该知道了。”
我多少有些不忍,便道:“晴子,你做的东西看起来很好吃,我还舍不得让殿下吃掉呢。”
晴子这才开心的笑了笑。
“既然殿下不吃,那么我来吃吧。”说着,塞了块点心到嘴里,甜甜的,也很松软。“味道不错,殿下可真是没有口福。”
“谢谢表哥。”晴子在走廊的栅栏上坐了下来。
忽然觉得身体一下子僵了,四肢都撕裂般的痛,意识愈见飘摇。点心里有毒。我居然可笑的毫无戒备的吃下给流川的东西……
还好吃的人是我……
在我倒下的那一瞬间,我看见晴子吓得毫无血色的脸,她叫我“仙道表哥!”,然后,什么东西托住了我倒下的身子。在然后,我就什么都感觉不到了。
chapter 6 真相
再醒来的时候,我在藤真的魔法教室里,在一个结界的中央。藤真在屋子里的另一边。
“藤真……”我开口喊他,却发现我的声音干哑的厉害。
藤真回过头看我,表情惊喜地很。他走进结界,看着我,“你已经睡了半年了。”接着他递给我的水杯,他示意我喝下去。
半年!我居然……
“发生了什么事?”半年,半年的时间足可以改变一切!
藤真坐了下来,像是整理一下自己的思路一般沉默了一阵然后说:“晴子以谋害陛下和殿下的罪名被处死,南领叛变,奥特瑞的樱木将军攻破赤木将军的防线,现在赤木将军已经退兵五千里了。”
他用简单的几句话讲述着这半年的动荡,简单的几句话,留下的只有一些空洞的表述而已。
“樱木,那个人深爱着晴子很多年了。处死晴子对他的打击很大,这半年,他像疯了一般的进攻。一心想要将梅普灭掉,他恨梅普。”藤真慢慢的诉说着,听在我耳中,却都是惊的一身冷汗。
我明白,不是晴子,下毒的不会是晴子啊!
即便是再笨的人也不会亲自将毒药捧到别人面前,更何况,我相信她那双清澈见底的眼睛!
然而一切都已经来不及了不是吗?
那个傻丫头,就这么丢掉了性命。
藤真说要为我叫点东西吃,我想拦住他,我想让他告诉我流川在哪里,他现在好不好。然而当我伸出手的时候,我腕上的手环发出刺眼的光芒,这是……生命之环!
它为什么会在我的手上?它是流川的!没有了它,流川的灾祸要有谁来挡啊!
使劲的往下拔,它却紧紧的箍住我的手腕,力气再大也无法动它分毫。直到我的血染红了银环,藤真冲了过来拽住我的手腕喊道:“你疯了!”
我没疯,我没疯!
流川,流川!
我挣开他的手,下了床,我要保护流川,我要去找流川。
我站起来的瞬间又重重的跌了回去,我恨这双没有力气的腿,我恨睡了半年的自己。
“仙道,你干什么!”
“藤真,我是流川的侍卫,我要保护流川。”很不争气,我的声音在抖。
“殿下他很好,你不用担心。只要你好好的,殿下也就不用在战场上分心了!”他把我扶了起来,眉头打了个结一般,“你先吃点东西,把身体养好行不行!”
流川他在战场上,他在死亡的边缘,然而我却到现在才醒!
“仙道彰,你闹够了没有!”抬起头,我看到了流川。他手里提着我的武神之剑,身上的铠甲泛出金属的光泽,嘴角抿得死死的,他的眼睛告诉我,他在生气。
我一下子安静下来,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流川活得好好的,这就够了。
“殿下,你不应该把生命之环给我。”我的声音有点激动,因而抖得厉害。
“给便是给了,哪有这么多应不应该的。”他的眉宇间充满着不耐烦。“想要保护我,就用这把剑去战斗。前提是,你必须活着。”
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总是能一句话把我堵得死死的。
流川把武神之剑放在桌子上,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是啊!连自己都保护不了的人如何去保护流川。
吃下藤真端来的东西,早日恢复,这就是我现在要做的事情。
彦一知道我醒了,便在我的床边,整整的哭了一个下午。福田并没有让我失望,这段时间他守在流川的身边,没有让他受到伤害。
我恢复的很好,只是晴子的事好像已经被人遗忘了一般。只有在战争开始的时候,才会从几个大臣的嘴里说出女人是灾祸的根源之类的话。
藤真和福田都上了战场,我和流川镇守在帝都。
有一天帝都突然收到一封信,是给藤真的。可是他的人不在,我只能把信放在他的魔法教室里。
现在的梅普,已经快要撑不住了。流川没日没夜的处理大大小小的事,如果没有他,梅普连一周都撑不住。也因为这样,刺客的人数与频率也在增涨。
修每天都会半坐在城墙上,看着远方像是战场的地方,偶尔发出一声悲凉的叫声。看在人的心里,很是心痛。
自从我恢复以后,流川的饮食就都有我来负责。
像往常一样,我到厨房取流川的午餐。厨师长在收拾着调料,见到我来了便对我微笑示意。
我忽然发现了一个小瓶子,仅有不到一个瓶子底的液体,淡紫色。我浑身一震,那是……
“这是谁给你的!”我拿起那个不起眼的瓶子。
厨师长抬头看了一眼,便低头接着收拾:“那个啊,是彦一帮我找来的调料,一年以前的事了,都忘了有这么个东西了。”
我无声的苦笑出来,原来我一直找的那个凶手竟然是彦一。
排除掉所有不可能的情况,剩下的那个即使是再怎么不可能,也是真相。
我最信任的人,竟然就是背叛我的人。
多可笑啊,我总是以为世界上真的会有所谓的信任,到最后真相却嘲讽了我的无知。
到了最后能信任的人,只有自己。
我有些害怕,那么福田呢?藤真呢?他们的忠诚和友好是否也是假象?
我端着饭菜,没有多少感觉的就晃到了流川的桌边。
“仙道,你有心事。”流川看了我一眼,一针见血的戳破了我的伪装。
还想再瞒他一阵子,可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我什么都瞒不住。
“毒害陛下和我的人,不是晴子是彦一。”流川愣了一下,看着我的眼睛里夹杂着些许复杂的情绪。我知道,他知道彦一是我最信任的人。
“你要怎么做?”他如同往日一般的冷静。
对他扯一个安定心神的笑容,我说:“殿下,请让我去处理。”
我似乎听到了他微微的叹了口气,他说:“随你。”
然后,我行了个礼退了出去。让人把彦一叫到藤真的魔法教室里。
我坐在那里等他,心里空茫一片。我要怎么对他?我最信任的人。
等了一会儿,彦一的身影出现在走廊的那一边。他如往常一样,脚步轻快,脸上挂着兴奋地笑容。
以前我总是觉得那是他单纯的表现,而现在看在眼里,这些假象只会让我觉得讽刺。
“队长,你叫我来有什么事?”见到我已经在屋子里,彦一小跑进来,问我。
“我想给你件东西。”
“是什么?”
我的脸上勾起一抹温柔的笑容,手里晃动着那瓶紫色的液体。
彦一的脸色一下子变的惨白,他不敢置信的看着我,右手紧紧的握住了自己的宽剑。
看看他的表现,一切都了然了。
“为什么?”我的言语间充满了对他的失望。
眼泪从他的脸上啪嗒啪嗒的往下砸,他的声音都得厉害,他说:“那个皇帝,是他,是他杀了我的父亲,逼死了我姐姐。是他害得我家破人亡,我要他死,我要他死!”他喊着,声音有些嘶哑。他用左手的袖子抹了抹眼睛,擦掉脸上的泪。
“所以……”我低低的说道,“你就毁了他的国家,挑起两国征战,你想让他比你惨十倍,所以你就要背叛殿下,背叛我是吗!”
彦一头摇的很厉害:“仙道队长,我从未想过要背叛你,我没有背叛殿下,我没有!”
语气放缓了一些,我说:“可是,你已经背叛了我,背叛了殿下。”
仿佛失去了一直支撑他的信仰,他的宽剑“铛”的一声掉到地上,整个人都没有了力气。
“晴子的事你要怎么说?”
彦一看着我,眼睛里像是蒙上了一层灰色,他讪笑道:“队长你知道吗,皇帝死了以后我很害怕,我怕哪一天醒来看见你架在我脖子上的剑。我总是在想要一辈子效忠你效忠殿下,可我却做了这样的事。于是我想,要是已经找到别的凶手,别人就不会找到我的头上。”
“所以你就想把一切都嫁祸给晴子?”
“是啊……她每天都亲自给皇帝送餐,是最容易被怀疑的人。所以那天我在她作给殿下的点心里放了毒药。如果殿下毒发,我就偷偷的把解药喂给殿下。只是我没想到中毒的会是队长,我更没想到殿下居然一步也都不让我们靠近你。所以,队长你一睡就是半年。”说完,他落寞的笑了笑,看着比哭还让人难受。
我沉默了片刻,叹了口气,开口道:“原来,一向单纯的你也会有这种心机。”
彦一的眼睛一下子又红了,他幽幽的说:“是啊,连我自己都没有想到。”他抬头看着我,眼泪还是流了出来,“我从来没有想要背叛队长,背叛殿下。”他迅速蹲下捡起他的宽剑,一下子贯穿了自己的胸膛。嘴角沁出的血和泪混在一起,一滴滴的往下砸。
“彦一……你这又是何必啊……”扶起了他摇摇欲坠的身子,心里难受的厉害。
“我不想……不想作背叛你的人。”
“是谁告诉你家里的事的?”我让他慢慢的坐了起来。
“是……南烈公子。我的家,在南领。”
“毒药也是他给的?”
“嗯……”他点了点头,呼吸有些困难,他的宽剑刺破了他的肺,“我没想到会引起这么多的事……队长,原谅我……”他紧抓着我的手忽然间失去力气,重重的落在地上。没有一丝生气的脸靠在我的肩膀上。
他死了,我知道。
其实这个孩子也是一颗棋子,他和晴子一样的无辜。彦一一手毁了自己的信仰,最后也是含恨而终。
而我深陷其中,却又只能做个旁观者。
我可以说是彦一或者南烈将梅普推向万劫不复的境地吗?这一切都已经没有意义了。
彦一的身子还是温热的,只不过失去了所有生命的特征。
chapter 7 手足
给藤真的那封信不知道什么时候掉到地上,被彦一的血染红了一点。我忽然间很想知道这封战乱时期送来的书信到底写了些什么。
想着,手里就这么拆开了信封。信的开头写着“健司”,是藤真的名字,很少有人这么叫他。信的落款写着“申一上”。
一下子就愣住了。牧申一,奥特瑞的皇帝。藤真这个叫什么?通敌卖国吗?忍住了心中的不安,我认真的看了下去。
内容就是现在奥特瑞即将攻占梅普,藤真没有必要为了对三井的歉意留在梅普出生入死。梅普不值得。最后写的一句话我有些不明白,他说“我知道你恨我也原谅不了自己,但是你可以选择用‘活着’来惩罚自己”。
整封信看得我一头雾水,什么都看不明白。但我知道,藤真,阿牧,三井之间肯定有什么事是别人不知道的。
带着这封信,把彦一埋在了后花园,然后我在城墙上看到一身铠甲的流川。
他在等着什么的样子,我走到他的身边,对他说:“事情已经解决了。”
“嗯。”他点头回应了一声,眼睛看着前方。
“仙道。”他低低的唤了我一声,我看着他,等着他告诉我他想说得事。
“我们战败了。”
我们战败了……
“我下令让藤真他们撤回帝都,今日他们就可以到达。”流川仍然很镇定。
我看向流川远望的方向,袭来的风夹杂着一丝苍凉,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滋味。
我没有把阿牧写给藤真的信交给流川,在这种危急的关头,不应该存在无谓的猜疑。
我陪流川站了一整天,黄昏的时候。有人撤回了梅普帝都,然而藤真没有回来。
福田的身上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痕,他走到流川面前跪下,手里递上一封藤真写给流川的信。我和流川知道,藤真再也回不来了。手里下意识的握紧了那封阿牧写的信,我不想流川打开信件,看到的是藤真的背叛。
殿下:
我想,我是不可能在死之前听你叫我一声表兄了,我是梅普的罪人,这样的荣耀我不配享有。
我这样的人,亲手结束了三井的生命,只为了一个可笑的承诺。然后,我从那个谎言中惊醒的时候,我已经无力再改变什么了。那时的我只想保护好你,把你推向权力的顶峰,我认为这样就能为我赎罪。可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让你处在了一个那样凶险的境地,让你承担这一切。
究竟是说我天真,还是要说我愚蠢?
殿下,我无法再陪你走下去了。奥特瑞联合了另外的三个国家,也许梅普是保不住了。不要在管什么国家了,你和仙道两个人带着帝都的人民走吧,过过安静的日子。
藤真上
流川始终沉默,看完信便将它收入怀中。
其实“那个人”还是会在乎藤真的吧,只可惜藤真不会看到了。
远方,暮霭都似染上了血的颜色。
“仙道,召集皇宫所有的人,我有事宣布。”流川转身下了城墙,黑色的斗篷被风吹得猎猎作响。
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忽然就觉得模糊。只是我还不知道那是我最后一次看见他在风中穿过的身影。
chapter 8 决战
广场上站满了梅普的军民,他们像是知道什么一般,大家静的出奇。
流川站在台阶上开口说:“你们跟着仙道,赤木将军尽快离开帝都,在另外一个地方,你们也许会有更好的生活。”
像是感染了这样悲壮的气氛,有的人哭了出来。
流川的声音冷质但底气十足,他看着他的臣民朗声道:“梅普军人流血不流泪,你们是想让那些人看到你们的懦弱吗!”流传的话极有感染力,所有的人眼中都让我看到了坚强。
只是,他居然在逃生的人群中去掉了他自己,而又任性的将留下的人中去掉了我。
流川说完话转身进了皇宫,身后有人在叫他“殿下”,然而他没有回应。
赤木将军已经有序的将民众调出帝都,我在出帝都五百里的地方把修交给了福田,告诉他要照顾好自己,也要照顾好殿下的修。流川有多喜欢这只猫,我们都知道。即便是很渺茫的机会,他也想让修活着。
福田看着我一语不发,眼睛红红的,脸色阴沉的吓人。
我想他一定知道我想做什么。对他笑了笑,我骑上一匹马掉头奔回帝都。
整个一座皇城空寂得厉害,没有喧嚣的闹市,没有嬉戏的孩童,什么都没有了。
我走进大殿,流传坐在高高的御座上,单手支颊闭着眼睛。他是天生的王者,他拥有如日月一般耀眼的光辉。
我向他走了过去,空旷的大殿里都是我脚步的回声。
流川睁开眼睛,眼中闪过一丝愤怒和一丝忧虑,然后他的眼神恢复了平静,只是开口说了一句:“白痴。”
我们两个都是傻瓜,都是白痴。只要能在一起,死了又能怎么样?
我握着武神之剑站在他身边。今天我们两个人在这儿等待日出。
他偏是个如此执着的人,不然我们一起杀出去,找个地方生活,每天都在山坡上等待日升月落。
不过这样也好。
流川忽然一道防御结界,就在下一秒钟,无数的利箭破空而来。仿佛打在了无数的墙上,那些箭都被挡在外面在外面尽数落到地上。
皇宫之外已经然起了火焰。
最终的战斗开始了。
对决的是流川和整个天下,有我陪着他。
一队队的人马冲进了流川设好的结界中丧失掉魔力,他抽出了自己的剑向敌人挥了过去,神情依然镇定。
看着这样的流川,我的嘴角勾起了一抹笑容,手里的武神之剑斩下了敌人的头颅。
敌人犹如成群的蜂,我和流川背靠在一起环视四周。看着敌人嗜血的神情,我忽然想知道在那边我和流川的头到底会悬赏多少金币。
流川撤出了结界,用魔法对付这些人,毕竟魔力对所有的敌人都是有杀伤力的。
然后我看见南烈带着人冲了进来立刻加入战局。
流川像是死神一样带给身边敌人死亡,即使是死,也要叫别人惨烈。
然后是樱木和另一个长得很斯文的将军冲了进来,人都到齐了吧,我这么想着,斩动的手臂已经发酸。
流川拉了我一把让我躲开了背后的一刀。
“仙道,我们出去。”流川抬起染血的双手,前方立刻清出一条铺满尸体的路。
我们边打边退,外面的风中都夹杂着血腥的味道。也许奥特瑞那边也没有想到两个顽强抵抗的人会带来这么大的损伤吧。
“阿神你干什么!”樱木在大叫,我看向他,他身边的男子手持银弓,离弦的箭已经如一道彩虹一般射向流川。
来不及多想,我冲到流川的身边保护他,尖锐的刺痛冲击着我的神经。
“仙道!”流川的声音在身边想起,他说:“你忍住,我们杀出去!”
对他笑了笑,低头看了看,阿神的箭贯穿了我的肩胛骨。
还好不是右手,还好我还可以用剑。
宫门口又涌进了一批人,还真是杀不尽啊,我苦笑。
然而看到将我们围住的六名魔法师,流川忽然停止了一切的反抗。他只是回过头看着我,眼睛里写满了决绝。
他说:“仙道,活下去。”
然后他念起咒语。
这次多可笑,我居然听得懂……
自我牺牲咒语赛瑞斯。
我看见他染血的面容对我笑着,他说,仙道,活下去。
然后极大的魔力冲击着我的身体,生命之轮发出耀眼的光辉。
一切都结束了。
我的风也有如时间的河,顺流飘逝,离我远去,再也找不会来了。
恢复意识的时候,四周静的出奇。
所有的人都死了,只剩下我。
生命之环已经破裂散落在地上,和着地上的鲜血,形成一副诡异的图画。
流川安静的躺在我身边,脸色苍白如羽,刘海儿挡住了他的眼睛。
流川,流川。
我竟然连他最后的余温都没有触碰到,流川的手依然很凉,比我任何一次的碰触都要冰冷。
将流川的头靠在我的肩上,眼泪也就这么流了下来。
悲伤也好,难过也罢。这一生便让我宣泄这一次吧,为了我的流川。
城墙上窜出一个矫健的身影,是修。
眼泪流得更厉害。
修,这一次流川不会再醒过来了。
修从高高的城墙上跳了下来,挨到流川的身边。它像往常一样,蹭了蹭流川的手,舔舔他的手指。
我不知道我在那里抱着流川悲伤了多久,修在那里哀鸣了多久,我只知道抬起头时我看见了日出。
仙道,活下去。
流川他不想让我死,那么我就会活下去,活到我再找到他的那一天。
现在,我相信轮回。
我将流川埋在那片山坡上,这样他每天都可以看到日出。
流川,你喜欢吗?
修趴在我的肩上安静的看着流川的石碑,我看着它,心里一瞬间又暖了起来,以后的日子有修陪着我呢。
我把武神之剑和流川埋在了一起,我想让它替我守护流川。从此以后我只用流川的剑。
“修,我们去找流川。”修的脸蹭着我的脖子,柔软而温柔。
有它在,以后一路上就不会孤单了。
尾声
看着工作人员将我的最后一副画挂在墙上,馆长向我走了过来握住我的手道:“仙道先生,很感谢你答应举办这场画展。”
“这是我的荣幸,馆长先生。”我握着他的手对他笑着。馆长是一个满头白发的老者,这让我不禁想起我的养父。不过那都是千年以前的事了。
“仙道先生的画很特别,仿佛每幅画都有浓重的感情。这个小家伙也是你画中的主角呢。”馆长揉着修的小脑袋笑着,脸上的皱纹也仿佛带着笑意。修那个家伙,慵懒的半眯着眼,一副没睡醒的样子。
我不自觉的笑了出来,这个家伙很想它的主人。
“仙道先生,我还有事先走了一步了。”
“馆长先生慢走。”
目送馆长离开,我沿着画廊漫步,看着我的画作。这一幅是日出,旁边的那幅是战场,然后是日落……
这些都是我千年以来走过的路。
我从一个剑手转职为魔法师,找到了永生的秘术,和修相伴一直走到了今天。
累了的时候,便歇一歇看看沿路的风景,我做的只是用画笔记录了这一切。
今天就到这儿吧,我临出正门回头看了一眼那张挂在正中央的画——
城墙上,斑驳的流云下有一个矫健的身影。修半蹲在城墙上,向我这边看来,眼睛有如一颗闪亮的黑钻。
即便是相隔千年,这一切也不会在我心中磨灭。
“修,我们回家了。”耸了耸肩,双手插在口袋里向门口走去。
修忽然从我的肩膀上跳了下来,我顺着它跑开的路线看去。一个青年站在那幅巨大的画作下,静静的看着城墙上的黑猫。
修在他脚边打转,发出“喵喵”的叫声。
青年抱起了修,任由它舔舔他的手指。
一瞬间,我竟然无法对此作出任何回应。
我走了过去,在青年的身后朗声道:“你好,我是这场画展的提供者,仙道彰。”我释怀的笑了,千年来我没有如此轻松过。
青年转身看我,眼睛如同黑耀石一般。
紫樨
于06.12.26
后记:原本这是写给流川庆生的文章,可是后来版主大人才告诉我要以流川的视角来写。所以我只有等到“仙道日”再把它传上来,不过这不防碍我对这两只的祝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