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7仙流日征文】行走在消逝中
作者: 阿修罗之瞳,收录日期:2007-07-08,830次阅读
虽然北上求学中,但我家确实浙江来着
首发在...xq,汗,上次看见高考零分贴rp发作时写的。
(浙江作者)
坐通宵巴士到南部,再换一辆没有空调的双排客车到这个椰树深处的小海港,听船老大说一到雨季海上常常有飓风,海轮已经停开好几天了,今天的客人特别多。
所以只抢到底舱一个看不见海的位置。
高个男子将背包卸下来扔在角落里,从里面取出相机,坐在背包上开始摆弄。
“你喜欢摄影?”身边粟色头发的男孩忽然问。
一个人的旅行,常常会遇见很多伙伴,一起走一段路,喝一杯酒,然后朝着不同的方向分离。
“喜欢?”高个男子疑惑地皱了皱眉,“有一段时间,那是我的职业。你知道,人们很难爱上自己的职业。”
“一样东西太熟了,就会厌倦。”高个男子笑着说。
“是吗?”粟发男孩笑着回应,“看来我是不是该考虑回家了?我喜欢旅行,已经走了两年了,是不是该厌倦了?可是还想继续走下去啊。”
“旅行不会让人厌倦。只会疲倦。”船驶入深海,开始波动,“为什么出来旅行?”
“为了寻找某样东西吧。你呢,大叔?”
“我可不是大叔。我只有三十岁而已。”被称作大叔的男子揉揉男孩的头发,“我啊,刚好相反。”
“为了抛弃某些东西。”大叔说。
“嘿。我们好像很合得来的样子。”男孩扔过来一罐啤酒,“我叫K,Kerouac的K。你呢?”
“on the road ?”
“yeah~”
“A,Akira的A。”大叔说,“我喜欢黑泽明。”
“果然是传统派的大叔。”
翻开的第一张照片在吴哥,山泉在砂岩上流淌,梵天的刻像在流转的泉水中亦幻亦真。
“啊,这张照片是在暹粒。” 男孩说,“我刚从那里过来。”
“听当地人说,有什么想抛弃的记忆对着砂岩的缝隙说,就能够存在那里。”高个男子耸耸肩,“我试了一次,完全没有用。”
“啊,我以为是将愿望放进去,神明会听见呢。”男孩不满,“难道那个导游骗我?”
“不会,这么说来我以前也听过这种说法。”
——休假去吴哥好不好?
——这么远?来回要……
——不会耽误你多少时间的啦,直飞暹粒,就呆一天。
……
——“把愿望放进砂岩的缝隙里,神明会听见。”你居然信这种三流杂志的话?有什么愿望就去实现好了。
——也对哦。休假就在家里睡懒觉好了,我绝对不会叫醒你的。
因为我的神灵听不见啊。只好把愿望先藏起来,等到神灵愿意回头的那一天。
什么时候,愿望变成不愿回想的记忆?
“哇!好近的蓝天,这是哪里?”
“西藏。”大叔又往下翻,是无数转动着的经轮。
“那一月,我转遍所有的转经轮,不为超度——”男孩兴奋地开始念。
“只为触碰你的指尖。”大叔笑,“我最喜欢的一首诗。”
——“那一日,闭目在经殿香雾中,蓦然听见,你诵经时的真言——”
——只为触碰你的指尖。
——你居然知道这首诗?
——我又不是木头,……以前在收到的情书里看到过。
——原来你不是木头啊:)
——(怒!)打球!
——好啦好啦。
那一月
我转遍所有的转经轮
不为超度
只为触碰你的指尖。
……
行到中途的时候海上卷起了飓风,船开始剧烈地颠簸。二层海景区的VIP游客纷纷涌入船舱。
“要不要去看海?”男孩提议。
大叔笑着站了起来。
雨水像利箭般从敞开的舱门射进来。剧烈而强大的风涌入船舱,像一道无形的墙。
挤出舱门的时候,整个人已浸湿一片。
甲板上一片狼藉,雨水在视线里编织成纵横交错的网,灰蓝色的大海从四面咆哮着包围过来,海船破浪而行。
歌声在巨浪的涛声中响起。皮肤黝黑的水手站在甲板前方,饮着风雨高声呼喊着太平洋渔民流传千年的古谣,马来族流淌着海水的血在身体里狂嚣。
行走的日子总是安安静静的。那样满满涌入耳中的声音,那么相似,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来自四面八方的呼喊,最终凝成一个名字,近在耳畔又远在天际。赛场中心刺目的镁光灯像无数个燃烧的太阳,站在盲点的自己,轻易就能被灼伤。
像这四面八方涌来的飓风,只有站在风暴中心才不会被席卷。
所以自己才会轻易地被卷入、折倒、再抛开。
都是什么时候的事了?
“嘿!太阳出来了。”男孩兴奋地喊。
飓风很快就过去,海水和天空瞬间湛蓝。远处灰色的龙卷风朝着另一艘海船卷去。从风暴之外看,也不过如此。
不久海船便驶进了苏梅岛的海港。
“要走了。”下船时男孩摆摆手,“也许会在这里住上十天半个月,然后再出发。也许会回家念书,或者继续走下去。”
“我会在这里呆四天,”大叔晃了晃相机,“把它葬在海底,然后回家相亲结婚,或者继续走。”
男孩指了指心脏的地方,“抛弃一样东西要从这里开始噢,大叔。”
楞了一下,也指了指脑袋的地方,“寻找东西也要从这里开始啊,小鬼。”
苏梅是安静的小岛,只有一条环岛路,主要的交通工具是自行车。
自称A的大叔躺在建在浅海的水榭里,热带鱼在木质地板下游淌,海风从茅草和竹片编成的墙漏进来,贯穿整个身体。露台的帘子收了起来,夕阳的余晖温柔地染尽海的尽头。
喜欢这样子看海。从日出到日落,一整天。
时间刻在太阳的轨迹上,行走地不那么匆忙。
所以才会迟到。迟到是因为人类社会与自然间的时间差。
——对不起,来晚了。
——……
——你知道,艺术家总有五分钟特权。
——体育记者也算艺术家?
你大概不知道,我一直给国家地理供稿的事吧
你不知道我许多事,你的双眼总是看着前方,某个虚幻的无法触及的高空。
——打球吧。
——嘿,我早就打不过你了。
——少偷懒。
你转身径自走向球场,那瞬间我看到的是愠怒的表情,还是微笑的脸?
我以为是愠怒表情下微笑的脸。
还是我记错了?
那是多久以前的事了?你知道,再不找个地方存起来的话,我会彻底的忘掉啊。
当夕阳第四次划过远处那道灰蓝色的、天与海的交界时,终于拍完了最后一张照片。
天与海的永不相交的交界。
站在白色的海滩上,像对待以前的每一张作品一样,认真地全部翻看一遍,直到最初的那一张。
加拿大深秋的枫叶,那里便是旅行的起点了。
重重地将相机抛入虚无的海洋中。
想象它下沉,下沉,埋入海床的泥沙,变成上古的沉积岩。
就像沉淀的记忆。
……
“你好,我想寄一些明信片。”背着包的高个男子将一叠用照片打印的明信片递给villa的工作人员,“今天就要走,麻烦你了。”
高个男子扬起三十度角的微笑,然后转身走开。
From Toronto
这个城市长满枫树
我的思念成了四季的风景
From Belarus
北国的雪,和这个冬天最后一只没有找到山洞的狐狸。
……
From Tibet
只为触碰你的指尖
From Angkor Wat
我的记忆存在这里,等你来取
……
From Samui
天与海的交界,我们最初的相遇
Akira Sendoh
“先生,你忘了写地址。”工作人员跑出屋子,人已走远不见。
也许还会继续走下去,在行走中将你忘记,或只将一切好的记忆刻在心底。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