纵横 1-5

作者:,收录日期:2006-03-25,1071次阅读

家国两茫茫,诗酒佯狂。京都西望路漫漫。吟到恩仇心事涌,愁上眉端。
何处觅知己?金缕歌残。伤心剑底起波澜。自是情天常有恨,天上人间。
——调寄浪淘沙
蝶舞莺飞,山花灿烂,正赶上暮春时节。
青青郁郁的山间小道,幽静闲雅,只闻得林间鸟啼,清脆宛转,美妙空灵。
此时的湘山正值朝霞未散,旭日初生,满山满谷的野花,在朝阳底下,显得分外花光艳发,色彩缤纷。
满山春光中,两名身着丈青色华服的年轻人正迎着清风,匆匆赶路,步履飞健,神色间却甚是悠闲。不一会的工夫,已到山腰,远处山顶树丛中露出的白砖黑瓦已隐约可见。
其中身材较为高大的青年回首对身边的同伴道:“看来我们再过半个时辰便可以到了。
是不是太早了些,不如先歇会吧?“
褐发青年凝目一望,笑道:“也好,倒也不急在一时。不过我心里却是能盼着早些见到那个人。”
高个子青年摇了摇头,一脸明了的笑,“你呀,这个脾气还是改不了。”
两人相视,哈哈大笑。
日头渐渐升上,两人立于山脚边一块平整的巨石之上,稍做休憩。但见一边是连绵的群山,郁郁葱葱、层层叠叠,犹如海涛奔腾,巨浪排空。另一边则是一望无际的平原,一座座村镇,如同漂浮于海上的绿岛,风光无限。
褐发青年一声不禁长叹:“如此大好河山,却要遭铁骑蹂躏!可恨国主昏庸,可叹百姓受苦!”满脸忿忿之色。
两人片刻无语,只是眺望着那片苍茫大地,心情亦变得沉重起来。
其时正是南北对峙,天下三分的时代。湘山所处正是位于南部的神奈川国,而北方是日渐壮大的歧阜,西北则是新兴的秋田。三国之中以歧阜最为强盛,新国主即位不久,野心勃勃,窥视富沃的南国已久,近两年频频骚扰神奈川边境,吞并了大量的土地,而神奈川国主却整日沉迷于酒色之中,国事早已腐败不堪,只有几个年老的大臣仍苦苦支撑着。歧阜愈加的猖狂,如不是有秋田在旁牵制,早已对神奈川发起全方位的战事。
神奈川国中早已引起一大批志士仁人的不满之情,皆欲揭竿而起,共抗外敌。由海南、翔阳、湘北、津久武四大门派结成的联盟声势尤其壮大,隐有统帅群雄之意。
今日却正逢武林中享有盛誉的湘北前掌门安西的六十大寿,各大门派纷纷派出代表,前来庆贺。
这两名青年便是为贺寿而来,那褐发青年正是翔阳的新任帮主藤真健司,虽然年轻,在江湖上却成名已久,精明能干,老练稳重,甚得人心。另一位则是翔阳门中的第二把手花形透。两人名为上司与下属,实则亲如手足,向来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
两人歇了半晌,见时辰已经不早,便继续上山。途中美景虽多,却已无心欣赏。眼见得快到山顶,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忽地听见树叶轻响,斜次里闪出一个人影,速度之快,便是藤真也来了个措手不及,连忙退了一步,却见一名男子站在阶前,一身玄衣装束,个头虽不高,但浑身充满精悍之气。
不待两人开口便道:“两位可是为家师拜寿而来?”
藤真听他谈吐,显是湘北中人。又见他使了这般身手,心中对他的身份已料得几分。
微笑道:“正是。翔阳藤真花形,特来为安西前辈贺寿。来得太早,真是失礼了。”
那人听得藤真大名,只是仔细打量了两人几眼,拱手道:“原来是藤真掌门和花形师兄,幸会。请随我上山。”
藤真笑道:“多谢。恕我冒昧,兄台可是闪电手宫城良田?”
那人脸色一变,随即哈哈大笑:“藤真掌门果然名不虚传。不敢,正是在下。”
湘北风云雷电,名满江湖。只是他们不常在江湖走动,自一年前追风剑在广岛一鸣惊人之后,几乎就足不出户,所以见过他们的人少之又少。
翔阳虽与湘北相熟,藤真却也只见过四人之中的云中雁三井寿。
藤真见宫城豪放爽直,却又不失精干,自有一番英雄本色,心中对那人的期盼更是多了几分。
三人谈笑间已入湘北。
湘北虽名列武林四大门派,庄内布置却甚为简洁,毫无奢华之气,处处显得清爽大方。
藤真少年时曾随师父前来湘北做客,还留有印象,只觉此间并无多大变化。只是现在各处张灯结彩,装扮得十分喜气。
此时离酒宴开席尚早,客人也只零零散散地到了没几位,藤真花形见并无熟人在内,也就随意地打了个招呼。
按礼数,湘北掌门赤木应出来迎接,但宫城却只是将两人安置在后厅客房,安排他们稍作休息。藤真心中略有不快,却听得宫城告罪道帮中另有急事,命两个知客弟子招呼两人。
藤真与花形对视一眼,均觉纳闷,但见宫城谈笑之余眉宇间却隐含焦急之情,料得必有缘故,便也不留。只见宫城一阵风似的去了。
两名知客弟子送上茶水,藤真待要问湘北门中发生何事,却又觉得有窥探别人帮内隐私之嫌。忽又想起那人来,待要出去相见,又恐唐突。当下心中百折千回,摇摆不定。
花形见藤真走来走去,知道他的心思。眼角瞥见茶几上摆着一张棋盘,心中一动,笑道:“藤真,既然时间还早,不如我们先杀上一盘。帮内事务繁忙,算来我们也有好几年没有静静地坐下下棋了,今日难得有这个机会,定要分个高下!”
藤真一愣,随即便知花形的用意,暗觉自己的行动举止倒像个初出茅庐的小子,不由失笑,欣然应允。
于是两人便在窗前对起弈来。
只听得窗外山涧流水夹杂着清脆的鸟鸣,渐渐地热闹起来,人声喧杂,复又归于平静。
不一会,却听廊外远远的传来一声大喝:“气死我了!那只倔强的狐狸!怎么说都不听!
管他什么劳子的天骄地骄,有本天才出马就够他看的了!“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渐渐近了,却是两个人。
“啪!”的一声,不知什么东西打在硬物上,却听得那个男子“哎哟”了一声。另一个声音接道:“你给我小声一点!”嗓音纤细,显是个女子。
那男子却仍是大声道:“可是那只瘦弱的狐狸病还没好,逞什么能啊!我……我非要把他……”非要把他怎么样却是一时之间想不出来,一句话噎在那里。
那女子叹道:“你呀!我倒有个主意,过来,我讲予你听。”
只闻一番细语,却听不清说些什么,夹杂着脚步声,渐渐远去。
内里藤真和花形早没了棋兴,对视一眼,均觉一阵好笑一阵疑惑,不知这两人在搞什么鬼。
忽然而至的敲门声打断了两人的沉思,却是知客弟子来唤两人去大厅就坐。
两人随着出了后厅,绕过花园,老远便听得大厅里一片喧腾之声,想是众人都到齐了。
前脚刚迈入大厅,便见赤木迎了上来,身后跟着三井和木暮。大伙都是熟人,免不了一番寒暄。赤木早已安排好座位,拉着两人坐在首席,由木暮作陪。藤真定睛看时,却见海南的阿牧、神和津久武的伍代也在席上。刚和牧打了个淡淡的招呼,便听有人叫道:“安西老爷子来了!”
大厅里顿时安静了下来,但见安西笑呵呵地出现在门口,仍是白发如银,一脸平和,微笑着和众人打招呼。后面跟着三个人,一个红发如火,甚是抢眼,藤真早有耳闻知道他便是轰天雷樱木花道,却并未见过面。一个却是柳眉杏眼,十分美艳的女子,正是金钩仙子彩子。藤真猛然省起,刚才在后院讲话的女子不正是彩子!却不知另一个是谁。心中正自思索,一抹白影晃入眼中,那人走在最后,头低低地垂着,一时间倒也看不清他的样貌。但觉他白衣飘飘,浑身散发出一股彻人的冷意,使人不敢靠近。
藤真的眼睛只是投注在那人身上,再也转不开去。

二战书

大厅里一派喜气洋洋,安西乐呵呵地受了一众弟子的大礼,招呼众人随意。众人敬酒的敬酒,攀谈的攀谈,一派热闹气氛。
藤真的眼睛始终追随着那抹白影,花形暗中拉了一把藤真的袖子,示意他该向安西敬酒。
藤真回过神来,见阿牧等人早已敬完了酒,连忙斟了一杯酒递到安西面前,笑道:“前辈,一杯水酒,聊表心意,愿前辈身体安康,福如东海。”说罢一饮而尽。
安西笑呵呵地携了藤真的手,另一手携了阿牧,说道:“好,好好。呵呵,你们两位都是后辈中的佼佼者,如今正是你们年轻人挑大梁的时候了,可要多加努力,多多亲近啊,呵呵。”说罢,将两人的手叠在一起,笑容满面。
阿牧谦恭地应了,眼光瞟过藤真,隐含笑意。
藤真只觉得手心一阵潮热,微微有些尴尬,不着痕迹地抽回手。对牧笑了笑,两人心照不宣。
花形见两人表面和睦,实则暗涛汹涌,不由得好笑。要知阿牧与藤真身处同代,皆为新生代的大派领袖,自然免不了一番比较。两人曾是掌门弟子的时候便已交手数次,无论斗智斗武,牧总是稍占上风。藤真生性好强,自是将牧视作第一大对手,数年来总是找机会与牧竞争。数次下来,两人虽口头上不说,实则早已各自钦佩,惺惺相惜。正是不打不相识。
花形暗想,什么时候倒要找个机会解开两人的心结。
正自想得出神,却听藤真在耳边悄声说道:“你可曾看见那个白衣少年?”
花形闻说,抬起眼来环视了一下全场,果然不见那少年的影子,连彩子和樱木也不知去向。摇了摇头道:“没注意到。”见藤真一脸失落,心中一动,问道:“是他?你怎么知道的?”
藤真神秘地一笑道:“除了他,谁还能有那样的气质……”正想再说下去,伍代凑身过来,笑道:“你们兄弟俩说什么呢,别光顾着说了,快来尝尝这道菜,可是湘北的名产呢。”
两人应了。藤真心中暗暗盘算,待酒席告一段落便要过去与他结识。
酒席正酣,大厅里一片热闹气氛,众人正自饮得欢畅。
忽听得一阵洪亮的笑声从外面传来,随即听得有人叫道:“有人闯庄!”一阵兵刃之声。
众人皆是一惊,不知是谁如此胆大。
安西呵呵一笑,对赤木道:“该来的总要来,你去看一下罢。”
赤木应了,站起身来。众人不知发生何事,均摩拳擦掌要替安西教训一下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赤木一时倒也拦不住大家。当下众人便寻着那笑声的方向奔去。
快到前院的拱门口处,只见一个灰袍怪客挥舞一根铁棒,指东打西,指南打北,快得无法形容,湘北一众弟子早已支持不住,倒了一片。那怪客哈哈大笑,向前院奔来,速度快得惊人。
赤木倏地现身,站在台阶上喝道:“什么人这样无礼!报上名来!”
那怪客大笑道:“流川枫呢!叫他出来!”
众人甚为吃惊,不知此人是友是敌。却听得宫城一声冷笑道:“你要见他,不如先来会会我罢!”
当下已闪身到了那怪客面前。
那怪人似乎吃了一惊,料不到他来得如此之快。随即又哈哈大笑道:“好好,果然好身手!”两人以快制快,瞬间已攻了十七八招。
众人正自看得眼花缭乱,却见两人速度越来越慢,原来那人见识了宫城速度之快,知道比不上他,便故意放慢速度,使上一个“黏”字,渐渐的反是宫城处于被动之势,再加上他的气力远远胜过宫城,眼见宫城一步步倒退,额上渐渐冒出汗来。
三井站在赤木身边,看得好不心焦,知道再这么下去宫城要输,寻着一个空挡大声道:“七师弟,你让开,让我来对付他!”宫城一个移形换位,翻身跳出圈子,喘息未定,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三井早已双手齐发,飞刀、铁莲子、银针……各式各样的暗器纷纷向那怪客身上招呼,顿时在空中织成一道网。
那怪客挥舞铁棒,形成一个光圈,将全身遮得密不透风,各种暗器到他身前犹如碰到了一堵墙,再也进不去,反而被弹回来,瞬时空中暗器交错,院子两边的花树,枝上花朵给暗器打得纷纷落下,宛如漫天花雨。
那怪客在光圈中发出哈哈大笑,笑声刺耳,湘北众人又惊又怒,赤木眉头一皱,正待亲自出手,一个白影如狂风般卷到,空中紫光一闪,那光圈顿时破了一个口子,笑声嘎然而止,那怪人连连倒退了几步才稳住身形,不至于跌倒。
众人还未看清楚那白影是何人,宫城三井已失声叫道:“流川!”
忽地又一个声音气急败坏地大喊:“狐狸!你,你耍诈!”樱木已如一团火焰般地扑到,后面彩子如影随到。
藤真又惊又喜,惊的是那突如其的白影正是那白衣少年,喜的是自己果然没有猜错,他便是追风剑流川枫。
但见他背对众人,白衣飘飘,手握长剑,剑上白蕙迎风而动,自显露出一股清冷孤傲的气质。
那怪客走上几步,站在流川面前。
众人这才看清了那怪客的面貌。只见他一张马脸,眼如黄豆,咧着一张大嘴,相貌甚是丑陋,但身材壮硕,两人站在一起,相形之下,流川特别得纤弱。不由暗暗为流川捏了一把汗。
那怪客忽地哈哈大笑,冲着流川道:“你便是流川枫?哈哈,果然不错,啧啧……”
却听得流川冷冷的声音:“河田雅史,你笑什么,你以为我没有本领叫你躺下吗?”
此言一出,众人大吃一惊,齐齐看向那怪客。原来江湖上有一对怪人,乃是孪生兄弟,哥哥名叫河田雅史,弟弟名叫河田美纪男,兄弟俩的名字虽然风雅,但相貌却长得甚是丑陋,两人都生得高大健壮,犹如铁塔一般,本领极为高强,纵横江湖,行事怪僻,江湖上都称他们为河田兄弟,对他们退避一舍。但他们兄弟俩向来都是同在一起的,今日却只哥哥一人单独来了,因此众人皆没有想到这怪客便是河田雅史。
河田雅史笑而不语,伸手轻轻一拂,只见那件灰袍子“嗤”地一声,立刻裂为两半,从左肩至右肋,切口整齐。
众人皆自咋舌,均知是流川那一剑所致,却没几人看清那一剑是怎么出的。
藤真暗暗点头,却见见阿牧亦是一脸极感兴趣的微笑。两人目光相接,都明白对方的想法,不由相视一笑。
流川冷冷地哼了一声。
河田雅史笑道:“怪不得南烈会败在你的手下,哈哈,你的剑法果然厉害,看来差不多可以及得上我的主人了。”
众人又是一阵诧异,想不到河田雅史竟然有个主人,想那河田兄弟乃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两个魔头,不知是什么人能够收服得了他们,叫他们心甘情愿地认做主人。
赤木沉声道:“可是泽北荣治派你来的?”
河田雅史哈哈一笑道:“正是。你们早就收到拜帖了吧?哈哈!”
众人更为吃惊。那个泽北荣治是秋田的第一高手,人称武林天骄。放眼天下恐怕没几人是他的对手。而且听闻他不仅仅是个江湖人物,在朝中似乎也颇有影响,却想不到他竟然会是河田兄弟的主人。
只见河田雅史伸手从怀里拿出一封信,说道:“主人久慕流川君大名,听闻流川君剑法高超,欲于一个月后午时在秋田麓峰一比高下。”说着将信双手奉上,停在流川面前,道:“此信乃是他亲手所写,收与不收,请流川君斟酌。”神色间似笑非笑。
众人一惊之后,顿时恍然大悟,想是为了那次广岛之事。
原来一年前秋田和神奈川为示友好,在广岛举办了一场武林大会,召集两国的习武之人参加,并邀请武林上德高望重者作为裁判,以选出武林新秀。安西也在邀请之列,流川初出江湖,亦随师父参与此会。当时武林天骄远在海外,因此没有参与此会,秋田国中剑术高手南烈便成为夺冠热门,谁知道流川却凭借一把三尺青锋打败了南烈,大出众人之意料,因而又获了一个“武林第一剑”的名号。武林大会虽然名为以示两国间友好,却也免不了争一国体面。流川的广岛之战令神奈川欢欣鼓舞,但却听闻秋田国主认为有失颜面,大为光火。
而流川自在广岛一鸣惊人之后,不知为何,这一年来没有在江湖上走动过。江湖上对此亦猜测颇多。想不到事隔一年,泽北荣治竟会前来挑战。
眼见此封信明明乃是战书,而且隐约间关系着两国邦交,如若接了,无论输赢都将会引起轩然大波;如若不接,则显得神奈川国中无人,惹人耻笑。却不知流川如何应对。几千只眼睛都盯在流川的身上。
樱木才旁再也忍不住,大叫道:“不行!狐狸!你不准接!”就要抢下来去夺那封信,彩子手快,一把拉住他,轻轻地向他摇了摇头。樱木怔了一怔,神色间颇见犹豫。
赤木见他二人神色,知道劝不住流川,说道:“流川,一切但凭你自己做主罢。无论怎样,我们师兄弟都会尊重你的决定。”
流川缓缓转过身来,藤真心头一震,眼中只见他那双明若秋水的黑眸,深沉清澈,透露出清清冷冷的光,有如黑水晶般摄人心魂,让人坠入其中,再也移不开眼去。
那眼光淡淡地扫过众人,最后将定在赤木刚毅的脸上。相视之下,两人均知对方所想,眸中闪过一丝感动。
众人被他清冷的目光扫过,均觉那一抹纤白,恍若落入凡间的精灵,带着些许冷傲,发出耀眼而又凌厉的光芒,莫可逼视。
流川轻轻地向师兄弟们点了点头,转过身去,一扬手接了那封信,冷冷地瞥了河田雅史一眼,说道:“必当如期前往。”
众人皆报以掌声,藤真脸露微笑,却见湘北众人各个面色奇怪,不知是喜是忧。
河田雅史哈哈笑道:“很好,主人还有一物叫我亲手交给流川君。”说着又从怀中取出一个小巧玲珑的小盒子。
流川甚是不耐烦,心想这人怎么如此罗嗦,接过那只盒子。
河田雅史笑道:“还请流川君过目。”
流川更是不耐烦,随手打开盒子,一瞥间,突然面色大变。彩子等人吃了一惊,不知盒内装了些什么,抢上来待要扶住流川。
流川喘了口气,摇了摇手示意自己没事,脸上的神色却是一片惊疑一片茫然。
河田雅史笑道:“东西我已经送到,要回去交差了。各位,后会有期,代我向安西前辈道声贺,哈哈,今日打扰了,告辞!流川君,介时恭候大驾!”
赤木只把眼瞧着流川,见他神色不定,却并无阻拦河田雅史之意,便挥挥手,众弟子让出一条路来。
只闻那河田雅史一阵大笑,扬长而去。


三、下山

河田雅史来的快去的也快,如同平地里起了一阵狂风,掀起一波巨浪。众人议论之声不绝于耳。
流川剑眉微蹙,低首沉吟,似在苦思却又带一片惊疑。
彩子站在一旁,甚是心焦。她比流川年长几岁,自小便在湘北,这个小师弟可谓是她一手带大的,自然对他更为亲厚些。却从未见他露出如此古怪的神色,不由又是担心又是好奇。
流川独自思索了一会,抬眼间忽见彩子盈盈双目盛满关切之情,知道她担心自己,微微摇头,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放入怀中。
彩子展颜一笑,牵了他的手,正要回大厅。却见木暮从内走出,见众人仍是站于原地,笑道:“各位,莫要叫旁人打断了我们喝酒的兴致,快随我进去吧。”
众人回过神来,皆赞极是。一行人又陆陆续续地回到大厅。
湘北弟子跟在后面,虽都对那盒内之物十分好奇,但见流川不提,便也不问。
厅内早有弟子撤去残羹冷炙,换上热肴。
美酒当前,却已无兴致。众人心中均想:不知安西对此挑战有何看法。厅内一片安静。
安西仍是一脸平和地坐在太师椅上,不待赤木报知情况,便呵呵笑道:“我已知道了。”
目光移到一直默然不语的流川身上,眼中精光一闪,端起茶座,喝了一口茶,慢慢道:“年轻人多历练历练也是好的。流川,你也一年多未下山了吧?这次下山要多向人家讨教啊,呵呵,很好很好,也可长些江湖见识,对你大有好处,呵呵。”
流川低首道:“是。”
樱木在旁大叫道:“老爹!我也要去!怎可便宜了这只狐狸!……”赤木额暴青经,忍无可忍,一拳捶下。樱木捂住脑袋,疼得龇牙咧嘴,却不敢多言。
众人看了,均觉好笑,一时间倒也抛开了刚才的凝重气氛。一些人纷纷赞道,流川年轻可为,安西教导有方,说道刚才一剑如何厉害,那泽北必然不是对手。更有人者将一年前的广岛之战扯出来,大讲特讲。亦有不屑之人,心中不以为然,只是碍于安西在旁,不好随意发表。
流川听着众人絮絮叨叨,早觉困顿,丝毫不在意别人说些什么,只一心想找个地方睡上一觉。
彩子早瞥见流川低头垂目的模样,人虽仍站在那里,却只怕快要会周公去了,抿嘴一笑,自席间站起身来,对安西道:“师父,流川师弟也累了,不如让他先去休息吧。”说罢便牵了流川的手,落落大方地向安西和赤木施了礼,告了声失陪,拖着迷迷糊糊的人儿,进了后堂。
藤真见了,眉头一皱,笑着对花形道:“看来,我们此次之行的计划是行不通了。但亦所行不虚,至少让我见识了追风剑的那一剑。”花形点头不语。两人同时想到:“那一剑如若换成自己来接,又该如何破解。”
阿牧浑厚的声音打断两人的沉思,“饭后藤真君若无事,可有兴趣共品湘南清茶?”藤真把眼看去,但见阿牧漆黑的双目炯炯有神地注视着自己,心头一跳,微微一笑,应道:“牧兄既然有此雅兴,当然奉陪。”


彩子替流川拉好被角,回过身来,见他早已沉入梦乡,凝视着那张清俊的脸,不见醒时的凌厉,一脸的纯真如同孩子一般,不由微微一叹。
这孩子,不知又将面临何等严峻的考验呢……难道他不知道吗?
见他那纯白如玉的肌肤下,隐现淡青色的静脉,略嫌消瘦的脸上并无血色,不由得心中一酸,想到流川余毒未清,适才一剑看似云淡风清,其实暗含无数个复杂的变化,想必牵动内息,虽无大碍,但想那泽北荣志必定比河田雅史厉害数倍,流川此次应战实属凶险。
她向来把流川当作亲弟弟般疼爱,不由又是担心又是怜惜,一颗心七上八下。想到外间众人皆以为流川一年不下山是因为他生性孤僻,为了避风头,以免树大招风,却不知道这一年来,流川都在养病调理。那次广岛南流之战时,南烈因不敌流川而施以暗器暗算,此针细如牛毛,肉眼极难分辨,流川听到风声虽避过几枚但还是中了一针。针上涂有一种无色无味的毒药,流川当时以内力护住心脉,抑制毒性蔓延,凭一股毅力打败南烈。因比武场地是在行宫内举行,在场的武林人士有些虽然发现南烈发射暗器,但流川已胜,看在秋田国主的面上也不便揭破。回到别馆之后,流川这孩子生性要强,本想凭己之力化解毒性,却不料此毒一入血液便可传达全身,更可侵入骨髓,流川在剧斗之后更是加速了毒性的发作,难以清除。本来大伙准备杀上丰玉向南烈讨解药,却不知为何,南烈竟自动派人送上解药,但为时已晚,毒液已渗透全身,侵入穴位。服下解药虽无性命之忧,却难以完全根除,只能以自身之力慢慢化解。
这一年来,流川便是在练功、驱毒中度过。眼见得快要大功告成,却在此时接到泽北荣志的拜帖,指明要见流川。师兄弟们知道此事必有蹊跷,本想瞒住流川,到时打发走泽北,却不知哪个多嘴的说漏了嘴,仍是叫流川知道了。以他的性格必然会去见泽北。适才酒席之时,本想联合樱木将流川骗到后院,出其不意地点了他的穴道,谁知道这孩子心思细密得紧,不知怎么的被他看破了,反制住了樱木。自己一人又拦不住他,知他心意已定,便这样让他见到了泽北派来的人,一如众人意料地接受了泽北的挑战。
他一心一意想要寻求剑术大乘,达成一流境界,此等与高手切磋较量的机会又企会放过。只是不知那泽北交给流川的盒子里放了什么东西,倒叫他如此失态。难不成是什么攻心战术?
彩子皱了眉头,坐在床沿,看着流川沉睡的脸庞,带着孩子气的表情,叫人忍不住疼惜他,伸出手轻轻拨开他额前凌乱的黑发,痴了一会,心里叹了口气,起身走出门外,悄悄地合上房门。
午后明媚的阳光将她那窈娜的身姿缩成短短的一团。轻轻的步伐似也带着深深的叹息。


藤真没想到居然还有机会见到那个孤傲清冷的少年。
他就这样,一席白衣,无声无息地,在后山那片幽静竹林中,背倚翠竹,静静地坐在那里。
清幽的月光撒出银辉,投注在那清冷绝俗的脸庞上,似乎连那修眉俊眼都带上看来淡淡的辉丽,衬托着那本是凌厉线条的脸现出柔和的光晕。
白衣,青竹……
那样和谐平静的画面,让坐在数丈之遥的亭子里的藤真止住了上前的欲望。微笑着品了一口清茶,果然是满口余香,回味无穷。拉着花形向牧等人告辞。
因为明天要赶回翔阳,所以想早些休息,还是不想打扰了那份谧静的美,藤真自己也不明白。
月光如水。今夜,很愉快,如此而已。
今夜,月光如水。静静地泻在这一片幽静的竹林中。柔和的轻纱披在那竹下的人儿身上。一束银光在他指间流动。清透的刀刃映着银辉闪出凌厉的光,阵阵寒气逼人。刃末赫然刻着两个闪耀的字:“纵横”……

(四)匕影
 
 流川寻了东面的座位,点了几样小菜,低头用饭。听那书生独自饮酒作诗,旁若无人,不由得瞟了他一眼,忽见角落里的一张桌子上,两个粗豪男子一边喝着酒一边聊天,眼睛却不时地瞥望那书生。
流川暗自思忖,想起店外墙角的那些个标记,料想这两人定是盯梢的,想必这书生身怀贵重物品,惹人窥视。那书生却浑然不觉,仍是一杯一杯地独自饮酒,身子摇摇晃晃,颇似有了酒意。
面朝流川的那名男子忽向楼梯口打了个眼色,只见两名捕快打扮的人冲了上来,拔出佩刀,大声喝道:“官府捉拿江洋大盗,闲杂人等,识相的快走!莫要打扰办案!”先前那两名汉子也抽出武器,守在出口。
楼上本就没有几人,此刻更是走的走,跑的跑,店小二叫苦连天,又不敢上前,跌跌撞撞地跑下楼去找老板做主。
流川一惊,却想不到这酸溜溜的书生竟是江洋大盗,见那捕快口气虽然凶恶,却只是围住那书生,并不急忙动手,脸上神色似恭敬又似忌惮,心头顿生疑窦。
那书生仍是一派悠闲,好似置身事外,斟了一杯酒送到口里。
那略高些的捕快见酒楼上片刻空空荡荡,正待说话,却见还有一个白衣少年坐在那里大吃大喝,全然不理会,心头火起,大声喝道:“喂!小子!你耳朵聋了!叫你快滚听到没有!要不待会有你好看的!”却见那少年放下筷子,冷哼一声,带着不屑之意。不由得大怒,提着刀子便要过去。听得身后那书生悠哉悠哉地道:“保镖,你还不快动手!有人要抓我呢!”回头一瞧,那书生指尖一竖,正指向那白衣少年。
那捕快恍然大悟,原来这小子是同伙,怪不得如此胆大!暗恼同伴没打听清楚。当下更不搭话,一刀便向流川砍将下来。

流川想不到那书生竟把自己拖下水,心中恼怒,抓起剑随手一挡,不料那捕快臂力惊人,一刀下来倒震得流川虎口发麻。不由暗暗吃惊,想不到一个小小的捕快竟有此武功,一时间倒也不敢轻敌,以退为进,闪过一刀,顺手拔出魔影紫光剑,剑一出鞘,紫光大盛。
楼上几人均是识货之人,见剑尖隐隐吞吐魔光,剑气逼人,知道是把稀世宝剑,不由都吃了一惊。
那书生哈哈笑道:“妙极!妙极!保镖的,你这把剑倒是不错啊!”
流川闻言,打斗之余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心里转了七八个念头,暗想:不知此人是友是敌,打的什么主意。手上却丝毫不慢,剑气大盛,顿时将那捕快逼得只有招架之力。
另三人见情势不对,打了个眼色,一名使双钩的向流川身后扑去。另两人却围住那书生,亮出兵器,躬身道:“得罪了!”一起攻向那书生,但却似乎并未尽全力。
那书生口中大叫“保镖救命”,左躲右闪,十分狼狈,却都刚好堪堪避过刀剑。
对付流川这两人在四人中功力较深,且招招凶狠,流川虽然剑术精妙,但不知他们底细,不敢冒然下杀手,时间一久,颇觉吃力。混战中但听那罪魁祸首在那里大喊大叫,心中愈发恼怒,不想再没头没脑地与他们纠缠下去,一剑斜削,剑气凌人,将那两人逼退一步,翻身跃起,一剑刺向那书生,剑招极狠极准。
那书生面露惊惶,失声大叫:“哎呀,保镖,你怎么打起我来了!我看你定是打糊涂了!糟糕之极,糟糕之极!” 眼中却蕴涵笑意,身形一移,顺带将那两名与自己缠斗的汉子带到身前做了掩护。
“白痴!”
只听一阵兵刃相交之声,两名汉子刀剑齐断。
那四人大吃一惊,不由面面相觑,见流川面带煞气,一时间竟不敢上前一步。
那书生哈哈大笑:“好了,不陪你们玩了!小兄弟,我们走吧!”说毕撮唇一啸,窗下马声长嘶。
流川剑眉一挑,已知其意,见那书生向自己眨了眨眼,伸手一拉,力道之大,让他身不由己地被扯向窗外。

爽朗的笑声中,两人越窗而过,流川只觉得那书生紧紧地握住了自己的手,竟然挣脱不开。窗下白马嘶叫,正好接住从天而降的两人。
流川定睛一瞧,正是适才所见的那匹白马,却见自己的黑马不知何时挣脱了缰绳,亦跟在后面。还来不及多想,那书生长笑一声,双腿一夹,白马撒开四蹄,如飞般疾驰,那匹黑马虽然神俊,却也只能勉强跟在后面。

流川被那书生圈在怀里,只觉得有如腾云驾雾一般,一会工夫便已出关阳,前面是一片树林,感觉到从身后人身上传来的阵阵暖意,一双结实的双臂紧紧地将自己环绕其中,不知为何,突然感到一阵心安。那书生的气息喷洒在耳边,但觉酒气逼人,突然想到刚才莫名其妙的打斗,不由心头火起。想也不想,手肘向身后一拐。
那书生毫无防备,闷哼一声,向后倒去。缰绳一紧,那白马通灵,登时减缓了速度。
流川借势在马鞍上一按,身形拔起,在空中翻了个身,稳稳地落在身后黑马背上。
转眼看时,白马身上竟空无一人,心中一惊。随即转念一想,不由心头微微冷笑,把马一催,赶上前去,待到白马跟前,冷不防刷的一鞭,卷向白马腹底。
只觉鞭梢一紧,显是被人握住,一个头自白马腹底探出,笑道:“小兄弟,你来真的啊!”正是那书生。
流川冷哼一声,收回马鞭。
那书生翻身下马,拉住流川的马,轻轻抚摩马鬃,满脸笑意,说道:“适才多有得罪,真是抱歉了。在下仙道彰,向你赔罪了。”说罢伸出手来。
流川见他灰头土脸,一张俊朗的脸上沾满了泥土和汗水,偏偏还笑的那么灿烂,加在一起,颇为古怪。他虽然生性冷漠,但毕竟还是小孩子心性,不觉好笑,嘴角微微一扬,拍掉那只手,跳下马来。
仙道一呆,回过神来,只觉手心被拍得隐隐作痛,不觉莞尔。

流川将马牵到林边小溪,让它自行饮水。
仙道拍拍白马,那白马长嘶一声,跑到黑马身边。两匹马耳鬓厮磨,甚是亲密。

此时天色已暮,新月初上,林间一片虫鸣之声,异常幽静。
流川靠在树下闭目养神,仙道在溪边洗过脸,轻轻走过去,靠在大树的背面。抬头见头顶树叶茂密,遮住了半穹夜空,听得流川均匀的呼吸声,不觉心神一荡,低声道:“小兄弟,你不怕和我在一起吗?”半晌不见流川回答。仙道轻笑道:“你不怕我是无恶不作的江洋大盗吗?”过了许久仍不见流川搭理。仙道正自疑惑他是否早已睡着,却听流川闷闷的声音传来:“白痴!你不像!”
仙道唇边不禁泻出笑意,柔声道:“多谢你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
流川不语,却听他翻了个身。
仙道叹了口气,锲而不舍:“你要上哪儿?”
本以为又会是一阵沉默,却不料听得流川清脆地答道:“麓峰。”语中似带兴奋之色。
仙道侧过脸去,见流川闭了眼,轻抿薄唇,冷漠之中带着一丝纯真,这个清冷的少年,不知为何,竟让自己有一见如故的感觉。不由轻轻微笑,取出一支洞箫,横在嘴边,一缕清冷的箫声从指缝中泻出,响遏行云,一会又转为绵绵之音,如怨如慕,如泣如诉。
流川听他吹的是一首由古诗谱成的小曲,曲辞是:“少孤为客早,为难识君迟。掩泣空相向,风尘向所期?”听到后来,不由自主地睁开眼睛,仰望夜空。
此曲寄托遥深,既表达了结识新友的喜悦,有表达了各怀心事,感伤时事的无限哀愁,最后归结为一层无可奈何的惆怅。欲要询问客人心意,又恐卤莽。仙道借曲寄情,恰到好处。一曲终了,余音还绕。
仙道放下洞箫,却听流川淡淡地道:“此曲不妥。”
仙道笑道:“有何不妥?”
流川冷冷说道:“你我萍水相逢,何来主客之情?”
仙道旋即笑道:“相逢即是有缘,更何况你还做了一次我的保镖呢!哈哈,你将我视做萍水相逢,我却把你当作我的知己呢!”
流川闻言,心头一跳,把眼看去,仙道笑意盈盈,不知他是在打趣自己还是说真的。眉头一皱,不再搭话。
仙道柔声道:“小兄弟,你还在生我的气吗?”
流川眉头皱得更紧,低声暗道:“大白痴!”谁有工夫生你的气!
仙道见他不语,从马背上取下一个皮袋,又从皮袋里取出一个红葫芦,打开道:“小兄弟,这是我家传名酒,家乡习俗,凡是共饮此酒,从此便结为生死之交,永不离弃。”说罢仰头喝了一口,递到流川面前又道:“小兄弟,我一向自视甚高,却不知为何,与你一见如故,说来亦是有缘。”一双星目只是盯住流川如白玉般的脸。
流川早已闻到一股熟悉的酒香,不由又是惊疑又是迷茫,不由自主地接了葫芦,凑到嘴边饮了一小口,入口辛辣,回味略带苦涩,前尘往事随着酒味如潮水般袭来。只听仙道掩饰不住喜悦的声音在耳边不知说些什么。抬眼间却见仙道那张俊逸的脸近在眼前,眼中笑意晏晏。不由面上一红,心慌意乱,将葫芦塞回仙道怀里,道:“我要睡了,别扰我。”
仙道一愣,脸上笑意更浓,道:“好啊,这次换我给你当保镖。”
流川只当作没听到,靠在树下,背朝仙道。勉强闭上双眼,心中一阵烦乱,波涛汹涌。


仙道斜靠在流川身后不远处的一棵枫香树下,喝了一口酒,但见夜空中半痕新月,淡淡银辉,一片云朵飘来,渐渐遮住了新月如眉。柔和的月光却慢慢从云后渗透出来,心中千丝万缕,转眼见流川卧在那里,背心微微起伏,想是已经睡着了一席白衣衬得他更显出尘脱俗,轻轻绽开一个笑容,伸手从身边草地拔了一株小草,含在嘴里,但听得林中一片寂静,渐觉睡意袭来,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中。

也不知过了多久,仙道只觉得身边似乎微有响动,警觉地猛一睁眼,但觉寒光闪闪,一把薄如蝉翼的匕首正自横在颈边,清透的刀刃,闪着刺骨的寒意,匕影如水。抬眼看去,那执刃的人儿,白衣胜雪,一双墨如点漆的眸子在黑夜里有如寒星冷月,冷得莫可逼视……


(五)迷离
 
 月光如水,寒光逼人,横在颈中的匕首顿时让浑身的汗毛一竖。
仙道扬起了嘴角,笑容如水波般的荡漾开去,渐渐弥漫至整张面孔,如果面前站着的是个大姑娘,恐怕早被电得已面红耳酥,心跳加速。可惜的是,现在他面前站的是流川枫,那个冷漠的小子,满脸的不为所动。
仙道微笑着,斜眼瞥了一眼颈中之刃,笑道:“果然是把吹毛断发的利刃,啧啧,小兄弟,我见识过了,你可以收起来了,搁在这里,凉飕飕的,我怕冷呢,哈哈。”
流川眼眸闪动,掠过一丝佩服之色。略一思忖,指尖一转,将匕首收回腰间,沉声道:“你究竟是什么人?”神色凝重,眉间隐含杀气。
仙道微怔,忽地哈哈大笑:“小兄弟,原来你还是不肯相信我。”笑中微现苦涩。
流川冷哼一声,乌黑的双眸直视仙道,缓缓道:“你是歧阜的人,为什么会在这里?”
仙道大吃一惊,想不到自己的身份竟然被流川看穿,意外之余心头却微微觉得有些不安,但又不知这不安从何而来,只是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要知当时正当神奈川与歧阜关系紧张之际,两国已在边境互设关卡,禁止通商、来往,是以在神奈川出现的歧阜人都只有被当作奸细看待。
在流川清透凌厉的眼光注视之下,仙道惟有苦笑:“我是歧阜的人没错,可却并不是什么奸细……”眉头紧蹙,似乎犹豫着想说什么,委决不下,忽地双眉一展,似是下定了决心,柔声道:“小兄弟,既然你知道了,那我也就不瞒你了。你可愿意听我细细道来?”
流川的眼光触到他深邃的双目,只见目中一片诚恳之色,不知怎么的,心中一柔,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仙道脸上露出欣喜的笑容,暗想:他终究还是相信我的。正待要说话,忽见流川剑眉一挑,墨如点漆的眼中寒光一闪,厉声喝道:“什么人?出来!”
仙道一惊,仔细听来,果然有夜行人衣襟之声。适才自己心神激荡,所以并未注意到,不由暗自惭愧。
只见林子后面转出七八个人影来,当先两个,一个身着锦衣,浓眉虎目,满脸英气,另一个却是一身黄色衣衫,温文尔雅,头发微黄,面露笑意。两人身后几人均是劲装打扮,看起来像是下属。

仙道心中大震,脸上却纹丝不露。
那两人看了流川一眼,似乎颇为诧异,眼光只是一转,又回到仙道身上。
只听那锦衣男子笑道:“仙道,好久不见啊,呵呵,主上可想念你的紧呢,特地请我们来接你回去。”
仙道眉头一皱,随即哈哈大笑道:“居然劳动你们的大驾,看来我的面子可不小啊。”说着拍拍身上的杂草,站起身来。
流川将手按在剑柄之上,默默注视这两人,见二人目蕴精华,深沉内敛,想必均是功力深厚,心中暗思:看来他们和酒楼上的那些家伙是一伙的,此事越来越诡异,不知仙道彰究竟是什么身份,难道说……一颗心忽上忽下,想要一走了之,不知为何又踌躇万分。

却听仙道冷笑道:“我早已是不管世事之人,他岂有不知之理?又何必多此一举!”
那锦衣男子笑道:“怎么,以我们二人的面子还请不动你吗?仙道,几年不见,你的架子倒是大了不少啊,哈哈!”
仙道仰天打了个哈哈,道:“那倒不见得罢,只怕比起某人来还差得远了!”
锦衣男子闻言面色一变,显然就要发作。
眼看气氛说僵,那一直未开口的黄衣男子忽然哈哈一笑道:“那么久没见你,怎么一见面就那么大火气,哈哈!”说着走到仙道身边,伸手拍上他的肩膀。
仙道挺身而立,也并不避开。
流川站在后面,隐约见那黄衣人在仙道耳边不知说了句什么,仙道浑身一僵,却又听那黄衣男子大声笑道:“多年未见,倒是很想再与你痛痛快快地畅饮一番。听说前面不远处的那家仙客来酒楼的酒很是不错啊,走,兄弟我做东,咱们好好地痛饮一场!”
仙道不语,似在沉思什么。
那黄衣男子眼光一溜,看向流川,笑道:“这位小兄弟是你的朋友吧?不如也一起来罢?”
流川见他虽然满面笑意,眼中却一派深沉,不知他有何用意。
突然间仙道的声音传入耳中:“小兄弟,我还有些事未了,你先走吧,我自有脱身之计,到时麓峰之顶见,我再把所有的事告诉你。”
仙道所用的是传音之术,因此只有流川一人听到仙道所说的话,连近在仙道身边的黄衣男子都未曾注意到。
流川白了他一眼,暗想谁要知道你的事了。心里却是一片期望,他可别和歧阜的皇室扯上什么关系。

仙道已沉声道:“既然是兄弟你做东,我自然相陪,只是我的这位小兄弟还有要事要办,恐怕不能耽搁。”
那黄衣男子笑笑:“这样啊,那真是可惜了呢!小兄弟,咱们后会有期啊!”
锦衣男子在旁哼的一声,满脸不悦之色。
仙道直视流川道:“小兄弟,我先走一步,你自个儿可要小心。”
流川轻轻“恩”了一声。
仙道不再看他,回首道:“说到酒,我的酒瘾又上来了!来来来,你带路,我们走吧!”
那黄衣男子一笑上马,对那锦衣男子笑道:“大哥,走吧,我们也很久没叙叙旧了呢。”
锦衣男子一呆,望了流川一眼,欲言又止,上马道:“走!”
顿时一群人退得干干净净。
片刻间只剩流川一人独立溪边,远远听得仙道的声音飘来:“小兄弟,多保重啊!”
“白痴!”
流川心头突然觉得一阵惘然,一阵惆怅,一阵迷离。
像一张大网,将自己团团裹住,剪不断理还乱。

林间有恢复一片宁静。淡淡的月光撒下来,柔和得有如母亲的手。
流川躺下身来,合上眼睛,却怎么也睡不着。今日发生的事好象流水般流过眼前,一个个突然背后是深深的疑虑。
叹了一口气,流川睁开眼,仰望着头顶树叶间显露的夜空,稀稀落落的几颗星闪烁着微弱的光。
那个白痴,他说有脱身之计就一定可以脱身的吧……
流川,第一次失眠了——在遇到仙道彰的那个夜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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