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随风曲

作者： 寒，收录日期：2006-03-25，1192次阅读

他，有着俊秀绝伦的容颜，清冷孤傲的气质，和一身足以傲视天下群雄的武功。
　　只是，在他的身上却散发着一股遗世而独立的冷冽与凌厉。
　　惟独面对他——那个名叫仙道彰的男子。

　　仙道彰，这位年少英雄的武林俊才，武林盟主得意弟子的头衔加上他俊朗潇洒的外表，他——前途无量。
　　而他，却是令人闻之色变、深恶痛绝的魔教中人。
　　这样的两个人，却视彼此为知己。

　　悠扬的箫声和着连绵的琴音，飘逸山林之间。
　　琴箫和唱，心意相通。所谓的高山流水遇知音，不仅仅是传说中的故事。

　　虽身为魔教中人，他却仍然如同一池清澈见底湖水，那样的透明，那样的纯真，不沾染一丝一毫的邪佞之气。在他冷漠的外表下有一颗无比炽热的心。
　　“冷枫清心”仙道在那把焦尾的古琴上用那柄犀利的匕首刻了这样四个字。“枫”是他的名字，冷冷的武装，无形的距离，无人能窥破他的心事，流川枫——魔教之子。
　　在接过琴的那一瞬间，流川呆住了，深深震撼。
　　抬起头，看仙道，那双温和的，深邃的眼眸里盛满了笑意。
　　流川扬了扬眉，忍住心里的汹涌澎湃，刹那间竟有落泪的冲动。他懂他。
　　与他抚琴弄箫，与他比剑论武，还是与他默默无言的静静相处，他的心总是明朗的，从仙道温柔的凝视里，他读到一种心有灵犀。

　　“如果不想笑就别笑。”
　　淡淡的一句话听在仙道的耳朵里却犹如一声霹雳，他清楚的听到了自己的心沦陷的声音。隐去那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容，只有自己知道，那总是被大家赞为温文有礼、和蔼亲切、平易近人的笑容其实只是一种敷衍。
　　师父严厉的训责和殷殷期望，师兄弟们深深的依赖，和那些所谓的名门正派或虚伪或真心的吹捧，让他在不知不觉中背上了沉重的包袱，高处不胜寒的无奈，惟有用笑来掩饰它，就像附在身上的一层保护色，让人看不懂，猜不透……莫测高深。
　　直到那个黑发少年，用那双明澈的眼睛如利刃般地划破了那层保护膜。他冷冷的眼神，让仙道的心猛然一跳，回味那句深刻的话，发自内心的笑意如水波在一圈一圈地荡漾开来，绽开在脸上。原来，有人懂他的。
　　与他在一起的时光，抛却了一切繁华俗世，抛却了一切身份地位，抛却了一切所谓的正邪之分。惟有那一身如沐春风的轻松舒畅与那如沐秋雨的清新明澈。

　　他们是朋友？是知己？是情人？
　　恐怕连他们自己也说不清楚。他们早已在不自觉中将对方深深地刻在心上，溶于血液，融入呼吸，变成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一个部分。
　　无关功利，无关争斗，无关正邪……无关一切的一切。他们，只是在漫漫红尘中找到了那个懂自己的人。他们之间，如水般纯净清澈。
　　如此而已。
　　然而，他们不信。

　　不知道仙道的师父，那个曾经叱咤武林的当今盟主田冈，是如何得知了自己得意的首席大弟子与魔教之子相交非浅之事，更不知道他是如何设下圈套让一向精明谨慎的流川步下陷阱。待到仙道赶回师门的时候，流川已经被囚于陵南的密室地牢之中。
　　面对着勃然大怒、痛心疾首的师父，浮现在仙道眼前的却是那双纯净得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眸子。然而终究是没能再见到那双眼睛的主人。仙道，自踏入师门的那一刻起，便被软禁了。

　　天下的师父总是疼爱自己的徒弟的，更何况那是自己一手培养出来，几乎凝聚了自己一切希望的心爱弟子。田冈在大怒之后，深深地责备是自己的管教不严以至弟子误交匪人，只要自己谆谆教诲，循循善诱，这个向来懂事的孩子定会回到正途上来。对于仙道那一番出自心扉的解释，只让田冈更确定了一个想法，那就是魔教的可怕！竟然可以轻易地运用别人的喜好加以控制，让人不自觉地坠入魔道而不自知。这个流川枫，真的是太可怕了！
　　就在田冈思忖着该如何处置此事之际，仙流二人相交之事已传遍了整个武林。武林盟主的大弟子仙道彰居然与魔教中人勾结！一时间引起轩然大波，众武林正派人士气势汹汹地直奔陵南而来。众人的指责和发难，各种恶意的谣传与诽谤几乎像潮水一样将这个昔日意气奋发的老人吞没。身为武林盟主的田冈，只想到了一个办法，才能保住陵南，保住盟主之位，保住仙道，那就是——让仙道手刃流川，以证明仙道的悔过之心与陵南的清白。

　　于是在顷刻间就被安排了命运的两个人在经过长久的离别之后，第一次，在如此盛大的场面中见到了彼此。
　　两道焦灼的目光越过众人在空气中碰撞到了一起，他们，同时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惊喜、讶异与坚定。惊喜的是久别后的重缝，即使是在如此的场合下；讶异的是对方竟憔悴如斯；坚定的则是，深信彼此的心意，决不屈服。

　　田冈站在高台上，缓缓道出了众人的决议。众人的目光凝聚在这一对人儿身上，田冈担心地望着自己的徒弟，可出乎意料的是，仙道并没有提出什么异议，他的脸上纹丝不动，仍然带着那懒懒的笑意，却似是嘲讽，似是鄙夷。流川沉默不语，对于众人塞给他的那些可笑的罪名，他只是用目光淡淡滴扫视了全场。在他那如水般清透的目光下，众人却禁不住打了个寒噤。
　　场中一片寂静。
　　惟见仙流二人的目光深深交织着，似乎包含着千言万语，又似包含着无限深情。

　　终于，仙道开口了，他，提出了那个令众人大觉意外的要求——与流川合奏一曲，在自己亲手杀了他之前。
　　那首曲的名字，叫——清心随风曲。
　　众人默许了，亦或是怔得说不出话来，仙道的眼神是如此的凌厉与可怕，阴沉得让人不敢说出一个不字。
　　于是田冈命人取来了那把流川片刻不离身边的古琴，仙道抽出了那把碧绿的洞箫，在数千对目光的注视下，手指轻轻地动了起来，一缕琴音缠着清亮的箫声缓缓升上云天，琴箫悠扬，甚为和谐。箫声越来越高昂，在琴音相辅之下，显得高亢激扬，似有巨石拍岸，卷起千堆雪之感。众人渐渐听得入迷，心神激荡。
　　箫声慢慢转为柔和，琴音却铮铮而起，低沉的箫声裹住高亢的琴声，缠缠绕绕，一上一下，荡气回肠。众人的心亦随那琴箫之声忽上忽下。
　　仙流二人眼光相接。似含无限深意。
　　忽地琴声一转，变为温婉缠绵之音。箫声悠扬，蕴涵无限情意。琴箫连绵不绝，好似一问一答，缠绵悱恻，温柔之余却又让人忽感心酸。琴声渐弱，有如游丝随风飘荡，箫声渐渐响亮，似带哀伤，悠长不绝……正听到悲戚之处，忽听铮一声响，琴声立止，箫声渐住。

　　场中一片寂静，隐闻抽泣之声，有人竟止不住流下泪来。
　　仙道放下箫，走到流川身边，挽了他的手。流川站起身来，两人相视一笑，比肩相依，玉树临风，恍若神仙中人。
　　众人只是愣愣的瞧着两人，再也说不出话来。

　　山谷间隐隐传来兵刃相接之声，听得有人远远地喊道：“魔教杀上山来了！”众人大惊，回过神来，但见不远处尘头大起，杀戮之声不绝于耳。
　　众人连呼上当，任是咬碎银牙，眼看着这两个祸首，此时却已无暇顾及处置，魔教众徒浩浩荡荡杀上山来，一场正邪大战就此展开。
　　刀光剑影中，仙流二人共挟琴箫，衣袂飘飘，举手投足间已悄然远去。

　　陵南一战，乃是魔教与正派近几十年来的唯一一次正面交锋。可奇怪的是，此次大战双方却并无伤亡，魔教似乎只是虚张声势，待一盏茶之后便如潮水般退落，消逝无踪，仿佛从来不曾出现过。惟见一轮皓月当空，树影班驳，场中众人呆若木鸡。林中似还回响琴箫之音，淡淡的，隐隐环绕其中，慢慢散去……
　　江湖上从此再无仙流二人的踪迹，魔教自此亦销声匿迹。
　　空余一曲清心随风曲。

　　纷纷扰扰的江湖，风云变换。当年的一场武林纠葛早已被世人遗忘，新一任的武林盟主在一片颂扬赞誉之中登上宝座，一片繁华景象。
　　只是那一曲清心随风曲早已成为绝唱，那日到场亲闻仙流合奏之人无一不在夜深人静之时默念此曲，沉醉当时。只是再也没人能够配合得天衣无缝。

　　青山脚下，流水孤村，一派世外桃源。
　　隐约闻得琴箫合奏之声，犹如天籁……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