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妖

作者： 小展，收录日期：2008-11-01，945次阅读

流川握着酒杯，站在露台上，背对着身后一群盛装出席的社会名流们。
　　他所站的位置原来是B甲板的一部分，因为观察员发现在A甲板上人容易被水雾淋到，而贯通B甲板的散步走廊利用率也不高，所以B甲板的一部分被改装为头等舱豪华宴会厅的专用露台。流川倒是喜欢这地方，应酬得疲惫了，来这里站一会儿，远眺一阵，心情多少也就放松了。
　　漆黑的夜色涂抹在海面上，远方跃出一个灵动的银线，那是海豚的舞步。
　　身后传来跑动的声音，流川转头，水泽气喘吁吁地撑着膝盖。
　　“你不和大副在一起，到这里来干什么？”
　　水泽有点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泽北大副他嫌我办事不利索，把我赶过来了。还有瞭望员上一个小时的记录，我一起拿来了。”
　　流川接过文件，边看边问：“泽北在做什么？”
　　“正和二副复查淡水储量。”
　　流川快步走到露台边远眺海面，海风挟着寒意吹起他帽檐下细碎的黑发。
　　“船长，瞭望员说，正前方很安全，几乎是死寂。”
　　流川点点头：“现在看是这样没错。”
　　水泽虽然已经身为水手长，可是笑起来还是透着一股孩子气：“放心吧船长，这次航行绝对不会出事的。”
　　“嗯。”
　　看流川还是一脸凝重，水泽开玩笑道：“除非水妖作怪，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水妖？就是这几年连续船难的传说么？”
　　“是啊，听水手们说，那里有水妖，就在我们必经路上，中途岛一过，东经180°，就是水妖的地盘了。”水泽又扬起稚气的笑容，“不过这个仅仅是传说。”
　　流川看着海面，沉默不语。
水泽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马上就要回日本了，我真的想念我姐姐了呢。”
黑眸望了过去，寒风下散着暖意。
代表船东举行完了例行宴会后，流川回船长室，泽北正在那里等他，桌上放着一份文件。
“这是附近船只发来的冰情通报，远处有冰山。”
流川脸一冷：“那为什么瞭望员说什么都没有。”
“我也觉得很奇怪，可是现在风平浪静的，又是半夜，连冰山的磷光都看不见。不过我们现在所在的位置，距离通报上所说的冰山还比较远，”泽北指着通报，“东经180°，北纬30°，库雷岛北偏西。”
“哼，水妖么？”
泽北语带薄责：“你会相信那种东西？”
“我信啊。”流川不再多说，“叫瞭望员仔细观察，十分钟后我要最新的报告。”
十分钟后，流川进了瞭望室，拿起望远镜一看，漆黑的夜里确实什么也看不清，因为海面过于平静，波浪打在冰山上的些许磷光也看不到。
“也许通报是错误的。因为我们并没有发现冰山。如果通报上说的是真的，我们现在就必须要停船救生了。因为现在的船速很快，按照这个速度下去，两小时后就会到达库雷岛北上。”
“右满舵，减速。”流川下令。
“不行，”泽北极力反对，“我们还不能确定是否真的有冰山。”
“有。”
泽北一楞：“你这么确定？你看到了？”
“二副三副去检查水密室，水手长，”流川的指划过全船的图表，指着船沿，“D甲板准备下放救生艇。”
“是！”
泽北抓住流川：“你想过没有，如果那些乘客受到了惊吓，全部被撤到救生艇里，结果却没有冰山！你知道船东那方会受到多大的损失吗！”
　　“那里有冰山，”流川皱眉，“我去过那里。”
　　说完，留下呆愣着的泽北，流川径直去头等舱找船东公司代表。
　　刚要敲门，流川发现门口把手上贴着一张便条，上面写着：
　　TO KAEDE.
流川定睛一看，脸色大变。
“我在货舱等你。”
流川一路狂奔，撞到别人了连抱歉都来不及说，到了货舱门口，流川拿钥匙开门的手都在发抖。
钥匙转了又转，流川深吸一口气推门而入。
“仙道？”
流川紧紧攥着便条，向前走几步：“仙道，你在哪里？”
身后的门被轻轻关上了，流川急转过头，仙道就站在门旁。
“流川，好久不见了。”
“哼。”流川大步走过去，一拳揍在仙道脸上，“这是还给你的。”
仙道揉了揉脸，笑道：“你还真记仇，我可是救了你耶。”
流川恨恨地咬牙：“那件事情，我从来就没有感谢过你！”
　　“好吧，我也不需要你感谢。”仙道正色道，“我们没有多少时间了，流川你听好，船必须右满舵，加速，不要下放救生艇。”
　　“直接往前冲？那冰山呢？”
　　仙道扬起自负的笑容：“那个冰渣子，我一脚就把它踹到太平洋去了。”
　　流川冷哼：“我为什么要听你的？”
　　“我是船长哦，你是我的下属四副。”
　　“我现在也是。”
　　面对依旧不服输的流川，仙道拿他没辙：“时间不多了，你快点去吧。”
　　流川定定地看了仙道一眼：“我现在就去。”
　　走出几步，流川又停下了脚，转过身，拥住了仙道，眼眶湿润了。
　　仙道拍拍流川的肩膀：“快点，没时间了。”
　　微微抬头，流川轻吻了仙道一下，仙道闷笑一声回应了，一触即止。
　　“真热情啊。”
　　流川微微翘起嘴角：“我只是吻回来而已。”
　　紧闭的门被突然撞开，泽北大口大口喘着气：“船长你在这里干什么！瞭望员发现左前方有冰山了！”
　　流川看看仙道，仙道微笑着点头：“去吧，相信我。”
　　“好。”流川说完就跟泽北出了货舱。
　　“你在和谁说话？”泽北疑惑地看看周围。
　　货舱的门被关上了，流川心口一窒。
　　仙道走出货舱看着两人快步离开的背影，微微一笑：只有枫看得见我。
　　流川到了瞭望室，抓起望远镜一看，冰山正一点点靠近。
　　“看来真的有冰山，停船救生吧！”
　　放下望远镜，流川下令：“右满舵，加速，不用准备救生。”
　　所有在场的船员都震惊地看着流川，泽北一把扯住流川的领口：“我知道你是船长！可是你打算直接去撞冰山吗！全船有五千条人命你知道吗？”
　　流川脸色有些发白，但还是决定相信仙道的话：“这是命令。”
　　水泽冲到流川面前：“船长，你打算送死吗？我们明明来得及自救的。”
　　“不会撞上的。”流川看着舵手厉声道，“右满舵，加速！”
　　“是。”
　　“发现冰山的消息不许泄露出去。”
　　流川说完便快步出了瞭望室，泽北和几个副员全跟着流川到船头的甲板上。
　　船加速向前驶去，冰山越来越近。
　　流川迎风扶着船沿的栏杆，看夜空下越发清晰的冰山轮廓。
　　泽北捂住眼睛，他实在不想看到这一惨剧。看流川还是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泽北终于忍无可忍地冲上去抓着流川大吼：“停船！我叫你下令停船！冰山就快要到了！你想死吗？五千条人命啊！”
　　流川的手不住地发抖，拳头握紧了，流川还是一言不发，只是死死地盯着远处的冰山看。
　　冰山一秒比一秒更接近，泽北一拳打倒了流川，绝望地看着死亡的到来。
　　“船长！”水泽从瞭望室里跑出来大叫道，“冰山在左移！”
　　“你们倒船了？”
　　“没有，一直在加速！”
　　流川一骨碌爬起来跑到船尖看，冰山左移得并不明显，但是船侧马上就要撞上冰山了。
　　冰山还在左移，越来越明显。船体的前半部已经游过冰山，可一点撞击都没有，只要后部的螺旋桨不撞上，这船就不会有危险。
　　船上的乘客全都出来了，目瞪口呆地看着巨大的冰山惊悚地在面前一寸一寸地漂移过去。
船员们又迅速奔到船体后部，刚奔到中央甲板上时，船剧烈地摇晃了一下，船上的乘客尖叫声四起，船员们站立不稳，流川被摇晃不定的船摔到救生艇上去，后脑擦过艇背。
水泽扶起他，流川捂着后脑：“别管我，去看螺旋桨！”
二副从船尾跑回来，欣喜若狂：“报告船长，我们脱险了！”
“没有撞上？”
“是！”二副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刚才只是船沿擦了点冰。”
水泽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忘情地一把抱住流川：“船长，你是神人啊！真是料事如神！这这这简直就是奇迹啊！”
陆续回来的船员也欢呼起来，船上的乘客还有些惊魂未定地看着远去的冰山，确定脱险后船上一片欢腾。
流川定定地看着冰山，随意扯了扯嘴角：“哪里是什么奇迹，不过是水妖作怪而已。”
水泽不懂流川在说什么，流川也不多解释，眼前一黑就倒了下去。
等流川醒过来时，天已经放晴，阳光铺在海面上，海风拂乱了碎金。
水泽惊喜地大叫：“船长你终于醒了！”
“嗯。”流川摸了摸脑后的纱布。
“感觉好点了吗？昨天您的后脑被撞到了，流了很多血。”
“冰山过了么？”
　　水泽点点头：“很早就过了，我们再过三小时就到日本了。”
　　流川走到窗边，拿起望远镜，还是可以看到，昨晚险些要了全船人命的冰山现在只有一粒麦芽的大小了。
　　十年前，就在那片海上，东经180°，北纬30°，用望远镜面向南，能看到库雷岛上的灯塔。
　　那一天，船上黑烟滚滚，火舌从甲板的缝隙里钻出来，舔舐着船上的货箱。
　　仙道在甲板上指挥弃船，忙得焦头烂额。终于将大部分人都撤退到救生艇上后，仙道微微喘了一口气，转头间看到流川正在一旁下放救生艇。
　　“四副！你在那里干什么？”大火烤得仙道脾气暴躁起来，“我不是叫你带着老人和小孩先撤退么！”
　　“他们已经撤了。”流川随意指了指海面一角。
　　“你也给我撤！”
　　流川不为所动：“我等你一起撤。”
　　仙道静了一秒，踩着火苗走到流川跟前，拉过流川：“好吧，我知道了。”
　　说完，嘴唇印了上去，只是轻轻擦过，随即离开。流川吃惊地看着仙道，却立刻被仙道的一记重拳打弯了腰。
　　仙道架着瘫软的流川冲到船沿，对正在下放的救生艇里的水手大喝：“接住他！”
　　说完便把流川扔了下去。
　　流川坠倒在救生艇里，不敢置信地仰头看着仙道。
船上大火冲天，仙道被火光吞噬前还挂在唇边的笑容，流川一生都不能忘记。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