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幻象

作者： 罅隙，收录日期：2008-12-11，774次阅读

停电。黏腻闷热。

谁说情人相处一定要有合宜的环境。在这样的空气中我就格外想拥抱那个男人，略显瘦弱但结实的身体，苍白到不真实的肌肤，脖颈下隐隐可见的血管，以及好似能降低室温的血液。此刻我渴望流川的一切，我的恋人流川枫。

我的办公桌上仍然摆着他的贴相，我们的事情一度传的沸沸扬扬，尽管一些人觉得很不屑，尽管我们最终都没有继续打篮球，世事真是奇怪。

我的年轻学生们在看见照片时都会毫无顾忌的说仙道老师从前的恋人真是好看，着重咬出从前两字。
我不在意对方是否失礼于我，但这件事上我总会正色说，不是从前的，现在也是，以后都是。
随即搭讪的女学生都会用奇怪的眼光看住我，有些甚至有着怜悯。
现在十几岁的年轻人真是搞不懂状况。不过这样一来渐渐就不再有女孩子来搭讪，真好。
其实我怀疑流川是不是一直与我同在的，因为我从前对女孩子们温柔的很。

我是一个常常为找不到一些东西而变得烦躁的人——尽管别人眼里的我并不这样。
翻箱倒柜，继而在下一次找不到更多的东西。我想我是学不会井然有序的生活了，是的，流川走了以后就再学不会。

可是家里明明什么也没有多什么也没有少，他的日用品他的衣服他的鞋子他偶尔还打一打的篮球，每样都在。

上午去了趟超市，补充家里的生活用品，从前我们每半个月一起去一次超市买这些东西，而如今我一个多月才进行一次大采购。你看，连东西都在提醒我少了一个人的存在。

冷藏柜里的慕斯仍然和以前一样好看，我这次毫不犹豫的拿了自己喜欢的蓝莓口味，没有再让着他。以为这么做后他就会像从前某次那样从旁边走过来说“仙道你比我重两公斤”然后眼里透着狡洁的笑意将巧克力口味的塞入购物车。可今天他没有。

上一次我们一起讨论着要买几罐才能刚好吃完而不至于过期浪费的枇杷罐头早已全部售罄——这是肯定的事，离上一次已经过去一年多。现在上架的是芒果罐头，水果都在提醒着并不明显的季节更替。而家里的枇杷罐头都还没吃完，因为那次购物后的第二天还是第三天我们就又开始为琐碎事情冷战。这并不是第一次。十一年相处下来，流川也早已学会熟练的找借口不在这种时候回家，从而避免让冷战升级。但也许并不仅仅是借口，身为特警的流川大多数时候的确很忙。

至于那些罐头，我故意不管它们只是为了看有洁癖的流川打开冰箱时微蹙的眉头。而现在早已腐坏的罐头们没有等到流川枫微皱的眉，房间里只剩下一个不会笑的仙道彰。

对了，差点忘记，确切的说除了自己以外房间里还有一只狗，一只叫7的狗。当时我跟流川抱怨说小狗怎能用我当年打球时的号码做名字，流川笑着说7很好听。最终毫无悬念的答应叫它7，不是因为7好听，是流川的笑太好看。

我们在一起第七年时我的流川开始学会毫不吝啬的对人展现他的笑，对下属、对擦身而过的邻居、对不相干的人。起初我是有一点不满的，但细想想，最初让他学会笑的那个人是我，这是仙道彰最值得骄傲的事情之一。

只是我无法与7和平共处，不得不承认我其实并不喜欢它，因为我并不喜欢在居所饲养动物。
有一次越野来玩看见我正粗鲁的把7从厕所拉出来，他就说我越活越回去了，居然跟一只狗过不去，不喜欢的话就给别人算了。我也想把它给别人，可那是流川带回来的，和他有关联的东西我都舍不得丢弃，哪怕只是一点点关联。

大概是一年多前的某一天，因为流川工作上的调动我们再次发生争执，最终以流川的一句“仙道，也许我们要分开一段时间”而收场，留下我独自气愤——这么多年下来我们几乎什么状况都出过，但是从没有讲出过分开一段时间这种话。

起初是赌气想等流川来找自己，想着他应该为自己说出了这么
离谱的话负责。共同度过这么多年，我们会争执有时甚至厮打，这都不算奇怪，两个大男人之间的情爱注定不可能那样温柔细致好言好语，但重要的是我们确实爱着对方，因此即使争闹不断也不会想过真正分开。所以我理所当然的认定这次错在流川。

谁知一个月快过完流川仍然音信全无，甚至不曾回家拿换洗的衣物。我这才意识到这一切好像快要超过我们以往冷战的极限。很久不说话甚至不见面这在以往也是有的，但起码能看得出对方回来过的痕迹，吵归吵，我们谁都没有真正的离开过这个共同的家。

忍不住想给流川打电话时才发现电话根本打不通。再后来没多久就接到流川殉职的通知，被一个毒枭组织在车里安装的炸弹炸死，因为卧底身份暴露。

生活同我开的这个玩笑实在太大，做梦都不会想到上一次同自己吵架的大活人转眼间就已不在人世。我甚至没有见过流川的尸身，警方说死状太惨从而办过手续后直接火化，我恍恍惚惚的赶到后等待我的只是一盒没有温度的骨灰。真像八点档里的情节，那么活生生的会笑的会骂人的流川枫怎么最后就变成了这么少少的一盒灰？谁来告诉我这不是真的。

接踵而来的是追悼会，听人读着流川死板的谨严的生平，看着各种真心的假意的眼泪。人的一生原来就只是这样。那一刻突然觉得自己要好好的过下去，如果我也不在了，那个真正的流川枫要由谁来怀念？

如今转眼已经一年，流川已经过世了的整整一年。一年来我没有搬家没有变过房子布局没有清理掉流川的任何物品，是的，物品，我甚至没有办法如其他人那般称它们为遗物。

客厅里仍然是流川的大幅照片，是缠了流川半个多月才被他应允挂上去的他自己的侧影，背景是神奈川的海。卧室里仍然有着我和流川的合照，为数的不多合照，流川不喜欢照相这件事。

一切都和流川离开这个房子的那天一模一样，仿佛流川只是去外地出差——这在以前是有的，我还记得最长一次是八个月。
仿佛时间从来没有继续向前过，在这里我找不到时间向前的痕迹——除了卧室里多了一盒被称作骨灰的东西，除了房子里少了一个叫流川枫的人。

忘了以前听谁讲过，人的灵魂是会在忌日回喜欢的地方看看的，那时自己还挑眉不置信的笑说这样多可怕。
而现在，我希望这是真的。那么流川就一定会回来对不对？
该死，天都快黑了电还没有来。我不想流川回来时看见一个黑漆漆的房间，记得从前他每次回家第一件事就是开灯，这个习惯一度被我嘲笑说像足了小孩。

起身翻箱倒柜终于在厨房找出几根蜡烛，还是前年和流川在家庆祝什么事情时买的，事情我都忘了，但那天烛光里流川的表情我还记得清清楚楚，一闭上眼睛就‘看得见’。其实我大多数时间闭上眼睛‘见’到的都是流川，各种动作各种表情的流川，流川流川流川，你是不是一直都在我身边？

把蜡烛在茶几上摆好，全部点燃，在沙发上找一个舒服的姿势靠着。流川，我哪里都不想去，我就在这里等你，你回来好不好？还是说你只在我的梦里来看我？

是不是沙发太过舒服，我果真就这样睡着并且做梦了，我很确定这是梦，因为我听见有人用钥匙在开门的声音，有着家里钥匙的人，除了我以外只可能是流川。

梦里蜡烛依旧发出暖暖的光，我感觉有人在轻拍我的脸。我不要醒！如果只要梦里才有流川，我宁可就这样睡下去。但是事与愿违，脸上的触感并没有离开，我清楚的感觉到一只手在勾画着我的眉眼我的唇角最后停在我的锁骨。流川，是你么？从来都没有梦到过这么真实场景，忍不住睁开眼，流川仍然没有消失，在一片暖暖的烛光中，一脸柔和，一如前年的那一天。

“枫，你是回来看我的？”

“恩，仙道，我回来了。”

“那不要再离开了好不好？”我愿意一直都不醒的，你不要走。

“我不走了。干吗不开灯？”

“今天停电。”梦里的流川仍然还是怕黑的呢。

“电已经来了，上来的时候看见北条家灯是亮的。”

“恩？什么上来的时候？”流川果然是特地回来看我的么？我一边思索着一边急匆匆的向玄关处的电灯开关走去，谁料走的太急甚至被来不急收拾好的上午所采购的一袋日用品绊到。

“白痴，你回家不用从楼梯上来吗？”

看吧，我的枫即使现在脾气还是一点没变呢。被绊到的脚有点疼，只是愣了一下的时间流川已经先我一步将灯打开。等等，好像有什么不对。梦里会感到疼吗？而流川说他从楼梯上来？好像真的有什么不对，但我不明白。

“仙道你在想些什么？喂，干吗！”我没有等流川说完就直接冲上去抱住他，流川的气息流川的体温流川的心跳，眼前的流川枫，是活人？

“仙道你怎么了仙道？我说我回来了，仙道！”似乎被我大力的拥抱吓到，流川不轻不重的抬脚用膝盖顶了我一下将我挣开。“仙道，你听我说，我没有死你没有在做梦，我回来了，今天刚回来。”

“流川。真的是你，流川，唔……”这是真的么，我的流川真的还活着吗？没等我说完眼前的流川已经大力的扯住我的头发扣住我的后脑，随之而来的是急促狂乱的亲吻，在我已不自觉布满泪水的脸上。

流川的气息将我彻底包围，已经不知道还要思考什么，真的也好发梦也罢这一刻就让我这么沉醉吧。急急的回吻流川，一路撕扯着对方的衣服，直到彼此毫无遮掩的躺在床上，直到流川大力的将我贯穿，直到一种从前从未体验过的疼痛与快感传遍全身，我终于终于的相信，这一切不是幻象，我的流川，回来了。

“……流川？”过了好久才平复喘息的我终于找回思路，想知道流川这一年多究竟发生了什么。

“白痴，我在这里。”

“他们不是说你，被炸死了？”

“你看见尸体了？”

“呃，没有。”

“确实被炸伤，但没死，然后接到命令在案件侦破前不准暴露，将计就计。昨天案子了结了。”流川虽然说的轻描淡写，但凭着多年的相处我感觉得到他话语中的犹豫和歉意。

“仙道，让你难过了，抱歉。”

“喂喂，不要这种表情嘛，你只是在服从命令而已，再说没有难过又怎么会有现在失而复得的惊喜呢？”哎，不出所料这小子果然开始认真道歉。如果是几年前我一定会趁着他理亏数落下去，告诉他他的这份职业导致我分分钟的提心吊胆就怕他出事。
但是我们已经经历了这样没有彼此的一年，我想我不会再舍得将时间浪费在自己无理的争闹上。选择什么工作选择冒什么样的危险，都只是流川的事，那是他的人生，而我只要记住我们相爱，只要相信他会为我活下去，就够了。

“啊，不止惊喜，还有疼痛噢。”我很夸张的将目光移向自己的下体，一方面是不想让流川继续愧疚，一方面想看流川不好意思的样子，很久没看了呐。

“痛的不够可以再来一次，我是不介意。”流川顺着我的目光望去，眼里已经有了促狭的笑意。

“我介意。对了，我还有不明白的地方。”吸引开流川注意力我就赶紧打住，开玩笑，再被他这么粗鲁的做一次，难保明天我还能从床上下去。“骨灰是怎么回事呢？”

“演戏当然演全套，也许是某种动物的吧。”流川回答得轻快。

“天！我日日夜夜深情凝视的是某个不知名动物的骨灰？流川枫，你说你要怎么补偿我？”不知邻居有没有听到我形象尽毁的吼叫声，总之这之后新的一轮战争又在宽大的双人床上展开。
流川不是幻象，属于我们的夜晚还长得很。
幸福很近。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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