伊甸园之春
作者: 贺兰,收录日期:2006-04-02,2311次阅读
我愿,我是一片你从未见过的风景,见了,你就不再想离去。我愿,我是一方碧绿的伊甸园,一旦投入了我的怀抱,你就再也不愿踏上别的土地。
——代题记
神奈川民主共和国首都 陵南陆军医院
冰绿色的草坪托着一幢纯白色的精致建筑,再无半点杂色。微冷的清风无声地搅动着一地碧绿的静波,柔韧的青草悠然起舞,翠浪接晴空。
仙道彰独自靠在办公室的百叶窗旁,透过窗叶俯视着楼下的一地葱茏,天空般澄静的海蓝色深邃双眸中染上一缕淡淡的忧伤。
“长官,议员阁下醒了。”美丽的护士推开半掩的门向他报告。
仙道转身,露出一丝疲惫的笑意,“谢谢你。”他打起精神,离开办公室。
病房中,年轻的议员漫无目的地环视着纯白的墙壁和天花板,心中几许焦虑不安。
“议员阁下,昨夜睡得可好?”仙道的笑容阳光般瞬间照亮了整个屋子,声音犹如一阵晚风,一室轻快。
藤真健司忍着周身隐隐的疼痛冲他一笑,“你别跟我拿腔拿调。”依稀记起自己大约是在上司办公室中晕倒然后被人颠簸着送到这里,整夜噩梦不断,其他的事便一点印象也没有。看到眼前的医生,满心的忧郁惶惑立即一扫而空。
仙道坐上他的床沿,目光中几分温柔的宠溺和责备,“毕业时没见你有这么多毛病,首相阁下是不是一天到晚整人啊?”
不禁念起昔日的军校生活,他们同宿舍,一个是医学系的精英,一个是法律系的才子,藤真成绩好得离谱,竟然以二十岁当选内阁议员,一直被母校传为佳话。毕业时从不曾想到两人的重逢竟是这样一种光景。
“其实也没有,不过我自己也觉得最近有点不对劲。”藤真美丽的脸颊显出少有的憔悴,仍然优雅而含蓄地笑着,俊秀的容颜平添几分凄美。
“岂止‘有点’?你不对劲多久了?”仙道无奈,修长的手指抚上他苍白的脸颊。
“一个月吧,要不,两个月?”一种不祥的预感悄悄填满藤真的心底。
仙道换了一种很凝重的表情,目光愈发深邃而忧伤,“听说过再生障碍性贫血吗?”他屏住呼吸,紧张地等待着这个极有涵养的少年作出最失常的反应。
然而藤真安静地看着仙道,眼中没有一丝惊异和恐惧,只是空白,一片茫然,很努力地把这个陌生的词汇与自己联系到一起,他只是需要一点时间,足够让自己接纳这个事实。
“你不要这样子吓我。”仙道再也掩饰不住自己的悲伤与恐惧,一把将藤真揽入怀中,这个身体,这么单薄,这么孱弱,怎能抵御狂风骤雨无情的侵袭。
看着身为名医的他这么紧张,藤真反而镇定了许多,“以后,我们可以经常见面了。”他陷在仙道怀里,被突如其来的幸福包围着,一动也不能动。
“你撑住了,不出一个月,我一定能找到与你血型相配的骨髓,有我在,你不会死。”仙道的无声无息斗志在悲伤中悄悄燃起。
“我相信你。”藤真竟然淡淡地微笑了,他的怀抱一直是这样的宽广和博大,他的每一个灵动的眼神、每一个平静温存的微笑都是他生存的强大动力。
仙道强烈的感到怀中的人把所有生的希望都交给了自己,霎时觉得心上压了千钧重的责任,“不行,你自己要坚强起来。”此时,一名护士在病房门口小心地通告:“长官,打扰了,田岗茂一院长让你去他办公室一下。”
“我知道了。”仙道应着,轻轻把藤真放回床上,“我马上就回来。”
藤真一把抓住他的手,“我这么勇敢,你没有任何表示吗?”澄澈的目光中闪过一丝异彩。
仙道笑了,俯身在他额上轻轻吻了吻,离开病房。藤真眼中的光彩随着仙道的退出而霎时间黯淡下去,室内立即一片死一般的沉寂。
伊甸市是神奈川国土上的一颗明珠。那里四季如春,一草一木充满了天赐的灵犀,每一寸土地都漫溢着秀美多娇的姿色,是这个国度真正的伊甸园。
仙道坐在飞往伊甸的专机上,动笔给藤真写下第一封信——健司,再过一个小时,我将降落在伊甸的军用机场。非常非常地抱歉,我没有想到这么快就要打破我对你的诺言,让你一个人面对这么大的压力,我真的放心不下,但是,请你心平气和地看完我的解释,相信我的选择也将是你最终的决断……
仙道停了停,看着窗外的雾霭飞速的掠过银色的机翼,复杂的心境根本难以用语言表达。他知道自己刚才在田岗茂一的办公室,既不该为个人的感情顶撞上司,也不该对上司的安排有任何怨言,但是摆在他面前的状况真的让他很茫然、很无助。
——春城伊甸市发生了陌生的瘟疫,陵南陆军医院驻伊甸分院向我们申请增援,所以我现在要赶赴那里去守卫你的国土、你的子民,不让那个四季常春的城市被病魔的阴影污染,不让那里无辜的生灵承受病痛的折磨和死亡的恐惧。这是我的责任,相信也将是你的愿望。所以,我以我的形体代替你的精神去兑现你对你的子民的爱和承诺,请你以你生命的坚韧和宽容支持我的决定。
我已经把你所有的病历和资料转发给你的私人医生牧申一中校,相信他会像我一样为你的早日康复而付出全部的努力。望你日后珍重万千,我在春城静后你康复的佳音,期待与你重逢之日的到来……
踏上伊甸市整洁精致的街道,穿梭于玲珑幽雅的小型建筑群中,春意浓浓的伊甸园沉浸在层层碧绿的宁静中,丝毫不知道灾难已经渗入这里的每一寸沃土,正如春的影子已经深深地沁入每一根柔嫩的琼枝、每一片萌动的绿叶。日常的生活还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安居乐业的市民显然对临头的危机丝毫没有察觉或准备。
看着碧玉一般的草地中嬉闹的孩童,仙道此时很想回到藤真身边,与他一起拥抱春日的阳光,回味他们曾经无忧无虑的年华。然而此时,一栋缠满了常青藤的白色建筑物肃穆地映入他的眼帘。列队迎接的是端庄艳丽的相田弥生中校,行过军礼之后,她引领着来自首都的增援小组进入分院主楼。
“这座城市一直是旅游胜地,人口流动很难控制,疫情恐怕很快就会向外扩散。”弥生清脆的嗓音回响在空荡荡的走廊中。楼外急救车刺耳的鸣笛声由远而进,十几名医护人员不禁都停住脚步,循声望去。
四名全副武装的医生抬着一只担架,担架上的病人正在不停的抽搐,双手极度痛苦地抓住身上的被单。病人被抬进走廊后,开始不住地咳嗽和剧烈地躁动,挣扎的声音给空寂阴暗的楼道又添几分恐怖。十几人让开一条通道,担架继续向电梯前进。
“等一下。”仙道冲上去拦住四名医生,“你们带他去顶层,还有,这座主楼有没有别的电梯?”
“有一台货用电梯。”医生回答得很急,继续前进着。
“那好,以后那台电梯为这类病人及医护人员专用。”仙道瞥了一眼那个病人,他的脸色铁青,颈部及小臂出现淤血状不规则的紫色斑痕。
“仙道君,你离他远一点!”弥生吓得脸色苍白地跑过来。
“什么途径传染?”仙道注视着病人远去。
“不太清楚,这种症状我们从未见过。”弥生回答得几分惭愧,她刚刚毕业,这种状况还是头一次遇到。
仙道冲她温柔地笑了笑以示安慰,“没关系,我也没见过。这是第几例病人?”
“第22例。”弥生不假思索地回答。
“我能见见第一例病人吗?”数目比仙道预计的多了一些。
“已经有十例病人死亡,包括第一个发病的人。”弥生回想着几天前恐怖的情景。
仙道心中暗暗一惊,情况并不简单,比他想象的要可怕得多。他转身,向随行的增援小组同事越野宏明部署:“我们必须查一下这座城市有多少家医院收治了这样的病人。”越野领命而去,将十几人两人一组分开,投入紧张的调查中。
“那是什么时候的事了?”仙道和弥生沿着通向顶层的楼梯拾级而上。
“第十个病人去世是在一星期前。”
连续的惊讶远远超过的仙道的承受能力。
“病人开始只是咳嗽、发烧,大家一直以为是普通的肺炎,不料它来势凶猛,入院不出五天,病人就因生理功能衰竭而突然死亡。”弥生的眼中充满了慌张和无助。
医院的顶层弥漫着刺鼻的消毒液的味道,让人不由得紧张起来,12个病人均已经按照仙道的要求被转移到此地。隔着透明的监控门,看不清任何一个病人的脸色,但是他们的身上全都笼罩着压抑隐晦的气氛。手臂上的斑痕已经溃烂,浑浊的橙红色液体不断地向外渗着,染上洁白的床单和病服,让看的人也感觉到浑身不适。
仙道倾听着自己的脚步声在寂静的楼道中回荡,第一次尝到了大脑不够用的滋味。心里并不纷乱,只是茫然。空气里飘荡着死神的呼吸,他觉得自己面对的是死亡本身,根本来不及恐惧就已经完全不知所措。
处在绝对的无声的环境中,很容易产生时间停止的错觉,仙道觉得自己的生命也停滞了,所以一声突如其来的奄奄一息的呼喊才显得更加令人毛骨悚然。
本能地,仙道奔向声音发出的隔离病房,他清楚地意识到,时间还在飞速流逝着,死神的肆虐一刻也不曾减弱,危机不会解除,一场人与自然的战役已经打响,没有拼死的抗争,灾难决不会无声无息地停止,所以现在,只有……
早已有三名医护人员投入了抢救,但是无论他们使用什么方法,什么药物,病人的心电图还是在十分钟的紊乱过后毫不犹豫地走成了直线。人类的渺小,生命的脆弱,简直到了不堪一击的程度,仙道的灵魂被深深地震慑着,一种神圣的责任感霎时占据了他所有的思绪。
夜深了,在全封闭的实验室中,仙道和弥生穿着像宇航员一般的防护服,对当日死亡的病人进行解剖。下属们调查的结果非常不乐观,仅仅一周时间,各医院已经收治了76名病人,然而有经验的医生不难发觉,噩梦才刚刚开始。
病人的肺部有暗色的絮状异物,仙道用镊子取出少量制成装片,放在电子显微镜的下,电脑屏幕上出现一片交织的网状结构。单体被放大数倍,形状像一棵成熟的蒲公英,弥生一愣,“和第一例病人不太一样啊。”她从电脑中调出几天前的观察数据及图片,“冠部比之前更长、更密集。”
仙道赞赏地看着她,“你们给病人用的什么药?”
“6号抗生素。”弥生不解。
“换一种试试。”仙道把获得的图片和数据通过互联网发向全国以及世界各大医学研究院。
“有几百种抗生素……”弥生感到无从下手。
“那你们怎么选种6号的?”仙道将病人的尸体处理好,准备放回冷冻室。
“因为第一批入院的病人用过之后,病情曾一度有所缓解,但是后来效果就极其微弱了。”
第二日,仙道收到了来自神奈川疫情监测委员会专家的回复,确认国内从来不曾出现过类似的病疫。当日,陵南陆军分院的其他病人全部转往未收治过疫病病人的医院。
第三日,仙道收到来自世界卫生组织的回复,确认世界上从来不曾出现过类似病疫。三所收治病人较多的医院被定为疫区,专门收治新发病的病人。当日,新发病人数达到45例。
第四日,一架军用飞机降落在伊甸机场,100名来自翔阳军事医学院的医护人员奉藤真健司议员之命前来支援防疫工作。新增病例达到66例。
第五日……
“长官,国际卫生组织要我们为新病毒命名。”一名护士把最新发来的电子邮件打开给仙道过目。仙道一和弥生等人正在回医生宿舍的路上,他透过颠簸的车窗看到一尘不染的空旷街道,街道上空无一人,虽然与他来时一样宁静,但此时这座城市处处笼罩着沉闷的压抑的阴暗空气,着实令人窒息。
春的脚步并未因病魔的猖獗而放慢,微风徐来,一抹抹新绿袭上枝头,“你告诉他们,新的病毒名叫伊甸园之春。”仙道目光不曾从窗口转移。
车子接近伊甸近郊,市民渐渐多起来,可以看见一队队巡逻的士兵来回走动。不远处,一道分外耀眼的荧光绿色警戒线反射着夕阳的余辉,车上的人觉得很奇怪,不知该地区发生了什么事故,便下车查看。警戒线不知有多长,只是一直延伸、延伸,像是要把这座城市包围起来一般。
上百名市民不断涌向一处,犹如澎湃的激流,士兵手拉手筑成一道人墙,在人流的剧烈冲击下,已经有些支持不住。一辆银灰色的军用轿车停下来,涌动的人流终于崩溃。
车中走下一名身着纯白色军服的少年,身材清俊而挺拔,衣襟上缀着淡藕荷色的漂亮徽章,脱尘出世,气质十分清丽高贵。市民中为首的一名中年男子怒气冲天地奔向他,“我们有权离开这里,你们凭什么封锁这座城市?”
少年丝毫不为所动,“我们只是预防一下,你们可以继续正常的生活。”他的声音很优雅,很平静。
“这里充满了肮脏的病毒,我们根本无法正常生活,难道你要我们在这里等死吗?”人群里的另一个声音煽动着沸腾的民众。
少年维持着一贯的冷静和镇定,“你们应该相信你们的医生和政府。”
“已经有很多人送命了,你根本不知道我们生活在一种什么样的水深火热中!”
“如果我不了解,就不会来这里了。”少年仍然平静得有如一鸿冰魄寒潭。
他的毫不让步彻底激怒了为首的中年男子,他伸手想要抓住少年的领襟,气势汹汹。少年倒并不躲闪,一名士兵冲上来护驾,很快将其制服。少年不动声色地举起手枪,向天开了一枪,然后稳稳地对准了那名中年男子,单手持枪的他显得很干练,很稳重,很有型。
仙道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少年面前,轻轻压下他的枪,给他一个云淡风清的微笑,心平气和地规劝周围的民众:“这里的确很危险,他本来可以不来,但是他来了,所以他会分担我们的艰险并且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人群的聚集容易加速疫情的蔓延,如果相信我们,就先请回吧。”
天色将晚,仙道和少年并排站着目送人群慢慢散去,晚风吹动少年细碎的流海,一双秋夜寒星般的摄人明眸微微泛起鳞波,他见一场危机已经化解,便默默地转身离去。
“少校,”仙道叫住他,“你可知道公民有他们自由行动的权利,这里大多数市民并没有感染病毒,更何况还有一部分是其他城市或外国的游客,他们的家园不在这里。”
少年停了停,并未回应他,继续向那辆军用车走去。银色轿车发动,绝尘而去。
“这么锋芒毕露,刚毕业吧?”仙道问来到身边的弥生。
弥生十分诧异,“就比你小一届,湘北军校的流川枫,你以前不认识他吗?”
“以少校的身份来干这个,屈才了。”仙道不置可否地对弥生笑了笑。
“得罪了上司吧。这是一条不归路,这么年轻,真可惜。”弥生的声音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仙道久久地沉默了,对于在这样的境遇下萍水相逢的少年,不禁隐约产生了一种莫名的关切。
沉重冗长的夜晚刚刚过去,新的噩梦又开始了。
仙道正在忙碌的病房中查看病人的状况,年轻的护士赤木晴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来,“长官…快……”
仙道跟着她飞奔向急救室,一辆移动病床从电梯中推出来,病人进入休克状态,一脸灰色的死寂,楼道中一阵杂乱的脚步声,一道厚厚的帘幕将急救室与外界隔离。
“刚发病就这样。”弥生脸色苍白,没有更多的解释。
“给他注射吗啡。”仙道给病人带上氧气面罩,心电图屏幕上线条几乎没有任何起伏。
晴子慌张地跑到急救室又慌张地跑回来,仙道见她额上涔涔的汗水,不禁恻然,“你没事吧?”晴子摇头,将吗啡注入病人体内。
“体温41度5,心率过缓。”弥生很镇定地宣布着,几天来的磨砺,她已不再是那个看到病人死去会掉眼泪的女孩。
仙道将血液探测器刺入病人静脉,“氧饱和不足50。”
“体温持续上升,血压下降。”弥生的声音中只有焦急没有恐惧。
心电仪亮起红灯,发出刺耳的警报声。弥生开始准备电激。将仪器递给仙道,弥生目不转睛地盯着心电屏幕。
“一百一十!”聆听仙道镇定而有条不紊的命令,弥生开始充电,心电曲线突然一阵剧烈波动,而后趋于平缓。
“一百六十!”病床上的身体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提起又重重地丢下,曲线再度趋于平缓。
“二百一十!”病人再度被抛回床上时,心电曲线竟然像受到惯性一般不断地波动起来,弥生绽开了胜利的笑容。
仙道松了口气,对一直在一旁体病人冷敷,注射强心剂的晴子说:“四百毫升生理盐水静脉滴注,送到42号病房。”
晴子点头,想要试着微笑一下,那笑容却凝在美丽的唇边,一阵天旋地转,身体情不自禁地坠了下去。
仙道心头一紧俯身扶起昏倒在地的护士,弥生心痛地叫着晴子的名字扑过来。晴子的头软软地垂在仙道肩上,颈部,赫然印着一个淡淡的紫色斑痕。两人全身的血液霎时间凝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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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再也没有什么季节比春天更加美丽而充满勃勃的生机;也许,再也没有什么颜色比纯粹的绿更能给人以生的希望。有谁愿意相信,在这碧玉般晶莹翠绿、宝石般清透无暇的春城里,与春日的柳絮一起漫天飞扬的竟然是死亡。
十几日来仙道的心中一直郁积着无限的伤感和迷茫,很多很多的痛苦日夜惊扰和敲击着他的灵魂,他写了很多封信,但是一想到藤真正独自承受着绝症的痛苦和死亡的恐惧,那些信便统统被锁入了抽屉。
很奇怪地,当他看到身着一袭白色长衣的流川寂寞地坐在军营前的草地上,微微抬头仰望着水蓝色的明澈天空时,所有的惶恐与迷惑都悄悄地消失了。
他无疑是天地的宠儿,上苍把日的锋利月的冷寂风的轻盈水的灵秀统统赐给了他,让他有冰雪一般洁白通透的精致皮肤,瀑水一般光泽柔和的乌黑短发,还有一双比彗星还要美丽的眼睛。仙道就那么远远地看着他,生怕惊扰了这幅神圣宁静的画面,心中郁结的苦闷与踌躇就让他轻而易举地一扫而空了。
流川的目光不经意地转向仙道,棱角分明的脸颊,英气逼人的容貌,平静温存的微笑,大海一般冰蓝深邃的明眸,王子一般典雅的气质,不得不承认,他是十分完美的。然而,流川对于他那天傍晚自以为是地替自己解围仍然怀着几分反感,他从不喜欢别人打破自己的处世习惯,即使是特殊情况也不行。
“今天有30例发病病人参与过那天傍晚的抗议活动,你是对的。”仙道温柔地微笑着,用自己特有的方式表达了误解他的歉意。
流川站起身来,目光隽永而凝重,“我只不过是执行命令而已。”
“是你自愿来这里的吗?”仙道悠然地踱到他身旁。
“第一例病人不是伊甸市市民吧?”流川对于仙道的问题有意避而不答。
“确切地说,不是神奈川共和国的公民,怎么了?”仙道不忍打破他小小的掩饰。
“有点奇怪。”流川眼中闪过一抹疑惑。
“春城一天之内的外国游客可达千人。”仙道隐约察觉到他的顾虑,惊异于他的敏锐与聪慧。
“病人本国没有疫情,偏偏在春城发病,觉不觉得太巧了?”流川并不急于阐明自己的推断。
“看来是我低估了你。”仙道曾对同样的问题置疑过,但由于十几日来应接不暇的疫情,一直没有深究。
“是你们低估了这场灾难。”毫不留情的批判。
“我会着手调查的,不过,这是我们之间的秘密,绝对不可以泄露给外人。”仙道眼中闪过一丝异彩。
流川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转身将要离开,又突然想起什么, “我随军的100名医护人员可以由你调遣,如果需要的话。”
“谢谢你。”谢谢你的睿智你的体贴,以及,你对我的信任。仙道目送着他远去的背影,心湖荡起挥之不去的鳞波。
四日后,第一位感染伊甸园之春病毒的护士,赤木晴子去世,年仅21岁。没有过多的追悼活动,所有的医护人员都在争分夺秒地与死神抢时间,仙道也并不想把气氛渲染得过于悲伤,因为他明白,如果一直找不到有效的缓解疫情的方法,晴子的结局将是每一个医护人员的最终的宿命。
天空飘起了蒙蒙的春雨,雨水打在医院门前碧绿的草坪上,一丛丛素白的野花肃穆地开着,一尊小小的十字架特地为归去的白衣天使而设,弥生静静地望着那里,回想着长达一个世纪且至今还未结束的噩梦。很想逃避,很想退却,但即使是逃避也无处可去,即使是退却又能退到哪里?
仙道不知何时已经来到她身后,“需要我们面对的还远远不止这些,坚强一点吧。”与其说在安慰弥生,倒不如说在提醒自己。始终压抑着自己的无助和绝望直到身心都不堪重负,结果只能是灵魂的泯灭和形体的消亡,然而他没有其他的选择。
“你根本不知道我有多么卑鄙,”弥生的表情是充满忏悔的,“你知道我现在想的是什么吗?我竟然在庆幸感染的不是自己!我是多么的渺小,多么的冷漠……”冰冷的泪水终于决堤了。
仙道反而松了口气,这种时候,能够哭出来,说明最大的痛苦已经过去,他轻轻的揽住弥生,“我认为你非常勇敢,即使是在这样可怕的世界里生存,你仍然渴望自己拥有生命来面对它、与它抗衡,真的是难能可贵的。”
一辆银灰色的轿车停在医院门前,仙道看着走下来的人,心中不由得一阵欣喜。美丽的少年有如一股清冽的淙淙地淌入他的心田,再一次将他心底的痛苦冲的无影无踪。仅仅两面之缘,两人互视的目光中已经建立起一种无声无息的默契,天地无语,只有细密的雨丝潺潺鸣响。
弥生止住泪水,恢复了以往的沉静端庄。
流川的表情十分沉重,他打开后面的车门,扶出一名士兵。仙道和弥生立即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向流川奔去。那名士兵发着高烧,意识已经不太清晰,他的到来宣告着病患的魔爪已经伸向流川的军营。
“我先带他进去。”弥生有点担心地看了流川一眼,没说什么,扶着病人进入医院主楼。
仙道很震动地看着流川,“你胆子也太大了,有人发病也不告诉我,就这么自己送过来?”
“监督不力,是我的责任。”流川的目光沉静中有几分忧郁。
“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仙道发现他在自责,不禁心头一痛,握住他的双肩,“你和他离得那么近,会传染的!”
流川抬眼,幽怨地凝视着面前的人,“有多近?”他话里有话。
仙道一愣,意识到他看到了自己与弥生的“亲密接触”,继而扑哧一笑,“你不会是吃醋了吧?”
“你很白痴!”流川从他手中挣出来,转身欲上车。
仙道再一次捉住他,“你的车要消毒,我送你。”他的笑容让人根本无法抗拒。
“我自己会。”流川却并不为所动,拉开车门上车。银灰色的车在仙道视野的尽头化为流星般的一点。
接下来的几天里,仙道一直处于极度的紧张中,陆续有几十名军人被送到医院,每救治一名,仙道就深深地感觉到瘟疫的阴影又离流川近了一步。很想到他身边去,不让任何危险接近他,然而,自己却连给他打个电话的时间都没有,这样的煎熬几乎让他发疯。
他此时抱着一线见到流川的希望,坐在开往伊甸郊区的急救车中,窗外的阳光灿烂得让人不敢逼视,他的心情稍稍平静。
“长官,有一个病人坚持了十天,到现在还没有死亡。”一名护士像突然发现了新大陆一般。
“真的?”仙道一阵惊异与狂喜,普通的病人根本维持不到5天就会死亡,“你们给他用什么特殊的药物了吗?”
“相田长官一直给不同的病人试用不同的抗生素,这个病人用的好像是17号。”
仙道展开一丝希望的笑容,对于弥生的果断和大胆由衷地佩服。
车子停了下来,几名医护人员抬着担架一跃而下,仙道本想随他们一起,突然瞥见不远处身着白色军服的少年,情不自禁向他走去。流川怀中抱着一个5、6岁的女孩,小姑娘熟睡着,天使一般美丽。
流川脸色苍白,眉心间化不开的忧伤使他显得更加憔悴,“她的父母因瘟疫而去世,她昨天被送到我那里,不料……”他的目光一如既往地平静,只是多了几分无助和忧愁,却足以给仙道巨大的震撼和惊讶。
仙道接过他手中年幼的病人,担架很快抬了过来,仙道把小女孩轻轻放下,生怕惊扰了她甜蜜的梦境。他可以体会这样的状况给流川带来多大的打击,他,其实并没有表现出来的那样坚强。
“没事了。”仙道轻轻握住流川的手,他的手是冰凉的,目光一直追随着那只担架,直到他们上了车。收回目光,凝视着仙道温柔深邃的海蓝色双眸,他想说什么,却突然觉得眼前一片漆黑,飞速下坠,无法控制,直到一个温暖的怀抱将他紧紧拥住。
“枫!”仙道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恐惧和绝望,像这样突然倒在他怀中的,流川已经不是第一个了,他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才犹如将要失去生命一般战栗不止——不许被传染,我不允许,不允许……
仙道的手指像清风一样掠过熟睡的人通透明净的脸颊,流川慢慢睁开眼睛,仙道优雅温存的笑容像晴空一样清澈碧海一样绚烂,充满他全部视野,不禁忆起春日的和风初夏的艳阳深秋满地的银杏树叶和寒冬清凛甘甜的第一场雪。
“你没事了。”仙道的声音温柔得近乎宠溺。
流川坐起来,一阵晕眩,突然记起了什么,“你离我远一点。”澄静明澈的眼中染上一抹深深的恐惧。
“为什么?”仙道不解地望着他。
“你说过,靠得这么近,会传染。”流川几乎是在恳求他了。
仙道笑了,“你根本就不是……”他想去握他的手。
“你不用安慰我,不用管我,让我一个人呆一会。”流川不断向后退着,思绪处于完全的混乱中。
“你听我说……”仙道捉住他的双手,拼命地想让他平静下来。
“你出去!”流川在他怀中徒劳地挣扎。
“你太累了,内外交煎,心力交瘁,你根本就没有那些症状……”仙道的心被揪着、绞痛着。
“我不想见你!”流川觉得自己已经崩溃了。
仙道被他逼得快要疯掉,万般无奈,深深地吻上流川的唇,不给他一丝反抗的机会。他的吻,隽永的,温柔的,缠绵的,霸道的,仿佛要向他证明什么。
流川霎时间停止了一切挣扎,真真切切地感觉到他的吻在自己的唇上印下的甜蜜与温暖,根本分不清哪一个自己才是清醒的。
他们现在所处的位置是仙道的办公室,门是敞开的,这缠绵悱恻的一幕被前来报告情况的弥生尽收眼底,她警告性地轻轻一咳。
长长的一吻结束,仙道的目光定定地锁定着流川的明眸,那双分外晶莹的秋水中充满的迷惑与惊异。“如果你有事,现在我也逃不掉了。”
疫情肆虐一月之久,无数生命被贪婪的病魔无情地蹂躏和吞噬着,尽管全国各地都在默默地支援着伊甸,这座天堂般的城市却仍然难以逃脱覆灭的命运。
初春已经过去,雨水渐渐多起来,很多种鲜花交替着盛开和凋谢,把春城装点得像一处繁盛的花园。天色黯淡下来,殷殷的雷声从天际传来,使这座城市越发沉闷阴郁起来。
仙道在城郊的巡逻岗外找到了流川,经历了一场生离死别的考验,两人之间反而产生了一道无形的屏障,目光相交的一瞬,周围的空气忽然变得很奇怪了。
“有事吗?”流川苍白的双颊飞快地闪过一丝潮红。
“你悄悄离开医院,为什么不告诉我?”仙道的目光是温和的。
流川犹豫了一下,不知如何回答,索性忽略他的问题,兀自越过仙道的阻拦。
“我想见你,所以来看看你,不可以吗?”身后仙道的声音焦灼而急促。
流川转身,“现在看到了,满意了?”这种冷漠简直让仙道不知所措。他拽着流川的手腕把他拉回身边,“你为什么要这样?难道那天在我办公室里发生的事情没有任何特殊意义吗?”雷声滚滚袭来,然后是急速散落的雨滴,一阵紧似一阵。
流川并不挣扎,任仙道把他的手腕握得生疼,很长时间的沉默和对视,只有雨打树叶的声音提醒着时间并未静止。许久,流川回答:“误会吧。我们两个人,都误会了。”
仙道的心一阵令人窒息的抽搐,“那这个误会还真深呢。”他笑得几分孤独和痛苦。
“那是最最无助的两个生命,在对方心里寻找一种平衡。”流川的目光变得很哀怨很悲伤。
流川是对的,他不需要任何挣扎,仙道就自动放开了他的手。听到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然后,只有雨声和一个寂寞冷傲的背影。
一架直升飞机降落在伊甸市中心的广场上,机舱门打开,藤真玉树临风的身影像一道七彩的霞光映亮了仙道的视野。一切都太突然,不等仙道反应,藤真已经像个孩子似的飞奔过来扑进他怀中。
“你吓坏我了。”仙道打量着面前年轻的议员,他那么朝气蓬勃,若不是苍白的唇色时刻提醒着他目前的身体状况,根本没有人相信他正承受着病痛的折磨。
“我就是要吓坏你。”藤真露出胜利的微笑,明眸善睐,目光盈盈如水。
“不能让别的议员来吗?这里对于你来说不太安全。”仙道的语气是充满了怜惜和责备的,他知道,现在的藤真几乎已经没有什么抵抗力了。
“是我自己要来的,首相只给了我3小时,来的时候已经耗费了1小时,所以我不会耽误你太久的。”藤真很久没有这么开心了,美丽的春城、仙道的平安、两人的重逢,他别无所求。
他无所畏惧的纯真笑容灿烂得有如于东方升起的开启黎明的琼星,仙道觉得心底一阵酸楚,不禁紧紧把他拥入怀中。
远处,牧申一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们一眼,兀自向广场尽头走去。
陵南陆军分院前的草坪上整齐地排列着二十几只纯白色的十字架,有的已经被碧绿的长青藤叶悄悄掩埋,藤蔓无穷无尽地延伸着,仿佛要把肆虐在这方生命的领地上的恶魔紧紧地束缚在她柔韧的臂膀中。
神圣,然而触目惊心。每一株芳草,每一片绿叶,都仿佛翘首期待着什么。这是藤真的生命中从来不曾经历的涤荡和洗礼,亲眼目睹医生和护士不眠不休地以死相拼,曾经欣欣向荣的市民被病患折磨的奄奄一息,曾经生机勃勃的城市被死亡的阴影吞噬得凌乱不堪;亲耳倾听着不绝于耳的救护车的鸣响以及病人绝望无助的痛苦呻吟,藤真无法面对这折戟沉沙的劫难和这一碰即碎的生命的循环,正如一位仁爱的君主无法面对战争过后的生灵涂炭、地震留给他的领土的短壁残垣以及洪水退去时的满目疮痍。那是利刃刻入灵魂的深深痛楚。
“累了吧。”仙道不想给他多愁的思绪再添几缕烦恼,而且他目前的身体状况也根本不允许他走入那幢爬满长青藤的建筑。所以揽着他的腰,在宽阔的草坪上漫步开去。
日光斜斜地撩着青翠欲滴的草叶,藤真靠着仙道的肩头默默坐在苁蓉的碧绿中,沉默许久。
“其实我这次来,是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告诉你。”藤真若有所思地抚着一片嫩绿的树叶。“书信和电话都不够安全,所以……”
仙道意识到这个敏锐而极为细腻的年轻议员可能已经察觉到瘟疫背后的秘密,“你不要太难为自己了。”
“第一例病人不是本国公民,但由于他入境时的身份是普通的游客,很多我想调查的资料都被作为隐私保护起来,如果调动安全局的力量深入调查,又会惊动了上层和民众,所以一直没有进展。”藤真向仙道怀中靠了靠。
“我只希望你所有的担忧都是多余的。”仙道安慰着他。
“如果我的直觉没错,这很可能牵扯着一个政治阴谋,我对那些受害者,负有重大的责任。”藤真的声音十分焦虑不安。
“你知道,有些事情,你一个人的力量是远远不够的。”
“我没有给你施加任何压力吧?我只是有点,不知所措。”
仙道拥着藤真的手臂收紧了,“一切都会过去的,相信我。”
藤真勉强地笑了笑,没说话。
“阁下,该回去了。”牧申一出现在两人面前。
“我等你回来。”藤真的心情十分平静,跟着牧申一飘然地离去。
看着他们走远,仙道不禁黯然神伤,“健司,保重了。”
“早,我帮你开窗好吗?”仙道走进一个病人的病房,病房中阴暗而沉静,他打开窗帘,立即一束耀眼的阳光涌了进来。
“昨晚下了很大的雨,空气一定很好。”仙道并不在乎病人是否回答,他只是不像让可怕的沉默像死亡一样弥漫在周围,清新的空气从敞开的窗口倾泻进来。
“我觉得你应该到窗前坐一会。”仙道来到床前准备为病人测量体温,病人的脸上笼罩着一层灰白,仙道已经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病人的脉搏已经停止,全身冰冷的了,仙道轻轻用被单盖住了他的脸,“今天很晴朗,你不起来会后悔的。”
楼下,刺耳的救护车的鸣响再度响起,仙道叫来处理尸体的工作人员,自己又迅速奔下楼去。医护人员抬着病人匆匆闪过。医院门口,弥生正拼命拦着一位老人,“前辈,你不能进去!”
“今天是我们的金婚,我只是想去陪陪她而已。”老人饱经沧桑的脸上充满了绝望。
仙道上前护住几乎摔倒的弥生,“您的心情我们非常了解,可是您必须离开。”
“你拦不住我的,死亡也没有办法把我们分开。”老人丝毫不曾让步。
“您会被感染。”仙道几乎是在恳求他了,弥生突然想到什么,转身上楼去了。
“我这么大年纪,你以为我还怕死吗?”老人闯过仙道的阻拦,却突然停住了脚步,他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着他的名字,连忙抬头向楼上望去。
四楼的窗口,他的妻子被弥生搀扶着,冲他挥着手。
“千惠,我在家里插了你最喜欢的粉色百合花,你跟我回家吧!”老人的脸上已经淌满了泪水。
妻子颤抖着,对弥生说了句什么,泣不成声了。
弥生的泪水奔涌而下,“夫人说…等她病好了,要前辈…给她戴金婚戒指……”
老人的双手向上伸着,他要抓住妻子的手,然后,再也不放开。仙道的心被深深刺痛了,不忍再次目睹这天人永隔的悲剧,独自踱出医院。
行动电话响起来,流川的声音显得几分疏远,“现在有时间吗?我有话跟你说。”
“你在哪里?”仙道阴晦的心绪又添几分凄凉。
“西郊。”流川回答。
面前的流川几分虚幻和飘渺,仙道看着他,想着刚才生离死别的那一幕,脑海中充斥着纷乱的悲哀,一时无语。流川并不开口,只是望着远方的天际,仿佛在等待什么。
直升飞机的喧嚣由远而进,仙道也抬头向天边望去,飞机很快飘然降落在两人面前。机舱中,一名军官对仙道行过军礼,“奉藤真健司议员阁下之命将长官调回首都。”
仙道突然明白了一切,他碧蓝的眼中燃起一点火焰,直视流川清澈澄静的双眸,“你骗我?”
流川不语,第一次,不愿面对他那双闪着日月星辉的眼睛。
“如果我今天不来,你会怎么样?”仙道的心痛得快要让他窒息,“我可以走,别说回首都,就算下地狱,只要你流川枫点头,我也决不犹豫。”第一次,连名带姓地叫他。
流川什么也不能为自己解释,因为他只不过是在执行一项任务。
“长官,时间不多了,请……”军官看着两人有点莫名其妙。
仙道的视线一刻也不曾转移,“有一句话,如果现在不说,我怕那个‘误会’永远不能澄清。”
“以后再说吧。”流川怕自己听了,就忍不住要动摇。
仙道沉默了一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告诉他:“我爱你。”
心底一阵剧烈的摇撼,要崩溃了。不!不能就这样留住他,毕竟,这座所谓的伊甸园已经摇摇欲坠。“你该走了。”他漠然地回答。
无路可退,仙道转身,登上飞机。
流川仰起头,看银色的直升飞机渐渐化为碧空中一只很小的鸟——鸟儿是属于蓝天的,即使伊甸园再美丽,也应该回到苍穹中去。*
——仙道,没有征求你的意见就把你调回首都,请你原谅我的自私。春城之行给我的震撼,超过了我的心理承受范围,我觉得自己很卑微。我的爱很渺小,只足够给一个人,而不能平均地分给我的子民;我的力量太微弱,只能助你远离危险,而不能帮任何一个饱受煎熬的灵魂脱离苦海。我做不了博爱的圣人,也不可能成为无畏的救星,我只愿在我为数不多的岁月里,能看到你平安地归来,只当是上天对我的垂怜和眷顾吧……
——健司,感激你的挂念,尽管我非常想回到你身边,陪你一起对抗病痛的侵袭,打破命运的诅咒,但是,我却不得不决定留下来。这片土地已经倾注了我太多的爱和汗水,的确难以割舍,而更沉重的,是那份救死扶伤的责任。你说的没错,一个人的爱,不可能同时给两个人,这片土地上不但有我的病人,还有,我深爱着的恋人。我不能离开那些奄奄一息的生灵,更不能让他一个人去面对汹涌澎湃的灾难的狂澜。希望你不要为我牵肠萦心,我会为你好好保护自己,并期待着奇迹的降临……
——我曾经以为被派到这样的地方,面对这样的浩劫,是一种惩罚,直到那一刻才发现,这是上天赐给我的无上的恩惠。只是,这一切都短暂得像这里每一个罹难的生灵;我以为我是对的,因为离开了这片为生命所厌弃的不洁之地,你就获得了自由。然而我错了,因为没有了你,这份沉甸甸的责任我根本无法承受。只是,你已经听不到我的忏悔了……
流川一个人漫步在细碎的月光下,有一种被世界遗忘的感觉。事实上,自从他踏上这片土地的那天起,他就准备好了被忽略甚至埋没以至于无声无息的消亡,只不过这种无助、孤单落寞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强烈。
军营的宿舍,向来是不上锁的。他上楼,推开门,室内幽暗如蓝,空气微微颤动着。白炽吊灯被打开,他看见仙道靠在正对房门的窗棂上,眼中有几分似笑非笑的倦意。
一时间只觉得灯光变得很夺目,房中的一切都让人眼花缭乱。等流川意识到应该控制一下自己的时候,他已经冲上去,扑进仙道的怀抱——即使是梦,也要慢一点醒来。
仙道紧紧抱着爱人,如获重生一般欣喜若狂,“我等了你一个世纪。刚才我真的不能确定,如果下一秒还见不到你,我会不会疯掉。” 轻轻托起他精致的下巴,吻住他微热的唇,整个世界瞬间静场。
隽永而缠绵,狂热而炽烈的吻持续了很久很久,直到两人都无法呼吸,直到窗外响起隆隆的雷声。仙道的吻滑到爱人耳边,“我今晚走不了了。”
衣扣被陆续解开,流川突然浑身一凛,“等一下!”
仙道一惊,“怎么了?”
“门。”宿舍的门肆无忌惮地敞开着,流川的双颊一片绯红。
仙道禁不住一笑,抽身去锁了门。抱起爱人走进卧室,把他吻倒在床上……
东方泛起了一丝青白色的光,窗外暮春的细雨淅淅沥沥地飘着,流川静静地偎在恋人怀中,身心都已经疲惫不堪,却彻夜难以入眠。仙道修长的手指轻盈地滑过他柔和的脸颊,仔细地用目光描绘着他美丽的容貌,“搬到我那边去住吧,郊区风大空气又潮湿,对身体不好。”
窗口泻进带着泥土味的凉风,流川觉得冷,往恋人怀里缩了缩,仙道吻上他白皙的额头,“我会,保护你的。”仙道的心跳平稳而有力,流川听着,觉得很踏实、很安全。
行动电话撩人地响起,仙道看着爱人,犹豫着。接了这个电话,他又将投入到无休无止的拼搏中,不能拥着他,享受这稍纵即逝的温馨和片刻的恬静。
最终还是接了那个电话,然后迅速地起床,穿衣,“我得走了,晚上来接你。”吻了吻爱人的唇,匆匆离去。
神奈川首都 国家政务中心 会议室
“这份议案是经过周密严谨的策划和考虑而起草的,相信没有人怀疑它的严肃性,我希望内阁支持我的决定,并协助我的国民度过难关。”首相发给十九位内阁议员每人一份材料,然后有些烦躁地在会议室中踱来踱去,红木的地板咯咯作响。
“首相阁下,能解释一下吗?”藤真看着看着突然抬头,目光如电。
“难道材料里解释的不够清楚吗?”内阁中最年轻的议员向来是他的宠儿,从来不需要他多说半句,就能把一切处理得十分漂亮,所以他此刻非常意外,“如果在议案指定的时间之内伊甸不能攻克病毒,我们就必须采取一些措施,不是吗?”
“请问阁下做出这个决定的前提是什么?有没有遵守法规,有没有遵循我们一贯的行动准则?”藤真的气势咄咄逼人。
“我考虑的当然是多数公民的利益。”首相飞快地扫了一眼在座的其他内阁成员,他们倒并没有太多的表示。
“是吗?”藤真锋利地反问。
首相看着他,沉默半晌,“希望各位认真考虑,可以散会了。藤真健司,你留下。”
“我希望你再斟酌一下,不要这么快就否定它。”议员们散去,空荡荡的会议室内,首相坐在藤真对面,语重心长。
“阁下这么做,岂不正中敌人下怀?”藤真强迫自己平静下来。
“可是如果不这么做,我们的损失会更大。”首相的口气像在教育自己的学生一样。
“所以就该逃避吗?这是无法逃避的,我们必须面对它,否则即使危机一时得以缓解,以后还会复发。”藤真希望可以说服首相收回成命。
首相的脸色变得严肃而阴沉,“三天后的投票表决,我不希望听到反对的声音。你可以保留你的意见,就算你反对,单凭一人也无法扭转大局。而且,如果在那之后,发生了什么对你不利的事,别怪我没有提醒过你。”话音一落,首相起身,兀自离开会议室。
来到伊甸将近两个月,仙道亲眼目睹了天堂璀璨琳琅的春日夭折在地狱阴森罪恶的诅咒下,一个寻梦踏青的季节被无形的猛兽残忍地吞噬着。春尽了,一路走来,他与弥生每天都要面对很多很多痛苦绝望的挣扎,眼睁睁地看着生命的流逝有如飞速退却的海潮,灵魂的泯灭就像一颗流星错误地闯入厚厚的大气,立刻在灼烧的剧痛中瞬间化为虚无。每天都看到自己的同事一个个地倒下,朝夕相处的友人一去不返,仙道却从未想到有那么一天,弥生也要离开自己了。
病房的门虚掩着,仙道不知此时的自己是不是很脆弱,他只是不想让自己的表情过于沉重。推开门,她的床边摆满了怒放的鲜花,一室芬芳。
坐在她床边,不知该说什么,整整两个月,这个刚刚从军事医学院毕业的女孩过早地承受着死亡的惊恐和工作的压力,勇敢地痛并成长着,此时她的灵魂已经蜕变得崭新。
弥生看着沉默的仙道,不想给他增添任何烦恼,于是绽开一缕淡淡的恬静微笑,“我终于可以下班了,所以现在很开心,你不要为我难过吧。”
“我很无能。”仙道不愿直视她灵动清澈的双眸。
弥生摇摇头,“这里的一切,只因为有了仙道君,才会这么坚强。”
“我多么希望,这里的一切都因我而重生。”仙道来到窗前,看着楼下一地葱茏。
“仙道君将会是坚持到最后一刻的人。”弥生的目光中有很多鼓励,“你记住,即使所有的人都睡了,你也要醒着;即使,所有的长春藤都倒了,你也要站着。”
仙道迷茫地看着她,久久地沉默了。
夜阑人静,仙道一个人在实验室里,从一个死去的病人的血液里提取病毒的标本。从来没有感到这样疲惫与困倦。一个人走在寸草不生的沙漠里,很容易精疲力竭,每向前走一步,都意味着接近死亡,然而如果停下来,立刻就会被飞扬的黄沙掩埋。每天面对那么多病人,死亡与自己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接近。
死亡这个词,于22岁的自己,总显得的很遥远很陌生,此刻他却清楚地感觉到,在这间与世隔绝的房间里,可以听到死神的呼吸。弥生不也一样吗,年轻、朝气蓬勃,此时却孤零零地躺在隔离病房,说不定,下一个,就是自己了。
仙道这么想着,手上没在意,沾过死者血液的手术刀狠狠地从中指上划过去,痛得他浑身一颤,抬手看时,白色的胶皮手套早已殷红一片。其实死神的宣判远远比法院的裁决要迅速得多,根本不需要惶恐不安的等待,仙道笑得几分惨淡和凄然。
换下厚重的防护服,止住了手上的血,仙道回到办公室。昏黄的灯光忽明忽暗,他伏在桌上,将头深深埋在臂弯里,这是无法逃避的噩梦。没有什么比深夜的沉寂更能唤起人的遐想和回忆,两个月以来的分分秒秒都在脑海中匆匆闪过,前所未有的清晰明朗。
他又看到流川清俊挺拔的身影,触到他通透细腻的皮肤,目光掠过他乌黑细碎的短发,欲语还休的冰魄的眸子,灵秀的脸颊以及嫣红的唇,耳畔飘来他倔强幽寒的天使之声——这个世界,有太多太多事物让他留恋而痴迷,有太多太多的感情难以割舍。
房门一阵轻响,他抬头,看到爱人幽灵般出现在门口,突然发现自己的一切都已经被死神无情地剥夺,飞快地警告他:“别过来!你离我远一点,最好,离开这个房间,不要再接近我了。”声音甚至有点歇斯底里,如果不放逐自己的爱人,自己早晚有一天会毁了他。
流川的眼中,更多的是惊讶,仙道对他一向是和风细雨、百依百顺,温柔到让他根本无法抗拒的。此时的他,似乎是在强忍着莫大的痛苦而不愿让自己分担,心不由得收紧了,一抽一抽地痛。
“你能出去吗?”仙道乞求着自己的爱人,他真希望那个天生冷傲孤高的男孩因受不了他的喜怒无常而冲他发一通脾气然后永远的离开他,他没有想到流川面对这样自己,竟然变得逆来顺受了,他一言不发地退出他的办公室,轻轻掩上门。
仙道终于崩溃了——枫,我无法对你承诺我的一生一世,命运给我的时间正在飞快缩短,我既不能保护你,也不能陪你一路走下去,最可怕的是死亡之前的等待,因为在那段冗长的时间里,我会用我的每一分每一秒想你,那将是令人窒息的痛苦……
黯然无望地牵挂着咫尺天涯的爱人,既不能接近又无法碰触,孤寂、寒冷、瑟缩、战栗……枫,没有你的生命,太沉重了!
仙道猛地起身,冲出办公室——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看看你!
流川静静地靠在楼道的墙边,幽幽怨怨地注视着仙道,好像早就知道他会追出来,“发生了什么事?”
仙道突然觉得轻松了许多,温柔地笑了,“没什么,我刚才提取病毒标本的时候,不小心划破了手。”他担心刚才自己的态度吓到了爱人。
流川沉默了一会,“只有这样?”
“这还不够吗?我想,我们以后不可以在一起了。”仙道微笑着,心快要碎了。
“我来这里,就没打算回去。”流川很平静。
“你还是走吧。”仙道拼命地控制着自己,他觉得,如果他再不走,自己就要上前死死地抱住他,永远不让他离开。
流川拥上来,搂着恋人的脖子,轻轻地吻上他的唇。仙道浑身一震,以为自己足够理智可以推开他,组织他这种与自杀无异的行为,然而却紧紧地拥着他,好像怀中抱的是自己全部是的生命和灵魂。
流川的吻,青涩的,空灵的,婉约的,柔美的,仙道瞬间被完全瓦解,有如置身天堂一般。
许久,流川停住,看着他,微微喘息,“你教我的。”
牧申一来到藤真的宅邸,轻声上楼,推开藤真卧室的门。年轻的议员侧卧在床上,脸色惨白,没有一丝生气。牧看着床上疲惫不堪的人,突然感到一种遭受凌迟一般的痛苦,“健司!”他不确定他会不会回答。
藤真睁开眼睛,看到牧惊惶的样子,无力地笑了笑,“没事,我只是有点累了。”薄暮的金红色日光柔柔地投在他身上,快要退去了。
牧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投票结果揭晓了?”
藤真点头,“赞成和反对的比例是11比1,稍微有良知的议员都投了弃权。”他美丽的眸子里充满绝望。
牧坐上他的床沿,握着他冰凉的手,“你尽力了。”
“我的力量太微不足道了。”
“你不必苛求自己。”
“可是我爱那片土地。”藤真闭上眼睛,回忆起春城灿烂的阳光。
月光像银纱一样铺得满地都是,卧室中好像升起了一层薄薄的雾气,仙道拥着流川,看着他枕着自己的肩头熟睡着,不禁露出一丝怜爱的笑容。
轻轻托起他的头,把他放在枕上,小心翼翼地披衣起身,吻了吻爱人的额头,轻声离开卧室,来到书房。
抽屉里放着一个白色的小药瓶,仙道打开瓶盖,取出一片药,用水服了下去。身后有很轻的声音,他回头,看到流川披着长长的睡衣依房门站着。
“吵醒你了?”仙道还想掩饰。
流川伸手,从他背后拿过那个药瓶,端详了一会,抬眼,几分哀怨。
“这个药可以延长病毒的潜伏期。”仙道故作镇定地回答。
“没错,然后,发作的时候就异常猛烈。”流川把药瓶还给他。
仙道拥住他,“我不能倒下,即使倒下,也不能给任何人添麻烦。”继而开朗的笑了笑,“说不定,在我的有生之年,可以看到病毒被解除。”
“你等不到那一天了。”流川的眼中闪着悲伤的笑意,“他们要把伊甸市毁掉,他们不是要消灭病毒,而是要消灭疫区。”
仙道愣了一会,“你会跟我在一起吧?”他笑着问,然后吻住他,将他抱回床上……
伊甸市到了最后的关头。藤真默默伫立在窗前,眺望着繁华都市阑珊的夜景。他深深地意识到,明天的此时此刻,便不会再有肆虐的病毒猖獗的死神和痛苦的挣扎,剩下的,只会是一片孤零零的废墟和无数屈死的冤魂。
月光如水,清泠的暗夜晴空,看不到一丝云蔼,零落的琼星在天边交替闪烁。仰望幽远深邃的苍穹,藤真觉得自己就像中一颗渺小而遥远的尘埃,终其一生也不曾闪过一丝耀眼的光芒,即使,在空洞虚无的宇宙中永远地存在着,也不及一颗一闪即逝的流星。想去守护那片美丽纯洁的春的栖息地,就像一滴朝露想去滋润一方干涸的海洋,就像一棵小草想为大地遮挡风雨,就像一点烛光想要照亮整个夜空。
天地却静默着。天若有情,应在此时此刻涟涟洒泪;地若有意,应为此情此境声声叹息。然而,上苍漠漠,大地也不语,反而摆出一副极其恬静安详的景象,在悲剧降临之前。是啊,这人间的悲哀痛苦,宿命轮回,岂是天地能够左右的。
——我爱那片土地,爱那里每一片青翠欲滴的嫩叶、每一株悄悄萌动的碧草,爱那里每一只飞翔的小鸟、每一声啾啾的虫鸣,以及所有勇敢坚韧的生灵。对那片圣地的向往时刻伴随着我的呼吸,正如对她的思念已经融入我的血液,对她的眷恋与我的心跳交织在一起。然而我,是一个除了爱便一无所有的弱者,我只能眼看着我的伊甸园被无常的命运捉弄,被无情的病魔蹂躏,甚至,被无谓的炮火摧毁。明年此时,将不再有伊甸园春日的微笑,所以,我的生命也不再延续。
我无法拯救你于水火,我惟有以我的生命为你殉葬,让我的灵魂永远陪伴和追随着你以及所有翘首以盼的亡灵。只愿我的逝去可以赎清你所有的罪与罚,我的生命可以抵偿上天强加于你的所有痛苦,我的血可以洗清所有流淌在你身上的污秽,让幸福和宁静笼罩着你,让美丽和纯洁荫护着你,让一切邪恶和诅咒都远离你。我将重生在你春日每一朵摇曳的花枝,微笑在你清晨每一滴晶莹的清露,在你夜晚轻盈的微风中翩翩起舞……
冰冷的利刃截断了腕上的血脉,殷红的碧血决堤一般喷涌而出,顺着洁白修长的手指汇成一股飞流直下的鸿泉。血水涟涟不断地淌到光滑的地板上,一朵朵嫣红的玫瑰花纵情绽放,藤真看着那一地飞速聚集奔涌的溪流,全身一阵彻骨的寒冷……
桌上,有一张字迹隽秀工整的字条:“牧,谢谢你一直以来悉心地照料和关怀,健司不但不能回报,反而要再拜托你一件事,请你帮我保留办公桌抽屉中所有未寄出的信件,以后每隔一个月发出一封,直到全部发完。望珍重,勿以我为念。”
银色的闪电划破夜空,霎时把整个神奈川上空照得亮如白昼,沉重的霹雷震动寰宇,大地也为之剧烈地震颤。泪飞化作倾盆雨,天河之水瞬间滂沱。狂暴的风肆虐地卷着瓢泼的雨席卷整个国度,湍急的水流无休无止地泼洒,仿佛要冲走世间所有的尘埃,洗去每一个角落的污秽。决堤的天河吞噬着所有的自私与丑陋,涤荡着每一颗疲惫的心灵,漂洗着每一个浮华的灵魂,无穷无尽的飞泉把天地冲得无比透明……
灾难终于没有发生。暴雨横扫伊甸的每一个角落,带走了那里所有的病患,拯救了每一个垂死挣扎的生命。淡紫色的斑痕奇迹般地消失,死神的烙印亦不复存在。伊甸园的一个春天结束了,另一个生机勃勃、欣欣向荣的春日又悄悄地降临,万物复苏,叠翠葱茏,晶莹剔透的清露在怒放着的摇曳蔷薇花瓣上反射着炫目的阳光,灵巧地晃动,春城沉浸在重生的狂喜中,许久许久……
尾声
一个月后,仙道收到了藤真的第一封信——仙道,我本以为在春城之后还有机会见到你,而你会毫不犹豫地选择完成你的使命,我也并不感到意外。好在,我们日后还有很多机会,或许有一天,你会战胜可怕的病毒,骄傲地凯旋;或许,有一天,我也可以走出病痛和死亡的阴影,去兑现我对那些纯洁美丽的生灵的爱的诺言;或许,我们会重逢在暴风雨过后的阳光下,既不在首都,也不在伊甸,而是一个没有病痛没有恐惧也没有罪恶没有黑暗的圣地;或许,那是在伊甸园的春天,在我深爱的生命的绿色中……
后记
由于最近亲身经历着一场人性与自然之战的洗礼,很多很多令人感动的场面令贺兰不吐不快,然而篇幅和写作水平的局限使本文不能将所有感人场景一一展现,只能作为一个小小的演义及缩影略微表达贺兰个人的部分看法。
当然,小说毕竟是小说,有很多虚构的成分,现实世界的灾难根本无法依靠上天的力量来挽救,只有所有华夏儿女的努力才能换来真正云开雨霁、柳暗花明。
最后,感谢各位的支持,让我们共同期盼日出月落、峰回路转之日的到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