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梦·玉鸾花上飞 1-4

作者： 三刀用，收录日期：2006-04-02，847次阅读

第一章

清晨，山间空气凉爽，一个小寺庙轻巧的坐落在山腰，山门刚开，一个六七岁的小和尚拿着大扫帚在枫树下扫地，春华秋实，四季无常，小和尚感伤的将落叶轻轻的扫进，口中喃喃自语。
秋天，本来是个冷清的季节，但在这荒山野寺中，却可看见世间最美的景色，只可惜，常人没有缘分得见。
小和尚平静的扫地，一边扫，一边数着地上的枫叶，突然一阵异样打破了宁静，一个满身是血的大汉飞身上山，在距他四五步台阶时轰然倒下。小和尚诧异的放下扫帚，赶忙上前探视，却发现他气息幽弱，已是垂死之像。
咦，那人怀中有一襁褓，里面尚有东西在蠕动，小和尚大奇，赶忙抱起，掀开布巾，只见一个不满周岁的婴孩，正闭着眼睛酣然入梦，小和尚欣喜，赶忙跑回寺院，去叫师兄救那垂死大汉。
寺中的生活一直平静，闲少有意外发生，所以大汉和婴儿立即引起众僧的好奇。老主持极力挽救大汉，只可惜，那人一句留言也没有，就已经过去，只有那不满周岁的婴儿留在世上，不知道父母是谁，是何来历，为何被人抱到这荒山野寺之中，而且，老主持还说，那婴孩身子骨很差，大概活不了多久。
可说也奇怪，那虚弱的婴儿出奇的安静，只要有米汤就可填报肚子，就可不哭不闹，安静的睡觉。所以老主持也就慈悲把孩子留下，说一切都随缘分，交代弟子们好好的照顾，也理所当然的，寺里最小的和尚就成了保姆，平日里除了学习佛经之外，就是呆呆的看那婴儿睡觉，而后来有一天，婴儿就有了名字，一个单字的‘枫’。
小枫儿很乖，所以小和尚干活时也经常背着他，闲暇时，还振振有辞的念诵佛经给他听，唱一些他自己才听得懂的歌谣。当夜晚来临时，山上的寒气袭人，小和尚怕小枫儿挨冻，就把自己仅有的单薄被子裹在他的身上，自己却微笑着哆嗦到天亮。
也许，那个不满周岁的婴孩活下来就是一个奇迹，所以大家心平气和的看着他慢慢长大，看着他一步一步的学会走路，听着他的哑哑学语，然后习惯他的贪睡。
那一年，小枫儿七岁，寺里的主持决定让他剔发为僧，正式收入佛祖的门下，可是，这样的决定却被小和尚阻拦，原因只是一个很好笑的理由，就是小枫儿的头发很好看，舍不得他和大家一样，所以，主持也颇为认同的将期限再拖两年。
“山人，小枫今天又懒床了，而且也没有上早课。”一个脑袋光净的和尚刚刚挑完水，就对着在厨房里烧火的少年抱怨，“想来师傅特别偏袒他，所以他懒床从没有受过罚。”
“呵呵，出家人莫要嫉妒。”小和尚一边烧火，一边微笑，“小枫颇有慧根，但他身子骨弱，所以导致懒床的毛病。”
“这倒也是，看着他活得好好的，实在是佛祖慈悲。”
听到这话，小和尚微叹了一口气，说是出家人六根清净，可自从有了小枫，他就恍惚的感觉人间之情。
山人，是主持给他取了名字，与这间山中野寺同名，师傅说，他也是无父无母，是在佛祖的指引下，被人送到这里，所以在心里，他多少对小枫有着异样感情，就像深信冥冥之中的注定一样。
为师兄弟们烧水做饭，是道字辈和尚的本分，所以山人每天一大早就要在厨房做些活计，然后把饭送到主持的房里。
主持已经老了，他白发须眉，已经没有多少时间留在人世，对此，大家没有多少悲哀和感叹，因为人都是要死的，可是，可是山人不同，他不想主持死去，在他的思想里，只有活着才是人世间最幸福的乐事，而死亡则是未知的惩罚，所以他从不敢想象人化为灰烬的模样。
“师傅……”敲敲门，山人把饭菜端进房间，在昏暗的屋内，主持只是闭着眼睛坐在蒲团上。
山人不敢打扰师傅，所以把饭菜放下后，就打算离开，可刚走到门口，就被苍老的声音唤住：“彰儿，你先留下。”
山人很吃惊，因为师傅很少唤他的俗名，虽然他也不知道为何，但每次彰字出现时，就代表一定有重要的事发生，就像上次，师傅在夜里哭泣，却被他撞见，问师傅为何事伤心，他却喃喃的说道：彰儿，你不久就会有一个师弟。结果没几天，师弟果然出现了，那就是小枫。
“师傅，你有何事？”山人讷讷的站着，心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
老主持缓缓的睁开眼，慈祥的看了看山人，然后说道：“自从你来到寺中，已有十三个寒暑，彰儿，是该你走的时候了。”
“走？去……去哪儿？”山人惊慌的看着主持，不敢相信他竟然要赶他走。
“唉，时世无常，你从红尘中来，就应该回到红尘中去。”
“可是……”
“没有可是。”老和尚看了看山人，怜惜的说道：“你这次下山，也把枫儿带走，从今以后你们要如兄弟一般，而日后际遇如何，全看你们二人的造化。”
话已至此，山人已经明白主持的意思，他只是静静的看着老和尚，然后双膝跪倒在地，哽咽道：“师傅，您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弟子？”
闻声，老和尚轻轻的感叹，然后摇摇头，不想把无辜的孩子牵扯进这噬人的旋涡。
“明天你们就走吧，我会让惠心师弟送你们下山。”已不想多说什么，老和尚轻轻闭上眼，不忍再看彰儿那悲戚的眼神。
哽咽着，山人在地上跪了很久才站起身，在看了老主持一眼后，才慢慢的出了禅房。
恍神的走进膳房，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也许是看出异样，所以坐在一边小枫轻轻的推了推他，用眼神询问：怎么了？
摇摇头，山人平息了内心的激动，然后一口口的吃起自己的早饭，那早饭很简单，就是清粥和咸菜，这对正在长身体的孩子来说，无疑是苦修。
吃完早饭后，山人就和其他师兄弟一起做功课，那些都是大段大段的梵文，字与字之间毫无关系，完全靠硬记，在所有师兄弟中，山人的记性最好，其他人要三到七天才能掌握的知识，他一遍就能完全记下。
上午很快过去，然后就到中午，和尚们又要劈柴做饭，继此以往的过着。
“你在做什么？”小枫好奇的看着山人，他竟然在僧房里收拾包裹，虽然只有几件衣裳，但他……
转过头，山人看见一脸疑惑的小枫，然后无奈的轻笑，“小枫，我们明天就要下山了。”
“下山？”
“是啊，连我都不敢相信呢。”山人在床边坐下，喃喃道：“小枫，你说咱们以后要去哪儿？这天大地大的，我们该往哪儿去？”
他十三岁，小枫才七岁，以后是不是相依为命，做什么都与人无关？那么，他们要怎么度过所谓的‘日后’呢？
“去哪儿不都一样。”小枫瞥瞥嘴，一脸无所谓，“只要有你和我，就已经足够了。”
“呃……”惊诧，山人不可思议的看着小枫，这简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而事实也的确如此，只要世上有他和他，那么天大地大，何处不能去？
“呵呵，小枫真是长大了呢。”山人拉着小枫的手，郁闷一扫而光，“师傅跟我说，以后我们就要往红尘里去，所以从明天起，你就可以叫我彰。”
“彰……”小枫轻轻低喃，觉得这比‘山人’要顺口多了，就一个音……
“这还是我们第一次下山呢，所以现在还真有些期待。”
“恩。”小枫点头，抬眼看了看窗外，也许从明天起，他就再也看不到这里的一草一木了。

傍晚的时候，慧心师叔特意交代明天要早起，让小枫一定不要懒床，而迷糊的小枫也点头答应。
可是时世无常，谁也不会料道当夜的山人寺会发生巨变。
在山下，一群身穿黑衣的壮硕大汉齐集在小客栈里，他们各个紧绷身体，面色异常，等待着老大的一声令下。
其实，客栈的老板和伙计早已横死，所以没有人会通风报信，所以这次行动一定成功！
“大家都准备好了吗？呆会上山，那些秃驴一个也不要放过，但那两个娃儿一定要活捉！”
“我们知道，统领大人！”壮汉们一个个站起身，跟着统领走出客栈。
夜黑风高，在崎岖的山路上，身为首领的男人却异常激动，因为他还不知道此行是对是错，可是，如果他不出手，也会有别人出手，到时那两个孩子的处境恐怕更为凶险。
走到庙前，大汉一脚踢开了山门，然后大家四散开，进行一场毫无警觉的屠杀……
“什么声音……”山人迷糊的睁开眼，发现外面火光一片……啊……失火了……
“小枫，快起来，失火了！”使劲摇着身边的男孩，山人正准备穿衣，可门口闯入一个大和尚，他神色异常的抱起小枫就走。
“跟我走，我答应师兄一定要保护你们。”大和尚快步的走着，通过浓烟，带着两个孩子走向后门。
“可是师叔，寺里失火了，我们要去救火……”山人清楚的感觉火光散发的热气，以及师兄们现处的危险。“大家都有危险，我们必须救他们……”
听着幼稚的话语，大和尚不发一言的拉着他跑，恨不得立刻长上翅膀，把他们带离这凶险之地。
“元霸，哪里走！”一声暴喝传来，随即一道黑影纵身跃至身前，大和尚立即旋身，将怀里的孩子丢给山人，“你们快走！”
“师叔……”拉着小枫，山人紧张的看着师叔应敌，可是暴怒的声音催促他快走。
“元霸，念我们兄弟一场，我不想伤你性命……”大汉一边出招，一边喊着，“只是那两个孩子我一定要带走，他们是……”“住口！你这弑主的叛徒！”大和尚刚劲的出掌，眼里全都是血腥，“我誓死也要保他们周全，你休想伤害他们！”
“好，这就别怪我不念旧情……”大刀横劈，壮汉猛的出起狠招，凶狠的直逼和尚，可是和尚一边拼杀，一边嘶喊：“你们快走！”
情况的凶险让山人明白过来，他开始拉着小枫逃跑，可是身后的惨叫直直的冲进他的心里，切实的告诉他到底发生了什么。
“殿下……”砍死元霸之后，壮汉奋起直追，可那两个孩子竟往绝路上逃跑，他们……
断崖之上，一切似乎都是绝路，黑夜里，风刮在脸上像刀子在划。
“枫，抱紧我……”山人决然的拉着小枫，看到他信任的点头后，就抱紧他，纵身跳了下去……
壮汉惊恐的看着眼前的那一幕，两个孩子就在刹那间坠入无底的深渊，为什么，为什么，我并不想伤害你们啊！
“统领大人！”一群训练有素的男人从后面追来，而在火光中，世界上不再有山人寺，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的一样。
“两位殿下已坠崖身亡，回去如实向主公禀报。”
“可是……”
“没有可是。”壮汉抬了抬眼，看着血色的红光，坚毅的说道：“我们完成了任务，主公必定重赏，大家就等着做开国功臣吧。”
开国，是的，一个新的王朝就要来临，而纷争的乱世也应该结束，毕竟死的人已经够多了。

第二章

流云，是川蜀最富庶的城镇，在纷争的乱世中，川蜀的富庶与平和并没有遭到太多破坏，所以这里几乎汇集了中原的所有商贾，以及豪客，而原本小镇似的流云，也逐渐成为一个大城，大街小巷都热闹非凡，连外来的乞丐也理所当然的产生。
拐角的深处就有这样的两个乞丐，他们的年纪很小，一个十二三岁，另一个六七岁，他们都是衣衫破旧，蓬头垢面，全身脏臭不堪，其中，那个大的还不住的咳嗽，他从怀里掏出半个脏馒头，递给那躺在地上瘦小的可怜的孩子。
“小枫，来，这是馒头，你快吃吧，吃了你就会好起来。”
地上的小男孩已经没有力气睁开眼，他全身虚弱的就像快要死一样，所以，旁边的少年只好一口口的喂他，把那馒头让他全部吃下。其实，他自己已经两天没有吃东西了，虽然流云镇很富庶，足够养一些乞丐，但是因为小枫自坠崖落水后就很虚弱，需要好好的调养，而靠施舍的钱是不够医病的，所以他有时当乞丐，有时就当小偷，一边找吃的，一边去药铺让大夫开药。
少年的脑子里曾闪过很多念头，比如卖身，把自己给卖了，可是他是一个乞丐，谁会花银子买一个乞丐；比如去客栈的厨房当小厮，可是那里的工钱很少，根本不能给小枫儿看病；所以最后，他只能当小偷和乞丐，有时运气好，偷到的银子很多，有时运气很差，被人抓住，往死里打了一顿。可是不管怎么样，他都希望小枫儿能快点好起来，就算天天睡觉，他也要想办法养活他。
“究竟，究竟怎样才能把你医治好？”少年哽咽的悲呜，他知道自己很没用，往日只知道诵经念佛，可是佛祖没有保佑主持，没有保佑山人寺，也没有保佑小枫，让他现在只能难受的等死，为什么，为什么自己这么没用……男孩泪流满面，双手不住的垂打，手上的痛根本比不上心中的痛。
“彰……”微弱的呻吟从小枫儿嘴里溢出，少年赶忙将他抱在怀里。
“怎么了，小枫，是不是想喝水？”少年拿起一边的破碗，里面还有点水。
“为什么哭……”小枫虽然虚弱，可是眼神依旧清冷，他看着彰的眼泪，感觉它们热热的滴在脸上，好烫。
“没……我不哭了……”彰胡乱的抹去眼泪，然后挤出微笑，“乖，小枫乖，等你好了，我们就离开这里，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盖一间草房，然后我每天抓鱼给你吃，不用种菜，也不用种地。”
“你要杀生吗？”小枫儿对彰的话非常疑惑。
“哼，杀生有什么大不了的，连人我都敢杀。”彰的眼睛里溢出一股恨意，暴虐的像换了一个人。
“彰……”小枫儿微微的皱眉，想伸手，可是没力气。
“你好好休息，我出去再买些药，过会就回来。”
将小枫儿放下，彰拿起那破衣服盖在他的身上，然后在他的额头亲了一下，接着站起身，离开狭小的深巷。
因为这是角落的废弃小屋，所以很隐蔽，而且，彰还用一些石头在旁边堆了一个灶，可以用来煎药。

离开小巷子，彰摸了摸身上，那里只够买一副药，所以呆会还要再干些小偷的勾当。对于这个，他一开始是厌恶，但是他们想起遭遇的惨况，偷东西就已经变得不再严重，因为他真的杀过人，就在来流云的路上，他曾杀死一个过路的马夫，抢了他的车和财物。
来到药铺，彰将身上所有的钱都买了药，虽然他的钱来历不明，可是掌柜的也不会管这等闲事。
似乞丐一般站在一边，彰恍神的等待着，就在这时，店铺里出现两个青年公子，他们的谈话引起他的注意。
“呵呵，这个越老爷还真有面子，连天下第一神医都能请的动。”
“是啊，听说这凤提很怪的，平时都不怎么走动，连四兽堂的人都不知道他的行踪，越老爷不愧是蜀中第一的富商。”
“唉，可是话说回来，凤提的规矩是一命换一命，等到越公子好了，越家照样要办丧事。”
“说的也是。”
两个青年无意说的话，听在彰的耳朵里却是大大的惊喜，他知道他不能错过这次机会，一定要让那个天下第一神医医治小枫儿。
心想着，彰就拿着药包离开药铺。

在越家大宅外观望了半天，彰的眼睛小心的搜索着每一个进出的人，他虽然不知道天下第一神医长什么样子，但只要他碰到，就一定会觉察。
“喂，小乞丐！”一个清雅的嗓音出现在身后，彰立即转过身，发现对方是个跟他差不多大的少年，不过那人锦衣华服，相貌格外的精致。
“你在鬼鬼祟祟干什么，如果是要饭，就去别处。”少年的脸色是不屑，似乎很是鄙夷对方乞丐的身份。
“算了吧，阿真。”另一个少年凭空出现，他随手扔一定银子给乞丐，面向似乎是君子的慷慨。“快回去吧，师傅正找你呢。”
“哼……”少年回头瞪了一眼乞丐，然后纵身边越过墙头，身形随之消失。
看着手里的银子，彰的唇边勾起一抹冷笑，然后直接离开。
先去买了一些纸和墨，然后就回到破屋，在小枫的身边兴致的做起古怪，然后第二天清晨，两人就扶持着去放风筝，在越家的宅院外放风筝。
那风筝上有一个竹哨，每当风吹过，就会发出丝丝的乐声，而且风筝的画面是一只丹凤，仅仅几笔，就勾勒生姿。
似乎是预料一般，乐音中，一个身影出现，他蜻蜓点水的跃至墙头，玩笑的看着放风筝的人。
“呵呵，看来我越来越没身价了，连小乞丐都可以呼来唤去。”
“先生可是神医凤提？”彰明知顾问，他扶着小枫坐在一边，自己却立即双膝跪地，“如果先生是，那么我仙道彰先给您磕头。”
“哼，这是什么仗势？”俊美的男人轻笑，对小乞丐的举动颇为新鲜。
“我叫仙道彰，这是我的弟弟小枫，因为家事遭变，我们流浪在外，可是他自小身子骨差，现在更是虚弱，所以最近几个月来，我带着他看医吃药，可总不见好转，大夫们都说他活不长，可是我不信，所以特此恳求神医，希望您能救他一命。”
话语真挚，彰一字一句清清楚楚的说出口，虽然他表面镇定，可是内心却非常慌张，因为他担心凤提不肯出手相救，或是小枫的身体连天下第一神医都医不了，所以，他的心异常紧窒，生怕事实真的那样无情，怕小枫真的……
“你今年几岁？”意外的询问，男人很感兴趣的眼前的少年。
“我十三岁，小枫七岁。”彰讷讷的开口。
“呵呵……”凤提点头，心情很好，“如果你要我救他，是可以，但是你愿意拿你的命来换吗？”
话直白的说着，但是同时怔住了两个孩子，小枫奋力的起身，刚要说话，就被彰捂住了嘴，认真的眼神把他呆住。
“小枫……”彰微笑的亲了亲小男孩，这个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小男孩，他已经七岁了，他以后的路还很长，他会幸福的活下去，到时，他会成家立室，不会再孤单。“小枫，你一直很听我的话不是吗？这次，你再听我一次，好不好？”
眼睛铮铮的看着，两人的眼睛就这样对视，突然，小枫一用力，牙齿狠狠的咬破了彰的手，鲜血汩汩的流下。
“彰是笨蛋！”男孩一把抱住彰，用从来没有过的力气抱住他，像把他揉进身体，永远不松开一样。“如果你死了，我也去死。”
清冷的话语炸开了彰的心，把原本隐藏的东西像洪水般涌了出来，彰哭了，眼泪直直的往下流，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是哭，一直哭……
“真是，真是受不了小孩子。”男人无奈的挠头，被彻底打败的模样。“好吧，我今天就先当一次好人，你们跟我进来。”
地上的两个孩子依旧偎依，彰一边流泪，一边扶着小枫，然后蹒跚的进了越府。

“怎么又是你！”精致的少年吃惊的看着彰，不敢相信师傅的客人竟然是小乞丐。
对于少年的质问，彰并不理睬，他只是担心进了内室好久的小枫。
“喂，我跟你说话呢！”少年皱眉，对方的态度实在很讨厌。
“阿真，喝口水，不要生气。”另一个少年友好的端上两杯茶，一杯给‘阿真’，一杯给小乞丐，然后就君子的自我介绍起来。“呵呵，我叫花形，他叫藤真，我们都是凤提师傅的徒弟，你呢，小兄弟，你叫什么？”
“仙道彰。”男孩平静的回答，比起阿真，他倒是很喜欢跟花形说话。
“哦，这倒是个好名字。”花形不已为意的微笑。
“呵呵，再怎么好，也是乞丐的名字。”藤真呷了一口茶，敲着腿颇为悠哉。
小枫在里面呆了好久，然后凤提师傅出来，面色凝重。
“先生，小枫的伤怎么样？”仙道急切的问。
“有我在，他没事，只不过……”凤提停顿，然后在一边椅子上坐下，开了一个药方给花形，让他去抓药，“只不过他的身子骨本来就很差，这是体质问题，靠药物是治不好的。”
“所以……”仙道紧张的追问。
“所以，他活不过十五岁。”凤提直接说出口。
霹雳一般，仙道呆呆的站着，身体僵硬的发冷，他不相信，不相信小枫儿只能活到十五岁，天下第一神医既然能救他的命，难道不能续他的命……
“先生……”
“别说了。”凤提打断少年的话，将一切坦白，“无论我的医术有多高明，那都不能跟本命抵抗，而且，他的身体不适合多用药物，如果你想要他平安，最好不要再给他请大夫，这样他或许能活的安稳些。”
“难道，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仙道急着大叫。
“呵呵，除非他能脱胎换骨。”坐在一边，凤提对人的生死已经麻木，他根本不在乎有多少人生病，有多少人会死，所以焦急，眼泪，那些都跟他没关系。
“脱胎换骨……”仙道喃喃自语，反复念着这几个字，“先生，你可知道怎样脱胎换骨？”
“哼，你问我，我问谁？”男人对孩子的话觉得好笑，在这个世上，灵魂和肉体是不能分开的，一旦分开，那不是死的更快？
“师傅……”藤真思索着一件事，他疑惑的询问，“师傅，我记得，安西大师伯是不是有一套武功可以脱胎换骨？”
“呃，是有这样的武功。”凤提点头，“不过，那是邪门歪道，修炼者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管什么代价，”仙道急切的说，“只要能让小枫儿长命百岁，那就够了。”
“呵呵，你想的太简单了。”凤提轻轻的笑，喝着茶思索了半晌，然后喃喃说道：“修炼者第一年就会失去过去的所有记忆，然后全身的温度就会比一般人低，接着笑容、哭泣，人类的所有感情都会渐渐的消失，虽然修炼者都会长命，可是绝大多数人最后都会选择自杀，因为他们的世界是虚无，没有任何乐趣和意义，所以你说，这样的人生究竟好是不好？你忍心让小枫变得如此吗？”
不说话，仙道默然的平静，他虽然不知道那武功究竟如何，但光听描述就毛骨悚然，如果，如果小枫儿真的修炼那样的武功，不就等于死了一样？
“所以，你应该珍惜接下来的时间，让你弟弟快乐的活着。”凤提说完就站起身，不想再为这样的事情伤神，因为这勾起他不想回忆的往事。

偏厅里只留下三个少年，藤真若有所思，花形谦和的平静，只有仙道木讷的灵魂出壳一般。他呆呆的站起身，直接走进内室，小枫躺在床上，依然的酣睡，睡的好香，很平静。彰坐在一边，他不知道究竟怎样做才是最好，世界没有给他标准答案，让他迷茫的站在雾里。
小枫，我想把一切最好的东西给你，可是什么才是最好的，我有没有能力拿出最好的，我一无是处，什么也没有，这样的我好无能，是天底下最愚蠢的笨蛋。为什么，为什么我如此的渺小，如此的无能为力，如果我足够强大，如果我能支配所有的一切，那么到时，你可会幸福，我能否给你想要的一切。
不知道，没有人给我答案，佛祖不能，神明不能，我究竟该怎么办……
流着眼泪，静静的趴在床边，从离开寺庙后，眼泪就像无止境一样，像个傻子一般，只是哭，一直哭。
可是，可是好幸运，幸运世界上有小枫的存在，他的出现，是最美的奇迹，他好感激，感激有这样的幸运，哪怕就此死去，也是一种恩赐。
擦了擦眼泪，彰开心的微笑，他爬上床，把小枫拥在怀里，亲亲他的额头，然后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他好累，好想睡，待睡醒后一切都会好起来。

第三章

凤提医治好了小枫的伤，然后问他们以后如何打算，彰就说天下之大，总会有家，让他不用担心。
一个月后，彰就带着小枫离开了流云城，在连绵的山区走了几日，就来到一个僻静的山谷，两人在那里的山洞安了家。

山上的四周都是果树，中间有一个大湖，彰经常下水抓鱼，烤的香喷喷的，让小枫吃得好开心。
少年们的生活很简单，凡务俗事根本不需要理会，他们的世界就是山谷，就是快乐的活着，如果下雨，两人就忙着用石头堵洞口，如果天气变凉，那就在床上多铺些树叶，在床下多生些柴火，至于衣服，那就是一些兽皮，至于时间，那就是珍惜。
两人一天天的活着，彼此依赖，互相扶持，闲暇的时候可以看星星，可以在山上种了一些菜，养了一些动物，打理作为山洞的家。
时间很快，那一年小枫十岁，彰十六岁。

在湖边，两人玩耍的洗澡，小枫儿很喜欢泅水，一玩起来就停不下，彰则是细心的在岸边生火，他对小枫儿的健康特别的在意。
上身赤裸，下身围着粗布，长发随便的扎着，脚上穿着草鞋，站在水边，彰意外的发现自己的外形有了变化，他已经不再是点头诵经的小和尚，而是一个山野村夫，望了望不远处的小枫，他也长高了，在慢慢的长大。
可是，可是自己的心随着小枫的长大越来越不安，他知道，每过一天，就少一天，心也就刺刺的痛，这样的酷刑每天都上演，让夕阳也变的格外噬血。
叹了一口气，彰进了山洞，他昨天刚做好一件新衣裳，虽然是粗麻布衣，可是却是自己亲手缝做，连那一根根的线都是用双手从寻麻中撮出来的。
“彰，这是给我的吗？”上了岸，枫清冷的眼神盯在那件新衣服上，然后看了看彰。
“恩，是给你的。”将衣服帮小枫穿上，彰微笑的点头。“天上的星星告诉我，从今天起，你就十岁了。”
“是吗？”男孩不懂星象，但却认真的看了看彰的胸膛，那里也比往年更加宽厚了。
“小枫，你想不想看外面的世界？”彰无意的说着，他想让小枫体会世上所有的惊奇和快乐，如果他想出去，那么他就会带他出去。
“彰想去吗？”男孩不答，只是反问。
“呃，出去看看也没什么不好。”彰疼爱的亲亲小枫的额头，然后拿着木梳子给他梳头发。
小枫的头发很黑，很柔顺，所以梳头是一种享受，彰每次都要玩乐的折腾一番，但是每次到最后，总是在男孩皱眉的情况下，不得不罢手。
再次看到夕阳，再次烧火做晚饭，天黑了，小枫总是先睡，彰则要整理一下明天出门要带的东西。
老实说，他的手艺很好，那些弥勒菩萨的木雕都是栩栩如生，所以应该可以换些银两，给小枫儿买些好东西。
打理妥当，彰才上床睡觉，把小枫儿搂在怀里，然后闭上眼，沉沉的睡去。
一切都是平静的，就在均匀的呼吸中，小枫睁开了眼。
他的眼睛是清冷，他的目光是平静，他看着彰的睡脸，这个又是父亲又是兄长的人，是世上唯一的亲人，为什么，为什么世界上会有这样的感情存在，还记得他们沦为乞丐，记得一路逃跑，记得从小到大的呵护，彰，一直都在身边，把自己当成了整个世界，即便掏空了一切也在所不惜。
好傻，这个人好傻，因为他以前是小和尚的缘故吗？不，他跟寺里的和尚不一样，没有哪个和尚看着落叶还要感叹，也没有哪个僧人会当小偷，会成为强盗和杀人犯。彰，你到底是谁，我到底是你的谁，我们算什么，是相依为命的兄弟，荣辱与共的父子？不，你别把我当小孩子，我不是你想象的那样幼稚纯真，那些所谓的佛经，那些你讲的乱七八糟的故事，我都能听的懂。这算是有慧根吗，如果我当成了和尚，咱们是不是要平静的过一生？
小枫贴近，亲吻着彰的嘴唇，他平静的像理所当然一样，舌头轻巧的伸进彰的嘴里，跟他的舌纠缠，津液不断的交换，然后他感觉彰的身体发生了异样。
彰没醒，可是身体却有了变化，小枫很好奇那抵在腰间的是什么，他伸手去摸，发现那物好热，而且在逐渐变大。
这……小枫疑惑，眼睛专注的看着彰的表情，他似乎很难受，虽然人在睡梦中，可是手却是有目的似的，直接抚摩那硬硬的东西，然后不久，焦躁就在白色浊液中消失，彰平静下来。
发生了什么吗？小枫不明白，但是却很好奇，刚才那到底代表什么……

第二天一早，小枫醒来的时候，彰已经在做早餐了，今天的他跟往常不一样，穿了粗麻的长衣和长裤，连头发也被梳理的整齐，就像个壮实的庄稼汉。
“起来吧，小枫，咱们今天要赶路，争取在天黑之前到达附近的小镇，然后咱们再去流云城，如果我没算错，最近就应该有一场热闹的庙会，上次你生病没有看到，所以这次我们就要大方的参加，买点好吃的给你。”
“恩。”小枫平静的起身，洗漱之后，就吃了一碗栗子粥，那是彰用附近山上的栗子煮的饭，香喷喷的，特别美味。
在山洞里好好整理一番，然后两人就妥当的出发，自从住进山谷，这还是他们第一次出去，所以心里多少有些期待。
在山路上，在田地边，彰虽然背着竹筐，打扮的像个乡下人，可是，他俊朗的外貌还是吸引了一些村姑的注意，大家都不知道这个小哥从哪儿来，为什么路过这个山野穷苦之地，也不知道他手边牵的男孩为什么那么凶。
两人一路走着，在傍晚的时候到了一个小镇，然后彰就用一个木菩萨换了一间客房，他们暂时休息了一晚。
就这样，一直走了七天，才在山坡上看到了流云城。
虽然上次的印象不好，可是彰还是很喜欢流云城，他直接抱着小枫走路，因为小娃娃的脚被磨破了，这看在他眼里，却实在疼到心里去了。
抱着小枫来到城里，彰先把他安置在一家小客栈，然后自己就带着那些木雕去卖。
在集市上，当彰的木雕一出现，就立刻引起了轰动，一开始它们很便宜，几文钱就可以买到，可是后来，客人们为了一件木雕大大出手，争相抬价，所以筐里的木雕成了珍宝，不到一上午就被卖的精光，连彰自己都觉得好笑。
拿着零零碎碎的三百两银子，彰准备回客栈，可是却被一个富态的老爷拦住了，凭着依稀的记忆，彰认出他是蜀中第一富商越老爷，三年前因为凤提的面子，他和小枫曾在他家打扰了一个月。
“小兄弟真是好记性，还没忘记老夫。”越老爷富态的笑，他手里还拿着仆人高价买来的木雕。“敢问，这可是小兄弟的手艺，它们实在太精致了！”
“呃，这只是随手的劣作，卖出来换点钱而已。”彰平静的应付，对于这个商人的目的，他心里也差不多了解。
“呵呵，小兄弟还真谦虚，不过，越某想问小兄弟手上还有没有存货了，我想多买一些。”
“真是不好意思……”彰为难的拿着大筐子，里面连木头皮都没剩下。“如果知道越老爷喜欢，我就应该多留下一些送到府上，只可惜……”
“这也不要紧，如果小兄弟想赚钱，以后我可以帮你带为处理，相信老夫的眼光，这些木雕真的很值钱。”
“呃，这样是不是太麻烦了？”
“不麻烦，不麻烦……”越老爷笑呵呵的爽快。
“那好吧，下次我存好了货，一定亲自送到您府上。”
“呃，敢问小兄弟现在住哪里？到时我派人亲自去取。”
“呵呵，说起来惭愧，我和弟弟住在乡下野舍，实在不能招待客人。”
“这不打紧，如果小兄弟不嫌弃，在流云城，老夫给你找个住处，那里又干净，又不要房钱，想住多久就多久。”
“这……”彰面带犹豫，然后笨拙的挠挠头，讷讷的说道，“真是的，我凡事都拿不定主意，等我回去问问我弟弟，看他舍不舍得家里的那些菜地，等他答应了，我就来回老爷的话。”
“呵呵，你是兄长，凡是该你拿主意才是。”
“唉，越老爷您有所不知。”彰苦闷的垂下眼帘，一副穷酸模样，“自从父母死后，我们兄弟相依为命，他的话我一百个答应，若他不愿意，我怎么也不会勉强，所以还望越老爷明白我的苦处。”
“这……这也是，好，那你就先问问你弟弟，回头再答复我也不迟。”
“呵呵，多谢越老爷，您还真是宽厚。”彰开心的笑起来，和煦的笑容迷失了所有人的目光，他向越老爷点了头后，就背起了竹框，毫不在意的离去，让脚上的草鞋都啪呲啪呲的拖响。
待少年走远，一边的家仆直直的嘲笑，“哼，亏他有个好手艺，哪知是个窝囊废，这样穷死也是活该。”
“不可无理。”越老爷训斥，他望着少年的背影，心里却是满满的赞叹。若是旁人遇到刚才的情景，恐怕早就跪在地上，感谢大恩了，可他明知自己是蜀中第一富商，却还在那里装傻充愣，一点也没有卑怯之意，可见这孩子实在不可小看。

回到客栈，彰开心把钱袋拿给小枫看，让他知道自己还不错，还能自己赚钱。
“小枫，你想吃什么，我去厨房让人给你做。”天气有点闷热，彰打着水，把全身擦了一遍，然后换了一件干爽的衣裳。
一直以来，两人吃住都在一起，所以干什么都不避讳，可是现在，小枫却非常注意的看着彰换衣服，看着他精壮的身体，修长的四肢，虽然他才十六岁，但身高已经不是寻常的少年，就像一路上，那些女人的笑似乎有着另一层的含义。
而且，上午的时间，彰在集市上做买卖，他则四处的闲逛了一阵，在大街上也听了一些粗鄙的闲言碎语，那些说书的漫天的‘笑话’，也许市井就是这样，在低俗中教授小孩一些朦胧的知识，一些实际的可靠的知识。
“彰，你以后会娶老婆吗？”小枫无意识的问。
“呵呵，你怎么知道老婆这个词？”彰对小枫的话感到好奇，他拿着蒲扇坐在椅子上，看着小枫在喝酸梅汤。
“那些老婆子说，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一个男人到了一定年纪就要娶老婆传宗接代。”端着碗来到彰的身边，小枫把听来信息做了个总结，可是彰却因为他的话微笑，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真是笑话，我又没宗，哪来的接代，小枫你就别胡思乱想了，我是不会娶老婆的。”
“真的？”小枫有点怀疑。
“是啊，老婆很麻烦的，她会虐待你，这我才不干。”
“虐待？”小枫疑惑，他根本不知道什么叫虐待，可是彰却没打算跟他解释，他直接拿过他的碗，喝了几口酸甜的梅汤，然后站起身，笑着说道：“我去厨房给你弄些吃的，今天赚了一些钱，咱们要好好享受一下。”
说着就从钱袋里拿出一些碎银子，然后就离开房间。
对于彰的含糊，小枫也并不在意，反正他以后自然会调查清楚那些他不懂的事，也不用急于这一时。

第四章

因为赚了钱，所以彰点了好多菜，让房间里充斥着各种香味，而且不仅有菜香、饭香，还有酒香。
“小枫吃菜啊……”彰殷勤的把菜往枫的碗里夹，什么酥骨鸡丁，什么玉晶豆腐……他就是希望能尽自己的所有，让小枫吃得开心，活得乐趣。
“我要喝那个。”纤细的手指指向桌上的酒壶，小枫看着彰喝，自己也想喝。
“呃……好吧，不过只能喝一点点。”彰从不拒绝枫的要求，所以拿着酒壶倒了一小杯给枫，虽然这酒名叫‘桂花玉露’，味道很淡，但它依然是酒，依然会醉晕小孩子。
有点兴奋的接过酒杯，小枫伸出舌，轻添了一下，感觉没什么特别，所以就小喝了一口，感觉口腔里溢着淡淡的甜味，似乎很好喝。
“呵呵，这酒真好喝。”脸颊微红，小枫灼热的看着彰，然后问道；“彰，我们回去的时候，能不能多买一些酒带着？”
“如果小枫喜欢，我可以为你酿酒。”小啜了一口，彰说的平淡，感情却填了满腔。
“你会吗？呃……那酒是酿的吗？”
“是啊，也没什么难的，为了小枫，我可以无所不能。”
“既然你为我酿酒，那该起什么名字呢，呃……这叫桂花玉露，那彰酿的酒叫什么？”
“叫枫情，包含着我对小枫的感情。”
“呵呵……”小枫笑着，他头有点晕，所以没有细想彰的意思，而且就算清醒，他也不明白何谓枫情。
彰感叹着，知道小枫有了醉意，而且他年纪这么小，实在不宜喝酒。站起身，彰到门外向小二打了一些热水，然后拿着布巾为小枫擦了擦脸，再给他脱了外衣，让他上床睡觉。虽然期间遭到抗拒，但小枫已经没什么意识了，所以任由他摆弄。
拉上薄被，彰轻轻的叹了一口气，然后回到桌边，继续有一口没一口的喝着。
望着窗外的孤月，满天的繁星，彰的心里很平静，头脑也格外的清晰，因为世界上不会有东西让他醉，想醉却很难。
丝丝缕缕，一些悠扬的琴声传进耳朵，不知道是谁在月夜抚琴，还这样的动听挠人。
渐渐的，彰的唇边淡起微笑，因为那琴音逐渐从哀怨转到生机，似乎经过可黑暗，看到光明一样。但是，那隐隐之中却又透着杀气，在人不由自主的打起了寒战。
这人是谁，他是不是正下定决心要做一件大事？一件对他来说可能非常重要的大事。

不知为何，流云城的热闹比往年更盛，在街上，一些武林人士明显增多，他们三三两两，似乎同门结伙的来干大事，对此，一些富商家里也多请了些护院，为了的是以防万一。
可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各门各路的人齐集流云城呢？这在世面上传了各种流言，说什么召开武林大会，推选武林盟主；说什么前朝皇帝的宝藏被发现，有人带着藏宝图出现在流云；又说什么天下第一美女要比武招亲，寻找她的真命天子……
太多太多，那些茶楼酒肆流传着各种版本，大家就像聊天一样扯出各种新奇。但到七月初三那天，一切揣测都化为灰烬，因为真相只有一个。
天下第一庄的弥生小姐来到流云，她要招揽天下义士，为父兄报仇，而代价就是他们家世代相传的武功秘籍《逝梦楼迦》，以及天下第一庄主人的身份，换句话说，谁肯为她报仇，她就把一切送出去，包括她自己。

也许因为世道刚刚太平，所以一点骚动就可以引起所有不安份子的注意，何况又是那么丰厚的诱惑？于是，不仅各大门派的弟子出现在流云，连那些草莽也过来凑热闹，把蜀中流云搅得沸沸扬扬。
“花道啊，等我把那天下第一美人娶回山寨，当你娘好不好？”
一个长着血色红发的壮汉正在大言不惭，但因为他手里的大刀，所以没有人敢对他嘲笑，不过他自己的儿子就另当别论了。
“爹，我看咱们还是先去洗个澡吧，你没瞧见那些女孩都捂着鼻子吗？”身边的红毛野人粗哑的喊着，虽然他年纪不大，但个头却很高。“咱们先洗澡，然后找个地方好好吃一顿，我都快饿死了！”
“呵呵，说的也是。”壮汉扛着大刀，四处看了看，然后随便一指，说道：“就那里吧，我看大江南北都有悦来客栈，感情是有不少分店。”
“管它有没有分店，我要吃东西啦。”红毛野人抓了抓头，然后飞快的跑向悦来客栈。
可就在他不顾一切的往里冲的时候，却和一个刚出客栈的男孩相幢，因为力量悬殊，所以那瘦弱的男孩一下子被撞倒在地上。
“小枫！”
在和掌柜说话的彰刚回头，就看到那惊险的一幕，他胆战心惊的跑过来，抱起地上的男孩，急切的问：“痛不痛？有没有伤到哪里？”
小枫闭了闭眼，难过的捂着胸口，刚才的撞击把他震得好难受，好想吐。
“啧啧，有那么严重吗？”红毛野人不屑的瞥瞥嘴，实在看不惯男孩的虚弱，“喂，我丑话说在前头，是他先撞我，不是我撞他。”
不管对方说什么，彰都没有理睬，他直接把小枫抱起，在一边的椅子上坐下，然后倒了一杯温水。
“来，小枫，先喝点水。”彰把小枫抱在怀里，想喂他一点水，可却被小枫拒绝，他只是歪在他怀里，不想动弹。
彰无奈，然后微微哄道：“那我们回房，你在床上再睡一会，好吗？”
“不要……”小枫睁眼，轻轻说道：“你说过，要带我去看庙会。”
“晤，可是你的身体……”
“我没那么娇弱……咳咳……”
就在小枫脸色苍白之际，那个肇事的红毛小鬼出现在桌边，似乎很好奇的看着他们。
“你是女的吗？”男孩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吞吐的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撞到的是女孩子，你……”
“你眼睛瞎了吗？”小枫没好气的皱眉，眼前的家伙实在讨厌。
听到对方的话，红毛小子一阵错愕，然后摸了摸眼睛，他的眼睛是好好的啊。
“真是白痴。”小枫不客气的骂人，然后圈住彰的脖子，让他背他出去，到外面看庙会。
彰见他这样，唇边微笑的一下，然后蹲下身，将小枫背在后背，再站起身。
看着两人不理睬的离开，红毛小子一阵急唤：“等等……”
“花道啊，快过来，我叫了一桌子的菜哦！”壮汉在另外一边大嗓门的叫着，招呼儿子过去吃大餐。
红毛小子左右为难，叫了声怪人之后，就跑去吃饭了。

流云城的大街很热闹，比起三年，它更富庶了。
彰背着小枫，一边走，一边说笑，让那些过路的人都不免羡慕他们兄弟的情深。
“小枫，你要不要吃梨子？”彰在街边停下，看着那一颗颗娇艳欲滴，偏头问道。
小枫抬眼，却并未看那梨子，而是一边的小摊铺子，那里坐着一个儒雅的中年男人，摊铺上卖的都是一些玉器。
顺着小枫的目光，彰也好奇的看了看，然后把小枫放下。
“两位小兄弟想买玉器吗？”中年人微笑，他看眼前的两位客人，心里顿生好感。
一个眉清目秀，冷冷清清，一个高大挺拔，温暖和煦，他们站在一起，感觉很舒服，似乎比兄弟还要亲昵。
“这个是什么？”小枫站在小摊铺边，挑起那玉器之中的一个，拿在手上仔细看。
“这是玉鸾。”中年人温和的解释，“鸾鸟，是传说中的神鸟，楚辞里就有一句‘鸾鸟凤凰，日以远兮’。”
那温润的玉凝脂中，就有一只似凤的鸾鸟，像映衬着梳妆镜，轻轻飞舞。也许是深有感触，所以看到它，让彰想起三年前，他用施舍来的钱画的一只丹凤，然后有幸让天下第一神医为小枫治病。
“彰……”小枫突然打断彰的思绪，开心的把玉鸾拿在手上，说道：“我喜欢这个，你买下来好吗？”
“只要小枫喜欢。”彰拿出钱袋，询问那玉鸾的价格，然后付钱。
中年人接过银子，然后轻轻感叹道：“虽然都是神鸟，但凤凰却比较受欢迎，因为他们雌雄成双对，还有传世佳作‘凤求凰’……”
拿着玉鸾，小枫与彰直接离开小摊铺，一点也不理会那中年人的喃喃自语。

逛着大街，看到许多新奇的东西，一些卖艺人的舞刀弄枪，一些各色的点心，只要是小枫看上眼的，彰都会毫不犹豫的买下来。
因为翠红楼附近被一些武林人士把守，而彰和小枫又不是那种惹事之人，所以转而来到隔壁的街上，进了一家衣绸店。
“蜀锦天下第一，小枫，我买块布料给你做件新衣服吧。”
彰开心的摸了摸那些锦缎，手里的触感告诉他，丝和麻之间到底有多大的区别。
“我身上的这件不是新的吗？”小枫好奇，讷讷的说道：“彰，你不要老顾着我，我的衣服够穿。”
“呵呵，粗麻会磨伤小枫的皮肤，”彰一边笑，一边叫老板给小枫量尺寸，“可是锦缎就不会，它穿在身上，会很舒服。”
听着彰的话，小枫咬咬嘴唇，知道他做什么都是为了他，这似乎已经是习惯。
“小哥，要不要本店的裁缝帮你缝制？”老板裁好布料，客气的介绍：“手工费很便宜，只要三两银子，十天就可以来取。”
“不用了。”彰拿好包好的布料，笑着说道：“我们兄弟的衣服一直都是我做，用不着裁缝。”
“哦？这真是难为你这个做兄长的，唉，看你年纪也不小了，早点娶个媳妇吧，到时家里有个女人，凡是也方便。”
“说的容易，可谁愿意嫁给一个穷小子呢。”
彰客套的寒暄，然后牵着小枫离开布衣店，来到大街上。
“喂，你们站住！”一个红毛小子大吼着，快步来到两人的跟前。
小枫疑惑，然后眉头皱起，口气不善道：“怎么又是你？”
“哼，刚才你撞到本大爷，我还没计较呢。”红毛小子面色微红，然后从怀里拿出一只油包的鸡大腿，恶恶的说道：“不过看你瘦瘦小小的样子实在可怜，所以这只鸡大腿……”
“我不要。”小枫嫌恶的偏头，他最讨厌那些油腻的东西，闻着都难受。而且这家伙当他是什么，乞丐吗？
“你……你别不知好歹！”红毛小子很生气，他特意拿只鸡大腿来道歉，可这……
“小兄弟，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彰看着两个别扭的小孩，温和的微笑：“不过，小枫已经吃过饭了，所以……”
“哼，谁说我要给他吃的！”红毛小子一阵尴尬，然后拿起鸡腿大嚼起来，还含糊不清的说道：“这是留给我自己的……他想吃……我还不给呢……咳咳……”
“呵呵，别噎着啊……”彰微笑的伸手，拍了拍噎住的男孩，觉得他的性子实在有趣。
在一边的小枫看了看两人，这是他第一次见到彰对自己以外的人和善，晤，这个野猴子实在坏透了！
“对了小兄弟，你叫什么名字啊？你这一头红发……”
“要你管！”红毛小子微怒，他最讨厌别人说他的发色，“你这家伙少管别人闲事，本大爷天生神力，自然跟那些凡夫俗子不一样！”
男孩示威的举了举拳头，看在彰眼里，只是轻轻的点头微笑，而一边的小枫则暗哼了一声，表示不屑。
“臭小子，你哼什么哼！看不起本大爷是不是？”
“白痴。”
“你骂谁？你这弱不禁风的病秧子！苍白着脸孔给谁看啊！”
小枫眼睛微眯，平静的表面下是怒火，这野猴子实在需要教训，他一定要……
“瞧这太阳晒的，小枫，我们回客栈吧。”
彰一面拿着手里的东西，一面抱起欲要发火的男孩，然后微笑着对旁边的红毛小子说道：“不好意思，我要和小枫回客栈了，你也快到你爸爸跟前去吧，一个在这城里逛实在不好。”
“哼，谁要你管！”
野猴子不屑的昂头，在见到那个苍白小子的瞪视后，他实在很想冲过去揍一拳，只可惜那个抱他的人很高，该死的高。

“小二，麻烦你打些热水到房里来，我弟弟要洗澡。”彰一边抱着小枫上楼，一边对小二吩咐。
推开房门，彰把小枫放在椅子上坐下，自己则把买回来的东西整理好，堆在一边。
“彰……”看着倒水给他的彰，小枫轻轻的问：“我们什么时候回家？回我们自己的家。”
话语很轻，但清晰的传到彰的耳朵里，他想了想后，就在一边坐下，温温的说道：“如果小枫不喜欢这里，我们明天就走，呃，我已经预备过马车，回去的时候小枫的脚可以不用再痛。”
“恩。”小枫微笑，心情很好的点头。
每当天气闷燥的时候，小枫都会下河洗澡，他说那样身体会很舒服，而彰也隐约知道小枫清冷的表情下，是在隐藏些什么。
小二把大木桶抬到房间里后，又往里加满了热水。彰帮小枫脱了衣服，然后抱他进去，之后，他就拿着毛巾帮他洗身子。
“小枫，我帮你擦背。”
彰拿着毛巾扬了扬，示意小枫转过身去，小枫则听话的转身，享受着彰的服务。
小枫很瘦，全身没有几两肉，而且他白皙的可怕，可以清楚的看见那表层下面的血管，虽然他已经十岁，可是个子依然很小，似乎风一大，就会把他吹跑一样。
手里轻轻的擦着，彰的心里一阵绞痛，他不想小枫的睡眠时间越来越长，他怕有一天，小枫再也不会醒来……
“彰，你和我都是男的，对不对？”小枫闭着眼睛，困倦的问着。
“是啊。”彰微笑的回答。
“那我们为什么是男的……人为什么要分为男人和女人？”
“晤，因为分工吧，要当个完人很困难，而且很辛苦。”
“可是彰就是完人啊，所以你也感觉辛苦吗？”
“呵呵，有小枫陪，我才不辛苦呢，何况我又怎么有资格当完人？连古代的圣贤都没有那种资格。”
“那佛祖呢？他有吗？”
“不知道，因为佛祖在世的时候，是人，但死后却被神话了。”
“唔，我想起一件事。”小枫睁开眼，转过身说道：“我知道彰做了很多木雕，可是那些菩萨和罗汉的笑都好奇怪。”
“有什么奇怪？”彰平静的动作，仔细听小枫说话，但心里却涌现了一阵异样。
“唔，山人寺的佛和菩萨都是慈悲悯人的，所以笑容很恬静，可是彰雕刻的菩萨有点夸张，就像那个背着‘黄金袋’的弥勒，他不但大肚便便，连嘴上的笑更是大咧咧，就像嘲笑世人，又鼓励世人去争名夺利一样。”
彰认真的听着，听小枫的意外发现，以及他不经意的揭露事实。
“还有，佛经上有的都是渡化众生的佛，可是彰雕刻的弥勒却是迎合市井人的口味，他们手上拿着酒葫芦，背上背着黄金袋，虽然栩栩如生，可是却很……”
“却很滑稽。”彰替小枫说着，也承认了他的评价，“不错，他们的确只是一些小丑，迎合众人，可以为我换来金钱。”
虽然这样是一种亵渎，可谁又在乎呢，在乱世过后，寺庙的香火越来越盛，可大家的目的都只是为了祈福，为了个人的私欲，所以这些小丑似的弥勒不是更直接的反应他们的需求吗？
小枫静静的凝视，凝视眼前这个真实的躯体，凝视他侧着的脸，以及平静的眼睛。
彰的眼睛总是很平静，看着他的时候总是很温暖，可是有时候他的思绪飘离，似乎到很远的地方漫游一样。而每在这时，他都会偷偷的看他，似乎能偶尔的窥探出什么。
“唔，水凉了，快起身吧。”彰回过神来，拿着毛巾给小枫擦身，然后把他抱出大木桶。
给小枫穿上短褂短裤，然后让他在床上躺下，给他拉上了被子。
一天十二个时辰，小枫有七个时辰都在睡梦中，按照凤提先生的说法，他是在自我调息，以人体自有的抵抗力去维持生命，换句话说，小枫的生命力相当顽强，若换做其他人，老早就夭折了。
彰在床边静静的坐着，看着小枫平静的睡脸，然后叹了一口气。
站起身，拿出刚买的布料，用手量了量，再拿出剪刀，开始为小枫缝制衣服，他决不让小枫的皮肤再被寻麻磨破……

楼下传来一阵骚动，大家慌乱的脚步声让彰好奇，于是他停下手上的活计，走到窗边，向外望去。
一看之下，他不由得大惊，因为翠红楼的方向竟然冒起浓烟，一副大火焚烧的形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