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蓦 1-3
作者: 匪来匪去,收录日期:2006-04-02,793次阅读
no.1
仙道抱着一只蛇皮鼓,来到此地。四周散乱的尽是些坟,墓碑斜插在土坡上,像是死人戳出黄土的僵硬手指。
他从背后的布袋里掏出两只烙饼,蹲在一处坟包上吃。有一块里头还是生面,他咬一截吐一口,妈妈的,猪食吗?彦一这算什么?
秋天午后的阳光款款而来,金色而紊乱的光,像是漫山遍野都躺了赤裸的女人体。静悄悄。
仙道扭着脖子四下望了一望,还好,没人。
“咚!”他击鼓一声,鼓声在这寂静的蔽野,显得和炮声没什么两样。仙道的心里涌起无限的悲凉,由于没有二胡,没有琴瑟,没有箫笛,他只好用这一只澡盆大小的鼓来伴奏。“咚!”又是一声,他大声唱道:
“ 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爱青剑兮一个仇人自屠。
夥颐连翩兮多少一夫。
一夫爱青剑兮呜呼不孤。
头换头兮两个仇人自屠。
一夫则无兮爱乎呜呼!
爱乎呜呼兮呜呼阿呼,
阿呼呜呼兮呜呼呜呼!”(借用鲁迅先生《铸剑》里黑衣人唱的歌)
这时来了两个人,他们从坟岗的窄道间走来,一路喋喋不休。
“你妈妈的太赖皮了。”其中一人说。
“窝地俺哪里赖皮哪?”另一个人说。
“你妈妈的根本没把俺们的赌放在心上。”赌?仙道心里咯噔了一下,只见那两个人,一个是雄壮无比的胖子,另一个也是雄壮无比的胖子。一个仿佛是放大了的婴儿,一脸傻气;另一个则像是缩小了的霸王龙,举手投足间杀气腾腾。
“窝地俺怎么没上在心上?”婴儿道。
“你妈妈的,你说俺们打了什么赌?”霸王龙提高了嗓音。
“窝地不就是赌那两人哪个更猛吗?你赌小白脸,俺赌大黑脸,窝地俺竟然赌输了!”
“是啊,你妈妈的既然都输了,为啥说话不算话?”
“窝地俺咋说话不算话啦?”
“哼,俺们事先就说好的,哪个输了就要扮成小娘子去卖唱,你妈妈的,你赌那个大黑脸会赢,结果你有眼无珠,他给俺的小白脸给一腿踢下了比武台——你妈妈的,输都输了,为啥你不去卖唱啊?”
“窝地你才妈妈的,窝地俺怎么没卖唱?你乱搞婆娘被嫂子戳瞎拉?窝地俺怎么没卖唱?
你看俺的大鼓咚咚响,你看俺在唱:‘哈哈爱兮爱乎爱乎’!窝地你瞎拉?”
“卖唱者,妈妈的既要唱,更要卖也。你端个大鼓在这坟岗上面瞎吼,哪里算‘卖’唱?老子一个人都没看见,你妈妈的‘卖’给了谁?既然你没有‘卖’唱,你就是说话不算话,你就是赖皮!妈妈的你还不承认,真是气死妈妈的俺也!”
这两人兀自争吵了一会儿,突然停下来,一齐转向仙道:“赖皮人!”
仙道刚才听了那两人的一番小吵,也是暗自吃惊。这两人分明是句句针对自己。
昨天仙道和藤真打了个赌,就是这两个胖子说的那个赌,仙道输了,代价是扮成女子卖唱。仙道岂是言而无信之人?他现在头上戴着假发,假发上绾着粉色珠玑,插着银色宝钗。下面青蓝撒花洋绉裙。当然还有胸前俩肥大的沙田柚,这一切的一切都极力渲染出他的风骚体格。仙道本来就长得不错,现在脸上粉黛铺满,胭脂成群,活脱就是一高大的关东美女。
仙道虽然素来脸皮不薄,这次却也羞于上大街去充当奇景。横竖藤真也没规定卖唱的地方,他就选择了这个荒凉的坟岗。没钻空子在家里卖唱就算给藤真面子了。可惜。有人来找碴儿了。八成是藤真派来的。仙道又唱了一句:“哈哈爱兮爱乎爱乎!”
他面对两个朝自己逼近的巨胖,恭敬的:“二位公子有何贵干哪?”
“你是仙道彰吗?”霸王龙打量着仙道,无边无际的脸上呈现出迷惑,他又频频摇头,“不,你不是仙道彰。”
“等等!”婴儿不乐意了,他用那猪屁股般的手拽住了仙道的裙子,“哥哥,窝地这大娘子为啥不是仙道彰?”
“仙道彰是男名,她是个大娘子,自然不是妈妈的仙道彰啦。”
“对呀大爷,仙道彰是什么民女我的确不知道。”仙道点头附和,一手揽过蛇皮鼓,要走。
“你为啥抱着那玩意儿?抱那么紧?”霸王龙指着蛇皮鼓,“是了,你妈妈的定是怕俺兄弟抢了去,俺兄弟想抢的却只是妈妈的仙道彰,又不是你那玩意儿,你妈妈的瞎担心什么?哎也,俺怎么没想到!那玩意儿就是妈妈的仙道彰!”
“妈妈的不是,”仙道说,“民女这妈妈的鼓,名叫阿巴,可不是什么妈妈的仙道彰。”
“美纪男?”霸王龙扭过头叫婴儿,“主人可曾告诉俺们仙道彰是什么东西?”
“没有,”婴儿凝重的摇头,“主人只要咱兄弟俩把仙道彰带回去,窝地可没说仙道彰是什么东西。”
“这就是了,”霸王龙点头道,“妈妈的仙道彰既然不是人,俺看一定就是这鼓。”
“窝地,你怎知道仙道彰不是人?”
“主人要俺们来坟岗捉拿仙道彰,那仙道彰妈妈的就一定在坟岗。仙道彰如果是人,那一定是俺们三个人中间的一人,这个大娘子是女的,不可能是仙道彰;俺也不是仙道彰;那莫非你是仙道彰吗?你却是美纪男,也不是仙道彰。这样,仙道彰自然不是妈妈的人啦。”
“窝地你说的很有道理。不过仙道彰不是人,但又为什么一定是鼓?窝地不是石头?窝地不是蝗虫?窝地不是树上倒挂的老蝙蝠?”
“主人要俺们捉拿仙道彰,定是捉拿唯一的仙道彰。妈妈的,仙道彰若果是石头,你看这儿石头多得不象话,俺们不知道哪一块才是,就只好把所有的都扛回主人那儿,说:‘主人,这里是仙道彰一号,仙道彰二号,仙道彰三号……仙道彰七千二十八号,哪一号是您要找的仙道彰呀?’主人便只好一块一块的认,最终,他说:‘九百二十四号。’——这是不可能的,主人不会这么蠢——环顾四周,不是人的东西中,只有这支鼓是唯一的,不会出现一号二号三四号,可见这鼓必定是妈妈的仙道彰。”
“放屁放屁,谁说只有这鼓是唯一的?俺们的小鸡鸡难道不是唯一的?莫非俺们的小鸡鸡也是仙道彰不成?还是窝地你有两个小鸡鸡?”婴儿反驳道。
“你妈妈的你才有两个。”霸王龙生气啦。
“窝地还有,这大娘子的衣服,裙子,耳环,绣花鞋都是唯一的,也有可能是仙道彰! ”
“这倒也有些妈妈的道理,”霸王龙严肃的思考了一下,“不如这样,俺们把这些都拿回去给主人,让他自己认。”
“好主意,”婴儿高兴的说,“那应该先脱大娘子的衣服还是绣花鞋哪?”
“既然他们成为仙道彰的可能性均等,妈妈的就应该一起脱,先脱哪个都不公平。”
这两个怪物兀自争论了一番,如花似玉的仙道站在他们面前却被像大便一样忽视了。仙道的大脑飞速旋转,藤真的手下好像没有这两号人物。突然感觉腾空了,一回眼,那两个怪物一人抱住他的脚,一人抓住他的手,将自己扛了起来。仙道在心中大骂。却又无可奈何。昨日不小心着了道儿,吃了个怪酒,把一身搞得软绵绵的,内力使不出来。今天还没恢复,就遇见了这么两个猛兽奇鬼般的人物。
“喂,你们搞错啦,仙道彰在那儿!”仙道喊。
“哪儿?”
“那儿。”
“哪儿?”
“你们把我的手抓着,我不能指给你们看。”婴儿逐放开了他的手,问道,“哪儿?”
“那儿!”
“哪儿?”
“走远啦,出了我的视线,”仙道肯定道,“我要用脚跑几步,跑到前面一点的地方去,才能又看见他,指给你们看。”
“骗人。”霸王龙哼了一声。
“哥哥!”婴儿发出了梦一般的幸福声音,“窝地大娘子没有骗你,仙道彰真的在那儿。”
“哪儿?”
“那儿。”婴儿扬起手,指向坟岗对面的一条小径,的确有人,正低头跨过一丛野菊。
“是男的没错!仙道彰!”两个怪物气都没有换,直扑向那人。
no.2
“大胆!”那人低吼了一声,劈手把射向自己的两胖打开。霍,身手不错,仙道从石板上爬起来,且笑且看,且用手摩擦着下巴。
“他说俺们大胆,”霸王龙对婴儿说,他站定了,歪着头问那人,“你是县太爷吗?县太爷才说:‘大胆’!”
“县太爷有胡子,窝地白花花像白菜帮子,”婴儿反驳,“县太爷的鼻孔是朝天翻的,肚子又胀又飘,笑起来:‘哦呵呵呵’。”
“你妈妈的笑一个看看,”霸王龙命令那人,“才晓得你是不是县太爷。”
“好。”那人应道,却倏然出手,搭上霸王龙的手腕,一拉,霸王龙倒了两步;他又右手翻出,直取婴儿下巴,婴儿大叫:“你拍俺肉干什么?哥哥,快砍他,快砍!窝地你怎么不动手?”
“他……他是捕快,是国家妈妈的干部,砍国家干部是违法的。”事实上,霸王龙也被制住了,动弹不得。
婴儿自认为承受了兄弟背叛,脸上呈现出沧桑。
仙道幸灾乐祸的劣根开始发挥作用,他几乎要笑了。
捕快?仙道仔细瞧着那人,一身红黑相间的劲装,头上是黑纱帽,腰间晃着一把佩剑,一块令牌,的确是捕快。
仙道见这捕快年纪尚小,相貌不错,身材也顶呱呱。仙道想是想的,却不是非分之想,他想的是:年纪尚小一定脾气不小,相貌不错一定十分倨傲,身材顶呱呱那就更是成就了他的横行霸道。捕快?那就是欺人太甚的代名词!遇到捕快,有手有腿的就该跑着逃掉,有手没腿的就该倒立着逃掉,没手没腿的也应该滚掉,总之一个字:闪。
仙道转身抱起躺在地上的蛇皮鼓,轻轻跳下坟包,向下山的小道蹑去。
“停。”
仙道的脚马上停住,呈立定姿势站直,背朝捕快,“捕快大爷,民女还要早早得回去给俺家春生烧饭呢。”
“向后转。”
仙道不知道捕快为什么无视自己的请求,在自己对他的请求——命令——言听计从的情况下,这不公平。他勉强转过了身,同时女子形形色色的情态像乱箭一样射过他的记忆,虽然眼下让这些同时呈现在自己脸上是不大可能,但他可以循序渐进,他准确的颦起眉头,目的在于使捕快对自己的楚楚可怜感同身受,“在外头,俺春生最不乐意民女和别的男人搭话,即使是捕快大人……”
正当他用娇滴滴的语气说起他那位不存在的相公的醋劲儿,一双手已经欺近了他的胸。那双手作了三个动作,仙道的声音戛然而止:一抓,一扭,一扯。然后捕快的手中多了两个柚子,沙田柚,“嗬,民女?”
“男人!你是仙道彰?”恐龙和婴儿大叫,“你是仙道彰?捕快头,解穴!给俺们!”
捕快急速点了仙道的穴,仙道笑了笑,这回是他首次用男人的笑法,振飞了少许粉黛,“没事装装女人纯属个人爱好,不犯法吧?”
“藏哪儿了?”捕快问。
“什么藏哪儿了?”仙道赔笑,“您估计是抓错人了。”
捕快别头,对着不远处树林的空隙,像是在和偏西的太阳商量什么。头回过来后他开始在仙道身上摸,找着他认为藏在仙道身上的某物。他的手像是一匹怀着阴谋的野猪,在丛林里奔来闯去,为了扰乱丛林的逻辑。仙道的逻辑乱了,他有些怒,“操你到底想要干什么?!他妈的干脆把老子剥光,看我藏了没有。别动手动脚的!”
捕快停住了动作,抬头,瞟着仙道。仙道被他看得窝火。捕快说:“少废话吧。”然后低头继续工作。
仙道煞住,突然觉得摸人的捕快没什么,倒是被摸的自己显得脑壳不正常,好像自己希望别人摸自己是有什么的似的。为了显示自己并没有这样希望,在后一阶段,他开始表现出大义凛然了,不时把头昂得高高的,摸吧,我有自信。
捕快没有摸出什么,仙道非常得意。让他不满的是,捕快并没有因此而对他表现出应有的敬意。仙道问:“你到底在以为我藏了些什么?”
捕快再一次抬起头来,这一回他正在研究仙道的蛇皮鼓,他的眼睛黑白一抖,“赤粉。”
“赤粉?”仙道傻了,赤粉产于丰玉,是一种非常生猛的春药,最初流行于妓院,后来哪儿都流行。近来官府好像在缉拿贩卖者。本来不会缉拿,因为有人拿这玩意儿下在县太爷安西的酒里,结果不幸被县太爷的好友田岗给喝了,田岗是一个诗人,脾气火爆,每发完一次脾气就灵感如尿崩,下笔如有神。田岗喝了酒后干了一件糊涂事,总之很糊涂就是了。后来他投河自杀了,尸体被鱼吃了一半,“凭什么怀疑我?”
“这里面吧?”捕快的手指在蛇皮鼓上敲击。
“您可太抬举我了,”仙道说,“我也就是一业余戏曲爱好者,没事儿也就装装姑娘、打打鼓玩玩儿,那都仅限于陶冶情操,没啥不良企图的。”
捕快审视着仙道,略带狭促。仙道直觉他在阴谋什么,就和他在自己身上摸的时候一样。突然剑光掣过,蛇皮鼓已经被正正切开,咔,一半应声而落。鼓中空空如也。
“看吧,没有,”仙道说。
捕快左手平举起他手中的一半鼓,右手伸进去。五条修长的手指按在鼓内的皮层上,轻缓的揉着,仙道想这人应该给人去按摩,准赚大钱。捕快停下了动作,看样子是确定并没什么夹层之类的了。他一面解开仙道的穴道,一面再次别过头望向树林的上空,一朵云正从那儿飘过,他说,好像是对那云说,“得罪了。”
捕快的声音很快就随着下午上升的气流一同到了不可知的天空,仙道一愣一愣的站在原地,瞪眼看着他跳过一处坟包,走进林间小道,植物的枝叶部分在他的身后摇摆,好像人的事情它们全都清楚。他绕进一条岔路,然后也同他的声音一样消失到了仙道不可知的地方。
仙道拾起丢在地上的半边鼓,面向一个光线好方向,把那切过的边缘齐平视线,一半夕阳正从切口处落下。有鸟穿过树林的响声。
“喂,有没看见一个小贼?”有人在仙道身后问,粗声大气。一只手抓住仙道的肩膀,用蛮力把他扳转了过去。
红黑相间的劲装,头上黑纱帽,腰间一把佩剑,一块令牌,捕快。看来我近日命犯捕快,仙道咧嘴一笑。
“不伦不类的打扮,你。”捕快的眼球骨碌碌转了几圈,对仙道说。大概觉得热,他伸手把帽子摘在手里,充当扇子。他的头发是血红的。身板相当结实,当他还是个儿童时,多半爱打架肇事。
“个人爱好,呵呵。”仙道依旧笑。
红头发的旁边站着另一个捕快,暂称二号,矮了红头发半个头,脸上的嚣张却毫不逊色。他上前踢了红头发一腿,“闪边去,红毛猴,”看向仙道,“你有没有看见一个小贼啊?”
“穿捕快装的。”红头发补充。
“和红毛猴差不多高。”二号指着红头发。
“跟野猴子差不多瘦。”红头发踢向二号。
“下巴尖尖的,”二号说,“比我的还要尖,”他摸向自己的下巴,又跑到仙道面前比划,“嗯,比你的也尖。”
“还白的像个妞。”红头发不屑道,抚摸着自己手臂上黝黑的肌肉。
“声音难听,像僵尸。”二号狠狠道。
“眼睛又黑又亮又阴险!”红头发义愤填膺,“喂,你有没有看见?”
“你说穿捕快装,那是个捕快了?”仙道问。
“不是,那是假冒的!”红头发不耐烦的扇动帽子,“怎么不来阵风,操,”把帽子重新戴上,“你到底看见过没有啊?”
“没。”仙道淡淡道。
“操!不早说!”红头发和二号转身离开,一路叫骂。
假冒的捕快?那为什么还一本正经的搜查我?仙道往回走。身后有两个胖子的嚎叫,他们喊,给俺们解穴!
等你们自动解开吧,免得再来找我麻烦。也不知道是不是藤真派来的,这两个怪物。
夕阳西下,两个胖子站在高岗上,双立寒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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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长满了花花草草,野生的。一只蚱蜢骑在狗尾草上,另一只蚱蜢骑在太阳花上。它们不怕秋冷。当地的人管菊花叫太阳花。
屋内有人说话,是少年的声音:“小白脸赢了大黑脸?”
“是啊,我也没想到,他的身手居然那么好。要不然,宫城,我怎么会打赌输给藤真……”
“我不是说这个,老大,”叫宫城的少年坐在床沿上,“我是说,你说的那两个怪物胖子,居然说赤木刚宪是小白脸?”
“嗯,”仙道点头,把青瓷酒杯送到鼻尖下,鼻翼扇动,“好酒。不过与森重宽一比,赤木也勉强能算个小白脸。”
“赤木刚宪,牛人哦,居然赢了‘战神’森重宽,这个小白脸……哎呀你怎么光嗅不喝啊?不会真戒酒了吧……你说赤木这回能混个将军当当了吧?啊,糜烂的生活正式像他招手,娶九个大老婆,添八个小老婆,一个晚上17张床轮流睡,不出一年就抱了17个小崽子……”
“不出3年,就长成了17个小小白脸。”仙道笑着补充,旋手把青瓷杯放下,捏起一只红砂杯,继续闻。又换了一只夜光杯,猩红的酒像是刚刚从杀猪池里舀来的,“17个小小白脸再娶……这什么酒?”
“哪个?”宫城抢过仙道手中的夜光杯,鼓眼片刻,“不晓得,藤真送来的。吓,血淋淋的……尝一口试试……”
“别喝!”
宫城停杯,仙道回头。藤真站在门口。肩上,头发上落有桂花。藤真的前半身子在屋内,后半身子在屋外,他的衣襟猎猎作响了一会儿,过后又没了动静。他说:“吹风呢,外面儿。”
“咋不能喝呢?有毒?”宫城问。
“嗯,剧毒。”藤真现在全身都在屋内了,他走到仙道旁边,肩上的一粒桂花落在了仙道的袖口上。他从问宫城要来了酒,递给仙道:喝了!
“干吗藤真?我家老大去年算命说能活89岁,现在还命不该绝……喂,老大,你怎么喝了?!
”
藤真微微一笑,头顶上的桂花又坠落了一粒,飞进了仙道的头发。感觉怎么样,仙道?藤真轻声问。
又咸又腥的洪流涌进仙道的五脏六腑,好像无数头野兽正在他的体内流血、嘶叫、死亡。“真的是你送来的?”
藤真点了点头,又继续追问仙道有什么感觉。
“恶心。”仙道如实回答。
“哦。”
“这什么酒?”仙道腆着舌头。
“血呗。”
“血?谁的?”
“我的呗。”藤真说,眉毛眼睛嘴角拼成了一个笑,不怀好意的,“喝了人家的血,可就是人家的人了喔。”
“就盼你这句话了!”仙道声色俱厉。尔后两人一起放声大笑。
“说真的,藤真,这真的是什么?”片刻后,仙道再度问。
“解药咯。”
“呃?”仙道一怵,“你是说,前天那个怪酒,我喝了内力使不出的那个?”
“对头。”
“哎,我问一句行不?你有法术吗?怎么我的事情你都那么清楚?昨天那两个胖子也是你派来捣鬼的吧?”
“没听明白。”
“知道你不会说,”仙道嬉皮笑脸的看着藤真,“那些传闻不是真的吧?关于藤真公子芳心许给了一个江湖无形浪子的……”
“仙道彰!”藤真声音很大,这一刻仙道觉得今天的藤真有点不对头,“最好少开这种玩笑,我烦。”
藤真在原地呆立了几秒,手撑在桌沿上,好像离开了支撑点他就会像他肩上头上的桂花一样坠落。一只蚱蜢无声息的跳进了门。藤真吁了一口气,“对不起,我心情不太好。”回头迅速看了仙道一眼,后者在生硬的傻笑。藤真径直走出门外,蚱蜢在他鞋底永垂不朽。绿色的粘液在地板上像是一段告别的鼻涕。
“什么鬼?”宫城嘴一撇,“明明是他自己先挑逗老大你的,娇滴滴的说什么老大你是他的人了,到头来,操!”
“郁闷,”仙道十指交叉罩住鼻梁,“我说宫城,是不是我说话真的那么不堪入耳啊?”
“还好咯,”宫城一头靠上床,“藤真毕竟是皇族贵公子,性格多变,”他慢慢地说出每一个字,好像那些句子在和他作斗争,“什么嘛?贵公子怎么了?老大你还是堂堂‘不死帮’帮主哪!”
“就仨人。”
“就仨人也是帮。”
“得。”
“喂,你还是别忧郁了,你忧郁的造型特别土气……继续说那俩胖子吧,在坟岗上你们怎么啦?”
……
藤真的解药很管用,第二天仙道运气就有感觉了,他于是在很多个阳光明媚的天气里心情持续舒畅。
最近帮中几乎没有接到委托,看来日子好了,人们的精神生活充实了,自杀的少了。
彦一回老家去了,他姐姐嫁人,仙道也送了对玉镯托他带去,算是报答过去那位大姐对自己的一往情深。她曾经炒菜给仙道吃过,一碟豆皮儿,一盘牛肉,一盏亮晶晶的苞谷酒。到现在仙道还记得她托人在衙门里给仙道找了个差事,飞舞着眉毛给仙道报喜。仙道没去。要不然现在八成也是捕快,穿红黑相间的官府,戴黑纱帽,面孔朝天的走过大街小巷。
仙道这几日多半和宫城泡在城南酒楼里。两个单身汉大吃大喝,大吹了好些牛皮。银子白花花的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