纸飞机
作者: iruka,收录日期:2006-04-04,755次阅读
「很久沒見了,仙道君。」流川媽媽一身黑服禮物性的倒了杯熱茶給他。「如果不是在楓的電話簿裡看到你的電話,我也不知這孩子還有跟你聯絡呢。」
流川媽媽一嘆,臉上的悲哀沒有因臉上的微笑而減少。
雖然在門口時已經大概想到,但仙道這時的心還是噗噗的跳著。「請問......楓他?」
流川媽媽眼中的淚水像缺堤般的落下,剛剛的故作堅強已全沒有了。「他走了,走了三天,他有留下東西給你。」
喉嚨突然變得乾涸,仙道知道自己的額上開始冒冷汗。「伯母,您是說楓他......」
「他死了。」一說完,流川媽媽低頭的低泣著。「那孩子為什麼不早點跟我們說他有病,要到最後才讓我們知道,當我們知道時已經太遲了。」
腦中有種東西炸開,仙道不敢置信的瞪著眼看著眼前哭得淚流滿面的流川媽媽,彷彿她說的話他沒聽進一樣。
楓......死了?怎麼會?他還記得上次看楓時他還好好的,對上一次見面是在......三個月前。
三個月前楓明明什麼事也沒有的啊,為什麼突然說......死了?
「他......是什麼病?」沙啞著聲音,平板中帶著一點點的哽咽,仙道正忍著心中的疼。
「腦腫瘤。」她吸一吸鼻子。「醫生說他發現時已太遲了,他應該常常有頭痛的,我們又沒注意......嗚,都是我們不好。」
嘩啦嘩啦的哭聲傳進了仙道的耳中他卻進不到腦中。
是太遲了,他最後一次見他竟然是三個月前,如果,如果時間可以倒轉的話,他有多想每天每日也陪在他身邊,他還有問題沒給他答案。
「我......可以去看看他嗎?」
流川媽媽收了收眼淚,領他到偏廳處,仙道看到神壇上放了流川爸爸跟流川的照片。
流川媽媽像是受不了般的哭著回到客廳,仙道靜靜的拿起一旁的香點著。
看著那點小小的火光,偏廳裡充滿著清香的香味,他向流川鞠了躬,上前,上香。
仙道退回兩步,半跪坐在軟墊上,他兩眼直直的看著相中的流川,雙手緊緊握著拳頭,好像在抑制著什麼似的,時間彷彿停止了一樣。
清香燃盡了,夾雜著涼爽的微風吹了進來,在這十一月的季節裡更顯哀傷。
仙道緊握的雙手慢慢的放開,緩緩的吐了口氣,閉上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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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伯母,人死不能復生,您這麼哭楓也不會開心的。」輕輕的扶起在沙發上哭得兩眼紅腫的流川媽媽,仙道放輕語氣的說。
「仙道君......,以前真的很對不起。」像是突然想到從前的自己多可悲般,到現在卻還要讓仙道安慰,流川媽媽小聲的道歉。
抽了張面紙給她,仙道搖了搖頭。「已經過去了,忘了吧。」
流川媽媽欲言又止,從前的一切她知不是三言兩語可以算數的。「我去拿楓留給你的東西給你。」
說完她抹了抹淚便急急的上了二樓,仙道呆呆的望著上了樓的背影。
過去了,道歉還有什麼用?
他笑了笑的搖頭,一切也太遲了,楓跟他是,她的道歉也是。
聽到樓梯傳來咯咯聲響,流川媽媽手中已抱著一本東西。「這是楓留給你的,他什麼也沒留給我們,卻特別要我們把這東西給你。」
接過流川媽媽手中的東西,仙道笑了。
「他留給您的東西,不是在手中,是在心裡。」
流川媽媽愣了愣,繼而也笑了。「對,他留了二十年的回憶給我,這些也夠我想一輩子了。」
把手中的東西收好,仙道向流川媽媽點點頭。「我走了,有時間我會來看您的,伯母。」
看著遠去的仙道,流川媽媽的淚又再次流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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踏出了流川家,仙道嘴邊的笑容僵掉。
揚手摸了摸自己的朝天髮,仙道決定上山去看流川留給他的東西。
乘著公車,仙道順利的到了一個小山頭上,他選了一顆比較大的石頭坐下,面前著藍藍大海,他吸了口氣才有勇氣去打開流川留給他的東西。
這是一本很樸素的本子,深藍色的像深夜中的大海一樣,看上去卻一點也不起眼。
仙道翻開了第一頁,入眼的是流川那說不上清秀漂亮卻很俐落的字體......
那年我十二歲,跟著同班的櫻木來到一個草原上放風箏,風箏飛得很高,我第一次知道原來風箏可以飛得這麼高的。
抬起頭看著天上五彩繽紛的風箏,發覺今天的天空特別耀眼。
扯了扯手中的線,我試著讓風箏飛得更高。
「可以試給我玩嗎?」
轉過頭,看到的是笑得一臉白痴的孩童,我猶豫了一會便把手中的風箏線排給了他。
「謝謝。」他又笑了笑。
眼前的小孩我沒見過的,我也不知他是什麼人,或許是小朋友心態單純所以才會這麼輕易的把風箏試給他。
他熟稔般的扯了扯線,看著風箏飛得更高、更遠,我的目光由風箏轉到他的臉上。
明明是同年齡的小孩,可是他看起來就是有種大人臉,不自覺的我看著他皺了皺眉。
「呀!」
一聲叫聲吸引回我的注意,我抬頭看著那隻已越來越小的風箏,原來風箏飛得太高是會斷線的,是因為它不想再被我們扯著走嗎?
「對不起,我不知會斷的,我賠你一隻吧。」他不好意思的賠不是。
「飛了,或者對它是好事。」斷了線,它一定能飛得更高更遠。
「不過......」
「我要回家了。」既然沒了風箏,也沒什麼好玩的。
「喂,你等等!」
不理他的叫聲,我逕自踏著回家的路。
「他是我們的轉班生,叫仙道彰,大家要好好相處啊。」老師在黑板上寫了他的名字。
AKIRA,很適合他。
再次見到他是在學校的教室中,笑得一臉親民的他很快的便在班裡混熟,小孩子本來就是沒什麼心機的。
被一大班同學圍著也被問了很多問題,他才發現坐在最後位置的我,明顯的他臉上除了訝異還有高興。
「原來你也是這班的啊,昨天真對不起,我想賠你風箏你卻走了。」他一屁股坐到我的面前。
我搖了搖頭,不覺得這是什麼大問題。「我家還有。」
聽我這麼說,他咧嘴一笑。「真的嗎?下次再一起玩吧。」
他的笑容很好看,想起昨天的天空,跟他很相像。
「好。」
「我是剛搬到附近的,有空要來找我玩啊。」
上課鈴一響,他便立即回到坐位。
兩個月後,要擔心上初中的事了,爸媽要我努力念書,不要進到那些廢物學校。
其實我偷偷地報了富丘初中,那裡的籃球隊好像也很出名,但我知爸媽會反對。
他們說打籃球沒用,不能為自己的將來有一點用處,我只是想打球,為什麼要去想這麼遠的事呢?我不明白。
打開了門,聽到的是媽媽的聲音。
「聽說那個仙道太太的老公是殺人犯,他現在還在坐牢耶!」
我脫鞋子的手頓了頓。
「小楓的學校怎麼會有這樣的學生的?我是聽花形太太說才知呢,而且他還跟小楓一班,小楓被帶壞了怎麼辦?」
不知為什麼的我皺起眉頭來,我不喜歡媽媽在背後這樣說人。
仙道在班上早已跟大家打成一片,不論他家怎麼樣,我也不覺得跟他有關。
「不如叫小楓轉......」
「我回來了。」出聲打斷了媽媽繼續說下去,我看著張開口的媽媽。
「小楓你回來了啊,我剛剛還在說你呢。」媽媽的一張臉笑得有點令我覺得噁心,我不知她為什麼連對著自己的老公跟兒子也是這副公式的笑容。「你們班不是有個叫仙道彰的孩子嗎?你以後不要跟他玩了。」
「為什麼?」淡淡的回了句話,我倒想聽聽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他的爸爸不是好人,你也不要跟他玩了,而且你也要準備初中入學試了啊,小楓要聽媽媽話,以後不要跟他玩了。」
「因為他爸爸不是好人,所以他也不是好人?」
我的一句話明顯的堵著了她的嘴,只見她有些尷尬的笑了笑。「我是不想你分心,你要知道現在對你有多重要,初中是未來的一個踏腳石,你考得上好的初中才能考上好的高中啊。」
「就好像他爸爸不是好人,所以他生的兒子也不會是好人?」
「這怎能混為一談!」說不過我,她低叫一聲。「再不我叫學校替你轉班好了,跟那樣的孩子一起,也不知......」
「夠了!」在一旁一直沒說話的爸爸叫說。「現在已是下學期了,還轉什麼班?妳不要小提大作好不好?」
「我這是為了小楓好,哪像你做爸爸的一點也不理他?」
「妳說什麼?」
冷眼看著他們吵架,我轉過身回自己房。
果然,到了第二天,所有同學突然對仙道轉變了態度,流言果然可怕,尤其是在這樣的小城市。
我覺得他很可憐,今天一整天雙眼也沒離開過他,可是他卻一副沒事發生的樣子,我不禁在想難道他以前轉校也是這樣的?
將昨天媽媽唸了很久的說話拋諸腦後,午休的時候,我帶著自己的便當拉了他到天台,他沒說什麼,只是笑笑的拿去自己的午餐跟我一起走了。
「你不怕我嗎?」這是他今天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為什麼要怕?」坐了在地上,我慶幸今天的好天氣。
「我爸爸是殺人犯。」站在我面前,他替我擋了不少陽光。
「所以?」
「所以你應該像其他人一樣離我遠遠的,也把我也當成殺人犯。」
他的說話裡有著濃濃的無奈跟苦澀,卻沒有我預期中的怨恨。
「殺人的又不是你,我認識的是仙道彰,不是你爸爸。」
背著光的他令我看不清他的樣子。「謝謝,你是第一個這麼跟我說的人。」
之後的我們聊了很多東西,他又回復到我剛認識他的時候,那個笑得耀眼的仙道彰。
後來我知道他的爸爸是因為被賊人打劫,後來誤殺了那人才入獄的,另不是其他人說的殺人犯。
再之後,我知道他媽媽為了家庭整天不在家,他的便當裡只有白飯跟一些看起來不太好吃的菜。
從那天起,我每天的午飯也會分一半給他。
故意把成績考差果然有用,當收生通知發下來時,只有富丘是當中最好的學校,爸媽罵了我一整晚,說我丟臉也說我沒用,沒人知我在心中可樂翻天了。
順利的升上了富丘,我知道他也跟我一起升上富丘了,可惜我們並沒有編進同一班,少了聯絡,我們的感情當然變淡了,一人一半的午飯,又變回我一人獨享。
我加入了籃球隊,發現這裡的籃球隊果然如我想的強,我開心的在這裡享受著小學沒有的籃球生活,爸媽依舊的每天叫我念書也當然的叫我放棄籃球。
可是他們不知自己的兒子沒了籃球還有什麼。
再次聽到仙道這個名字,是在街頭籃球賽中,那天剛巧經過了籃球場,聽到了有人在打三人籃球,腳便自然的走向籃球場。
籃球場裡有須多人,雙眼自然的找到叫喊聲的來源,入眼的是從沒在我面前打過籃球的仙道,當看到他打籃球時才知道,原來他的球藝很好,好得連自己也懷疑能不能勝過他。
站在不太起眼的角落處,雙眼離不開的看著那六人中的一人,他連帶球時的樣子也是笑盈盈的,可是我卻感覺到他真的很快樂。
最後的結果,當然是仙道那隊勝了,看著輸了的一隊把錢給了他們,其他兩人跟仙道分了錢後便跟著大伙一起走了。
人一走清,他很容易發現了在樹下的我。
「嗨,我打得不錯吧。」充滿自信的說話,他根本不需要我肯定。
「你打得很好。」
「連身為富丘新人王的你也讚我,看來我技術真的不錯。」他不卑不鄙的說著,卻沒給人自吹自擂的感覺。
「為什麼不加入籃球隊?」以他的實力,加入了一定是如虎添翼,更不用說可以跟他好好的打一場。
他聳聳肩。「在學校打籃球沒有這個。」他點了點剛剛的鈔票。
我現在才想起,他家沒什麼錢,而且靠籃球賺錢我也沒想過。「這是違規的。」
「你不說我不說,誰知道?」把錢放到口袋,他一手摟過我的肩。「如果不是這樣,我連交學費的錢也沒有耶。」
我沒有說話,他說的,我也知道。
過了兩星期,在那次後我已沒找仙道了,出乎意料的是仙道卻來找我。
「嗨,放學後有沒有空?」
今天是星期三,沒有籃球隊的練習,我正打算等他說找我的原因。
「上次你不是也看到我在打街頭籃球的?我有一個同伴病了不能來,有沒有興趣打一場?」
他說的很吸引,我從沒打過街頭籃球,上次看他打得這麼開心,我心動了。
「今次對打的很強啊,絕對能讓你打個痛快。」笑得一臉無害,嘴巴卻在引誘著我,這個人真是的。
今天也沒碰過籃球,我只猶豫了一下,很快的便答應了。
「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一定答應。」他把我的書包搶過來,一手拉著我走出學校,不顧他的舉動有多觸目,我就這樣被人指著笑的出了校門。
仙道說得沒錯,那班人真的很強,強得比我在學校練習還好玩多倍,除了仙道外,另一個同伴好像叫澤北,他的籃球也是一樣的不錯,跟他們打籃球是不能跟學校比的。
他們打得狠、快、勁,在學校裡總是沒這種讓人熱血沸騰的感覺,不論是仙道、澤北,還是對打的敵人,他們也能輕易的點燃起我心中的一種衝動,讓我打得更賣力、更專注。
彷彿要把身體裡的能量全用完,到了最後一秒鐘我才停下了動作,看了看我們這隊的成績。
「又給你們贏了,今次你找來的同伴很不錯啊,我們打得也更開心!」那對人笑著的從口袋裡拿出鈔票,沒有打敗的不憤,他們是真的覺得開心。
仙道把錢收下,拍了拍我的肩。「他是我找回來對付你們的王牌呀,當然厲害了。」
「下次有時間再打吧,拜!」一群人陸陸續續的離去,只剩下我們三個。
「你打得不錯,有沒有興趣加入我們?」澤北看來也很滿意我的表現了。
「你們不是有同伴了嗎?」仙道是說他的同伴病了我才來。
「他今年三年級了,家裡管得很嚴,不能再打了。」仙道丟了一瓶水給我。「我們可以就你沒籃球隊練習才比賽,反正他們多數也是選夜晚的,跟我們打不是比在籃球隊的更好玩嗎?」
我迷惑了,說真的,只是比了一場我已完全被街頭籃球的節奏吸引,我真的很喜歡那種感覺。
澤北走來摟著我的肩。「有你在的話我們也能把金額提高呀,又有錢賺又好玩,還要想什麼?」
「如果你擔心學校的話,只要我們不說也沒人知的,放心放心。」笑笑的把澤北的手推開,他拉了我到他身前。
「好吧。」脫口以出的答案令他們開心的拍手,一想到以後也有剛剛這麼強的對手,全身的細胞也蠢蠢欲動。
「來,這些錢給你。」把剛收到的錢分了分,仙道把錢塞了進我的手中。「不要說你不要,這些錢也是你用汗水換來的。」
第一次用這樣的方式賺錢,手中的錢彷彿變成了價值連城的東西一樣,我微微的笑了。
初中二年級的上學期,不知不覺間我跟仙道、澤北一起打街頭籃球也有差不多大半年的時間,這段日子以來一直也沒什麼特別事發生,在學校我跟仙道一樣是很少接觸,只在放學後有比賽時他才來找我。
本來我也不太放心打街頭籃球的時,但當過了大半年也沒人告發,心中早已忘了什麼叫警戒心了。
家裡一樣,爸媽仍然是一直叫我讀書,為了他們也了自己的籃球,我一直也有好好讀書到夜晚,盡力的維持一定的成績,因為我知道當我的成績跌到某一點的時候也是我必須放棄籃球的時候。
我必須努力維護自己想要的東西,付出的,是睡眠跟玩樂的時間。
身體在不知不覺中成長著,轉眼間時間好像過得很快,每天起床看到長著鬍鬚的自己,也覺得很有趣,而且因成長期的關係,我的每一根骨也在痛,不過,我也很開心的期待著自己有天能長得比爸爸高。
「流川,這邊!」聽到叫聲,我把球交到仙道手中,他再以一記漂亮的穿針為我們隊多加一分。
「傳得好。」澤北對我豎起拇指,我向他點點頭。
大半年的時間已令我們有足夠的默契,仙道的每一個動作代表什麼意思,澤北的眼神又是什麼意思,就算不是全也知道,我也能猜出八、九分。
不同於學校,學校裡的籃球隊不能說沒默契,應該說是沒有那種交心的感覺,其實我已覺得籃球隊裡沒人能跟我對打了,所以我反而比較期待跟他們打球。
「Nice Pass!」仙道向我擊手,手掌與手掌間的聲音顯得特別大聲。
在學校仙道依舊沒有出現在任何的籃球活動上,沒人知他打球的技術好得連高中生也打不贏,當然更沒人知道我籃球上的進步神速也是因為他們。
「喂,好歹我們也跟你們打了這麼久,放一次水也不行嗎?」對方的隊長苦著臉的說。
「哈哈,放水給你?那你是認技不如人囉?」拍了拍手中的球,仙道笑著一張臉的調侃。
「誰叫你們這麼強。」小聲的嘀咕著,對方突然揮了揮手。「不玩了,不玩了,我有多多零用錢也不夠你們啊。」
「嘿嘿,多謝惠顧。」澤北奸笑著的伸出手,那人不甘不願的拿出了幾張鈔票。
澤北把錢交給我們,手中的鈔票還沒接到已有一聲叫聲響起。「你們在做什麼?!」
轉過頭,是熟悉不過的體育老頭--田崗,我的手開始冒汗,我不知道如果讓爸媽知道這事會怎樣。
「快點走。」仙道在我耳邊小聲的說。「我會拖著他的。」
不是我們學校的澤北早已被田崗趕離了籃球場,我睜著眼的看著仙道。
他的意思是說要我自己一個走,拋下他?!
做夢!我寧願被罰也不會拋下他一個的。
仙道卻被我反應快,一手拉著田崗。「快點走!」
我輕輕的笑了,仙道可以為我被罰,難道我不可以嗎?況且自己也有錯,我是不會走的。
拉了拉仙道的手,我輕輕的點頭。「我是不會留下你一個的。」
理所當然的被責罵了一頓,我跟仙道被分開了房說教,我不知道他說了什麼又沒有說什麼,我知道他有事比我還麻煩,為了不給他麻煩我只是閉著嘴的讓他們大罵一頓。
聽不進他們的責罵聲,我的思緒只是飄得遠遠的。
我突然想起在小學時仙道那小小的便當,裡面裝的只是小小的白飯跟菜,那時我們常常一起吃飯,我很喜歡把魚給他吃,因為我不喜歡吃,但每次仙道也吃得津津有味,看他吃得開心,我才覺得手中那傭人做的便當是真的美味。
仙道很疼他的媽媽,他說他媽媽為了養大他去做妓女,為了他什麼屈辱也忍下來,仙道曾說過,只要他長大了,他一定會好好的報答她。
每當仙道說到他媽媽我也發覺他的眼睛是閃亮的,對於他的家人,仙道沒有一點的怨恨跟不屑,他清楚知道他的家人是為了什麼而活,也知道自己能長得這麼大是因為誰。
而我呢?我討厭家裡的人,在別人眼中我們是個小康之家,爸爸在銀行理做經理,媽媽是大學的教授,大家也覺得我們家是個幸福的家庭,可惜沒人知道這樣的家庭背後有的是什麼。
如果是這樣的話,我寧願做仙道,起碼他得到父母的愛,我,什麼也沒有。
思緒被拉回,是因臉上的灼熱感,低頭看了看,才知媽媽來到學校了。
「你到底在做什麼!」明顯的怒不可遏,她還是大喘著氣的。「我不是叫你不要跟仙道彰一起了嗎?你沒錢可以跟我們說,幹嗎去打什麼籃球賺錢,傳出去很好聽嗎?別人還以為我們虐待你呀!」
沒理會她在背後的叫喊聲,我撫了撫臉上的痛,頭也不回的下了樓梯。
「我在跟你說話你聽不聽到!」到了學校門口,她大力的扯著我。「你要打籃球我們已經不理的你,你不要得寸進尺,你以為我們不知你是為了籃球才考進來的嗎?我們也就你了,我只想你好好的讀書,升上好的學校,找份好的工作,幸好今次學校不記錄下來,如果不是我問你怎樣找好的高中!」
說了這麼久也是在擔心我找不到好高中,我淡淡的撇開了頭,因我清楚知道她將會越說越遠。
瞥見在樓梯下來的仙道,只見他一樣的一張笑臉,可惜的那是苦笑。
「伯母。」有禮的打了聲招呼,仙道好像早知媽媽會是一臉鄙夷。「我先走了。」
「仙道,請你以後不要再找楓了,他跟你不同,他有好好的未來,我不希望他有什麼行差踏錯。」她放開了我的手,這一刻,我對有這樣的母親感到可恥。
「我想您誤會了流川君了。」無奈的對我一笑,他又說。「今次打街頭籃球的事不關他的事,是因我找不到人來才找他的,他是第一次。」
「才不......」仙道對我眨眨眼,阻止了我繼續說下去。
「哼,殺人犯說的話我才不會信呢。」小小聲的嘀咕,卻清楚的讓我跟仙道聽到。
我不敢置信的看著她,她為什麼可以說這樣的話?!
「媽媽,你太過份了!仙道才不是殺人犯!」我皺眉的瞪著她,她有些尷尬的撇開頭。
「算了,流川君。」仙道對我笑笑,可是眼中的傷害我卻看得一清二楚。「我以後不會再找他的了,您放心吧,伯母。」
說完他便走了,看著他的背影遠去,我突然有種心疼的感覺。
仙道實現了他說的話,在學校就算見面跟他打招呼,他也對我視而不見,我不知那是什麼心情,只是覺得很悶。
其實我是覺得沒必要為了媽媽說的話而放棄仙道的,識他這麼久,我相信自己對他的了解比媽媽的清楚百倍,可惜現在說什麼也沒用。
學校、籃球隊什麼也沒改變,可以繼續打籃球,是我用今次學期一定會進十名內的條件交換來的,當然我是做到了。
升上了中三,一切也沒變,變的只有我家少了一個人--我爸爸。
他死得很突然,醫生說是突發性心臟病,家裡由三個人變成兩個人,一時之間我很不習慣。
回想起之前,原來我早已在不知不覺中比爸爸高了,也在不知不覺中跟他有了隔膜,在家裡爸爸給我的記憶不多,只是喜歡坐在沙發上看電視,也喜歡喝酒,他死後,沙發上不再有人坐著,剩下的酒瓶也開始有塵了。
媽媽每天也哭,哭得肝腸寸斷,哭得呼天搶地,每天每天也是這樣,人也跟著變憔悴了,這時我才覺得她是真心愛著爸爸的,起碼她有為他哭過。
我呢?眼淚好像停了,不懂得哭泣,安慰心碎的媽媽是我唯一要做的事,我知這個家不能全也倒下,只少,只少自己也要變得堅強。
哭過後,媽媽變了,可能是傷心過人才會長大吧,她不再像以前般的只叫我念書,也會關心我,不變的是仍然看不起仙道。
有一次她在街中碰到仙道,她說仙道在街上抽煙,像個混混似的,她說,不懂珍惜自己的人,長大後也不會成材。
其實她不知道仙道在學校的成績很好,甚至他曾考得全學期的頭三名,我知他這麼努力是為了什麼,可惜我媽媽不知道,她像其他人一樣,以貌取人,我改變不了她的觀念。
我一直不知道為什麼媽媽老是不喜歡仙道,其實我已沒跟他聯絡了,實在不覺得有什麼理由讓她依然不喜歡他。
中三的下學期,人人也為了考進好的高中而努力,班上的氣氛一下子變得緊張,籃球隊的練習也由一星期三次變成一次,我有點懷念打街頭籃球時的感覺。
家裡只剩下我跟媽媽,不想她擔心,我努力的讀書,希望可以考進不錯的學校。
生為考生,時間真的不多,我也沒有特別在意仙道彰這一人了。
我進了湘北高中,我很訝異的,因為這不是特別好的學校,卻是媽媽替我選的學校,我問她為什麼,她只是笑著的說離家近,我們相處的時間也能多點。
媽媽變老了,沒了以前的魄力,歲月果然是不留人的。
今次加入籃球隊,媽媽並沒有反對,她接受我喜歡的事物,也試著接受我的感覺。
生活好像一下子變得有意義,學校、家庭不像是以前的黑板、無趣。
踏著回家的路,我看到一個差不多一年沒見的人,仙道彰,他一點也沒變,古怪的朝天髮,帶著笑容的臉,和跟我打招呼的方式。
「嗨,這麼巧。」他也很訝異的笑笑,我們一點也沒有一年沒見的生疏。
向他點點頭。「你最近好嗎?」
「算好,也不算好。」呵呵的笑兩聲,這時我才發現他沒有穿校服。
「你讀什麼高中?」
「沒讀了,讀來也沒用。」一手拉著我走向碼頭,他一邊說。「不是只有讀書才有將來的。」
仙道一直不是作繭自縛的人,選擇不讀書,我想沒人清楚得過他知道自己在做什麼。
跟他走到碼頭,早已是日落時份了,他拉著我坐下。
「這一年你好嗎?」背著我,他對我說。「聽說你爸爸死了。」
「唔,半年前的事。」
「聽說你一滴淚也沒流?」
「哭不出來。」
「你呀,真是很自私。」他轉過身。「你把所有人的感情收起來,卻不給別人一點點?」
我不明他說什麼,我從來沒收過什麼人的感情,更不知應該給誰感情。
「你的爸爸很愛你,可是你卻沒什麼表示,甚至不曾為他哭過;你的媽媽也很愛你,可是你卻當看不到,你只會接收別人的感情,卻不回報給人。」
「我不知你在說什麼。」
「你知的,只是當作不知道。」他對我笑笑。「像個小孩子一樣。」
我倏地站起來,實在覺得沒必要坐在這裡等著他說我的不是,我的事,他不是最清楚的一個。
「喂!」他對著遠去的我大叫。「我的感情你也不打算給我嗎?」
回過頭瞪了他一眼,我快步的離開了碼頭。
星期六,陽光普照。
「你在做什麼?」經過草原,看到了仙道一個躺在草原上手中拿著一張紙。
「放飛機嘛。」回過頭對我一笑,他又轉回去。
看了看錶,還沒有到練習時間,我也坐到他身邊。
「回校嗎?上次也忘了問你讀哪一間。」
「湘北。」
他在紙上寫了字,再把它折成飛機。「小時候媽媽教我在紙上寫上願望,再飛出去,願望一定能成真的。」
這時我才發現我身邊原來有很多的紙飛機,當然全也是仙道的傑作。「你的願望?」
「我的爸爸出獄了,可是他說不想拖累我們不回來了。」
過了六年,我再一次從仙道口中聽到他叫爸爸這個名,他一直不在我面前說他家裡的事,更不會主動跟我說什麼,六年前是一個例外,六年後,也是一個例外。
「他說時代變了,他跟我們在一起只會令大家痛苦。」他頓了頓。「不過他說他是愛我們的。」
他臉上的笑容,是我六年前看過的,笑得像天空般耀眼,也像陽光般的溫暖。
「我在想,如果我能夠有能力養家你說有多好呢,爸媽也能好好的生活,我只求安穩的人生。」說完他把手中的飛機向前一射,飛機便高高的向著天空飛向。
其實我覺得仙道有能力的,我一直覺得他比任何人也努力,也比任何人有目標,我相信只要他肯信根本沒什麼是他不能做的。
談著家人的仙道讓我覺得舒服,那是一種從沒感受過的感覺。
想起之前仙道說過的話,我相信他一定能好好的回報他爸媽的愛,我也知道他很愛他們。
在錢包裡拿了張鈔票出來,我寫了一個願望,學著仙道做的將它折成飛機,大力的把它飛了出去。
鈔票的意義不只是代表金錢,原來也可以代表一個願望。
「你真浪費。」看著鈔票飛走了,仙道嘆口氣的說。
「它只是寫了願望的紙。」
仙道沒碴般的揮揮手。「不是還有練習嗎?再不去遲到了啊。」
遲疑了一會,我隨地拾了隻飛機寫下了電話號碼。「有事找我。」
「謝謝。」
仙道並沒有找我,之後我也找不到他,找回初中的同學,才知原來已沒人跟他聯絡了。
時間過得很快,在沒有仙道消息的日子裡,並沒有什麼的特別。
我變了,不再只看著籃球,把四周的東西忽略掉,我開始注意媽媽的身體,人老了,毛病也變多,她變得很喜歡說過去,說以前她跟爸爸發生的事,也說我小時候的事。
當我常常留在家吃飯時,媽媽也會露出回心微笑,我想這就是仙道說的回報吧,她要的不是什麼實質的東西,她要的,只是一點點的愛。
我沒升上大學,媽媽也沒說什麼,我覺得沒必要浪費時間,像仙道說的,不一定要讀書才有好的未來。
我找到一份不錯的工作,是在廣告公司裡做一個小文員,生活安穩而舒適,公司裡的人對我也很好,就連公司的經理三井也是個沒什麼架子的人,過去抱著籃球不放的日子好像一場夢一樣。
最近的頭開始有點痛,很多時吃過藥也沒事,我也不以為然。
今天大伙一起去吃晚飯,公司裡的人最喜歡便是星期五夜晚玩通宵了,我沒有拒絕大家的邀約,這樣的生活某程度上我是很喜歡的。
大家來到一間不太起眼卻很出名的拉麵店吃拉麵,聽他們說這裡的廚師樣子雖然很兇,人卻是不錯的--叫魚住。
隨便的坐下來,大家也叫了拉麵,等著的同時大家的嘴也開始閒扯起來。
「三井經理,聽說你下年結婚了,是不是真的?」
「對啊,你們又會知的。」三井大口的喝下啤酒。「我跟小暮下年便結婚了。」
木暮公廷,公司的副經理,聽他們說他們一起也有五年之久,也不知是不是物以類聚,這裡的一堆怪人全不覺得跟同性結婚是件古怪的事,大伙還計劃找一晚引木暮出來去歌舞妓丁。
「木暮君這麼好,你可不能欺負人家啊。」送麵來的魚住插話,手也沒停的把拉麵送上。
「當然不會,魚住兄你也不知經理他多寶貝木暮君啊,每天也喧寒問暖的。」
吃著暖呼呼的拉麵,聽著他們說的話,我覺得全身也變溫暖了,這樣的日子很幸福的。
「吃你的麵!」臉上一紅,三井不客氣的往剛剛說話的人丟筷子,當然最後大伙也開心的笑了。
一行人吃飽玩夠了,大家也準備回家,安田卻叫住了我。「流川君,剛剛你給多了錢,這些給回你,星期一見。」
說完他便跟著大家乘公車,握在手中的鈔票令我一愣,我終於知道什麼叫有緣千里能相會了。
頭痛的次數越來越多,我的臉色也越來越差,在一次的出差下,我無預兆的暈倒了。
被送到醫院後,本來醫生說想叫我媽媽來的,我阻止了,實在不想她擔心。
腦中生了一個腫瘤,還不知是良性還是惡性,如果是良性的話,還可以吃藥,如果是惡性的話......
我沒告訴媽媽我有病的事,吃了醫院的藥也使我的頭痛減少了不少,時間還是一樣的過,我也是一樣的上班、下班。
我也沒告訴公司的人,只是說貧血,大家看我平日臉色也是白白的也沒什麼懷疑。
只有自己知道身體是真的一天比一天的差。
突然想找仙道,想看的他那耀眼的笑容,想讓他給自己一點力量,可惜,我怎樣也找不到他。
不知他的願望實現了沒有?
「楓,你知不知今天我碰到誰了?」媽媽一副興致勃勃的樣子。
「誰?」
「仙道彰耶。」她笑了笑。「今天被隔壁太太拉我去玩,我看到他在歌舞妓丁工作,他看到我也沒什麼掩飾,竟然給了我卡片,我才知他現在在做牛郎。」
牛郎?歌舞妓丁?我找不到的人竟然在歌舞妓丁做牛郎?一手搶過媽媽手中的卡片,果然是AKIRA。
「也不知他認不認得我,我只是跟他說下次吧便走了。」媽媽好像很滿意吸引了我的注意力,她又說。「我聽我的朋友說,他已經是歌舞妓丁最TOP的了,真是想不到。」
心中不知是什麼感覺,我只想見他一臉,不論他在做什麼也好,仙道彰始終也是仙道彰。
跟著卡片來到歌舞伎丁的一間店門口,看著那閃爍著的店名,我不知要不要進去。
「對不起,先生,我們不做男客的。」門裡的服務生看到我禮貌的說。
「我是來找AKIRA的,可不可以替我說聲?」既然也來了,最少也要見他一臉。
服務生想了想才走了進去。
「嗨,真是Surprise,想不到是你,流川。」穿著整齊西裝的仙道,在人來人往的人群中依然是出色的一個。
向他點點頭,站在門口說話不太好。「你有空嗎?」
跟服務生說了聲,他拉著我走。「現在有了。」
看著很久沒見的仙道,以前想好跟他說的話全也忘了,在我的記憶裡仙道好像永遠也是這麼出色的,就算在夜裡他也一樣的發亮。
現在想想,他跟我的相遇可說是一個個的巧合,跟他同班的人很多,最後還能聯絡的好像只有我們,明明同一中學,卻要像陌生人般的對面,明明是朋友,卻又沒朋友間的熟稔,我跟仙道之間的氣氛一直也是自然的,沒一方會特別的把關係搞垮或是跨一步。
其實我跟他,到底是什麼關係呢?
「找我有事嗎?」他從口袋裡抽出煙,火紅色的一點在黑夜裡更顯眼。
「突然想見見你,這樣而已。」跟著他靠在欄杆,我把心中的想法說出。
「真不像你說的話。」他吐了口煙。「是不是你媽告訴你的?」
「對,她以為你不認得她了。」
「怎麼會,見過的人我也認得。」他抖了抖手中的煙灰。「你在做什麼?」
「在廣告公司在文員。」
「耶?我以為你會繼續打籃球的,平凡的日子過得開心嗎?」
「我會長大的,籃球不能過一生。」
「你變了。」
我有些愕然,過了這麼久只有仙道這樣說我,連媽媽也沒這麼說過。
「這樣也好,不用像以前一樣憤世嫉俗般的過日子。」
憤世嫉俗?這是什麼形容詞?「我才沒你說的那樣。」
「哈。」他笑著的搖頭。「你不知以前的你什麼人也不理,別人的關心也不看,只是看別人對你的不好,每天過日子也是苦著一張臉。」
「那是你才對吧。」我翻了翻白眼,我哪有像他說的這樣。
他聳肩。「反正我比你看得清楚,我那時已想告訴你活著不一定是痛苦的,你可以比現在活得更開心。」
「現在我也很開心啊。」
「我知道,所以說你變了,流川。」仙道看了看錶,「我有沒有告訴過你我其實蠻喜歡你的?」
「我知道。」
「你知道?」他哈哈的笑起來。
「我感覺到。」跟他一起的日子雖然斷斷續續,不過該知道的還是知道。「現在呢?」
「我要回去了,下次,下次再見到你時再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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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下次了。
仙道翻向後一頁,空白的,再翻之後的,流川的故事......沒結局了。
眼淚忍不住的滴下,在那深藍色的日記本中化開成了一朵朵的小花,流川的結局,自己沒有給他。
手中仍舊的翻著,到了最後一頁,留了流川最後寫的話。
『仙道,我本來是想寫寫自己這二十年來的日子,才發現你在我人生出現的次數竟然比任何人也多,我跟你分了又合,合了又分,一次次的巧合也讓我寫滿了這本日記本,當我知道時,我決定把它送給你。
記得你說我不懂把感情回報嗎?
還有那問題的答案,我聽不到了。
流川 楓 絕筆』
手裡的日記本突然像是火一樣的燙,流川留給他的是他這一生的感情,他回報他的是活了二十年的回憶,他知道他留給自己的比世上每一個人的也多。
從日記本中掉了張鈔票下來,仙道愣住了,那日的情景彷彿又再一次在他面前出現一樣。
『小時候媽媽教我在紙上寫上願望,再飛出去,願望一定能成真的。』
2001年某日
END